第301章

    元滢滢便道,民间有花灯会,往年她都要留在宫中,以防主子临时有事要用人,但今年元滢滢想要出宫看花灯。她一介宫女,没有主子给的令牌无法出宫,只能央求齐云深带她前去。

    此事于齐云深不难,且他办成了既能够偿还对徐莲心的亏欠,也能了结和元滢滢的关系。

    齐云深正色道,他可以带元滢滢出宫去,只是从此以后,元滢滢再不许来宫殿中寻他。元滢滢眼珠转动,轻巧应下,心想她不来帝姬寝宫,但可以去别处寻齐云深,这个承诺对她几乎没有影响。

    齐云深便和元滢滢约好,晚膳过后,在南宫门的甬道中碰面。

    当日,元滢滢并未用晚膳,阿英好奇问她为何不吃,元滢滢便道,她要留着肚子尝好吃的点心。阿英面露羡慕,但见元滢滢未开口说去何处吃点心,便没有追问。

    元滢滢告了假,她十几年未曾看过花灯,内心实在欢喜雀跃,便忍不住低声说道:“阿英,我晚上要出宫去,可能回来的迟,你记得给我留门。出宫不易,我此次出门备下了足够多的银钱,我要多买点好吃好玩的。你若是有想要的,便说给我,我帮你捎带回来。”

    得知元滢滢能出宫,阿英面上欣喜,她思来想去,便说给她捎上一串糖葫芦就可以。阿英进宫前,她爹曾经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她,进宫后膳房没有做过如此简陋的吃食,她已经快要忘记糖葫芦的味道。

    元滢滢满口应下,让她等着吃。

    齐云深正要出门,却和朝华帝姬迎面撞上。朝华帝姬特意装扮,衣裙崭新,钗环满头,但齐云深却不懂欣赏,抬脚就要离开。朝华帝姬叫住齐云深,姿态稍显扭捏,称今夜是元宵灯会,想邀齐云深一同前往。齐云深直接拒绝:“我已有约在身,无法陪你。”

    说罢,齐云深便抬脚离开,不做丝毫犹豫。

    朝华帝姬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想她费尽心机嫁给了齐云深,成亲多日却连一次夫妻欢好都没有得到过,若是被旁人知道,定然觉得她可怜。朝华帝姬微垂眼睑,心想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即使齐云深是一块石头,她也要把他捂热。

    朝华帝姬光彩照人地走出了皇宫,面对一众世家小姐的追捧,她神态倨傲。有人奇怪,为何齐云深不陪伴朝华帝姬同行。朝华帝姬轻声道:“至亲至疏夫妻,夫妻之间也不能时刻黏在一起,否则就会厌倦,时而亲近时而疏远,才能保持新鲜。”

    齐云深到了南宫门,没有看到元滢滢的身影,他左右张望,正寻地着急时,忽然有手掌拍向他左边肩膀。齐云深却往右边望去,果真把躲在右边的元滢滢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不往左边看……”

    元滢滢郁闷不已,寻常人的一般反应都会是往左边看,如此这般就会被元滢滢捉弄正着。

    齐云深摇头,他早就将元滢滢的小把戏识破,无奈道:“因为我知道你会守在右边,自然要往右边看。”

    齐云深让元滢滢跟在他身后,作为他的随行宫女出了宫门。

    侍卫见是齐云深,纷纷拱手行礼,并不拦他。

    离开皇宫,元滢滢就像脱离了笼子的鸟雀,四处张望,见什么都好奇。齐云深隐约觉得,他带出来的不是小宫女,而是四五岁的孩童。

    “齐公子,这个是什么?”

    “木头风车,会转的。”

    “齐公子好厉害。那个呢……”

    “那是面具。”

    元滢滢将狐狸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又挑了一个黑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我戴这个,齐公子适合这个。”

    齐云深面色如常地收下,只不过用另外一副面具替换了元滢滢手中的狐狸面具。

    “它更适合你。”

    元滢滢凝神细看,发现是一只红眼兔子,偏偏它生的极胖,脸颊鼓起,瞧着就不太聪明。元滢滢鼓起脸颊,心想这副面具哪里适合她了,看起来蠢蠢的。

    闹市人多,元滢滢模样出众,不时招惹少年郎君的故意“碰撞”。他们撞到元滢滢后,先是低声道歉,而后为了弥补便要带元滢滢去吃饭,或者送她归家。齐云深像驱赶苍蝇一般,把这些男子赶走,转身却看到元滢滢满脸懵懂无知的模样,不禁问道:“你不觉得他们招人厌烦吗?”

    元滢滢摇头:“不会,我觉得——”

    她特意拉长声音。

    “挺好玩的。他们会送我东西,你瞧,这是泥人,香袋,折扇,我都快拿不下了。”

    齐云深一把接过来,正巧走到桥上,就把怀里的所有东西都抛到河里。元滢滢瞪圆了眼睛,正要质问齐云深。

    齐云深拉着元滢滢的衣袖,带她来到首饰店,随意挑选。元滢滢挑了最沉最重的金镯子,得了齐云深一言难尽的神情。但齐云深终究没有多说,走出铺子后,他随口说道:“刚才扔的东西加起来,还不够买镯子上的一枚金铃铛。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他们也能拿得出手,就是因为有你这般蠢笨之人,他们才敢以小恩小惠哄骗姑娘。”

    元滢滢听不太懂,但她刚才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毕竟她心疼的是被丢进水里的香袋折扇,对于其中附着的心意,元滢滢并不在意。在得知那些东西不值钱后,元滢滢就彻底把它们抛之脑后。

    为了能安静逛灯会,齐云深买了一顶帷帽,白纱覆面,长及腰肢处,完全遮挡住元滢滢的容颜。再无男子迎上前来,说些粘腻的话语,齐云深同元滢滢也可安静地观赏花灯。

    元滢滢吃了桂花糕,用了馄饨,又尝了汤圆,花生芝麻一样来了两个,甜的咸的吃了一个遍。她庆幸自己没有用晚膳,否则此刻腹部便要鼓起来了。

    每走三五步,大大小小的摊子上便会摆放花灯,另外放置几个灯谜。其中最大的一个花灯摊,左右两旁架起绳子,密密麻麻地坠着灯谜,灯谜是用浅绿色花笺写的,远远望过去像是一片片叶子。绳子并非水平系着,而是由低到高,几根绳子的汇集处便是最高处,下端挂着一个竹编花篮,里面放着最大最难的灯谜,谁若是能答对,便能得到花灯会的灯王。

    摊主正洋洋洒洒地介绍着灯王,元滢滢顺着他所说的方向望去,只见桌上摆着一盏花灯,与人身高等长,是用一盏一盏花灯拼接而成龙的形状,用丝线牵引。放这盏灯王,需要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人站灯头,一人站灯尾,另外一人站在中间,慢慢拉着丝线往水面放。丝线一拉一拽,龙灯就随之摆动。这灯王装饰的极其漂亮,很得元滢滢的欢心。她盯着灯王,眼睛一眨不眨。

    齐云深对猜灯谜是信手拈来,他随意猜中了几道,赢得一堆花灯,就带着元滢滢离去。

    元滢滢心不在焉,只惦记着异常华丽的灯王,她正要同齐云深讲,要他猜中灯谜,把灯王拿到手。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云深?”

    元滢滢忙躲在齐云深身后。

    朝华帝姬难以置信地看着齐云深,她身后是一众世家小姐,见状不免窃窃私语,心想朝华帝姬百般掩饰,将夫妻相处说的头头是道,可齐云深却在元宵佳节和其他女子相伴,这俨然让朝华帝姬成了笑话。

    朝华帝姬身子发颤,原来齐云深口中的有约在身,是为了陪伴别的女子。

    那女子带着面纱,手中捧着一堆花灯,定然是齐云深给她买的或者赢来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邀约却被拒绝的朝华帝姬心中怨恨。她胡乱猜测着,那女子是谁,徐莲心或者其他人?

    朝华帝姬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掀开女子的面纱一看究竟,她当真想要瞧瞧,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觊觎她的驸马。

    掀面纱的手被挡住,朝华帝姬眼圈泛红,声音嘶哑:“云深,你拦我,你为了这样一个不敢见人的女子,你要拦我!”

    齐云深会可怜任何一个女子,但唯独不会怜悯朝华帝姬,因为他感受过朝华帝姬的不择手段,对她的眼泪示弱毫无反应。

    不远处,宣阳帝姬微微摇头,叹气道:“身为帝姬,姐姐真是太丢脸了。”

    宣阳帝姬过去相劝,让朝华帝姬不要冲动,等到回宫再查,不要当着众目睽睽之面做泼妇状。但朝华帝姬正因齐云深的所作所为而伤怀,被宣阳帝姬一劝,神色发冷:“这是我的家事,无需你来劝。”

    宣阳帝姬险些被推倒在地,被侍女搀扶才没摔倒,但精心准备的衣裙却染上污秽。宣阳帝姬脸色发红,下意识地想要喊王希原过来,让他为自己出气,寻朝华帝姬的麻烦。只是宣阳帝姬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王希原的身影。

    趁着混乱之时,王希原把元滢滢拉到僻静处。他笑道:“你真是胆大,竟然敢抢朝华帝姬的驸马。”

    元滢滢抿紧唇,不言语。

    王希原索性把面纱掀开,在看到元滢滢柔白的脸蛋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元滢滢问他如何认出来是她的,王希原指着她手腕的翡翠玉镯。

    “祖传玉镯,忘不得的。”

    王希原将身子依在墙上,想起刚才朝华帝姬和宣阳帝姬吵闹的画面,不禁笑出声音:“她们两个一点都不像帝姬,反而像……两只吵架的母鸡,使劲啄着对方。”

    元滢滢本是绷紧脸蛋,却被王希原一番话弄得笑出声音。

    她手中提着花灯,各色蝴蝶形状、莲花形状的图案映照在她脸颊,暖橘色光辉晃动,有种令人昏昏欲睡的美丽。

    王希原突然开口:“比起她们,你更像帝姬。”

    他说话向来直接,每次一张嘴巴就让人回不出话来。元滢滢猜想,王希原大概说话从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这并非是他头脑简单,而是他不愿意说话弯弯绕绕,因为即使他言语坦率,也不会有人敢提出不满。

    元滢滢瞥他一眼,实在好奇:“帝姬是什么模样?”

    王希原摇头:“我说不清楚,但应该是美丽大方,反正不像是吵架的母鸡。”

    元滢滢抿唇微笑:“我爹娘若是知道,有人夸我长得像帝姬,定然后悔当时只卖了那么一点点银钱,他们合该卖多点的。”

    ——又来了。

    王希原心中想着,他心又开始发软。元滢滢怎么又变得可怜兮兮的,但自己却完全不知道。倘若元滢滢哭天抹泪,说着她如何不容易,王希原会觉得内心平淡,甚至会感到厌烦。可她随口一说,像是在闲话家常的语气,让王希原很难控制住对她的心软。

    302

    第302章

    元滢滢的心中仍旧惦记着灯王,在她看来,除了齐云深无人能猜出灯谜。她微微探出身子,朝着齐云深所在的方向望去,没发现齐云深的身影,反而见到宫女们神色严肃,朝着这边走来。

    王希原把元滢滢扯到身后,让她小心藏好。朝华帝姬正在气头上,若是被她察觉元滢滢就是陪伴在齐云深身旁的人,定然要将心中的怒火尽数发泄在元滢滢身上。

    两人侧身躲进狭长黑暗的小巷,元滢滢几乎要趴在王希原的胸膛。巷子狭窄,她脚下站不稳,只能用双手攀附着王希原。

    掌心下的肌肉轻轻跳动,散发出微烫的热意。脚步声逐渐靠近,王希原脚下一转,就把元滢滢的身子完全遮挡。他身形高大,背部宽阔,足够完全覆盖元滢滢的身形。

    宫女们寻到巷口,轻轻舒气:“王将军,你怎么在此处,帝姬正到处找你呢!”

    话音刚落,宣阳帝姬肃着一张脸出现,她同朝华帝姬争执不休,脸色难看。今日花灯会,宣阳帝姬心情尚好,本想好生逛上一逛,如今被朝华帝姬当面指责,脸面尽失,哪里还有游玩的兴致。宣阳帝姬打道回府,自然要带上王希原。

    她不解地看着王希原,似是不明白街道上有许多空处,王希原偏生站在阴暗的小巷。

    “回去罢。”

    宣阳帝姬皱着眉说道。

    王希原语气自然:“你想回去就回去,何必多此一举来同我说。”

    宣阳帝姬瞪大眼睛:“你是陪我出来游玩,如今我回去了,你当然要跟着一起。”

    王希原却道她说错了,他来花灯会自然有王夫人的示意,却不是完全为了宣阳帝姬。王希原心中清楚,王夫人是想让两人磨合感情,免得成亲后做一对怨偶。但王希原觉得王夫人是白费功夫,他和宣阳帝姬之间能够做到相敬如宾互不打扰已经是不易,便不必再妄想能够琴瑟和鸣。王希原愿意答应王夫人,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他此次出游完全是按照公事来办。但这并不意味着,王希原要对宣阳帝姬百依百顺。更何况,身后还站着一个元滢滢,王希原更不可能抛掉看得顺眼的元滢滢,陪着厌恶的宣阳帝姬打道回府。

    先是被朝华帝姬讽刺,后遭王希原拒绝,宣阳帝姬的脸面彻底被丢在地面。她恨恨地说着好,要王希原别后悔,随即转身离开。

    宣阳帝姬坐了轿辇,行至半路忽然停下,她开口问道,身后可有人追来。宫女仔细看了一番,摇头说没有,问她可是在等王希原。被宫女一提醒,宣阳帝姬猛然回过神来,暗道自己蠢笨,她和王希原水火不容,怎么会想着他为了哄她眼巴巴地追上来。

    待宣阳帝姬走后,王希原回头,元滢滢站的太久双腿发麻,身子软绵绵地朝着前方倒去。王希原扶起她的手臂,被小宫女撞了个满怀,他眉眼舒展,心情爽利。

    元滢滢低声抱怨着,王希原生的太高,把巷子中的空气都尽数吸去,害的她吐息不畅。王希原就揽着元滢滢的腰肢,带她离开了巷子。他低头看去,果真见元滢滢脸颊发白。王希原神色一慌,忙弓着身子,低垂脑袋,他两只手轻拍着元滢滢脸蛋,一会儿掐人中,一会儿往元滢滢脸上吹气。

    他的吐息炙热发烫,弄得元滢滢脸颊微痒。她转过头去,问王希原在做什么。

    王希原语气郑重:“我在救你。若兵营里有人快死了,都用这等法子。”

    元滢滢伸手推他,力气柔软:“多谢王将军,我如今已活过来了,无需再救。”

    王希原便松开了元滢滢的手臂,他手掌虚握,悄悄地和自己的手臂比较,暗自惊讶,元滢滢的胳膊怎么长得如此纤细。

    元滢滢脚步匆忙,但她步子小,王希原不紧不慢地跟着,也没把她跟丢。见元滢滢一副张望的模样,王希原问她在找什么。元滢滢回道:“在找齐公子。”

    王希原刚买了一包红豆酥饼,尝过后觉得滋味可口,听到元滢滢所言,咀嚼的动作放缓,只觉得红豆酥饼突然没了味道。

    王希原语气莫名:“找齐云深?小宫女,你胆子太大,明知道朝华帝姬在寻戴面纱的女子,还敢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怕被罚?”

    元滢滢点头,她当然害怕。凭借一句空穴来风的怀疑,梦境中朝华帝姬就能对她下狠手。倘若朝华帝姬知道,元滢滢私下里和齐云深游灯会,肯定要骂她手段下作,妄图勾引齐云深。

    但那盏灯王,元滢滢实在想要。

    她面露纠结,双手轻轻揉着:“可是,没有齐公子在,我怎么拿到灯王?”

    王希原敏锐地听到了“灯王”二字,便催促着元滢滢说出灯王在哪里。两人来到猜灯谜的摊子前,绳上挂着的灯谜,每被猜中一个,浅绿色花笺就会被取下。原本挂的满满的绳子,现在只零零散散地坠着几个花笺,瞧着像凋落的树叶,但最高处的那片树叶始终没有人能够摘下。

    元滢滢领着王希原去看灯王。

    一见到游龙形状的灯王,王希原便眼睛发亮,龙灯气势恢宏,装饰华丽,不知道里面摆放了几百盏小灯,只看到一点亮龙灯,四周明如白昼。

    王希原对元滢滢露出赞叹的神情:“你果真有眼光,能看中这样一盏好灯。”

    齐云深没有被灯王吸引,因为他不喜欢华而不实的物件,才没有注意到元滢滢眼中的热切渴望。但王希原不同,他觉得龙灯华丽,合该归他所有。

    王希原扬起手,轻易地把最难的灯谜摘下。元滢滢扯着他的衣袖,让他不要冲动。

    “我们还是去找齐公子过来……”

    王希原皱着眉毛:“我不用他帮忙。小宫女——”

    他伸出手,捏着元滢滢柔软的两腮,看着鼓起的脸颊肉,声音中带着警告:“好意奉劝你,离齐云深远点,毕竟他可是朝华帝姬的驸马爷。朝华帝姬生性好妒,倘若发现你同齐云深待在一起,她才不会理会你是为了得到龙灯,就会把你押起来,肆意欺负的。”

    元滢滢睁圆美眸:“如此说来,我也应该离你远点。宣阳帝姬的驸马爷,何尝是我能够得罪的。”

    王希原神色不耐,心中浮现淡淡的烦躁,他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和宣阳帝姬扯上关系心烦,还是因为元滢滢声称要和他保持距离烦闷。

    “我不一样。齐云深文弱,护不住你。但倘若宣阳帝姬敢找你麻烦,我定然不允。”

    元滢滢并不回应,她心中不相信,王希原会为了一个小宫女和宣阳帝姬撕破脸面。元滢滢继续看灯,被她忽视的王希原胸中郁闷,拿着花笺细看。

    王希原心想,他定然要猜出灯谜,让元滢滢知道,这灯谜并非只有齐云深才能够猜出来。

    只是看清楚了花笺上的字,王希原的眉峰拢起沟壑,将花笺捏的发皱。摊主见状,忙道:“公子当心点,别撕破了我的花笺,你若是猜不出来,这花笺还要重新挂回去。”

    王希原挥着拳头:“谁说我猜不出来!”

    王希原接连猜了几个,都不是谜底。元滢滢好心相劝:“齐公子应该没有走远,我们快去追赶,把他带回来猜灯谜。否则,万一灯谜被其他人猜中,灯王就归了他了。”

    王希原犹在嘴硬:“这灯谜我猜不出来,齐云深难道就行?你不要把他想的太过聪明。”

    元滢滢摇头,开始大肆夸奖齐云深的机智过人,从他为朝华帝姬捡帕子,到刚才随口猜灯谜,足以可见齐云深的才智。王希原胸口越发闷了,只觉得元滢滢一个小宫女,没有请过先生教书,怎么懂得如此多夸人的话,赞叹齐云深才智的话竟然不重样。

    王希原捂住元滢滢的嘴巴,要她闭嘴不许继续说下去。他出声承认,自己确实猜不出灯谜,可他仍然能够得到灯王。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王希原许下百金,只要有人能够猜出灯谜,把龙灯赢来给他,他便愿意赠予百金。

    百金足够做多少盏花灯了,摊主笑眯眯地迎上去,说不必猜了,只要王希原把银钱给他,他就将龙灯送给王希原。

    但提议被王希原拒绝,他十分坚持,一定要先猜出灯谜,再拿走花灯。

    为了百金,许多人开口一试,但都没有猜中。眼看着夜色渐深,王希原的脸色发沉,心想他就不信了,除了齐云深,世间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猜中灯谜。

    手中的浅绿色花笺被拿走,王希原抬眸,对上一张戴着大猫面具的脸。男子只露出清凌凌的双眼,唇瓣微抿,说出了答案:“谜底是期。”

    摊主敲动响锣,说男子答对了,命人把龙灯收好,送到男子府上。

    王希原提出要拿百金和男子交换,他看男子身姿卓越,不像是缺金少银之人,想着要取龙灯可能会费上许多功夫。但没想到,男子满口应下。

    他说着:“好啊,一盏灯换百金,多谢公子慷慨。”

    王希原不在乎百金,只在意心中痛快。他得了龙灯,三人才能够操纵的灯王,他一人就能灵活摆弄。龙灯尾细长,轻扫着元滢滢的衣裙,王希原面露得意,故意说道:“没有齐云深,我照样拿到了灯王。”

    元滢滢撇着唇:“可灯谜是那位公子猜出的,不是你。”

    王希原丝毫没有被元滢滢的话堵住:“那不重要,只要它现在是在我的手中,就足够了。怎么,因为不是我猜中的灯谜,你就不愿意陪着我一起去放龙灯了?”

    当然不是。

    猜谜也好,用重金买来也罢,元滢滢只要能亲手放花灯,至于怎么得来的她并不在乎。

    两人相伴着离开,元滢滢忽然回头,见戴着大猫面具的男子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大猫的嘴角向上弯曲,挑起极其不符合常理的弧度,让元滢滢身子一颤。她往王希原身旁靠着,感受到王希原身上的温度,才逐渐平复心绪。

    元滢滢再回头看时,男子已经离开。

    秦雪冷回到寝宫,将百金交给随侍收好,只说是他猜灯谜得来的。随侍感慨,布置灯谜的摊主当真是下了血本,用百金做饵。

    秦雪冷摇头:“非也,是有人为了博美人一笑,才愿意出重金买谜底。”

    有人前来禀告,说裕真帝姬回宫,秦雪冷当即眼前一亮,起身要去寻她。随侍拿着斗篷跟在后面,问秦雪冷可否要多留在宫中一会儿,等寒气散去身子暖了再去找裕真帝姬。

    秦雪冷脚下不停,口中念叨着,他已经有七个时辰未曾见到裕真帝姬,心中如同蚂蚁啃咬,怎么能再等。

    随侍明白,秦雪冷此言并非矫揉造作,而是当真如此。他见不到裕真帝姬,心中就痛苦异常,唯有见了裕真帝姬一面,才能恢复正常。随侍便不再继续相劝,只是将白色狐毛斗篷给秦雪冷披上。

    积雪、白狐毛斗篷,映衬的秦雪冷肌肤晶莹。

    桥头。

    王希原手拿灯王,引来众人探着脑袋细看。元滢滢拿过灯头、灯尾,却仍然觉得差点什么。她开口要拿灯身,王希原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只是元滢滢拿灯身,王希原的左右两手就要分别抓紧灯头灯尾。

    王希原站在元滢滢身后,张开双臂,把元滢滢纤细柔弱的身子罩在怀里。

    元滢滢摆弄龙灯的牵引丝线时,身子轻轻扭动,不时地蹭过王希原的胸膛、手臂。

    他紧实有力的肌肤被撞到,不觉得痛,反而生出酥麻发软的感觉。

    303

    第303章

    元滢滢左手轻提,右手晃动,只见浮在水面的龙灯也随之摇摆,栩栩如生,像极了一条真龙。

    昏黄的灯火闪动,映照在元滢滢瓷白的脸颊。她面容萦绕酡红颜色,掌心稍微加重了力气,丝线扯断,龙灯顺着水流飘走。

    王希原没有立刻去追龙灯,而是转身问元滢滢:“可玩够了?”

    见元滢滢颔首,王希原便没有去追,而是带着元滢滢回宫去。百金只买得片刻欢快,对王希原而言很是值得。

    元滢滢却搂着他手臂,往龙灯漂流的方向望过去,只等看不见那点光芒,才说着要走。

    偌大的龙灯,元滢滢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把它带回宫去。她得到了想要之物,且玩的尽兴,便不必想着把龙灯拘在身旁。元滢滢是偷偷出宫,回去时便按葫芦画瓢,依旧假装自己是驸马爷的随行侍女。只是不同的是,出宫时元滢滢跟在齐云深身后,回宫时她陪着的人却是王希原。

    王希原尚且未同宣阳帝姬成亲,出入宫中需要有个借口,他为了送元滢滢回来,便随口道是来看望宣阳帝姬。王希原把元滢滢送到住处,又在宫中花园转了两圈,就径直出宫去了,完全没有往宣阳帝姬宫殿去的意思。

    王希原进宫的消息传到宣阳帝姬耳朵里,她故作冷淡,口中抱怨着天色已晚,王希原为什么前来,他真是讨人厌的性子,最能折腾人。但宫女为宣阳帝姬梳洗打扮时,她却没有拒绝。

    “这件白日里穿好看,晚上显得太过艳丽,取那件月白衣裙。”

    “是。”

    宣阳帝姬左等右等,却不见王希原的身影。她开始坐不住,便让宫女前去看看究竟。宫女回来时神色犹豫:“帝姬莫要继续等了,王将军他……已经出宫去了。”

    宣阳帝姬只觉得自己费心打扮都给了瞎子看,顿时脸色难看,她拔下头顶的钗环扔到地面,大骂着王希原混蛋。

    元滢滢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原本躺着的阿英听到响动,立即睁开眼睛。阿英走到元滢滢身旁,见她两手空空,心中顿感失望,但她勉强笑着,要拉着元滢滢换衣裙安寝。元滢滢说着暂时不换衣裙,让阿英披上最厚的外衫,随着她出门去。

    阿英不明所以,但照着元滢滢所说的做了。两人来到殿门左侧的梁柱旁,元滢滢翻开藏好的布包,里面摆放着整一十二只糖葫芦,有红山楂,紫葡萄……

    阿英张大嘴巴:“这如何能吃的完?”

    元滢滢笑道:“我已经在外面吃饱,这些都是你的。你吃也好,扔也罢,还是想要送人都按你心意,反正它们都任凭你处置。”

    时值冬日,淋好的糖汁不容易融化,阿英吃了两串,把剩下的收好。除了元滢滢,阿英没有想要分享之人,毕竟其他人待她并不算好。

    阿英贴在元滢滢身侧,问宫外的景象。其余宫女都已经入睡,元滢滢压低声音,给阿英仔细讲着。当然,她省略了自己遇到齐云深和王希原的经历,只说碰到了好心人,得了一盏龙灯,美轮美奂,随着水流飘走的景象好似当真成了龙,踏着清水远去。

    阿英听得认真,心想今夜梦里她定然要梦到元滢滢所说的龙灯,最好能陪着元滢滢一起把龙灯放走。

    王希原进宫拜访,却没见宣阳帝姬的面就匆忙离开,宣阳帝姬觉得脸上无光,对待婚事越发敷衍懈怠。帝王看不过去,便让朝华帝姬代为操持,命其他帝姬闲来有空,多去陪伴开解宣阳帝姬。

    宣阳帝姬和裕真帝姬年纪相仿,不过性子一动一静。宣阳帝姬活泼好动,裕真帝姬恬静沉稳。无论宣阳帝姬抱怨什么,裕真帝姬都安静听着,偶尔附和两声,并不多话。宣阳帝姬把心中的不痛快说了出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想她本来就讨厌王希原,不该对他报有幻想。既然成亲无法避免,那就把王希原当作空气罢了。

    裕真帝姬深以为然,让宣阳帝姬好生挑选大婚喜服,无论所嫁之人是谁,都合该装扮漂亮。

    宣阳帝姬拉着裕真帝姬的手,正要看绣娘缝制的喜服,自从帝王赐婚,她只顾得上和王希原闹别扭,连喜服长得何等模样都没有见过。

    忽然有宫女来报,对着裕真帝姬欲言又止。眼看着宣阳帝姬在面前,裕真帝姬微微皱眉:“宣阳姐姐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何必遮掩。”

    宫女只好坦言道:“是秦质子求见。”

    裕真帝姬眉眼中浮现疲倦神色:“不见。你随意找个借口回绝他就好。”

    宫女领命而去。

    宣阳帝姬开口问道:“是赵国质子秦雪冷?”

    “正是。”

    宣阳帝姬笑道:“这位秦质子来了有数十年,早就听闻他在孩童时便护着妹妹,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损伤妹妹一根头发丝,可见他待妹妹的情义。只是这身份……倘若他能够顺利回到赵国,以国君的身份迎娶妹妹倒是好。但若是他回不去,区区一个质子怎么能肖想我朝帝姬。”

    如今诸国并列,为了结成联盟,彼此相安无事不发兵打仗,就将国君的儿子送到联盟国做质子,而秦雪冷便是赵国送来的质子。听闻国君夫人生秦雪冷时难产,因此吃了不少苦头,且生了他以后便再难有孕,国君夫人从此恨极了秦雪冷,在他出生到送到他国做质子,和他相见不足十面。秦雪冷被当作弃子送来,本朝虽然不至于在吃食穿用上亏待他,但也不会供奉他。秦雪冷被安置在偏远寝宫,鲜少有人经过,吃穿用度都是普通标准,比宫女好一点,但远远比不上皇宫的帝姬皇子。

    秦雪冷最初日子过得还好,因为他质子的身份,宫人待他算得上恭敬。只是时间久了,国君几次相聚,赵国国君仿佛遗忘了秦雪冷,只字未提他的日子如何。宫人们便明白秦雪冷的地位,开始减少他的炭火饭菜,拿次等布料缝制的衣服给他穿。此后越发变本加厉,宫人们在主子们身上受了气,便发泄在秦雪冷身上。

    宫人们看到出身尊贵的秦雪冷倒在地上,蜷缩在抱着脑袋的可怜的模样,便觉得心中畅快。

    裕真帝姬遇见过一次秦雪冷遭受欺负,她出声为秦雪冷解围,但没有好心到拯救秦雪冷的地步。可秦雪冷之后好似遇见了好心人,欺辱过他的宫人非死即伤,他恢复了平静的生活,甚至得了帝王青睐,准他能够在宫中任意行走。

    秦雪冷便黏上了裕真帝姬。

    裕真帝姬以为,秦雪冷是认错了救命恩人,以为是她惩治了害过秦雪冷的宫人。裕真帝姬本想解释,但她看到了干净的、脸上不挂伤的秦雪冷,他人如其名,纯净的像一捧白雪,笑起来如同积雪融化。裕真帝姬忽然就说不出真相,索性把所有的恩情认下。

    少年时,秦雪冷的模样称得上一句俊美,到了加冠时,他的容貌无法用简单的几个词语形容。有秦雪冷在身侧,裕真帝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侧目而视。她越发说不出真相,好在许多年过去,秦雪冷真正的救命恩人没有冒头的迹象,裕真帝姬心安理得地做着秦雪冷的“恩人”。

    秦雪冷并非一直听话,每次他忤逆了裕真帝姬的心意,她便会拿出当年的恩情警告秦雪冷。

    “当初如果没有我出手惩戒,你早就死在宫人们手里。”

    秦雪冷便不再争,只用一双宛如被雪水浸泡过的清明眼睛,目光悠悠地注视着裕真帝姬。

    可相处的日子久了,裕真帝姬发觉,秦雪冷除了有一张惊艳众人的脸蛋,性子令人难以忍受——比如秦雪冷过于黏人,他会把同裕真帝姬见面的时辰记得清楚,一日至少要见上一面,否则就会捂着胸口喊疼。又比如,裕真帝姬性子安静,秦雪冷比她更安静,两人待在一处沉默不说话,让裕真帝姬觉得不自在。

    两三年前,裕真帝姬断言自己会嫁给秦雪冷,毕竟除了他,她谁都看不上眼。但现在,裕真帝姬却想要躲着秦雪冷,因为他的无趣,和时时刻刻都在待在一起的占有欲。

    宣阳帝姬许久未曾见过秦雪冷,她从未见过裕真帝姬露出如此丰富的神态。裕真帝姬向来是沉默安静的,而此刻她却拧着眉,唇角下抿。

    宣阳帝姬有了好奇心,想要出殿门见秦雪冷一面。她不顾裕真帝姬的阻拦,缓缓起身。裕真帝姬没有跟着前去,她心中烦闷,不想看到秦雪冷,恐怕一露面就会被秦雪冷缠上,便索性待在殿内不出去。

    宫女正在同秦雪冷解释,说裕真帝姬有事离宫,不在殿中。她说的敷衍,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托辞。秦雪冷却没有挪动脚步,仍旧站在原地,声音微冷。

    “裕真帝姬去了何处,几时去的,几时回来?”

    宫女本就是随口胡诌,哪里答的上来。

    秦雪冷戳穿道:“你在撒谎,帝姬就在殿内,她没有出去,只是不愿意见我。”

    宫女点头应是,她想说些狠话恶话赶走秦雪冷,只是看着他那张脸却狠不下心,只得委婉劝道:“秦质子,你黏的太紧,帝姬吃不消的。不如你找其他事情做做,冷帝姬两日,她想起你的好,定然会主动找你。”

    身为裕真帝姬的宫女,却为秦雪冷想主意实在不妥当。但宫女明显被秦雪冷的容貌迷惑,说话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秦雪冷抬头,望着紧闭的殿门,拧眉喃喃:“我……太过黏人?”

    殿门打开,秦雪冷面露欣喜,以为是裕真帝姬改变心意,愿意见他了。但扶着宫女走出来的却是宣阳帝姬,她见到裹着白狐皮斗篷的秦雪冷,微微愣神,心想秦雪冷何时长成这副模样,又道裕真帝姬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如此美貌郎君一心一意相待,裕真帝姬不知道珍惜,反而避而不见。如果换成是她……

    宣阳帝姬摇头,心想相比于秦雪冷这种拥有惊人美貌的郎君,她更喜勇武之人,比如王希原……

    怎么又想起来王希原?

    宣阳帝姬变了脸色,不再欣赏秦雪冷的容貌,转身回了宫殿。

    大门紧闭,裕真帝姬拒绝的意思显而易见。秦雪冷转身离开,他口中念叨着宫女所说的话。

    “太过黏人……”

    “冷一冷……”

    秦雪冷凝神细想,却没有注意脚下,朝着一旁倒去。

    身下不是硬邦邦的石地木块,而是柔软的身子。

    元滢滢哎呦地喊着疼,要秦雪冷赶快站起身,都把她压疼了。

    秦雪冷连忙站定,伸出手把元滢滢拉了起来。元滢滢心疼地看着倒地的花篮,和散落在皑皑白雪中的红梅,面上沮丧。她用了齐云深的法子,从根部剪断,得到的梅花齐整漂亮,放进水缸瓷瓶中用水养着,能活好几日。可现在这些梅花都被压瘪,决不能交上去。

    元滢滢捡起花瓣,一句话未说,却能够看出她的可惜。秦雪冷自知有错,不是他贸然撞上来,元滢滢的梅花不会毁掉。

    秦雪冷轻垂眼睑:“要摘多少梅花,我来赔你。”

    元滢滢见他说的真心实意,不像是随口一说,就道:“要摘二三十只。”

    秦雪冷接过银剪,翻找着合适的红梅。他个头高,伸手一拨,高高的枝头便垂落。秦雪冷捡着含花苞的剪了三十只,开的正盛的红梅又剪了三十只,沉甸甸地装了满满一篮子。

    他举起花篮,问元滢滢这些可够了,听着元滢滢脆声的应是,秦雪冷才发现,那日王希原百金买灯谜,她就是站在王希原身旁的女子。

    304

    第304章

    但元滢滢显然并未认出秦雪冷,她忙着交差,提起花篮便走,没有多看秦雪冷一眼。

    秦雪冷稍感诧异,第一次看到他容貌之人大都晃神。秦雪冷不喜那些人看他时发痴的眼神,但果真遇到了元滢滢这等毫无反应的,又觉得心中不痛快。

    秦雪冷转念一想,就明白元滢滢毫无反应的原因,她长得美貌,自然不会对姿容出众的秦雪冷另眼相看。秦雪冷回到住处,心口时不时地传来痛楚,他忍不住跌倒在床榻,脸色发白,额头沁出冷汗,看的随侍心惊,忙说要去请裕真帝姬前来。

    秦雪冷不允,只说裕真帝姬不愿意见他,何必强求。随侍道,那他就把秦雪冷发病的实情说出来,难道裕真帝姬如此冷血,连救秦雪冷一命都不肯吗。如果在之前,秦雪冷半推半就会同意,毕竟胸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但秦雪冷闭上眼睛,脑海中回荡着宫女的劝解声,还有元滢滢那张柔白的脸蛋。

    秦雪冷咬紧唇瓣,殷红的鲜血从唇齿中流出来,他绝不肯松口,只让随侍去院中摘两只红梅。

    闻着红梅的清香,秦雪冷觉得脑子变得清明,没有像刚才难以忍受。

    他强行撑过一个时辰,后面便不觉得疼痛。秦雪冷的衣袍已经湿透,嘴唇染上斑驳的红痕,他脸上不见痛苦,反而有种解脱的爽快。

    “终于……不必再黏着了。”

    元滢滢将摘到的红梅花交给大宫女,这是她头次做差事如此出色。大宫女难以置信地翻着篮子,确定每一只红梅都完好无损,娇艳欲滴,怀疑是不是元滢滢亲自摘的。元滢滢毫不心虚地应下,虽然梅花是秦雪冷摘下,但算是赔偿她毁掉的梅花,如此一来二去,这篮子梅花就当作她亲手采摘。

    大宫女轻声称赞,给了元滢滢赏钱,又赏赐了她一碟子蜜枣。红色饱满的大枣裹满了蜂蜜,很是诱人。元滢滢拿去同阿英分,阿英捂着腮边摇头,只说自己贪吃,这几日吃了太多糖葫芦,牙齿还在痛呢,这蜜枣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元滢滢接连吃了三个,满口都是蜂蜜的甜香。

    宣阳帝姬命人来叫的匆忙,元滢滢连换件衣裙宫女都不允许,更别提梳洗打扮。宫女半拉半拽地把元滢滢送到王家。原是朝华帝姬代替妹妹操持婚事,提及试婚一事,问到选何人定何时。宣阳帝姬这些日子心中正不痛快,便随口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至于试婚宫女的人选,就选朝华帝姬举荐那人。明眼人都看出,宣阳帝姬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不完全是她的心意,但朝华帝姬和她有嫌隙,没有开口劝告,要她三思而后行,而是直接吩咐道:“就按照宣阳所言,立即把试婚宫女送到王家。”

    王希原今日准备前去打猎,刚换好了一身劲装,就被告知要留在府上,等候宫女前来试婚。王希原手中握弓箭,脸色黑沉的可以滴出水来。他沉声道:“她以为身为帝姬,便可以随意摆弄旁人。莫说现在我未同她成亲,即使成了亲,也不会被她任意安排。我凭什么要乖乖留在府中,我偏要出去!”

    仆人们想要阻挡,却被王希原手里的弓箭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王希原一只脚刚踏过门槛,就被王夫人喊住。王夫人好言相劝,边说话边把弓箭拦下,将他推回房中。看着王希原脸色泛红,王夫人知道他心中不服气。王夫人同样对宣阳帝姬添了恶感,倘若宣阳帝姬为人厚道知礼,大可以先同王家商量,再决定试婚的日子。倘若宣阳帝姬对试婚宫女心有芥蒂,王家可以想出应对法子,让王希原不碰宫女,只守着宣阳帝姬一人。但宣阳帝姬行事我行我素,全然不考虑王家,俨然把王希原当作了她手底下的奴才,想要任意差遣。

    王夫人幽幽叹气,下定决心对王希原说道:“我儿,你且忍耐这一回,就只这一次,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忍耐,你想要如何就如何。”

    “当真?”

    “绝无虚言。”

    王希原这才缓和脸色,如果不是为了王家,他早就和宣阳帝姬大吵一架,何至于忍耐到现在。

    就剩一回,以后王希原再不用容忍宣阳帝姬的坏脾气。

    他躺在床榻,身后靠着几个软枕,一条腿放在床上,一条腿轻轻晃动。王希原不换衣裳,仍旧穿着劲装。他等的无聊,就重新拿回弓箭,朝着门口比划着。被他瞄准的侍卫婢女纷纷躲开,王希原顿觉得无趣。

    宫中礼节众多,王希原最不理解的当属于试婚宫女的规矩。在他看来,既然帝王声称帝姬尊贵无比,为何会让旁人沾染驸马爷。即使成亲后,帝姬才发觉驸马爷不能人道,和离便是。即使帝姬二嫁三嫁,想必没有人敢嫌弃。但王夫人说,试婚是数年前传下来的规矩,他们只需要遵守,不必质疑。

    王希原将弓拉满,长箭蓄势待发,这次瞄准的人没有胆小地躲开。

    婢女吓得声音发颤:“小将军在做什么,快些放下。”

    王希原才看清楚,被他用长箭瞄准的女人之所以不躲避,大概不是因为她的胆子大,而是因为她头戴盖头,看不到弓箭。

    元滢滢一身平常衣裙,头上却盖着红盖头,颇为不伦不类。

    王希原拧眉,问她为何如此打扮。元滢滢并不回答,送她前来的大宫女出声解释:“这是宣阳帝姬特意吩咐,说这宫女虽然不是清白身子,但小将军可是第一次碰女子,合该庄重一些。这不就给她戴上红盖头,只当作是替帝姬成亲,和小将军行洞房之礼了。”

    任凭大宫女说的天花乱坠,王希原一句话都不相信。王希原眉头紧锁,深知宣阳帝姬的用意是折辱自己和面前的宫女。而且,这传话的大宫女心思不正,字字句句都是陷阱,什么不是清白之身,什么全当入洞房了。如果王希原是个没脑子的冲动莽夫,听了这番话定然厌极了元滢滢,把怒火发泄到她身上。王希原有一身神力,他若是发火,外邦勇士都受不住,何况元滢滢这副纤细脆弱的身子。

    在试婚宫女一事以外,王希原不必再忍。因此,他把没发出去的长箭对准大宫女,手掌一松,长箭便正中大宫女的发髻。大宫女跌坐在地,口中连声求饶。王希原轻啧一声,遗憾地说道射偏了,该朝着脑袋瞄准。

    见大宫女抖如筛糠,王希原不再吓唬她:“没什么意思,回去告诉宣阳帝姬,再搬弄是非,在我面前玩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下次我的长箭会对准她的脑袋。”

    大宫女急着要走,她走的太急切,连王希原呵斥让她把试婚宫女一起带走都未听到。

    王希原转身,绕着元滢滢转了一圈,问道:“你怎么不走,难道吓傻了?”

    元滢滢摇头。

    有盖头遮掩,元滢滢仍能清楚地听到弓搭上长箭的声音。王希原缓缓放开手,见元滢滢不躲开,心中越发好奇,他不知道元滢滢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已经吓破胆,连躲避都忘记了。

    元滢滢柔声说着:“帝姬吩咐,要小将军掀开盖头。”

    王希原拢眉,试图改变元滢滢的忠仆心思:“你别一口一个帝姬吩咐,为人忠心固然可贵,但要跟对主子。宣阳帝姬明显不怀好意,她把你送来存了恶毒心思,故意让大宫女在我面前,说你不清……说你坏话,让我厌恶你。她不配让你忠心,你赶紧背叛她另寻主子罢。”

    无论王希原如何苦口婆心地劝告,元滢滢坚持一句话,要他掀开盖头。王希原没有见过如此榆木脑袋的人,他存了较量的心思,偏偏不掀盖头,就坐在一旁,看元滢滢能够僵持到何时。但元滢滢当真像一块木头,不动不说话。

    王希原心烦意乱,他先觉得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便径直站起身,掀开了盖头。

    “好了,忠心的宫女,我掀了盖头,你可以回宫去……”

    盖头之下是一张熟悉的柔美脸蛋,王希原脸上的烦躁神情顿时变幻,他惊道:“为何是你?”

    元滢滢讷讷地说着:“是宣阳帝姬选了我,让我来试婚的。”

    王希原围着桌子来来回回地走动,颇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是说你怎么来的。”

    “坐马车来的。”

    “我是说,怎么选了你。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元滢滢听不懂他的话,就站在原地看王希原来回踱步。她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想让其他宫女来吗?”

    王希原回答的迅速直接:“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想看到其他宫女!”

    他平复了心绪,接受了自己的试婚宫女是看的最顺眼的小宫女。王希原一开始的抗拒顿时消散,他想着宣阳帝姬虽然可恶,但总算做了一件不太愚蠢的事情。

    王希原拉着元滢滢往床上坐,问她怎么不早出声表明身份,那就不必跟个木头似的站半天了。元滢滢只说是宣阳帝姬亲口吩咐,要她得了王希原亲近,否则不能离开王家。

    王希原戳着她的额头,让她把宣阳帝姬的话当作空气,一点也别放在心里。

    “她那张嘴里,何曾说出过正经话,你不许听她的。”

    元滢滢下意识问道:“我该听谁的?”

    “听我的。”

    王希原说出口,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元滢滢凑到他脸前问道:“试婚的时候,也要听你的吗?”

    脸颊猛然变得通红,王希原虽然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也看过杂书,钻研过春色图。他往元滢滢的脸颊、脖颈看去,只觉得那抹白色极亮极软,烫得人眼睛疼。

    王希原强作镇定:“这是、这是自然,都要听我的。”

    元滢滢顺从地点头,她仰起脸蛋,询问王希原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王希原回想起看过的杂书,两人皆是赤条条,哪有穿着整齐的。

    “先脱衣服。”

    元滢滢应好,她只需解开腰带,宽松的衣裙就散开。元滢滢身穿素色亵衣,睁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王希原。他一身劲装,打扮的潇洒肆意,却难以脱掉。王希原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手臂的绑带缠的发紧,怎么都解不开,王希原索性用牙咬开。看他那副狼狈模样,元滢滢轻声叹息,坐直身子给他解开绑带。

    王希原嘴唇微抿,觉得在元滢滢面前露了怯。他主动亲上元滢滢的唇,向她证明自己并非什么都不懂不会。

    原来男欢女爱时,会有各种声响,唇瓣相接牙齿触碰时发出的沉闷响声、意乱情迷时不受控制地发出的闷哼声……

    王希原抚着元滢滢香腮,见她眼底的一片肌肤泛起桃红颜色,眼前仿佛罩着了一层薄雾,意识浮沉不清。王希原心想,从元滢滢贝齿中吐露的声音好听,软糯轻柔,偶尔带着颤音,因为他的亲近而破碎不成语调。王希原贴近元滢滢的胸口,凝神细听着她的声音,心想这时的元滢滢和平常的很不一样,是只会在他的面前露出的美好情态。

    身形高大的是王希原,他却做雏鸟状,轻伏在元滢滢胸脯,稍一抬头就亲着她的下颌。

    在王希原的想象中,他躲不过宫中派来的试婚宫女,虽然结果不能更改,但过程一定是满怀郁闷,甚至会夹杂着怒气。

    但事实却截然相反,王希原此刻才真正地感受到最极致的欢愉是何等滋味。

    305

    第305章

    王希原醒来的早,他有一身好武艺,但每日不曾懈怠,早起要练上一个时辰才用膳。

    枕在胳膊上的是绵软的身子,王希原俯身靠近,贴紧了元滢滢的脸颊细看,见她合拢眼睑,眉如远黛,睫毛浓密纤长,唇瓣饱满殷红,吐息不禁加重了几分。王希原紧盯着看了许久,元滢滢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便先下床榻,到庭院中练剑。

    剑声凛冽,虎虎生威,却并不十分刺耳。元滢滢伴随着剑声醒来,她随手披上外袍,看到王希原正在舞剑。只看到他手中有白光闪烁,却不见长剑的形状踪影,可见他剑舞的极其迅疾。

    剑收入剑鞘,王希原向前疾走了两步,跃上台阶,站在元滢滢身旁。他心中纠结,第一句话该同元滢滢说些什么。王希原注意到元滢滢身上披的外袍眼熟,竟是他随手摆在床边的。

    “你穿的是我的衣裳?”

    元滢滢垂眸,目光看向两肩,她是随手一拿,没有注意到是男子外袍。听王希原惊讶的语气,元滢滢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衣袍被碰而动了怒气,忙要伸手脱下。

    王希原按住她的手,掌心却落在了柔软处。不久前才坦诚相待,王希原看过那里的嫩白滑腻,此刻脸颊通红。他慌乱地收回手,让元滢滢不必脱下,想穿多久就穿多久。

    王希原又命下人寻几件贴合元滢滢身形的衣裙,拿给她穿。

    既做过一次试婚宫女,元滢滢自然知道其中的规矩,不能留夜,即使留夜也得尽快回宫。可元滢滢想着,梦境中她谨守规矩但并没有好下场,如此一来,她何必恪守规矩。元滢滢毫无负担地留下,陪伴王希原用膳。

    王希原吃的清淡简单,桌上没有大鱼大肉,皆是玉米紫薯等粗粮,另配上一份熬煮浓稠的白米粥。元滢滢用了米粥,感到腹部温暖,又吃了两块紫薯,忽然明白王希原早膳为何如此吃。并非是王希原爱吃苦,而是这样的膳食安排最让人觉得舒服。

    昨夜大宫女回到宫中,宣阳帝姬听闻她是被赶出来的,面上没有怒意,反而难得地宽慰了大宫女,让她好生休息。但宣阳帝姬得知王希原虽然赶走大宫女,却留下了元滢滢,顿时变了脸色。宣阳帝姬整宿未睡,每隔一段时辰都要询问,元滢滢可回来了。

    然而宫女的回答都是“还未回宫”。

    第一声鸡叫声响起,宣阳帝姬彻底心如死灰,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宣阳帝姬以为她对王希原无男女之情,无论王希原宠爱多少女子,她都会无动于衷,至少不应该像现在一样失态。

    即使木已成舟,宣阳帝姬还是开口命大宫女接元滢滢回来。天刚蒙蒙亮,大宫女就守在王家门外。因为王希原的吩咐,王家上下对宣阳帝姬身边人没有好脸色,他们不进去禀告,也不迎接大宫女进门,只让她在外头等到主子睡醒。

    待王希原和元滢滢吃罢早膳,门房才进来禀告,说宫中派人来接试婚宫女回去。元滢滢站起身,正要离开,却被王希原伸出胳膊阻挡。王希原冲门房说道:“人已经送来,就不必走了。”

    元滢滢闻言眼眸睁圆,心想难道王希原因为昨夜亲近,对她动了心思想留下她。只是元滢滢是宫中人,即使王希原开口直接向帝王索要,有几位帝姬在,元滢滢无法轻易离宫。

    王希原行动迅速果断,他让元滢滢留在家里,前往宫中索要元滢滢。王希原当然不会愚蠢到直接告诉帝王,他和元滢滢待在一起舒服,想要把元滢滢留在身侧。否则,依照帝王的脾气和对宣阳帝姬的宠爱,肯定不允许王希原还未成亲就有了外室侍妾。王希原便说是母亲王夫人和元滢滢有眼缘,想要让她在身旁伺候。只是区区一个小宫女,帝王当场就要开口赐给他,但最终被匆匆赶来的宣阳帝姬拦下。

    “父皇不可。”

    宣阳帝姬眼底有青黑,涂了厚厚一层脂粉才勉强遮住。

    “此女身份特殊,很得朝华姐姐和我看重,我们舍不得让她走。小将军若是想要宫女,另外选其他人罢。”

    帝王心中诧异,想着有机会要见上元滢滢一面,看看是什么模样的宫女竟然引得帝姬和驸马爷争抢。帝王当然站在帝姬这边,没有放元滢滢离宫。

    王希原挺起胸膛离开,回来时却低垂着脑袋,神情沮丧。王希原捂着额头,不敢看元滢滢的眼睛:“你放心,现在我虽然要不出来你,等以后,我肯定会把你接到家里好生安置。”

    元滢滢没有王希原想象中的失望,她本想着,倘若能就此离开皇宫,远离帝姬也是好的。她能够陪伴在王希原身边安稳度日,久而久之或许就会忘记报复之事。但帝姬不放人,元滢滢报仇时越发不用顾忌,因为留她在皇宫继续报梦境的愁怨,是帝姬们亲手选的。

    圣旨难违,王希原强行让元滢滢在府上住上几天。这几天是元滢滢过得最快活的日子,王家御下甚严,下人们对元滢滢很是恭敬,都喊她元姑娘,元滢滢喜欢这个称呼,在宫中人多喊她滢滢,称谓虽然亲近但语气都是高高在上,还不如一句“元姑娘”来的尊敬。

    王希原带着元滢滢去骑马射箭。枣红骏马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王希原轻拥元滢滢纤弱的肩头,紧握着她的双手,将弓拉满,朝着远处发出长箭。

    正中靶心!

    元滢滢欣喜至极,朝着王希原脆声说着她射中了。百发百中的王希原轻轻颔首,夸了一句厉害。

    骑马练了几日,元滢滢坐在马上仍然害怕,她不会用双腿夹马的腹部,担心骏马会把她摔下来。王希原多次让她试一试,得来的只是元滢滢的怯怯摇头。

    “我不成的。你不要逼我,再逼我……我就不骑了。”

    说着,元滢滢就要从马上跳下来,被王希原伸手按住。王希原只得放弃了原本让元滢滢几天之内就学会骑马的打算,他牵引着缰绳,缓步走在前面,元滢滢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

    王希原一日三餐都用的简单,他用膳的桌上,没有食不厌精的饭菜,多是少调味、注重本来味道的吃食。比如王希原喝的鸡汤,单单将母鸡炖的烂熟,再加上萝卜枸杞调味,就可出锅。元滢滢看着清水一般的鸡汤,原本以为味道会很奇怪,她试着尝了一口,发觉滋味清甜而不油腻。跟着王希原吃了几天饭菜,元滢滢的气色好了许多。

    大宫女前来催促过几次,每次前来都要遭受王家人的冷眼,但大宫女硬着头皮还要来,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想尽所有办法接走元滢滢,宣阳帝姬定然饶不了她。

    王希原不可能留元滢滢一辈子,最终在王夫人的委婉劝解下,只能放她走。

    王夫人轻声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儿若是真的喜欢她,想出法子接到身边,何必纠结于一时的陪伴,若是因此惹了帝姬吃味,迁怒滢滢,岂不是不好?”

    王希原深以为然,脑袋里已经在想着法子,即使帝姬阻拦,但只要他想,非得把元滢滢接出宫来。

    王夫人对元滢滢无甚恶感,没有觉得她是图谋不轨,借着试婚想要攀附王希原。在王夫人眼中,王希原文武双全,因此他看中的女子肯定出类拔萃,不会差的。王夫人待元滢滢的态度很是温和,她拉着元滢滢的手,教她如何同宣阳帝姬相处。

    “你只需要顺着她,忍着她,让她挑不出错处。到时,若是宣阳帝姬再寻麻烦,就会落人口实。堂堂帝姬,是不会想落个苛责下人的坏名声。”

    元滢滢轻声应下,心中却在想,王夫人所说的话,都是让她把差事办的妥帖,别有错处,到时宣阳帝姬自然不能鸡蛋里挑骨头。可元滢滢自以为行事不能尽善尽美,恐怕做一件事,都能被宣阳帝姬寻出两三个错处。

    但除了王夫人说的办法,元滢滢想不到其他好主意,便暂且先按照王夫人的提议行事。

    大宫女终于把元滢滢接到,不敢在王家停留,担心另外生出其他事端,忙动身离开。一路上,大宫女对元滢滢没有好脸色。元滢滢却不懂看人脸色,往大宫女身边凑,她伸出手指,惊讶道:“帝姬打你了?”

    脂粉掩映下,大宫女脸颊有巴掌落下的痕迹,明显是被人掌掴。宣阳帝姬当然不必亲自动手,但她可以命大宫女自己打自己。

    见大宫女没说话,元滢滢颤抖着眼睫,说着宣阳帝姬的坏话。

    “我与帝姬不亲近,她待我不好情有可原。可是大宫女你在宫中许久,又为帝姬做过许多漂亮差事,她怎么说打就打,丁点情面都不留?”

    元滢滢不放过任何一个抹黑宣阳帝姬的机会,她当然也不害怕大宫女把自己所说告诉宣阳帝姬。反正在宣阳帝姬眼中,元滢滢身上罪行累累——亲近驸马,彻夜不归,不听主子命令,贪图享乐等,即使再加上一桩污蔑主子,也是不要紧的。

    元滢滢说的情真意切,因为她是真心讨厌宣阳帝姬,说话时眉头紧锁。大宫女对宣阳帝姬所为确实不满,想她曾经为宣阳帝姬鞍前马后,得到的赏赐寥寥无几,只因为做错了一件事情,就当着众人的面自打嘴巴。经此一事,大宫女如何能够继续在其他宫女面前树立威严。

    元滢滢说话毫不留情,用词辛辣,大宫女固然觉得身为奴才不应该如此大不敬地议论主子,但却没有阻拦元滢滢,毕竟她听了元滢滢所说,心中格外痛快。

    两人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在中途转了弯,买了一瓶药膏用来敷脸。大宫女握紧瓷瓶,对元滢滢改变了态度。当初她被王希原震慑仓皇离开,没有带走元滢滢,如果元滢滢不讨好王希原,说不定就会死在长箭之下。如此想来,大宫女越发觉得宣阳帝姬不知道体谅下人。元滢滢即使用了手段又如何,反正试婚宫女的职责所在本就是亲近驸马爷。元滢滢不过是做的过了头,让王希原太过喜爱她。

    在活命和勾引之间,莫说元滢滢,连她都会选择勾引。

    大宫女对元滢滢缓和了脸色,甚至出声宽慰她,不必太过担心,宣阳帝姬顶多拿她撒气,不可能要了她性命。见元滢滢蹙着柳眉,大宫女低声透露了更多:“……宣阳帝姬刚告诉帝王,她和朝华帝姬舍不得你离去,转头就惩戒你,传到帝王耳中她解释不清。只是,虽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小惩戒恐怕是有的。”

    元滢滢悬着心见了宣阳帝姬。

    宣阳帝姬并不叫她起身,看她身姿纤细,脸颊娇艳如花,显然受到很好的呵护疼爱。一想到这疼爱是自己的驸马爷王希原给予的,宣阳帝姬忍不住怒火萦绕心头。元滢滢在帝王面前挂了名号,宣阳帝姬动不得她,但可以想出其他办法折腾元滢滢。

    眼看着元滢滢的身形摇摇欲坠,宣阳帝姬才缓声开口,让她起身。

    关于试婚种种细节,宣阳帝姬一句话不问。她心知肚明,知道的越清楚,她胸口的郁气越重,不如不问。

    宣阳帝姬开口,说元滢滢很好。

    元滢滢大着胆子问她要赏赐。

    宣阳帝姬一怔,正要讽刺她不惩戒元滢滢已经是开恩,元滢滢竟然如此贪心想要赏赐。

    元滢滢语气幽幽:“当初朝华帝姬便赏赐了许多东西呢……”

    朝华帝姬大方,宣阳帝姬自然不能有小气的名声,纵然她心中不满,但还是捏着鼻子给了元滢滢赏赐。

    元滢滢欢天喜地谢恩,抱着赏赐的斗篷腰肢轻扭地离开。宣阳帝姬看着她纤细的腰肢,想到王希原不知道如何疼爱这芊芊细腰,一时间心头火起,吩咐道,要让元滢滢做宫中最累最苦的活计。

    元滢滢被派去洗衣服,十件衣服被她揉烂了九件。浣衣局的宫女再不敢让她毁衣服,质问她是不是故意的,元滢滢摇头,说她曾经来过浣衣局,只是当初因为不会做活被赶出去了。

    浣衣局宫女这才记起元滢滢,她算是有些名气,力气轻柔,却能够把分到的衣服搓烂。即使明知道宣阳帝姬把人送来是为了让浣衣局折磨她,但宫女不敢让元滢滢继续洗衣服。主子的衣服个个价值不菲,上头坠着的有宝石珍珠,倘若被元滢滢洗坏了,她自己受罚就罢了,还要连累整个浣衣局。

    306

    第306章

    待宣阳帝姬近身宫女前来询问元滢滢的境况时,浣衣局担心没有按照吩咐好生折磨元滢滢,若是被知晓了定然被主子怪罪无能,不敢道出实情,便说一切依照宣阳帝姬吩咐,将脏活累活分给了元滢滢,累的她每日直不起腰来。

    宣阳帝姬听罢禀告这才满意,命人把元滢滢叫来,她有事情要吩咐。

    元滢滢离开前被浣衣局宫女拉住,说了一大通话。

    “宣阳帝姬若是问你在浣衣局过得如何,你只说鸡未叫时便起,更鼓敲过三下才睡。”

    见元滢滢面露茫然,宫女扯着元滢滢的衣袖,要她仔细记下,一个字都不许记错,否则宣阳帝姬定然会想出其他法子折磨元滢滢。

    宫女轻嗤道:“若不是担心连累浣衣局,我不会多费唇舌叮嘱你许多。”

    纵然宫女说话的语气冷硬,元滢滢柔声道谢,得了宫女的冷哼和一句“你若真心实意谢我,只把我刚才说过的话牢记心中,在宣阳帝姬面前做出一副鹌鹑姿态,装出被欺负狠了的乖顺模样。”

    宣阳帝姬以为数日不见,她看到的会是面容憔悴不堪的元滢滢。但当元滢滢站定,宣阳帝姬抬眸看去,只见元滢滢身上穿的衣裙虽然素净,因为浆洗过太多次颜色褪去,但身姿娉婷,眸若点漆,脸上无丝毫疲惫。

    宣阳帝姬紧了掌心,询问元滢滢在浣衣局可还适应。元滢滢照着宫女嘱咐她的话说出,声音细弱,眼神闪烁,一看就像是在浣衣局遭受了不少欺负。见状,宣阳帝姬胸口的浊气散去几分,心想并非是浣衣局不尽心尽力,而是元滢滢有上天恩赐的美貌,即使被百般欺负仍旧不损其容颜。

    近身宫女捧出来一尊白玉观音,宣阳帝姬发话道:“朝华姐姐生辰,这是我特意寻来的贺礼——玉石通体莹润,无一丝杂质,我命工匠刻成白玉观音像赠给朝华姐姐,愿她同驸马恩爱,早日身怀有孕。这白玉观音就由你送去罢,差事办的好,我就让你离了浣衣局,倘若不好就说明你的规矩没学够,还需要在浣衣局待上一段时日。”

    元滢滢轻声应是。

    “去吧。”

    看着元滢滢捧着白玉观音离开的身影,宣阳帝姬以为刚才那番话敲打中了她。元滢滢在浣衣局受了许多委屈,肯定巴不得远离浣衣局,自然会紧紧抓住宣阳帝姬给的救命稻草。但朝华帝姬成婚数日,和齐云深的关系越来越恶劣,这个时候送她观音,祝她早日有孕,不像真心祝福更像是讽刺。元滢滢此番前去,定然讨不得好,她只能埋怨自己做不好差事,还要留在浣衣局受辱。

    宣阳帝姬暗自得意自己想出的好法子,她就是要看着元滢滢绞尽脑汁想做好差事,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最终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接受的无力模样。

    但捧着白玉观音的元滢滢心中一片平静,没有宣阳帝姬想象中的雀跃欣喜,试图想办好差事。

    在浣衣局,元滢滢虽然吃穿用度都比不上从前,但日子清闲,浣衣局并不敢让她做活儿,唯恐她毁坏了衣裳。元滢滢有闲心摆弄花草,甚至偷跑出去见阿英,从阿英那里能拿到时新的点心。如此一来,元滢滢希望差事能办砸,这样她就能继续留在浣衣局过她的清闲日子。

    朝华帝姬生辰宴,面上挂着深切的笑意,尤其在收到帝王赏赐的几箱贺礼后,朝华帝姬面色红润,满是得意之色。直到有人不开眼地提及齐云深,朝华帝姬稍微冷了脸色,身旁人立马打着圆场,绕开有关齐云深的事情。朝华帝姬的回应变得敷衍,她唇角的笑容褪去,一想起齐云深心口便忍不住发闷。朝华帝姬不解,她不过是太过爱慕齐云深,才做出拆散他姻缘的事情。可齐云深恼怒了一月两月也足够了,但成亲至今,齐云深待朝华帝姬仍然冷淡,他甚至对洒扫伺候的宫女都是语气温和,唯独在面对朝华帝姬时,神色冷峻的像一块寒冰。

    朝华帝姬想过许多法子要同齐云深同房,但齐云深已经体会过宫中秘药的厉害,对朝华帝姬百般提防,竟未曾让她得过手。

    一次,齐云深拿着加了药的香粉,泼在朝华帝姬面前,声音发冷:“帝姬不必同我狡辩,说此事不是你做的,或许是哪个胆大的宫女自作主张。这是你的宫殿,宫女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吗?你自幼养在帝王膝下,本该做事光明磊落,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却整日做这些蝇营狗苟的恶事,真令人不齿。我今日便把话说得清楚明白,无论帝姬威逼胁迫或者讨好于我,我都不会对帝姬动半分心思。你大可以去找帝王告状,让他惩戒我,或干脆命你我和离,也算让我得以解脱!”

    齐云深怨恨朝华帝姬,却不想把一生都耗费在朝华帝姬身上,用婚约绑住她让她痛苦不堪。如果能够和离,对齐云山而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两人当真能够和离,齐云深不必再怨恨朝华帝姬,虽然中迷香是朝华帝姬一手算计,但齐云深知道其中有他行事不谨慎的缘故,他从此便离开京城,四处游历以此忘却曾经朝华帝姬带来的羞辱。

    朝华帝姬却是不肯。无论齐云深如何冷落疏远她,她心中倾慕的只有齐云深一人。齐云深是朝华帝姬费尽心思抢来的,她势必要把齐云深绑在身边一辈子,绝不允许他离了她,另寻快活日子。

    朝华帝姬仍然固执地相信,没有感化不了的男子。常言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朝华帝姬貌美,又和齐云深朝夕相处,她整日笑脸相迎,总能够换回齐云深的心软。

    “去请驸马来。”

    宫女应是,往后殿请齐云深前来。齐云深皱眉,他从未见过如此死缠烂打之人,明明他已经说了狠话,朝华帝姬却装作听不懂,仍旧待他如初。日久生情的招式可能对其他男子有用,但并不包括齐云深,他厌恶一个人,绝不会因为她对自己讨好,就慢慢改变心意。

    齐云深斟酌片刻,终究是站起身往前殿去。

    齐云深到时,元滢滢正把白玉观音献给朝华帝姬,她身形纤弱,声音清脆:“宣阳帝姬赠白玉观音一尊,愿朝华帝姬和驸马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朝华帝姬脸上的笑容僵住,满堂寂静,众人惊讶于元滢滢的愚蠢,明知道帝姬和驸马不和,竟然还能说出这番话,不是拿着刀往朝华帝姬心口插吗。

    朝华帝姬咬紧牙,喃喃道:“宣阳……”

    她和宣阳帝姬姐妹多年,头一次觉得宣阳帝姬如此小气,纵然她们姐妹在花灯会上闹得不愉快,但朝华帝姬已经揽下宣阳帝姬的婚事,为此忙前忙后,没有得到一句道谢,反而被宣阳帝姬公然讽刺。

    送的贺礼为白玉观音,来送礼的人是齐云深的试婚宫女,宣阳帝姬的挑衅显而易见。

    帝姬们之间即使不和睦,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放在众人面前,朝华帝姬只能把怒火撒在元滢滢身上。她使着眼色,便有宫女上前去接观音。一递一接中,不知道是谁的手先收回,白玉观音落地,噼里啪啦成了满地碎片。

    宫女厉声呵斥元滢滢,说她率先松手毁了贺礼,可知道该当何罪。

    元滢滢忙道:“不是我,明明是你先丢手……”

    朝华帝姬挥手:“做错了事情还不肯认下,真是无可救药,拉下去按照宫规处置。”

    元滢滢的脸色惨白,按照宫规她的小命休矣。

    “慢着!”

    齐云深从人群中站出:“毁坏了贺礼自然应该按照宫规处置,不知宫规是什么?”

    站在元滢滢身旁的宫女回道:“杖毙。”

    齐云深余光看见,元滢滢的身子轻颤,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他微微拢眉,声音平缓:“白玉观音落地,一递一收之间都可能出错,难道帝姬不盘问一番,就定了她的罪?”

    看到齐云深护着元滢滢,朝华帝姬心中越发不满,想她拆散婚约,惹得齐云深记恨至今,而让齐云深名声沾染污点的却是元滢滢,但齐云深非但不对元滢滢冷漠,还站出来替她说情。如此区别对待,让朝华帝姬心中郁郁。

    朝华帝姬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问道,可有人看清楚了是谁先丢开手,让白玉观音落地。

    众人已经看出,这是朝华帝姬同齐云深之间的争执,他们作为宾客,不好掺和进夫妻之事,皆是摇头说没有看清。宫女一口咬定,就是元滢滢所为。

    朝华帝姬幽幽开口,说她的贴身宫女向来不会说谎,比元滢滢更为可信,因此白玉观音定然是元滢滢打碎。

    齐云深轻笑:“我刚才看得清楚,白玉观音已经交给帝姬的宫女手上,见她接住,小宫女才丢开手。这之后是帝姬的宫女没有拿稳,才让白玉观音坠地。若是要按照宫规处置,也应该是惩戒帝姬的宫女。”

    朝华帝姬没有想到,齐云深竟然愿意亲自替元滢滢作证,她拢紧柳眉:“你——”

    齐云深问道:“当然,帝姬如果不相信我所言,只信任贴身宫女的话,我也无计可施。毕竟,比起我这个驸马,显然贴身宫女和帝姬的关系更为亲近。”

    齐云深这番话径直挑破了朝华帝姬掩饰的真相,向众人明晃晃地说出——两人不和。

    朝华帝姬双眸泛红,今日是她的生辰,齐云深却为了元滢滢,说她的贴身宫女有罪,言他们夫妻二人不和,当真是丁点情面不留。

    齐云深神色清冷:“请帝姬秉公处置,莫要因为犯错的人是你亲近之人,就轻轻放下,会让人怀疑帝姬处事不公。”

    朝华帝姬只得不顾贴身宫女的摇头求饶,命人把她拉出去,依照宫规处置。

    齐云深转身离开,途径元滢滢身边时,见她神情愣愣,皱眉道:“还不跟上?”

    真是一副蠢样子,难道继续留在生辰宴上,让人陷害吗?

    元滢滢忙跟上,她受到极大的惊吓,神情恍惚,迈过门槛时一时不慎险些跌倒。齐云深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站稳后又立刻松开。

    走到御湖旁时,齐云深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做甚,还不赶紧回宫禀告?”

    “哦。”

    眉峰间的沟壑越发深切,齐云深一时间分辨不清,元滢滢究竟是被吓傻了,还是她原本就一副呆愣模样。

    齐云深心善,但绝不是滥好心之人。他已经做的仁至义尽,可以立刻转身离开,但看元滢滢这副傻模样竟有些放不下心。齐云深问她,可知道宣阳帝姬派她前来送白玉观音是不安好心。

    元滢滢点头:“知道啊。”

    宣阳帝姬怎么可能把好差事给元滢滢,其中定然有陷阱。

    齐云深:“那你还……”

    元滢滢脆声道:“可是即使知道,我总不能拒绝宣阳帝姬的命令罢。”

    一句话堵的齐云深哑口无言,他心想,即使宣阳帝姬让元滢滢去跳火坑,元滢滢明知道前头是个死,但因为是主子吩咐,她也只得照做。

    齐云深很久没提过试婚的事情,如今却特意开口询问:“当日试婚,为何选了你?”

    元滢滢如实说道:“朝华帝姬刚开始选的其他人,只是还没靠近你,就被躲开。你和徐莲心的成亲日子在即,朝华帝姬等不得了,便定下了我。”

    齐云深继续问道:“她可曾给你许诺过什么?”

    元滢滢颔首,齐云深见状眼底微黯,暗道果然如此,虽然是朝华帝姬选中了元滢滢,但元滢滢心中或多或少也是为了赏赐,才愿意毁他名声和婚约的罢。

    “帝姬说了,成了有赏,不成就要罚。但我成了,她却只字不提赏赐,还是我主动开口,才要得赏赐。我们这一群试婚宫女,平日里做着普通宫女的差事,都不情愿被帝姬挑中。能清清白白等到二十五岁出宫,随便嫁个好人家,不比试了驸马要好吗……”

    听着元滢滢嫌弃的话,好似在她心中,驸马还比不上宫外的“好人家”。萦绕在齐云深胸口的郁闷散去,他并未怀疑元滢滢是故意在他面前说这些话,让他不再迁怒她。因为在齐云深看来,元滢滢若是有这样的心机,就不会被朝华帝姬和宣阳帝姬当作斗法的棋子了。

    他唇角向上扬起,整个人宛如清风朗月。

    元滢滢突然靠近:“齐公子,你同朝华帝姬碰过唇吗,就像我同你那样……”

    307

    第307章

    齐云深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突然变了,他克制不去想起的记忆此刻如同海水涨潮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

    掌心捂住元滢滢的嘴唇,免得她说出更多惊人的话来。宽阔的手掌遮盖了元滢滢半张脸,温热的吐息洒在齐云深的肌肤,他想起交错的衣裳,两人的汗水混合在一起、肌肤微微发烫的感觉。

    “这些话不许再说。”

    元滢滢眨动眼睫,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在说她知道了。齐云深这才松开她,元滢滢忽然踮起脚尖,贴近齐云深的胸膛,执着地想要问清答案:“我只问这一次,齐公子快些回答我。”

    齐云深转过身去,耳侧的小块肌肤传来热意,他摇头,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僵硬:“未曾。我和朝华帝姬形同陌路人,连亲近都未曾有过,怎么会……”

    他如玉的脸颊突然浮现红晕,掩唇轻咳了几声。衣袖扬起时,元滢滢闻到他衣袍上的药香,令人觉得心中安稳平静。元滢滢的心中突然起了恶毒心思,朝华帝姬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强行冤枉她打碎了白玉观音,想要夺她性命,元滢滢自然耿耿于怀。但她在朝华帝姬面前如同小蚂蚁一般,无论如何蹦蹦跳跳,都撼动不了朝华帝姬分毫。

    但元滢滢突然想起一个绝妙的法子,她叫着齐云深的名字,在他屈身时,抚着他满是药香的衣袍,在他的唇上轻轻触碰。

    面前人是朝华帝姬的驸马,是她用尽心机手段也要强嫁之人。可是,朝华帝姬靠近不了齐云深身旁,元滢滢却可以。

    只是简单的唇瓣相碰,元滢滢便抽身离开。她遗憾地想着,自己合该往身上熏点花香,借此机会染到齐云深的衣袍上。元滢滢要朝华帝姬闻到齐云深身上有女子的香气,让朝华帝姬知道齐云深躲避她,却允许其他女子靠近。只要想到朝华帝姬气急败坏的模样,元滢滢就觉得出了恶气。

    元滢滢转身便走,脚步轻盈迅速,没有给齐云深半句解释。齐云深愣在原地,身子保持着刚才屈腰的姿态。好半晌后,齐云深才直起身子,他摸着单薄的两片唇,眼底一片幽深。

    听闻生辰宴上发生的乱子,得知朝华帝姬被驳了脸面,亲近的宫女也因为摔碎了白玉观音被杖毙,宣阳帝姬才当真觉得已经散去了花灯会时的恶气。与此同时,宣阳帝姬对元滢滢生出了提防,她认得齐云深,那是个外表儒雅随和,实则很有原则的人。齐云深愿意为元滢滢出头,除了他本身的心善以外,恐怕他对元滢滢很是看重,才会宁愿违逆朝华帝姬的心意,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宣阳帝姬问及齐云深,说他为何会出头,元滢滢只说不知道,也许是齐云深心善。宣阳帝姬再追问,除了试婚那日,元滢滢和齐云深可曾见过面,两人之间可否有牵扯。元滢滢即使再蠢笨,也知道宣阳帝姬不安好心,她不知如何回应得体,就通通摇头,说自从试婚以后再没有见过面,至于齐云深今日为何出头,她也揣摩不透。

    眼看着从元滢滢口中问不出来有用的话,宣阳帝姬便挥手让她退下。至于离开浣衣局一事,宣阳帝姬振振有词,白玉观音虽然不是元滢滢亲手打碎,但她有失察之罪,没有在宫女松手时及时伸手扶住。既然差事办的不漂亮,宣阳帝姬曾经给出的承诺自然不算数。

    元滢滢心中无甚反应,她本就不想离开浣衣局,如今倒是随了她的心意。只是离开宫殿后,阿英正来浣衣局送刚分发的布料和新鲜的点心,元滢滢忍不住将这桩事情讲出。

    “我有一事不明,她身为帝姬,行事不该光明磊落,一诺千金?为何如此小气,先是试婚成功后不愿意赏赐,后是出尔反尔,寻着借口不让我出浣衣局。”

    阿英深以为然,觉得朝华帝姬喜怒无常,宣阳帝姬斤斤计较,枉为帝姬。她看着元滢滢柔白的脸蛋,开口道:“依照我看,这帝姬给她们做不如给滢滢你做。你生的比她们美丽,而且重承诺,答应过的事情从不反悔。就像你允诺过出宫给我带糖葫芦,回宫时已经深夜却仍旧挂念此事,不曾违反诺言。而且滢滢你出手大方,得来的好东西都会分给同房的姐妹,无论是首饰还是糕点都从不吝啬。滢滢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后,同房的姐妹都很是想念你,只是她们忌惮两位帝姬,不敢来看望。若是帝姬不是由出身决定,而是大家选出来的,我定然要选滢滢你做帝姬。”

    元滢滢听着心虚,她分给大家赏赐,是因为她已经提前将想要留下的偷偷藏好,为了不招惹旁人嫉妒才把剩下的东西分给众人。可到了阿英等人的口中,便成了她出手大方。但对于阿英的吹捧,元滢滢并不反驳一概收下。她想着,自己心中的弯弯绕绕没有人知道,而且那些赏赐虽然是她不要的,但都真金白银地分了出去,这些夸赞的话是她应得的。

    阿英又道,近来宫中新进了一批宫女,重新挑选了容貌清丽身段好的女子做试婚宫女。而像阿英这种模样清秀的已经被调至其他宫殿当值。阿英念叨着新伺候的主子,是赵国质子秦雪冷,听说他的容貌之盛令见过他的人都无法忘怀,但阿英只关心他脾气是否和善,好不好伺候。

    元滢滢让她安心当差,少在秦雪冷面前转悠,宫中传闻裕真帝姬和赵国质子关系匪浅,对于未来的驸马爷她们这些宫女还是远着点好,以免惹火上身。

    阿英初到秦雪冷的宫殿,她站在一众人身后,抬脸看到了秦雪冷那张精致宛如玉石雕琢的脸蛋。阿英见过齐云深,在她眼中齐云深已经是生的极其好看之人,否则不会被朝华帝姬看上,但秦雪冷的容颜更胜一筹,站在他面前,只觉得周遭的事物都失去了颜色,甚至会自惭形秽,感慨自己这等容貌如何敢让秦雪冷看到。

    秦雪冷从阿英身旁经过时,她屏住吐息,心想若是元滢滢同她一起分来这里就好了。元滢滢美貌,站在秦雪冷面前不会逊色,反而会让人觉得两人般配。

    阿英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吩咐,要宫女们每人摘一朵梅花,呈到秦雪冷面前,由他决定宫女的去留。众宫女心中清楚,得了秦雪冷青眼,她们才能分得好差事,便动用浑身解数,势必要寻一株开的最美丽的梅花。宫女们各出巧思,或用白瓷瓶装了红梅,或专摘含苞欲放的红梅花苞,用手揉搓生热让梅花当着秦雪冷的面盛开。阿英规规矩矩地摘红梅,她用的是元滢滢教的法子,用一把银剪齐根剪断,得来的红梅整齐漂亮。

    在众多红梅中,秦雪冷只挑中了阿英所摘的梅花。

    随侍吩咐道:“你以后就侍弄花草,其余的活计都不必做。”

    阿英大喜,这可是轻省的活计。她心想,定然是因为她摘的梅花齐整,让秦雪冷看着顺眼。这都多亏了元滢滢把银剪取花的办法教给她,阿英想着日后定然要好生谢元滢滢。

    秦雪冷走进内室,将红梅放进细颈瓷瓶中,瓶中有几株红梅已经枯萎,但因为余香还在,因此秦雪冷没有命人丢掉。

    胸口的疼痛传来,秦雪冷已经习惯,他紧闭双眼,躺在红梅旁边,直到许久后才缓缓起身。

    随侍不解,明明秦雪冷胸口痛的毛病只需要见上裕真帝姬一面就可以缓解,他却非要忍耐。秦雪冷过去可不是这般强硬的性子,他怕痛,即使裕真帝姬曾经多次驳了他的颜面,为了减轻疼痛,秦雪冷仍旧会站在裕真帝姬的宫门外,等候她出来相见。

    甚至在雨雪季节,秦雪冷都等过几个时辰。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洁白,没有丁点图案,身姿清俊地站在雨雪中。任凭是多狠心的人,看到秦雪冷这等容貌之人站在雨雪里摇摇欲坠,都会忍不住动恻隐之心。

    秦雪冷每次都会如愿见到裕真帝姬。他心中也清楚,因为他的痴缠和远超出常人的占有欲,让裕真帝姬生出了厌烦。过去,因为秦雪冷的容貌,裕真帝姬可以忍耐。但再好的容颜总有看腻的一日,裕真帝姬对秦雪冷越发缺乏耐性。

    若是在过去,秦雪冷可能会思考,应该如何隐藏本性,让裕真帝姬重新对他有兴趣,但秦雪冷已经没了讨好裕真帝姬的心思。他心底生出了厌烦,对于裕真帝姬的厌烦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为了缓解疼痛,秦雪冷故意忽视。可那些积压已久的厌烦忽然被红梅勾了出来,再也无法强行按下去。

    秦雪冷擦着额头的汗珠,对随侍说道:“准备取出蛊虫罢。”

    随侍忙跪下,要秦雪冷三思而后行,万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就动了取蛊的念头。

    “裕真帝姬所言所行确实不妥,但蛊虫既已经中在她身上,就不能轻易取出。主子可曾记得,离开赵国前,你强行取蛊,险些丢了性命。对于裕真帝姬能忍则忍,主子又不是如同众人所说对她一往情深,不过是拿她当缓解疼痛的引子,何必因为她的冷脸而伤怀。”

    随侍以为,秦雪冷动了取蛊虫的心思,是因为被裕真帝姬多次无礼的言行所伤。但秦雪冷却摇头,他抚着娇艳欲滴的红梅,轻声道:“我已经找到新的引子,旧的自然要丢掉。”

    “主子可想好了,那人若是和裕真帝姬一样,或者比她更差劲,主子不是要受更多委屈?”

    秦雪冷摇头,声音笃定:“不会。她比裕真帝姬,要好上千倍百倍。过去是无奈之举,只能在沙砾里面勉强挑一粒。如今有了珍珠,谁还会抱着沙砾不肯放手。”

    见秦雪冷神情笃定,不会改变心意,随侍不再相劝,起身寻找取蛊虫需要的器具。随侍途遇裕真帝姬宫中的宫女,她语气随意,只说裕真帝姬今日宴宾客,请秦雪冷过去奏乐。随侍冷冷瞥去:“主子已经睡了,让帝姬另请他人罢。”

    宫女大惊,因为秦雪冷对于裕真帝姬向来是予取予求,从未有过拒绝。宫女疑心是随侍自作主张,毕竟裕真帝姬前几日故意闭门不出,驳了秦雪冷的脸面,他心中有气也是理所应当。

    宫女要见秦雪冷一面,当场说清。随侍伸手拦她,但说话声音还是传进宫殿。秦雪冷没有开门,隔着宫门,他不愿意找托辞,径直说道:“告诉裕真帝姬,我不去,以后也不会去。”

    宾客要听古乐,阖宫上下唯有秦雪冷会演奏,裕真帝姬才命宫女前去。她心想,已经冷了秦雪冷几日,虽然他一副怪脾气,但模样生的让人念念不忘,只几日不见,裕真帝姬倒是有几分思念。

    宫女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听完她的禀告,裕真帝姬神色难堪,宾客再不敢提听古乐之事。但裕真帝姬却不相信,那番话是出自秦雪冷之口。她起身亲自去见秦雪冷,照样吃了闭门羹。

    裕真帝姬开口:“雪冷,你难道在怪我将你拒之门外,所以才故意不去赴宴。你这般行径,未免太过小孩子脾性。”

    裕真帝姬皱眉,她希望秦雪冷成熟可以依靠,能够做一番大事业,而不是整日黏着她。

    开门的是随侍,他没有让裕真帝姬进去的打算。既然秦雪冷决心要取蛊,随侍不必像过去一般,事事给裕真帝姬留颜面。

    “再纠缠不休,我就去禀告帝王,让他来瞧瞧堂堂帝姬深夜纠缠我家主子,到底是何等规矩。”

    裕真帝姬拒绝过秦雪冷无数次,头一次被毫不留情地赶走,才知道被人拒绝是会如此难堪,她涨红着脸转身离开。

    宣阳帝姬的婚事办的极其热闹,帝王夸奖朝华帝姬做事妥帖,让她身为姐姐,多关心宣阳帝姬。

    朝华帝姬满口应下,前去洞房看宣阳帝姬和王希原相处如何。但洞房里只有扔了盖头的宣阳帝姬,和低声安慰的宫女,并无王希原的身影。

    看到朝华帝姬,宣阳帝姬红了眼睛不说话,宫女回道:“驸马行了礼就走了,连句话都没留下。”

    朝华帝姬忍住笑意,做出一副安慰模样,她柔声宽慰宣阳帝姬,说王希原怎么能如此做,在成亲当日抛下妻子不知所踪,真是太没规矩了,又命人尽快寻到王希原,带他回来圆房。

    宣阳帝姬沉着脸,并不言语。

    308

    第308章

    成亲的衣服太过繁琐,不方便走动,王希原将外袍的下摆打结,绑在腰间。他身形敏捷,每经过一座宫女寝居都要走进去,看看元滢滢可在里面。

    最终,王希原在浣衣局找到了元滢滢。

    院中摆放着大大小小浆洗衣服的木桶木盆,元滢滢靠着水井而坐,脑袋轻轻向下栽着,显然是在打盹。

    王希原并不叫她醒来,而是寻了小巧的马扎坐在元滢滢对面。他弯腰往元滢滢面前凑,看她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

    王希原盯着元滢滢瓷白的脸颊看的入神,他不觉得无聊,将元滢滢的眉毛眼睛不知道看过多少遍。

    眼睑轻掀,元滢滢看到面前一张放大的脸,不禁吓了一跳,她身子晃动,朝后倒去,王希原忙伸出手捞住她的腰肢。元滢滢如瀑的乌黑发丝顺着井口垂落,倒映在清澈的水中。

    井水中有皎洁明月的倒影,王希原目光沉沉的脸和元滢滢纤细柔弱的背影交叠。

    元滢滢乌黑的瞳孔紧盯着王希原,她眨眨眼睛,疑心是自己睡迷糊看错了人,今日分明是王希原大喜之日,他应该待在宣阳帝姬的宫殿,怎么会来了浣衣局。

    看她这副呆愣模样,王希原忍不住曲起手指,往她白嫩的额头弹了两下,力气不大,却惹得元滢滢捂着额头喊痛。王希原面上闪过慌乱,忙扒开元滢滢的手掌,看额头上果真留下了黄豆大小的红痕。王希原小声说道:“怎么生得如此娇嫩……”

    元滢滢问他在嘟囔什么时,王希原答道:“……以后再不弹你额头了。”

    明月柔和的光辉倾泻在元滢滢的脸颊,看着她柔美的脸蛋,即使元滢滢正身穿简单的宫女衣裙,王希原都觉得她恍惚像神女一般。王希原俯身,正要贴近元滢滢的脸颊,却听到她软声的抱怨:“腰好疼啊。”

    王希原顾不上刚才所想的风花雪月,忙把元滢滢拉起来。

    元滢滢问他怎么来了浣衣局,为何没有在宣阳帝姬寝宫。王希原沉了脸色,弹元滢滢脑袋的手蠢蠢欲动,他终究是记得元滢滢皮肤娇嫩,手掌落下的方向换了位置,改成捏元滢滢脸颊的软肉。

    王希原哼哼地说道:“我为何要陪她?”

    元滢滢声音含糊:“你们是夫妻,今日是洞房花烛夜,你理所应当去陪伴她……”

    王希原眉眼浮现烦躁:“什么狗屁夫妻,我和宣阳帝姬本就彼此看不顺眼,若不是帝王非要做姻缘,我怎么会同她扯上关系。”

    在元滢滢的轻声求饶下,脸颊被松开,元滢滢偷偷觑着王希原的脸色,试探地开口问他:“但假如这桩婚事并不是你以为的你不情我不愿呢?”

    王希原不解,问她是什么意思。

    元滢滢摊着手道:“我听旁人说,有些女子是口是心非的,明明心里喜欢,表面却做出一副厌恶模样。也许宣阳帝姬就是这种人,她其实并不讨厌你,而是倾慕你,如此你还觉得同她成亲是一种折磨吗?”

    王希原的眉头越发皱紧,问元滢滢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他直言道:“无论宣阳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都不会改变我对她的态度——只会是厌恶。而且,你以后莫要听别人乱说话,什么表面厌恶,心里喜欢,听得我心中发慌。倘若宣阳帝姬当真如此,我更要疏远躲着她了。你想想,一个你讨厌的人,忽然有一日说她其实爱慕你,该是何等的骇人听闻,如同饭菜吃了一半,才发觉早已经馊掉的恶心感。”

    元滢滢见王希原如此抗拒宣阳帝姬,想来不会因为宣阳帝姬的示好而突然心软,面上顿时挂上了真切的笑容。

    她欣喜之下拉着王希原的手臂,问他要在外面待多久,几时回去。

    王希原目光下移,看着元滢滢纤细的手臂,喉咙微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我几时回去,我便几时回去。”

    元滢滢并不扭捏,直言道:“我想你整夜都不回去。”

    驸马彻夜不归,才能让宣阳帝姬颜面扫地,沦为宫中的笑柄。元滢滢早就和帝姬们结仇,自然是帝姬的境况越糟糕,她就越欢喜。无论元滢滢怎么行事,她都不会觉得自己过分,心底产生愧疚。元滢滢只觉得,无论用什么恶劣的法子对付朝华帝姬、宣阳帝姬她们都不为过,要知道她梦境中的凄惨结局都是因为帝姬们。至于会不会突然心软犹豫,元滢滢心想,宣阳帝姬等人派人去宫外抓她时,都不曾犹豫过片刻,那她为何要假惺惺地做圣人。元滢滢只听从本心,她就是看到帝姬们过得越悲惨,心中越痛快。

    驸马偷跑出来一两个时辰,已经会引起兵荒马乱,如果王希原整夜不归,就是彻底不顾宣阳帝姬的脸面,再无转圜二人关系的机会。

    但王希原听罢元滢滢所说,不觉得她为人任性无理取闹,反而生出淡淡的欢喜。王希原当即抓住元滢滢的手,郑重保证道:“好,我就不回去了。”

    王希原的手掌完全地把元滢滢的柔荑覆盖,微热的烫意让元滢滢稍感不自在。但因为王希原愿意顺着自己,元滢滢乐意容忍他片刻。

    寂静的夜里,肚子发出的空鸣声格外突兀。王希原脸颊微红,心虚地摸着鼻子解释道:“因为成亲我心里不爽快,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元滢滢眼睛发亮,王希原这番话就是在说,和宣阳帝姬成亲让他食不下咽。

    元滢滢越发看王希原顺眼,便主动说道,厨房应该还留着她的晚饭,可以取来同王希原一起吃。

    王希原当即起身,跟着元滢滢往厨房去。

    饭菜极简单,两碟小菜一荤一素,另配一碗米粥。但厨房的馒头管够,足够让王希原吃个饱。

    王希原没有挑剔吃食简陋,毕竟他行军打仗,连草根树皮都吃过,怎么会嫌弃松软的馒头。

    今夜明月极美,弯月如钩,月色朦胧,有一种静谧的美丽。王希原看着乌黑的屋顶,突然想要去那里用膳。

    王希原知道元滢滢喜欢高处,她乐意被自己举起,应该会愿意在屋顶用膳。元滢滢面露犹豫,心中好奇和害怕在互相较量,最终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元滢滢轻轻点头同意,她环顾四周,要寻一梯子爬上去,王希原却道不用如此麻烦。

    王希原将装好膳食的食盒提在左手,而右手揽着元滢滢腰肢,他脚下轻点,踩过井口,三两下就到了屋顶。

    元滢滢抚着胸口,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蹙眉道:“上是上来了,可我们如何下去?”

    王希原将馒头递给元滢滢,要她不必担心。

    “有我在,你且放宽心罢。”

    元滢滢接过馒头吃着,王希原应该是饿的太久,再三确认了元滢滢吃不掉剩下的膳食,便将带来的馒头小菜连同米粥吃的干干净净。

    远处黑暗中有宫灯闪烁,几点昏黄的灯火缓缓移动着。待那些宫灯走得近了,元滢滢才听见他们口中的呼唤:“驸马爷,快些回去罢,帝姬急着寻你——”

    成亲夜寻不到驸马的身影,这在宫中可是难得一见的可笑事情,宫人们不敢声张,只得压低声音沉声喊着。

    宫人寻到了浣衣局,见地面摆着木桶木盆,却不见有人浆洗,便问当值的宫女是谁,要叫来问问可见过王希原。

    浣衣局的宫女站出来,笑道:“哪里有当值的宫女。宣阳帝姬大喜的日子,这些小丫头们都想沾沾喜气,坐都坐不住,我便斗胆让她们都去看热闹,待到明日再把浆洗的活儿做完。你瞧她们,把衣服丢在这里就走了,也不抬进屋里去,若是落了雨泡坏了衣裳可怎么好。”

    宫女说着,便命人把浆洗的衣服抬进去。见她如此说,宫人们便信以为真,简单搜了浣衣局,没有发现王希原的踪影就匆忙离开。

    浣衣局宫女叹气:“这个元滢滢,真是一块烫手山芋,偏偏扔也不能扔,用也用不得,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偷闲去了。”

    待她走后,元滢滢终于松开手笑出了声音。王希原也满脸笑容,说浣衣局宫女看着为人和善,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元滢滢深以为然,虽然浣衣局宫女说话不中听,冷声警告元滢滢小心行事,不要给浣衣局寻麻烦,但在元滢滢眼中,她确实帮过自己多次,因此元滢滢并不把她说过的刺耳的话听进心里去。

    王希原仰面躺在屋顶上,让元滢滢陪伴他一起看看月亮。元滢滢嫌脏,并不愿意躺下。但王希原嘴里说着,仰面看到的月亮皎洁,和平日里抬头看见的月亮很不一样。元滢滢心生好奇,但不情愿弄脏衣服。她垂眸,看着大喇喇躺着的王希原,突然有了主意。

    柔软的身子轻伏在王希原的胸膛,乌黑的发丝抵在他下颌。元滢滢自觉想出了绝妙的法子,她躺在王希原的身上,就不会弄脏衣服还能看到月亮。

    元滢滢伸出手指,沿着月亮的边缘描摹,她低声喃喃:“好像,的确和平常很不一样,更大了一点,变得更亮了……”

    她葱白的手指在王希原面前高高扬起,和月亮重叠在一起。王希原凝神看着,只觉得元滢滢肌肤的颜色和月亮柔和的光辉交融在一起。

    发丝轻蹭着王希原的下颌,弄得他肌肤发痒。王希原低头,在柔软的发丝落下轻吻。不知道是元滢滢看月亮看的入神,还是王希原的吻太过轻柔,元滢滢竟然毫无反应,完全不知道有人刚才吻了她。

    王希原伸出手,把同月色一般颜色的手指握在掌心。

    元滢滢身子一僵,但没有把手指收回,任凭王希原握着。

    元滢滢垂眸,此处视野开阔,足以把宫中众多景象尽收眼底。她看到昏黄微黯的宫灯四处散开,那些都是在寻王希原的宫人们。

    但元滢滢知道,他们是找不到王希原的,因为他已经答应她,要留在这里,整夜不归。

    两人在屋顶待了一整夜,元滢滢后来依偎在王希原的胸口睡着了。更深露重,王希原担心元滢滢会着凉,便解开身上的外袍,用大红喜服把元滢滢罩住,双臂拥着她睡了一夜。

    翌日。

    元滢滢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她抚着脑袋,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从屋顶下来的。

    浣衣局宫女走进来,目光冷冷,说元滢滢睡得果真安稳,恐怕还不知道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元滢滢低垂着脑袋,听她冷声训斥并不开口,心想不就是王希原失踪,惹得宫人寻找吗。

    宫女见元滢滢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不禁无奈摇头,心想上天虽然垂怜元滢滢给了她一副惊人美貌,但却没给她聪明的脑袋。元滢滢能在宫中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已经难得可贵。美貌的宫女本就多会被主子惦记,何况元滢滢还做过两次试婚宫女,稍有差错便会被人紧抓着不放。她若是元滢滢,早就寝食难安,想着该如何躲开帝姬们的算计,但元滢滢可好,每日按时用膳安寝,一副完全没有忧愁的模样。

    偏她模样可人,宫女想说几句狠心的话都于心不忍。宫女无奈道:“近来你少出宫门,省得惹上是非。你可知道,昨夜宣阳帝姬大婚,驸马爷不知所踪。今日一早,裕真帝姬又害了怪疾,昏迷不醒,召了所有的太医前去诊治。宫中正逢多事之秋,你莫要出去惹麻烦,连累我们浣衣局,可记住了?”

    元滢滢乖巧应是。

    309

    第309章

    太医流水似地进了裕真帝姬的寝宫,探她脉象平和,脸颊红润,不像有疾。但朝华帝姬确实昏迷不醒,无论如何唤她都紧闭双眼,并不答应。

    裕真帝姬的手腕突然浮现出一条红线,从脖颈为首,蔓延至腕骨处,先是微红,颜色逐渐变深,最终宛如朱砂一般艳丽。宫女惊呼,叫来太医察看究竟。太医还未搭上脉搏,朱砂细线就猛然消失。裕真帝姬幽幽转醒,看着身旁围绕的众人,面带疑惑。

    太医忙问,裕真帝姬身上可有不适,裕真帝姬摇头,她非但没有觉得哪里疼痛,反而浑身爽利,像是摆脱了什么束缚,但心中却并不畅快,浮现出怅然若失的感觉。太医顿觉奇怪,想要再唤朱砂红线出来,但使尽了法子,裕真帝姬的手臂上都没有出现鲜亮的红线。

    另外一侧,秦雪冷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划破手腕,一枚珍珠似的圆物倒出。秦雪冷无力地躺在床榻,身下的被褥已经被浸湿,他却好像得到了解脱,轻轻一笑。

    秦雪冷把纠缠蛊,就是那圆珍珠捏在指腹,轻声道:“再不必纠缠了。”

    随侍提醒秦雪冷,他身子特殊,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人,将纠缠蛊引入体内,才能免于忍受疼痛。秦雪冷轻垂眼睑,叫阿英前来。

    阿英战战兢兢地听候秦雪冷的吩咐,只听秦雪冷道,听闻她同元滢滢交好,便让她把元滢滢叫来此处。

    阿英不清楚秦雪冷想要做什么,但看他面容脆弱,脸色比平日里更加苍白透明,像雪中琉璃,一时间替元滢滢担心,便开口否认,只说自己和元滢滢关系平平,恐怕喊不来她。

    秦雪冷唇角轻扯:“难道你以为,你拿出这般借口,我就无法唤她前来?放心,我叫她过来是有要紧事要问她。”

    阿英见谎话被戳破,只得前去浣衣局带元滢滢出来。两人在去秦雪冷寝宫的路上,阿英絮絮叨叨说着秦雪冷的异样,说他今日很是古怪,让元滢滢千万当心。

    拐角处,几个宫女正在抱怨宣阳帝姬近来易怒,她同王希原置气,但因为王希原丝毫不肯相让,把宣阳帝姬堵的哑口无言,因此宣阳帝姬不同王希原争执,免得心中郁气更重,只把怒火撒在伺候的宫女身上。

    宣阳帝姬和王希原争执之中,脱口而出问道,他新婚之夜离去,可是同女子厮混。宣阳帝姬是一时恼怒说出,心中自然不相信王希原同别的女子有牵扯。她虽然厌烦王希原,但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做不出沾花惹草的事情。但王希原却满口承认,说他确实和一个女子共度一夜,且他并不后悔。因为和宣阳帝姬同处一室,王希原只会觉得烦闷,而和那女子相处,他却觉得十分自在快活。

    宣阳帝姬备受打击,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只要王希原不来烦她,愿意给他纳妾。但王希原当真对其他女子动了心思,宣阳帝姬却觉心中发慌。她变了脸色,质问那女子是谁。王希原怎么肯告诉她,冷冷说着宣阳帝姬会有知道的一日,那便是他休妻再娶。到时候天下皆知王希原娶了新妇,宣阳帝姬自然会知道是哪家女子,何必急于一时。

    宣阳帝姬心中发冷,没想到那女子心机深沉,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得了王希原宠爱,甚至让他动了休妻的念头。宣阳帝姬势必要找出那名女子的踪迹,看看她到底哪里比不上对方。可是人海茫茫,王希原只言片语都不肯透露,只说女子比宣阳帝姬美貌可爱,好上千倍百倍,叫宫女们如何去找。

    宫女看到元滢滢时,便笑道:“当真找不到人,就把滢滢抓去。你貌美秀丽,又做过驸马爷的试婚宫女,说驸马爷心悦于你,帝姬定然会相信的。”

    阿英听得心惊肉跳,如果元滢滢被抓住,即使她不是王希原口中所说的女子,也会被宣阳帝姬迁怒,不会落个好下场。阿英嘴笨,不知道如何还击,只讷讷地说着让她们别胡说。宫女们嘻嘻哈哈,显然当作玩笑话讲,并没有放在心上。

    元滢滢指着为首的宫女说道:“你虽然不美貌,也不可爱,但我曾见过你和驸马爷私下里说过好几次话。你如此急切地想把事情往我身上推,莫非是做贼心虚,实际你才是驸马口中的女子?”

    其余宫女连忙拉开了距离,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为首的宫女。她拼命解释,自己和王希原讲话是奉命行事,这一切宣阳帝姬都是知道的。但元滢滢虽然和王希原有过亲近,但她已经被派到浣衣局,住所偏僻,有谁会相信王希原能绕大半个皇宫去找一个浣衣局宫女呢?相比而言,王希原寻找的女子是宣阳帝姬的殿中人才更为可信。

    元滢滢拉着阿英快步离开,小声嘲笑着宫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元滢滢到时,秦雪冷已经另外换了一件衣裳,乌发墨袍,发冠通体莹润。他朝着元滢滢招手,让她过来。

    秦雪冷好似勾人的妖精,凭借一副好皮囊引人进深渊。元滢滢驻足在原地,没有动作。

    秦雪冷挑眉,他稍一偏首,衣襟敞开,露出玉色的肌肤。秦雪冷的声音像是说了太久的话,带着轻微的沙哑和疲惫。

    他道:“滢滢,坐到我身边来。”

    元滢滢就坐在他身旁,秦雪冷握起元滢滢的柔荑,绵软无骨,带着温热。元滢滢发觉秦雪冷的掌心冰冷,不禁瑟缩着身子。

    秦雪冷把所有人都赶出去,殿内只留他和元滢滢相处。秦雪冷握着元滢滢的手,往自己脸颊抚摸,他问元滢滢,可喜欢他的皮囊吗。元滢滢点头,恐怕没有人会不喜欢秦雪冷的这张脸。

    秦雪冷扯着唇角,对元滢滢的答案并不意外。他开口,说只要元滢滢应他一件事情,他这张脸元滢滢想什么时候摸就什么时候摸,包括这副身子,他也可以为元滢滢所用。

    说这些话时,秦雪冷的眼神清明,没有故意勾引之意。他仿佛对自己的身子毫不在意,就像送一件瓷器般随便就给了出去。

    元滢滢觉得好奇,秦雪冷身为赵国质子,但备受帝王青睐,因此在宫中很受尊敬。除了因为和裕真帝姬的恩恩怨怨,让秦雪冷遭受许多委屈,其余人哪里敢给秦雪冷脸色看。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对元滢滢有所求。

    元滢滢问他,是什么事情。

    秦雪冷取出纠缠蛊。

    从裕真帝姬体内取出的那一只,他已经毁掉。虽然重新养一只纠缠蛊,要耗费秦雪冷许多精血,但他乐意为之。秦雪冷不愿看到沾染过裕真帝姬血的蛊虫,又进了元滢滢体中。

    听到蛊虫二字,元滢滢脸色发白,她听闻过子母蛊,子蛊要听从母蛊安排,不得违抗,否则就要忍受巨大的疼痛。元滢滢亦听过借命蛊,用一人的性命为另外一人所用。难道秦雪冷召她前来,就是看中了她的寿命?

    元滢滢摇头,心想在梦境中她不过二十五岁就亡,秦雪冷借她的寿命还不如另外选人。

    元滢滢嗫嚅地把心里话说出口:“秦质子该找一个会看面相的相师,寻一个长寿之人,为你引蛊虫才是,我不行的。”

    听罢元滢滢所言,秦雪冷明白她是误会了。她这副怕死的模样,让秦雪冷笑出了声音。

    秦雪冷轻声解释,这蛊虫对元滢滢的身子并无损伤。原是秦雪冷出生以后,就被国君夫人不喜,弃之不管。秦雪冷年幼时被照顾不周,害了怪病,整夜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有人要杀他害他。厨房准备的膳食,秦雪冷一口不敢吃,唯恐哪道饭菜被下了毒。国君不喜秦雪冷,但没有心狠到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儿子死去,便特意请来得道高人为秦雪冷看病。

    高人说秦雪冷害了惊惧之症,等闲的草药救不得他,唯有以毒攻毒,将蛊虫送进秦雪冷体内。

    与平常的蛊虫损人利已不同,秦雪冷体内的蛊虫是损己利人。

    此蛊名为纠缠蛊,一旦送到某人体内,秦雪冷便会对他产生本能的依赖,只要能够时常见到就会觉得心中安稳,自然不会再疑神疑鬼,担心有人害他。秦雪冷的精血要反哺至纠缠蛊主人的体内,供他温养身子。但因为纠缠蛊的作用,秦雪冷会变得越发黏人,被蛊虫吸引,时刻要守到蛊虫主人身旁。若是秦雪冷接连数日见不到蛊虫主人,便会心口生疾,忍耐密密麻麻的疼痛传遍身体。

    为了保住秦雪冷的性命,赵国国君当然选了给秦雪冷喂蛊虫。纠缠蛊的第一个主人是秦雪冷的玩伴,是秦雪冷亲自选的,只因为他说过要同秦雪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但很快情意就消失殆尽,玩伴有了新的伙伴,十天半个月都不能见到秦雪冷一面,惹得他心疾时常发作。秦雪冷当时年纪还小,跑去质问玩伴,不是说过只有他一个好友,怎么他整日同其他人玩闹,是否把曾经的承诺忘记了。玩伴面露茫然,他本就是随口说的,并不认真。他的神态已经表明了一切,秦雪冷不再追问。是夜,玩伴不慎掉落河水中溺亡,纠缠蛊离开他的身体。纠缠蛊被取出时,秦雪冷遭遇了穿透骨头的疼痛。从此之后,秦雪冷在挑选纠缠蛊的主人时越发慎重。但无论他怎么精挑细选,最终还是会被背叛。

    秦雪冷被送来当质子,遭遇宫人欺负,他蜷缩着身子,用手护着脑袋。从手指缝隙中,秦雪冷看到了裕真帝姬。心痛让秦雪冷无法思考,他心想,既然他耗费精神选择的人都会背叛他,不如随便挑选一个,如此即使再遭背叛,便不会觉得太难过。

    秦雪冷选定了纠缠蛊的新主人——裕真帝姬。

    秦雪冷不喜欢裕真帝姬,初次相遇时,因为裕真帝姬的出手,秦雪冷对她颇有好感。但很快,秦雪冷就发现她恬静外表下的虚伪。秦雪冷知道,若是想给裕真帝姬种下纠缠蛊,他首先要证明自己有用处,一个废物是不会让人生出怜悯之心的。

    秦雪冷惩治了欺负过他的宫人,又用计策得了帝王青眼,在宫中的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落在其他人眼中,他们自然不认为秦雪冷有能力独自办成这些事情,便以为是有好心贵人相助。毕竟秦雪冷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美貌无用的废物。秦雪冷并不解释,只是他没有想到裕真帝姬也相信了传闻,且认为是自己错认了救命恩人才对她好。

    刚开始时裕真帝姬有所收敛,故意不提恩情之事。只是后来,裕真帝姬将恩情当作拿捏秦雪冷的把柄,故意说道,当初如果不是她出手,秦雪冷怎么会改头换面,恐怕还会被人欺负。

    谎话说多了会信以为真,秦雪冷看着裕真帝姬一次次地说着恩情,每次他都沉默不语。但为了缓解心疾,秦雪冷都可以忍耐。他怕痛,不想经历一次次疾病发作时的疼痛。但很显然,无论秦雪冷精心挑选还是随便选出来的人,最后都会毫无例外地背叛他。

    但裕真帝姬的疏远不足以让秦雪冷放弃,只是他见到了最合适种下纠缠蛊的主人,不再需要裕真帝姬。

    圆鼓鼓的纠缠蛊被秦雪冷放在元滢滢掌心,他下蛊虫都是暗地里为之,但只有面对元滢滢时,秦雪冷说出了前因后果。他要元滢滢亲自来选,愿不愿意做缓解他心疾的一味药,当他纠缠蛊的主人。

    310

    第310章

    元滢滢愣在原地,秦雪冷所说的种种事情都令她难以置信。宫中人尽皆知,赵国质子秦雪冷对裕真帝姬一往情深,年少时便多次不顾自己安危,救裕真帝姬于危难之中。秦雪冷对裕真帝姬依赖至极,一日不见便寝食难安,为此在裕真帝姬寝宫外等候许久,只为了见她一面。

    但元滢滢猛然知道了事情真相,并非是秦雪冷情意深切,而是因为蛊虫作祟,秦雪冷才不得不黏着裕真帝姬。

    元滢滢的心中顿觉痛快,在梦境中,她对秦雪冷知之甚少,只知道众人羡慕秦雪冷对裕真帝姬的深情专一,但裕真帝姬不甚在意。之后秦雪冷逐渐心冷,不再纠缠裕真帝姬,她却生出了悔意,整日跟在秦雪冷身后嘘寒问暖。从此两人的地位颠倒,冷脸相对的变成了秦雪冷,而裕真帝姬成了穷追不舍之人。

    听秦雪冷所言,裕真帝姬体内的蛊虫已经被取出,元滢滢不清楚梦境中是否有这一遭。应当是有的,不然有蛊虫影响,无论秦雪冷如何心冷,面上都不得不黏在裕真帝姬身侧。

    元滢滢伸手,素白的柔荑搭在秦雪冷掌心。他眼眸发暗,强忍住想要握紧的冲动,目光沉沉地看着元滢滢两指并拢,把纠缠蛊捏起。

    元滢滢将蛊虫拿到眼前瞧,触感柔软,她轻轻一捏,纠缠蛊发出闷哼声。元滢滢吓了一跳,失手丢开,纠缠蛊掉进秦雪冷手中。

    要将蛊虫种进体内,元滢滢有些害怕,毕竟秦雪冷所言或许不全是真的。元滢滢不够聪慧,倘若秦雪冷有一两句说的是谎话,她也分辨不出。但同时,元滢滢的心底浮现出兴奋雀跃,依照秦雪冷所言,纠缠蛊对她的身子毫无损伤,甚至因为蛊虫“损己利人”的特性,能够温养元滢滢的身子。但对元滢滢诱惑最大的,当属能够让秦雪冷时刻想要黏着她。

    裕真帝姬有了秦雪冷的依赖却生出厌烦,但当她失去后定然会心生后悔。到时秦雪冷已经为纠缠蛊选好了新主人,裕真帝姬即使想要挽留也是徒劳无功。

    只要能让帝姬们后悔、痛苦,遭受折磨,元滢滢很乐意去做。

    她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引蛊虫入体,其中滋味可否会异常痛苦。秦雪冷见她已经动了心思,紧绷的眉眼舒展,轻轻摇头:“不会的。”

    元滢滢便应下:“我情愿做纠缠蛊的主人,只是以后,你要护着我,再不能事事以裕真帝姬为先。若是裕真帝姬走路摔倒,你只许在旁边看着,不能上前搀扶。还有……”

    元滢滢头一次威胁主子,不禁心惊胆颤,但难掩兴奋。她眼睫颤动,柔唇一张一合,诉说着要秦雪冷以后该如何远离裕真帝姬。

    “假如遭遇危险,宫中来了刺客,同时绑了我和裕真帝姬,你要救……”

    不等元滢滢开口询问,秦雪冷从善如流地答道:“当然救你。”

    元滢滢追问:“救了之后呢?”

    她眨动眼睛,紧张而期待地等候秦雪冷的回答,暗道秦雪冷会不会顾忌以往情分,在救了她之后,再前去救裕真帝姬。

    秦雪冷面带不解:“没了。救了人自然要去往安全的地方,除此之外,我还要做些什么吗?”

    元滢滢小声提示还有裕真帝姬,秦雪冷斟酌着开口,不知道元滢滢是想要他救还是不让他救。他私心觉得无所谓,但听元滢滢脆声说着不许他救,因为她厌恶裕真帝姬,即使只是举手之劳,也不许秦雪冷去做。

    元滢滢脱口而出,心想她就是如此蛮横不讲道理,心思恶毒,一点都不善良。若是秦雪冷觉得她不好,想给纠缠蛊另选一个新主人,那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此作罢。

    秦雪冷满口应下。

    元滢滢看他回的干脆利落,面上没有丝毫勉强,便好奇问道:“你难道不觉得我恶毒吗?”

    秦雪冷如玉的肌肤泛起红晕,脸颊漾出笑容:“是有一点点恶毒。不过我更为恶毒,所以见惯不怪,反而担心你见到了我的真面目,会被吓到。”

    元滢滢以为秦雪冷是故意诓她,若是秦雪冷手段狠毒,怎么会被宫人们欺负数载。元滢滢信誓旦旦,说无论秦雪冷本来面目如何,她都不会害怕。

    秦雪冷倾身靠近,元滢滢从他的衣袍上闻到冷幽的梅花香气。

    “我亦如此,即使滢滢变得再恶毒一些,我都甘之如饴。”

    元滢滢对秦雪冷的反应很是满意,便催促着让他引蛊。秦雪冷愣神,往日都是他私下里寻找可以做纠缠蛊主人之人,再把蛊虫引进对方体内。秦雪冷从未想过说出真相,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秦雪冷的一面之词,更不可能同意让他引蛊虫。但元滢滢轻易相信了秦雪冷的话,甚至出声催促自己引蛊。

    秦雪冷不觉得元滢滢愚蠢好骗,只觉得她心思纯粹,和之前的人都不一样。

    秦雪冷噙笑的唇角抿紧,眼眸中有幽深的光芒闪烁。他忽然不觉得开心,反而变得忧心忡忡。被好友背叛友情,秦雪冷觉得心冷,但勉强可以接受。遭裕真帝姬嫌弃太过黏人,秦雪冷担心的只有取蛊虫时的疼痛。对秦雪冷而言,随意选择一个人更为合适,因为假如对方想要疏远他,秦雪冷只需要面对身子上的疼痛,而无需忍受被放弃的痛苦。

    要是元滢滢有一日也厌烦他,觉得他黏人讨人嫌……

    秦雪冷不愿意细想,他闭上眼睑,攥紧手掌,朝着元滢滢露出笑容:“我这就引蛊虫。”

    见到闪烁亮光的银针时,元滢滢脸色微白,但她强作镇静。银针划破的却是秦雪冷的指腹,蛊虫顺着秦雪冷的伤口钻进去。秦雪冷将血滴落在一枚深褐色丸药上,送进元滢滢口中。

    细长白皙的脖颈很快就浮现朱砂般艳丽的红线,秦雪冷知道那是蛊虫游走的痕迹。他眼底幽深,倾身在元滢滢的脖颈处深嗅。

    “好香,是红梅的香气。”

    元滢滢没有闻到,她已经许久未采摘红梅,自然没有红梅熏染出来的香气。反而是秦雪冷,他的宫殿中插放着数株红梅花。若是有香气,也应该是秦雪冷身上的。

    听到元滢滢如此说,秦雪冷摇头:“不是我。衣袍上沾染的都是俗香,没几日就会散去。而你身上的香气,大概是从骨头中透出来的,经久不散。”

    元滢滢听不懂这些话,只是向后仰着腰肢,微抬起脖颈,任凭秦雪冷轻嗅。

    秦雪冷微冷的吐息洒落在元滢滢脖颈上,激起一片红色。他凝神看着那细长的红线,蛊虫同时生在自己和元滢滢体内,何尝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薄唇印在柔软光滑的肌肤,秦雪冷嘴唇微动,沿着红线的痕迹缓缓向下。以脖颈为首,以手腕收尾。秦雪冷拉着元滢滢的手腕,用唇瓣感受着红线微热的温度。良久,他才缓缓起身抬头。

    但秦雪冷仍旧没有松开元滢滢的手,他轻翻手掌,将掌心贴紧自己的脸颊,轻声道:“以后要日日相见了。”

    元滢滢捂着胸口,心想可能是蛊虫牵引的缘故,刚才秦雪冷碰她,元滢滢竟觉得很是舒服。手腕的红线发烫,而秦雪冷的嘴唇微凉,冷热交融的感觉让元滢滢忍不住想要再尝试一番。她把手掌从秦雪冷的脸颊抽走,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微微抬起手背,示意让秦雪冷再亲。

    秦雪冷的眉峰先是紧拢,而后轻轻舒展。

    他轻轻摇头,笑自己的过于担心。他刚才竟然以为,元滢滢已经厌烦了他,想要弃他而去。

    秦雪冷如了元滢滢的心愿,抓住她的手腕,不停地吻着手腕骨处的红线。直到热意散去,元滢滢才把手抽回,起身离开。

    她走后不久,秦雪冷便生出烦躁,询问元滢滢走了多久,该到了哪里。

    随侍心里惊讶,但还是如实答道:“才不到一刻钟,应该还在回浣衣局的路上。主子若是有急事忘记叮嘱,我脚步快,还能追上,不如把元姑娘唤回来?”

    秦雪冷摇头,之前无数次失败的经历告诫他,不能急躁冒进,要学会温水煮青蛙,慢慢让元滢滢接受他的依赖和占有欲。今天还是第一日,如果贸然把元滢滢追回,可秦雪冷没有什么急事要讲,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见元滢滢一面。但元滢滢听了,恐怕会被吓跑。秦雪冷极其不想失去元滢滢这个纠缠蛊的主人,反正以后日子还长,他……能够忍耐。

    秦雪冷坐立难安,看书看不进去,只能弹古琴打发时间。手指轻拨琴弦,忽地乱掉,秦雪冷又问了一遍时辰,语带不解:“怎么才过去了两刻钟?”

    他疑心自己的病越发重了,唤随侍前来仔细看上一看。随侍说一切如常,况且高人当年赠蛊时把一切说的清楚明白,并没有说过蛊虫的效果会加重。

    秦雪冷表情厌厌,起身到了庭院,摘了一大捧红梅。闻到梅花冷幽清香,他才逐渐平复心绪。

    阿英陪着元滢滢回了浣衣局,到了僻静无人处她才敢出声询问。元滢滢摇头,只让阿英莫要担心,秦雪冷叫她,为的是送她一件东西。阿英好奇,问那东西去了哪里,怎么不见元滢滢端着盒子。元滢滢不答,只是用手指着自己,阿英便以为秦雪冷送的是点心,已经进了元滢滢的肚子。

    阿英出声感慨,宫中主子皆不好伺候,她在秦雪冷处过得还算自在。秦雪冷不仅模样俊美,脾气还好,很少会让宫人伺候,多是一个人紧闭殿门,不召人进去侍奉。阿英只需养养花草便足够,她庆幸不做试婚宫女,被选中进了秦雪冷的宫殿。

    阿英想起能够顺利选中,多亏了元滢滢教导的裁剪红梅的法子,便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珠花。阿英说是她差事办的好,例行赏赐得来的。阿英压低声音道,秦雪冷可比几位帝姬大方的多,赏赐下人从不吝啬。想她当初奉朝华帝姬的命令去接近齐云深,虽未成功,但也有苦劳在,但朝华帝姬只看结果,将阿英呵斥羞辱一番,让她在床榻躺了许久才能翻身。

    阿英动手,把珠花簪在元滢滢靠近耳朵的如鸦鬓发里面。她拉着元滢滢的手,说道:“秦质子特意叫你前来,只为了送你东西,可见他喜欢你。若是你也能离开浣衣局,到秦质子的宫殿来,我们就能又在一处。你不必再被帝姬们盯着了。”

    在阿英看来,试婚宫女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如果不是元滢滢胆大要赏赐,恐怕她丢了身子,还落个两手空空,除了旁人的议论和轻蔑,什么都不会得到。

    元滢滢没有断然拒绝,实际她有所意动。之前元滢滢不愿意接受王希原的索要,一是因为宣阳帝姬阻拦,此事难以成功,二是她不相信王希原的真心,他今日因为喜欢元滢滢,可以顶着宣阳帝姬的怒火要人,但心思变了以后元滢滢被冷落,又该如何自处。

    可秦雪冷不一样,元滢滢是他身上纠缠蛊的主人。秦雪冷要黏着她,依赖她,毕竟引蛊取蛊十分麻烦,想来秦雪冷轻易不会变换蛊虫的主人,不然他不会容忍裕真帝姬许久,直到无法忍耐,才强行取蛊。

    元滢滢愿意往秦雪冷身旁去。

    很多事情都同梦境有所不同,元滢滢担心帝姬们的计划会有所改变。帝姬为主,她们轻飘飘一句话,一个大不敬就能处置了元滢滢。

    阿英见元滢滢动了心,便说她会私下里留意,得了机会便让元滢滢进秦质子的寝宫。

    元滢滢柔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