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公主见我窥见此事,竟……
第一百二十一章
“信王府宴会您也要去参加?”谢灵瑜在得知韩太妃,竟要去参加信王府的宴会时,还是有些吃惊。
韩太妃素来深居简出,甚少会主动参加长安这些大大小小的宴会。
每年除了宫宴或者是娘家韩府的宴会之外,她倒是极少会这般给面子。
之前也未曾听说过,她和信王妃有什么交情。
韩太妃见谢灵瑜这般问,慢悠悠道:“怎么,你不愿意我去参加?”
谢灵瑜摇头:“母妃若是想去便去好了,如今正值春日里,多出门走动也是好的。”
见她没有反对,韩太妃这才放了心下来,随后她试探般的说道:“正巧这次宴会人多,我打算将含凝也一并带去。”
谢灵瑜嘴角微微勾起,却并未立即回答。
她这个态度既不是赞同,却也没有反对的模样。
于是韩太妃又说道:“含凝早已经过了及笄礼,正是该说婆家的时候,我想着早些将她的婚事定下来,也算是对得起她的阿耶阿娘。”
不过刚说完这话,韩太妃赶紧又道:“并非母妃对你的婚事不上心,而是先前圣人和太后都让人给你准备了那些
小像,你是至今是一个都未选,而且日日办差,倒是比谁都忙。”
韩太妃思及至此,眉宇间的愁绪瞬间挂在了脸上。
可见这件事在她心底也压着许久。
只不过经过这么久之后,韩太妃也算是明白了,谢灵瑜心性坚定,实非是旁人能够任意摆弄的性子。
她虽然是谢灵瑜的母妃,可是在她的婚事上,却是没有一星半点做主的权利。
谢灵瑜的婚事,太后和圣人能插手,她自己心底也有主意。
反倒是韩太妃这个亲娘,倒是插不上一点。
谢灵瑜如今自然不会再去嫉妒一个小小的章含凝,先前也不过是韩太妃对她偏爱太过,谢灵瑜才会小小出手一番。
如今韩太妃要给她找婆家,谢灵瑜自是希望她赶紧嫁出去。
毕竟章含凝只是寄居在永宁王的人,迟早是要嫁人离开永宁王府。
“母妃放心,女儿的婚事自是不会让您失望的,”谢灵瑜语气淡然道。
从前她确实随波逐流,圣人指定的婚事,压根没想过这世间还有自己想要的。如今却不一样了,她有自己主动喜欢的人。
韩太妃听她这般说,其实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虽然韩太妃对于萧晏行此人并不算太了解,但是萧晏行如今就住在永宁王府的隔壁,那道侧门由专门护卫守着,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
别人不知道,她这个永宁王府的太妃,却是一清二楚的。
韩太妃只得轻声提醒道:“你的婚事到底还是要经过圣人首肯的。”
谢灵瑜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母妃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
信王府宴会乃是长安城内,这几日里难得的热闹,谢灵瑜下马车时,便瞧见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堵了整整一条街。
信王府位于兴道坊,跟永宁王府所在的胜业坊一样,离皇宫并不算远,因而这地方素来都是住着皇亲国戚。
说起来圣人对于自己的这几个儿子都是挺好的。
便是连先前被贬为庶人的齐王,未出事的时候,齐王府乃是整个长安城里出了名的宅邸,一座宅子便占据着大半个坊市。
如今瞧着信王府的门口,同样也是格外气派,又加上为了这次宴会特地重新装饰了一番,更显得富贵华丽。
永宁王府的车驾一到了门口,便有迎客的管事嬷嬷赶紧上前。
随后嬷嬷行礼之后,让婢女领着谢灵瑜还有韩太妃往里面走去,章含凝则是垂眉顺眼的跟在韩太妃的身边。
今日她打扮自也是格外隆重,毕竟韩太妃早早便说过,此番便是带着她来相亲的。
章含凝这一年多时间里,都在担心这件事。
她怕自己得罪了谢灵瑜之后,这位殿下会在自己的婚事上使绊子。
毕竟当初谢灵瑜说要处死她的话,还历历在目呢。
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章含凝突然发现这位殿下其实完全不在意她,毕竟人家如今乃是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的第一人。
她掌管着鸿胪寺那样的地方,往来应酬的都是来自四海八方的藩国使团。
自己这么一个内宅小娘子,完全被她抛之脑后了。
想到这里时,章含凝心头自然松泛了许久,但是有种说不出的艳羡之情,毕竟同为女子,她的生存天地便只能在后宅,而谢灵瑜却不受任何拘束。
当然有同样想法的,可不止章含凝一个人。
在谢灵瑜即将踏入前厅的时候,里头正坐着的女客们,在听到女使的通传后,各个抬起头朝着门口张望了过来。
连原本坐在上首招待女客们的信王妃,这会儿都主动站了起来,主动走上前,笑着便给韩太妃行礼道:“阿婶今日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都是家里亲戚,哪有这般夸张,”韩太妃知道信王妃是客气,也跟着客气了一番。
随后信王妃又朝着谢灵瑜看着:“殿下平日里公务繁忙,我平素是不敢叨扰的,可又想着像阿婶方才说的这样,都是自家亲戚,总该常来常往,便给殿下也下了帖子。殿下能来,我心底也当真是开心。”
“王妃客气呢,”谢灵瑜含笑说道。
信王妃家世并不算太显赫,因而倒是没有世家贵女的傲气,处事待人都是极其平和温柔,在长安城中的风评一向都不错。
“这位便是章小娘子来吧,果真是出众的很呢,”信王妃跟韩太妃和谢灵瑜说完话之后,也没有冷落章含凝,特地夸奖了两句话。
章含凝心底有些惊喜,赶紧落落大方的行礼。
“阿婶,先前已经到的小娘子们都在花园里饮茶吃果子,不如让殿下和章小娘子也一并去说说话热闹一番,”信王妃提议道。
韩太妃转头看着谢灵瑜,自然是询问她自己的意思。
谢灵瑜微微颔首:“劳烦王妃了。”
随后信王妃便吩咐婢女将她们二人带到后花园,正值春日里,花园里早就是郁郁葱葱一片,错落有致,瞧着正是一片生机盎然,金灿灿的阳光从天而落,给每一处花丛上都染上了绚丽的光晕。
而花园里果然是设置了席面,先前已经到了的高门贵女们,这会儿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处说着话,显得热闹极了。
谢灵瑜上前瞧了一眼,这些小娘子倒是都眼熟。
只不过眼熟是因为前世或许或少见过,反倒是如今她接触这些贵女们的父兄反而更为频繁,毕竟谢灵瑜也是经常上朝。
原本正轻声细语说笑着的小女娘们,在瞧见谢灵瑜出现的时候,谈笑声竟不约而同的戛然而止。
倒是席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间站了起来。
“阿瑜,你竟也来了,”那道熟悉的鹅黄色身影,赶紧上前来,亲亲热热挽着她的手臂。
谢灵瑜瞧见她也是松了一口气:“阿姐,你也在啊。”
韩稚离上下打量着她,微撅着嘴巴道:“我还未说你呢,咱们这都有多久没见面了,你如今可真是个大忙人。”
“阿姐恕罪,平日里确实是政务繁忙,”谢灵瑜赶紧讨饶。
倒不是她不愿跟韩稚离见面,现如今她是当真是闲不得一刻,毕竟除了鸿胪寺的日常政务之外,圣人这些日子也不断有案子交代她去处理。
回鹘使者被害,利贷跳河案子,还有极乐楼刺杀案,以及后来齐王谋反,再到冬狩围场,一桩桩一件件,谢灵瑜只觉得这些事情当真是应接不暇。
谢灵瑜确实是没什么时间,像眼前这些小女娘们一样这般闲情雅致。
韩稚离见她这般,赶紧笑道:“我与你说笑的,知道你忙,所以我平日里都不好意思去打搅你。”
谢灵瑜:“等下次休沐时,我传信给阿姐,到时候咱们一同踏春可好。”
“那自是极好的,咱们这可是说定了,”韩稚离见她主动这么说,可是赶紧把这件事敲定了。
随后韩稚离赶紧将她拉着在旁边坐下,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旁人是一丁点都插不进来。
至于章含凝则是坐在一旁,倒也无人搭理。
毕竟能来信王府宴会的,都是世家贵女,各个身份都极高贵,何至于会看得上章含凝这么一个在王府里寄居的孤女呢。
章含凝也深知自己身份尴尬,之前章太妃带她出去参加宴会时,有章太妃在的时候,旁人倒是会对她客客气气的。
但是每次宴会,这些娇客们都会单独开席玩耍,那时候便没人会看得上她了。
是以章含凝心中一直想着,定要借着永宁王府的势,嫁得高门,让所有曾经看不上她的人都要对她另眼相看。
可是她的想法虽如此,但是这一年来,亲事却是始终磕磕绊绊。
那些世家门阀之间其实是极为封闭,他们宁愿相互之间联姻,也不愿意接纳旁人,这些世家联合起来时,便是连公主都能随意挑选。
先前昭阳公主所挑选的夫婿,不也就是卢氏儿郎。
谢灵瑜与韩稚离说笑间,便感觉到不远处一道视线,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她的身上,待她抬头瞧见,就见坐在不远处的裴云音慌忙移开了视线。
显然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在瞧着她的人,便是裴云音。
自打上次之前谢灵瑜断然拒绝了裴靖安之后,他倒是再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不过两人在朝会上自然也是偶然会撞见的。
只是跟这个裴云音,谢灵瑜倒是再怎么接触过,因而不太明白,对方今日为何会这般频繁的盯着她瞧。
“为何这位裴家小娘子一直盯着我瞧,”谢灵瑜低声询问道。
韩稚离朝她看了一眼,扑哧轻笑了声:“你当真不知啊?”
谢灵瑜提眉:“知道什么?”
“你呀你,当了人家的绊脚石都不知道呢,”韩稚离调侃说道。
谢灵瑜不解:“绊脚石?”
何来会有这么一说。
韩稚离当即说道:“前阵子听说这位裴娘子出去游玩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竟是惊了马,当时情况当真是凶险至极,幸亏后来遇到有人出手相助,替她勒停了那匹马,要不然这位裴家小娘子轻者断腿断胳膊,重则是丢了性命。”
谢灵瑜惊讶道:“竟还有这事儿。”
韩稚离轻笑:“可不就是。”
随即她又神神秘秘看着谢灵瑜问道:“不过你猜救下这位小娘子的是谁?”
“谁?”谢灵瑜确实
不知这件事,自然也不好猜测。
“求我,”韩稚离说道。
谢灵瑜:“求你了,阿姐。”
韩稚离:“……”
见她竟是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韩稚离当即便觉得无趣,不过她也没继续卖关子,压低声音说道:“便是那位金吾卫中郎将崔休,也是安国公府的嫡出郎君。”
“事后裴家登门道谢的时候,那阵仗可是极大的。所以有人说这两家说不定还会结成姻亲关系呢。不过事情过了两三个月,竟没有一点好消息传出来。”
崔休。
这倒是谢灵瑜的熟人,但也是谢灵瑜未能想到的人。
只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有些明白,先前韩稚离所说的绊脚石的意思。
她轻声说道:“我与崔休可是毫无瓜葛。”
“怎就毫无瓜葛,长安城内早有传闻,崔休可是入了永宁王殿下您的未来夫婿人选的,”韩稚离打趣的看着谢灵瑜。
谢灵瑜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只说道:“这位裴娘子倒是可以放心了。”
“怎么,你没瞧上他?”韩稚离抿嘴一笑。
谢灵瑜淡笑回应。
“宴会尚未开始,要不咱们来玩投壶吧,”也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
小娘子们宴会上的消遣无非就是这些,投壶射箭,这处花园如此景致,若是射箭未免有些太过刀光剑影,倒是投壶更加雅致些。
旁边侍奉的婢女听此,便也机敏,赶紧去取了投壶器具过来。
随后一行小娘子便起身,来到了旁边一处空旷地。
原本还算安静的地方,这下倒是真的热闹了起来。
待投壶被拿了过来之后,几位小娘子原本还你推我让的谦虚一番,最后还是中书令家的三娘子性子急了些,她起身说道:“既然几位姐姐们不愿先露一手,不如便让我来抛砖引玉。”
众人见她第一个,自是拍手叫好。
随后中书令家小娘子拿起一支箭,站在规定之处,抬手便扔出,箭身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随后当的一声,箭入投壶。
“好。”
“三娘子当真是厉害。”
本朝中书令姓高,这位三娘子便是高三娘子,如今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却还是十分自谦的说道:“不过是凑巧中了而已。”
既然高三娘子主动投了,接下来便小娘子们一一下场。
最后连韩稚离都忍不住想要去一试身手。
她见一旁的谢灵瑜始终安静站着,不由说道:“阿瑜,既是来了,不如也去玩玩。虽说都是小娘子之间的玩意儿。”
“我不去玩,是因为我投壶的水准实在是差劲的很,”谢灵瑜小声说道。
韩稚离眨了眨眼睛:“你可别糊弄我了,先前冬狩你可是得了头彩的,连冬狩你都能得头彩,这等小娘子间的比斗,你岂不是手到擒来。”
谢灵瑜登时笑了起来:“那你可真是小瞧了在场的小娘子们了。”
说着,一位大将军家的小娘子出手了,只见她所投出的箭,箭投入壶耳,箭身斜倚在耳口,这样的模样宛如人腰间佩戴的剑。
“竟是‘带剑’投法,真不愧是将门虎女,不仅投的好,寓意也甚好。”
不得不说,这一投倒是让氛围越发到了高峰。
随后一直没有下场的裴云音,竟也起身准备投壶,只是没想到不远处正好过来一群郎君,瞧着都是年岁不大的世家才俊,应该也是特意被安排在花园里的。
只是原本他们被安排的位置,与这些小娘子们有些距离。
但是小娘子们因为投壶,找了一处空地,正好挨着他们了,随着投壶越来越热闹,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这些郎君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于是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提议,过来瞧上一瞧。
毕竟投壶乃是高雅之趣,他们看看也没什么出格的。
况且大周本就民风开放的很,况且这种宴会本就是带着几分相亲意味,要不然为何各家夫人们为何会特地将自家适婚的小娘子和郎君都带上,不就是为了在宴会上给双方制造一些机会。
若是真能看对了眼,能来此参加宴会的,也必然都是家世相当的。
这样一来,总比那些个盲婚哑嫁要好上许多吧。
所以有人提议过来瞧瞧,立马便得到了大多数的赞同,即便有少数心头不赞同的,却还是被一同拖到了此处。
正巧裴云音原本正要投壶,可是瞥见一行人到来时,她竟是手一抖。
原本应该朝着投壶而去的箭,竟飞一般的朝着人群而去了。
登时小娘子们发出惊呼声,虽说投壶所用的箭并未开刃,但是这般投过去,要真是刺中谁只怕也不好看。
但是下一刻那支朝着人群而去的箭,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好身手。”
“厉害,不愧是金吾卫中郎将。”
原来此时握住这支箭的人,居然是崔休。
只见崔休今日并未如往常那般穿着金吾卫皮甲,而是一身浅蓝色长袍,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过于明显的行伍气息,反而是更加像是一个世家子弟。
只是在夸赞崔休身手之余,也不知是谁突然笑着说了一声:“还真是凑巧,倒是让崔兄接住了裴娘子的箭。”
这一打趣,让在场众人瞬间想起了两人先前发声的事情。
毕竟英雄救美这种事情,素来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况且裴云音被崔休所救下的那日里,乃是两人分别携友人出游,因而在场可是众目睽睽,多少双眼睛瞧见了崔休是如何纵身上了那匹发狂的马,又是如何英勇的救下裴云音。
甚至两人最后还是抱成一团,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
期间种种亲密,那当真是落入了在场众人眼中。
当然虽然事后都说,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崔休才这般做的,但是裴云音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两人如此亲密之后,小娘子的心如何不被撩拨的七上八下。
崔休又是那等本就样貌和身材皆出众的世家公子,平日里瞧见了,都会让小娘子多看两眼。
如今又有了救命之恩,裴云音倾心于他,倒是有种理所当然的意思。
但是之后裴家虽然主动上门道谢,崔家却并未多说什么,只道这乃是举手之劳。
这种联姻之事,本就讲究的是你来我往。
显然崔家并无跟裴家联姻的打算。
安国公府崔氏本就是出身最为显赫的清河崔氏,乃是世家门阀之中最为顶尖的那几家之一,崔家联姻本就是跟其他几家世家。
裴云音的祖父如今虽然位列宰相之尊,可是裴家门楣确实不如崔氏。
况且崔休先前又被圣人相中,成为了永宁王的王夫候选之一。
即便如今只是候选,但是未必没有机会。
崔休即便是等上一等,又有何妨呢,毕竟那可是永宁王殿下,一旦成为谢灵瑜的王夫,永宁王爵位未来必然会落在他们子嗣头上。
这样的诱惑太大了,一个长安贵女裴云音不足以撼动。
自然崔家不太热络的态度出现之后,裴家便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裴正严乃是左仆射,岂能让人如此落了自家面子,当即便让家中不可再打结亲的主意,免得让人觉得他们裴家当真是要攀附崔氏。
可是虽然私底下两家如此,但是裴云音的心思却一直不曾断过。
“崔郎君,对不起,都是我学艺不精,”此时裴云音轻移莲步,缓缓上前,声音当真温柔又可人。
崔休将手中箭递还给她,轻笑着说道:“裴娘子不必介怀,本就是玩耍意外。”
裴云音双手接过箭后,也不敢多看崔休,便转身回了小娘子这处。
对面郎君们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便相互攀谈闲聊了起来,随后也不知是谁提议,竟是大家一起玩投壶。
投壶比的本就是准头,因而男女之间的气力倒是可以被忽略。
而人群渐渐站在一起之后,男女之间倒也不像之前那般泾渭分明了。
“殿下,”崔休也不知是何时,竟站到了谢灵瑜的身侧,谢灵瑜本就远离人群而站着,所以他并非是不小心站过来的,而是刻意走到了她的身边。
谢灵瑜转头看着他:“崔中郎将。”
“殿下怎么不投壶,可是不喜欢?”崔休似乎打定主意,要跟谢灵瑜闲聊,即便此时周围不少人正偷摸打量着他们两人。
谢灵瑜见状,直接望着他说道:“不是,是因为我并不擅长。”
“殿下若是不嫌弃,末将可以教殿下,”崔休居然丝毫不客气,直接自荐了起来。
谢灵瑜挑眉。
随后崔休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末将并无意冒犯。”
“是吗?”谢灵瑜似笑非笑的嘲弄了望了他一眼。
她可不觉得崔休特意在众人面前,非要跟她说话,乃是无心之举。
只不过谢灵瑜对他,不像裴靖安那样冷漠,无非是因为两人之间并无可比性。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会让崔休这般利用自己。
“崔中郎将,本王的人情不是这么好欠的,”谢灵瑜觑了他一眼,淡然提醒说道。
显然崔休之所以非要跟她这般攀谈,大概是为了让裴云音知难而退。
谢灵瑜抬头看过去时,便瞧见裴云音神色早没了先前的娇艳欲滴的羞涩,整个人显然有些焦躁不安,时不时朝着他们这处看来。
可见她也在时时刻刻关
注了崔休和谢灵瑜的一举一动。
伤心欲绝的小娘子,瞧着当真是可怜。
“若是我想要欠殿下人情呢,”崔休突然开口。
谢灵瑜这次没有看着他,只是淡淡表示:“崔中郎将当真要这般冷酷决绝?好歹也是一位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
“殿下,我与裴娘子并无丝毫瓜葛,”崔休似乎生怕谢灵瑜误会,当即表态道。
谢灵瑜这下笑了起来;“我有提那位裴娘子吗?”
崔休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否认,才是让人觉得可笑了。
不过谢灵瑜也不禁觉得好笑,命运还当真是捉弄人,因为她记得裴云音前世乃是嫁给了荥阳郑氏的一个嫡出郎君。
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她反而喜欢上了崔休。
只可惜如此骄纵的裴家小娘子,注定是要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
谢灵瑜对她没什么同情或是不同情,世界之事岂有皆尽如人意的。
即便贵为亲王的她,不也有许多遗憾。
“我并不想多嘴中郎将你的事情,但是倒有一事,我不妨说清楚,”谢灵瑜再次看向崔休,眼底尽是冷静平淡。
可是崔休却突然打断道:“我知殿下的意思。”
随后他苦笑一声,轻声说道:“殿下倒也不必说的这般清楚,只当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谢灵瑜倒是被他的直白,说的有些愣住。
她并非是那等随意践踏旁人的性子,相反是有人示弱时,她倒也不会踩踏。
“阿姐,陪我去逛逛,”谢灵瑜喊了一声韩稚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韩稚离原本也玩尽兴了,见谢灵瑜喊了,便将剩下的箭给了旁边的小娘子,上前挽着她的手臂便离开了此处。
两人倒是很快甩开了人群,走到了花园僻静处,处处鸟语花香,让人实在是心旷神怡。
“方才你跟崔休聊了些什么?”韩稚离没正经几分钟,便开始打探了。
刚才在场所有人可都瞧见了,崔休主动走到了谢灵瑜身侧。
况且所有人都知道,崔休乃是圣人钦点的谢灵瑜未来王夫人选,再加上裴云音与崔休之间的英雄救美之事。
三人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当真是叫人心底挠痒痒。
谢灵瑜说道:“我让崔休不必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啊?”韩稚离震惊望着她,随后轻声说道:“你当真这般直接?”
谢灵瑜诧异:“那不然呢?”
或许是在处理习惯了政务的缘故,谢灵瑜早就对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谢灵瑜更是深以为然。
“崔休到底哪里不好了?”韩稚离不由好奇问道。
谢灵瑜:“他好与不好,我并不关心,因为他从来便不是我心中人。”
听到她这么说,韩稚离不由轻轻皱眉,她试探性问道:“难不成你如今有心上人了?”
谢灵瑜轻笑了声,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是这种态度,反而让韩稚离更加好奇,她当即追问道:“阿瑜,你我这般乃是姐妹,竟要跟生分至此,连这样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吗?”
见她居然都拿上姐妹之情威胁了,谢灵瑜不由一笑。
随后将她郑重点头:“我确实有喜欢之人了。”
只是不等韩稚离再次追问,谢灵瑜已经又一次开口。
“我的意中人,他叫萧辞安。”
韩稚离见她这般直接承认,更加惊讶,随后她左右瞧了一圈,见四下当真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她睁大眼睛说道:“萧辞安,该不会就是那位状元郎吧。”
“自然是他,”谢灵瑜一副理所当然,岂还会有旁人的模样。
韩稚离震惊,嘀咕说道:“难怪当初会试时,你那般紧张,该不会那会儿你们便已经心意相通了吧。”
谢灵瑜认真想了下,否认道:“那倒没有。”
毕竟那会儿谢灵瑜只是想要招揽萧晏行,对他可没有这般想法。
一直到两人回到宴会上时,韩稚离还在追问个不停。
谢灵瑜也正是在此刻,才总算瞧见今天该见的人,信王谢陵。
只不过宴会上,谢陵作为宴会上的主人家,倒是忙着招待众人,一直与人寒暄个不停,便是跟谢灵瑜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
谢灵瑜也并不着急,安静坐在席上用膳。
直到待婢女们端上甜点时,给谢灵瑜端上甜点的婢女,竟趁机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谢灵瑜只作不知,只是将纸条握在手心里。
因为四周都坐着人,谢灵瑜便找不到机会看手中纸条。
随后谢灵瑜找了个借口出门,待她走到一个安静之处,正要打开纸条准备查看,突然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见过殿下。”
谢灵瑜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侍女,一眼便认出,这便是先前端上点心的婢女。
此时谢灵瑜手中的纸条也被打开了,是一片空白的。
竟一个字都没有。
她朝着婢女轻轻挥动空白纸条,自然是询问她是何意。
“请恕奴婢斗胆,奴婢知晓殿下对王府并不熟悉,即便留了纸条,只怕殿下也找不到见面之处,于是便留下空白纸条,引殿下找借口出来查看纸条,奴婢这才一路跟上殿下。”
侍女轻声解释说道。
谢灵瑜淡声说道:“你应该不是这个府里普通侍女吧。”
这般聪慧机敏的人,只是一个普通侍女倒是可惜了。
侍女淡然笑道:“奴婢只是普通侍女而已。”
见她这么说,谢灵瑜也懒得再追问,信王的人又怎么会对她说实话呢。
“还请殿下随奴婢前来,”说着这个侍女便要带着谢灵瑜离开,显然是准备去见信王。
谢灵瑜也并未再多问,只是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朝着原本的路,渐渐来到临湖一栋的小楼旁边,因为此时宾客们都在宴席上,所以这里并无外人。
“还请殿下在此处捎待片刻,王爷很快便会前来,”侍女说道。
随后侍女便离开了此处,谢灵瑜则是站在窗边,看着眼前这个湖泊,虽说这一池湖水比不上宫中的太液池,但是如此阳光照射,也颇为波光粼粼。
直到房门再次被推开,谢灵瑜本以为是信王到了。
毕竟她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见信王。
可是在瞧清楚出现在门口那个人的脸时,谢灵瑜有些震惊,因为来人乃是裴靖安。先前在宴会上,谢灵瑜瞧见了裴靖安,也并未当回事。
毕竟他也算是适婚男子,这场的场合之中,他一同前来,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但此刻裴靖安脸色潮红,竟跌跌撞撞的朝着她而来。
“你要做什么?”谢灵瑜冷眼望着他。
裴靖安却单手扯着自己的衣裳,一脸难耐的模样,许久,他哑着声音说道:“还请殿下帮我。”
“帮你?”谢灵瑜依旧是一脸冷漠。
“帮我叫些旁人过来,”裴靖安微咬
着牙说道。
谢灵瑜眼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一点点下落,此时不仅是脸颊连脖子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若只是因为饮酒,他不至于如此。
谢灵瑜突然说道:“你被下药了?”
裴靖安这次没回答,但是他颤抖的身体却在告诉谢灵瑜,她猜对了。
“是谁对你下了药?”谢灵瑜心底暗叫不好,她竟敢当真跟着信王的人来到此处,这该不会是信王给她设下的圈套吧。
可是给裴靖安下药,难不成是想让他对自己做些什么?
就像当初燕贤妃设计她,就是为了给燕家六郎制造机会,两人生米煮成熟饭。
但信王为何要设计她和裴靖安?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未曾裴靖安回答,谢灵瑜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都快给我搜。”
这个声音,她也无比熟悉。
是昭阳公主。
可是昭阳公主不是应该在宫中,她为何会在此处?
随即谢灵瑜便立即意识道:“是昭阳公主给你下了药?”
裴靖安艰难的点了点头。
谢灵瑜这才意识到,这件事确实是一个圈套,只不过不是对她的圈套,而是昭阳公主给裴靖安设下的圈套。
或许是这位公主发现自己即便亲手杀了卢七郎,却依旧未能等来圣人给她和裴靖安指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生米煮成熟饭。
谢灵瑜嘴角翘起,想要大笑。
可是下一刻她的笑声却没有溢出,而是她冲着裴靖安笑道:“好,我帮你。”
随后她冲着裴靖安轻轻招手,轻笑道:“你过来。”
裴靖安自然不疑有他,踉跄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谢灵瑜直接又指了指旁边的窗户:“离窗边近一点。”
裴靖安抬头望着她,但是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她,随后他朝窗边挪动了几步。而此时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搜查的人已经靠近了这栋小楼。
“这里房门是打开的,”只听一个声音说道。
谢灵瑜转头看向门口,果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而就在此时谢灵瑜抬起双手,狠狠的朝着眼前的裴靖安推了过去,而裴靖安本就贴着窗边而站,再加上他本就被下了药,整个人虚弱至极。
在这样大的推力下,他竟然什么反抗都没有,直接被推了出去。
而外面便是湖水。
砰。
巨大而刺耳的水声响起,伴随着门口昭阳公主失控的尖叫声:“四郎。”
昭阳公主跑到窗边,看着外面水面上巨大的水花依旧还未淡去,一圈一圈涟漪在水面上荡开,可是落入水中的人却没有浮出水面。
“救人,都快去救人,”昭阳公主趴在窗边,厉声喊道。
而原本跟着她而来的人,赶紧去叫人来救人。
没一会儿,有一队仆从匆匆赶来,自然便有会水之人,于是很快有人跳入水中,去寻跳进水里的裴靖安,自然很快便寻到了人。
“你为何要害他?”昭阳公主这会儿缓过神,才愤怒的看向谢灵瑜。
谢灵瑜一脸无辜道:“我是在救他。”
昭阳公主自然是不信的,她说道:“你将他推落水中,是在救他吗?”
“当然,因为比起掉进水里,他更不想落入你的手里。”
谢灵瑜直言不讳的说道。
显然她这般直白又冷漠的话,瞬间刺中了昭阳公主心底最痛苦的地方,纵然她贵为公主又如何,却还是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
父皇不想将裴靖安指婚给她,是因为父皇不愿让阿兄得到裴家的助力。
阿兄不愿意帮她,是因为阿兄不想被父皇察觉他的野心。
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他们都不愿让她如愿。
那好,她就自己让自己如愿。
可是她却没想到,在裴靖安看到自己出现在房中时,竟会反映那般强烈,他甚至还让自己放过她。
她是公主,是整个大周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为何他竟胆敢如此拒绝她。
昭阳公主想不通,更不愿去想,所以当谢灵瑜说出这句话时,她会异常愤怒,她当即抬起手臂,便是一巴掌要扇过去。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谢灵瑜一把握住她的手掌。
在下一秒,谢灵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另外一只手,直接扇在了她的脸颊上。
昭阳公主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竟是有些被打懵了般反问道:“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谢灵瑜说完,竟松开拽着她的手,顺势又是一巴掌打了过来。
登时昭阳公主左右两边脸颊上,都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次即便是再优雅尊贵的公主,都在两个巴掌之下,丧失了理智,昭阳公主朝着谢灵瑜扑了过来,竟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昭阳公主怒吼着喊道。
这次谢灵瑜竟没了反抗能力般,任由昭阳公主掐住自己的脖子,直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颊更是涨的通红。
小楼房门中终于又出现了一行人。
这次不仅有信王,竟还有信王妃以及韩太妃等人,原来是前面宴会听到有人在花园中落水,韩稚离瞧着谢灵瑜一直没回来,担忧不已。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找了过来。
正巧赶上仆从将裴靖安从水中救了起来,信王一瞧,赶紧让人将裴靖安抬到房中救治,离这里最近的便是这个小楼。
信王原本并未在意,毕竟他约谢灵瑜在此见面,楼中顶多便是有谢灵瑜在而已。
可是万万没想到,所有人瞧见的竟是昭阳公主掐住谢灵瑜的脖子,欲要杀她的场面。
“快,快将公主拉开,”信王妃见状,大声喊道。
待昭阳公主被人拉开之后,谢灵瑜倚靠着墙壁站了起来。
韩太妃震惊问道:“阿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望着众人捂着脖子,声音嘶哑着说道:“方才我在楼中歇息,突然裴大人闯入,他说昭阳公主对他下药,欲逼迫他就范,他无法只能逃脱至此,谁知公主却也追了过来。”
“最后裴大人被逼无奈跳河自保,谁知公主见我窥见此事,竟恼羞成怒欲要杀我。”
啊?
啊啊?
在场众人只觉得被震惊到瑕疵欲裂,谢灵瑜说的每个字她们都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时却又让人不敢置信。
“裴大人身上被下了药,请太医过来,一验便知。”
谢灵瑜说着,微微低下头,只是她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
第122章 第122章我说不必谢罪,是因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信口雌黄,明明是你将四郎推入湖中,你竟敢栽赃与我,”昭阳公主虽然被拉开了,但是当她听到谢灵瑜这番话,反而更加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便立刻杀了谢灵瑜以泄心头之恨。
谢灵瑜微垂着眼睫,只轻声道:“是与不是,请太医过来,自会真相大白。”
方才裴靖安被下药的事情,谢灵瑜可是亲眼所见的。
所以她才会这般笃定,要让人去请太医。
而昭阳公主做贼心虚,自是不敢了,所以她此刻又急又怒,转头看着信王喊道:“阿兄,方才我真的亲眼所见谢灵瑜将四郎推入湖中,如今她竟敢这般胡言乱语攀扯我。况且方才是她先动手打了我,我才被逼无奈反抗,你快快将她给我拿下。”
这话一出,一旁的韩太妃都忍不了了,当即怒道:“放肆。”
“公主虽贵为公主,但我好歹亦是公主的长辈,公主这般叫嚣只怕是不妥吧。方才我们入房中,便见你掐住永宁王的脖子的口中喊着要杀了她,”韩太妃望着昭阳公主,丝毫不客气的说道。
此时韩稚离赶紧上前,扶住了谢灵瑜,赶紧低声问道:“阿瑜,你没事吧?”
但她这会儿因为站的格外近,因此一低头便瞧见谢灵瑜白皙而修长的脖颈上,早已经红肿一片,更是有清晰而明显的手指印,显然刚才昭阳公主掐住她脖子时,是一丁点余地都没有。
“阿瑜,你脖子还疼不疼?”韩稚离实在有些心疼说道。
谢灵瑜轻轻摇头:“无妨。”
昭阳公主见谢灵瑜此刻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全然没了方才将裴靖安推下水的决绝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即便她再冲动,这会儿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
一旦处置不当,她这个公主可就是彻底的声名扫地。
“阿兄,先前我并非一人过来的,还有旁人一起,她们定也亲眼瞧见是谢灵瑜将四郎推下湖中的,”昭阳公主急中生智说道。
随后昭阳公主看向身后之人,就瞧见两个仆从担架上抬着的裴靖安。
“四郎,四郎,”昭阳公主竟也顾不得旁的,直接上前,轻声呼唤着裴靖安。
信王见她如此,眉头早已经紧蹙着。
他当然早就知道昭阳公主对于裴靖安的心思,只是他本以为昭阳不至于疯魔至此,但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妄为到在他府上干出下药之事。
谢灵瑜既然敢说的这么肯定,信王心底也是信了十有八九。
至于裴靖安究竟是怎么掉到湖里的,如今反倒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不管他是自己掉进去,还是被人推进去,对信王而言都并不分别。
如果这件事一旦坐实,不仅昭阳公主声誉受损,她如今尚未婚配,若是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她即便贵为公主,日后只怕也再也寻不到合适的婚事。
况且昭阳对裴靖安这般行事,圣人会不会觉得是他背后指使。
怀疑是他为了拉拢裴家,故意指使昭阳这般做,生米煮成熟饭,将裴氏彻底拉上自己这条船。
转念间,信王便将能想到的后果,都想了一遍。
但是条条都是不利于他和昭阳公主。
就在信王心疼不已时,裴家人总算姗姗而来。
裴夫人在看见裴靖安一脸苍白的躺在担架上,浑身还湿漉漉的,整个人瞬间要昏过去,幸亏身旁的嬷嬷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四郎怎会如此?”裴夫人带着哭腔问道。
一旁的信王妃赶紧说道:“夫人莫着急,裴大人方才被人从水中救起时,尚还有呼吸,只是他昏迷了过去,尚且苏醒。”
在听着信王妃的安慰之后,裴夫人虽然没方才那般失魂落魄,但是心头依旧还害怕的很,她左右看了一圈,说道:“既是昏迷了,为何还未见请来太医?”
原本还在头疼该怎么办的信王,此时突然有了主意,他赶紧说道:“好,本王这便派人去请太医来为裴大人诊治,但是此处并非是安静休息之地,不如先将裴大人先挪到旁处。”
就在信王挥手示意让抬着裴靖安的人,赶紧将人抬走。
“不可。”
突然一旁的韩太妃却开口阻止了。
信王看向韩太妃,劝说道:“太妃,如今裴大人还在昏迷,如今还是救人要紧。”
“自是应该救人,但此处既有软榻,便让裴大人暂且安置有何不可?反倒是这般搬来搬去,倒是不利于裴大人的身体,”韩太妃慢条斯理说道,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冷哼了声:“况且方才之事,如今还尚未理清楚,事关永宁王和昭阳公主,又岂能这般糊弄过去。”
此时裴夫人一脸不解的看向谢灵瑜和昭阳公主,实在不明白为何裴靖安落水,又牵扯倒了这两位贵人。
无论哪一位,都是他们裴家轻易得罪不了的。
见信王的人不动弹,韩太妃朝自己身边的陈嬷嬷瞧了一眼,陈嬷嬷什么人呐,在韩太妃身边几十年了,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自家主子的想法。
于是陈嬷嬷立即高声说道:“裴夫人,并非我们太妃有意为难,而是方才我们寻过来时候,便瞧见昭阳公主正掐着永宁王殿下的脖子,说要杀了她。随后殿下无奈道出原委,原来是她方才撞见裴大人逃命至此,裴大人向殿下求救,说乃是公主对他下药,紧接着昭阳公主便追了过来,随后裴大人为了不落在公主手中,便不顾危险直接跳入了湖中。”
陈嬷嬷一张嘴,倒是将后面赶来的裴家人也给说愣住了。
一旁扶着裴夫人的裴云音,都是一脸茫然的看向昭阳公主。
但是她心底却又是有些相信的。
旁人她不知,但是公主多次借着她的名义,故意接近她四兄,裴云音心底乃是一清二楚。
说实话她倒是宁愿阿兄尚主,都不愿让他娶那位眼高云顶的永宁王。
毕竟公主与她一向要好,若是公主当她的嫂子,她自然是乐意的要命。
反倒是谢灵瑜,自己几次在她手里吃亏。
但是一想到崔休,裴云音又有些纠结,若是她阿兄真的能娶到谢灵瑜,崔休又有什么理由会拒绝她呢。
一来二去,反倒是让裴云音纠结上了。
只是在她看见裴靖安苍白的脸色时,登时心底暗暗唾骂了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光顾着自己呢。
裴夫人此时也被陈嬷嬷这番话说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直到她自己看向昭阳公主,显然她也没想到,韩太妃身边的人会这般迅速将所有该说的话都说了,以至于她都还没来得及阻止。
倒是这会儿信王实在有些忍不住,低声说道:“此事如今尚未定论,太妃,还请您身边的嬷嬷切勿信口胡言,平白损了两位殿下的声誉。”
韩太妃朝着陈嬷嬷看了一眼,淡然说道:“信王这般说,倒不如先指出来陈嬷嬷说的哪句话乃是胡言?我怎么瞧着她说的话,乃是句句属实。况且永宁王被牵扯此事,实属无妄之灾。”
一旁的韩稚离扶着谢灵瑜,这会儿站的有些距离。
因而她低声在谢灵瑜耳畔说道:“阿瑜,我怎么瞧着姑母今日好生厉害。”
别说她这么觉得,便是连谢灵瑜都是如此。
因为她从未见过韩太妃这般不顾一切的维护她,即便在前世的时候,她更多的都是让谢灵瑜要低调忍耐,即便贵为亲王,也切莫招惹是非。
这甚至是第一次,谢灵瑜看到韩太妃这般为她出头。
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厉害。
信王此时也不敢跟韩太妃翻脸,只能冲她行礼,口吻格外谦卑道:“公主年幼尚不懂事,还望太妃海涵。”
信王这般行礼,显然是在跟韩太妃打感情牌了。
只是信王如此低三下气,反倒是让昭阳公主越发觉得委屈,她当即喊道:“阿兄,此事本就不是我的错,谢灵瑜亲手将四郎推入湖中,她这是谋害朝廷命官,便是闹到父皇面前,我亦敢当面对质。”
“所以公主是承认了,给裴大人下药之事?那不知公主此举,又该当何罪呢?”
韩太妃淡然的看了一眼昭阳公主,不紧不慢问道。
昭阳公主原本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但此时却还是被韩太妃轻易抓住痛脚。
瞬间,她方才的理直气壮,一下被戳破。
“倘若公主真要闹到圣人面前,我们亦是奉陪到底,左不过我们孤儿寡母两条命罢了,”韩太妃望着昭阳公主,语气陡然冷淡了下来。
而她这句话说的,自也是让周围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信王妃在一旁瞧了许久,赶紧上前打圆场,低声说道:“婶母莫要生气,今日之事只怕其中有许多误会,不管是公主还是王爷都并非本意。如今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请了太医医治裴大人要紧。”
“阿娘,太医怎么还不来,阿兄不会有事吧,”此时裴云音突然小声说道。
裴夫人早已经是六魂无主的模样,在听到裴云音这话之后,赶紧看向信王妃说道:“王妃,还请赶紧将太医请来。”
“裴夫人莫要着急,方才将裴大人救上来的时候,我便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信王妃柔声说道。
随后她赶紧看向抬着担架的人说道:“还不赶紧将裴大人安置在软榻之上,还愣着干嘛呢。”
仆从闻言,立即将人抬了过去。
裴夫人虽然也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她心目中,显然是裴靖安的安危更为重要,是以她便赶紧跟着去了软榻那边。
在此时,信王妃看向谢灵瑜,又转头看着韩太妃,小声说道:“此事乃是发生信王府,婶母和殿下都是府里的客人,如今这般,实在都是我治家不严犯下的大错,还请婶母和殿下莫要生气。”
谢灵瑜看向信王妃,心底倒是有些佩服。
没想到这种时候,信王妃倒是站出来,将一切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一旁昭阳公主显然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模样,但是信王妃却在此时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道;“昭阳,还不快快跟婶母认错,她老人家乃是长辈,又是你的亲婶母,岂会跟你一般见识呢。”
昭阳公主被她这般强压着,显然心底是并不情愿的。
可是信王妃乃是她的亲嫂子,待她一向和善温柔,即便是娇蛮如昭阳公主都会给她几分面子。
况且此时信王见昭阳公主迟迟未开口,也忍不住说道:“昭阳,还不赶紧向婶母认错。”
“婶母,今日是昭阳莽撞了,还请婶母莫要责怪,”终于昭阳公主还是低头认错。
韩太妃倒是未立即回应,而是看向谢灵瑜,显然是想要谢灵瑜的态度。
谢灵瑜沉默了许久,这才淡淡说道:“母妃,我想回府了。”
显然她是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了。
韩太妃如今也是了解她的性子,见她如此说,明白她也是愿意退让一步,只是这心底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既然如此,我们便也不多打搅了,”韩太妃颔首。
随后谢灵瑜缓缓走了过来,韩稚离扶着她的手臂,也不敢多言,安静跟在她的身边。两人走到韩太妃身边后,一行人便准备离开。
“婶母,还是我亲自送您吧,”信王妃一贯端庄得体的人,岂能让客人这般离开。
韩太妃却说道:“不必。”
话虽如此,信王妃还是派了自己身边的侍女,替她们引路。
只是几人尚且走远,突然身后倒是有一人追了出来。
“永宁王留步,”身后的声音传来,众人倒是都顿住脚步。
只是回头的却并非谢灵瑜一人,连韩太妃都一脸诧异的看向追了出来的信王,显然她这是以为先前之事,尚未了结呢。
“信王还有何事?”韩太妃皱着眉头问道。
谢陵赶紧说道:“婶母,我叫住阿瑜,是有些朝堂之上的事情尚要与她说一说。”
这会儿说朝堂上的公务?
蒙谁呢。
韩太妃是不相信的,但是谢灵瑜却知道信王要说什么。
所以她看着韩太妃说道:“母妃,你先到马车上等我吧,我与信王说几句话,马上便回来。”
韩太妃自然是不放心的,方才昭阳公主掐住她的脖颈,口口声声要杀了她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呢。
如今韩太妃岂敢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信王妃。
即便韩太妃平日里再拎不清,她也明白自己这个太妃的尊荣,皆是系于谢灵瑜。
况且这也确实是自己的亲闺女,又岂能坐视她被旁人欺辱呢。
“母妃放心,我定不会有事的,”谢灵瑜低声安慰。
随后她又朝韩稚离看了眼,一旁的韩稚离也懂事的劝道:“姑母,我们也去等着阿瑜吧,她定然有要事商量。”
等韩太妃和韩稚离一行人走远之后,信王这才又上前两步。
“阿瑜,昭阳之事我代她向你谢罪,她并非是一直是这般刁蛮任性的模样,”信王一脸歉意,显然他也觉得谢灵瑜受了极大的委屈。
毕竟在他看来,方才昭阳公主动手在先。
谢灵瑜反而是一脸好笑的望着他,反问道:“信王要替她谢罪何事?”
“自是她方才种种不当之举,”信王说道。
谢灵瑜微微一笑:“信王指的是她胡言乱语污蔑我,还是她动手要打我?”
信王正要说话,哪知谢灵瑜却又说道:“若是这些的话,信王不必代她谢罪。”
“阿瑜当真是大度,这般胸襟实在是昭阳应该多学学的,”信王见她竟然不追究这些,大方一带而过,自是心中有些意外但又松了一口气。
可谁知谢灵瑜再次笑了起来,只是这次她的笑意有种乐不可支的味道。
“我说不必谢罪,是因为她说的确实都是真的。”
谢灵瑜微歪了下头,淡然说道。
信王猛地看向她,满眼震惊之余,似乎又未太彻底明白谢灵瑜的意思。
“昭阳公主确实没说错,裴靖安是被我推下湖里的。”
信王眼底的震惊这下是彻底藏不住了,他不禁忍不住问道:“为何?”
“自然是为了救他,昭阳给他下了药,他拼死都要逃出来,不愿落在昭阳手中,所以我倒也不介意帮他一把。”
这下信王倒是彻底明白了怎么回事,昭阳知晓今日乃是王府设宴,便连他都没通知,偷偷来了府中。
她之前也曾这般做过,府里的下人自然不敢管束她。
于是她设计给裴靖安下了药,想要彻底坐实两人,生米煮成熟饭。
却不想裴靖安即便被下药,竟也不愿臣服与她,跑了出来之后,正好撞上了在湖边小楼内的谢灵瑜。
最后谢灵瑜将他推入湖中,引起了王府旁人的注意。
甚至还将其他人引来,昭阳被下药之事更是被闹得人尽皆知。
谢陵能约束得住信王府这些仆从们的悠悠之口,可是他却管不住谢灵瑜还有其他人的嘴,更别提还有当事人裴靖安以及后来的裴家人。
只怕不出一日,昭阳公主给裴靖安下药之事,便会传的沸沸扬扬。
尚未成婚的公主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日后还有何闺誉可言。
至于谢灵瑜为何这时候敢这般直接说,无非就是她完全不在意信王的看法。
而且她也只是跟信王一人承认了,回头她便是再矢口否认,旁人只会觉得信王是在为昭阳公主开脱而已。
况且裴靖安醒来之后,真相也并不难问。
不过谢灵瑜也并不害怕,即便裴靖安说了真话,旁人也只会觉得他是怕得罪公主和信王,毕竟公主与永宁王,即便谢灵瑜再受宠,公主才是圣人的女儿。
两害取其轻,在得罪公主和永宁王之间,裴靖安这是宁愿得罪永宁王也不奇怪。
所以不管这几人说什么,谢灵瑜如今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我以为你来王府,是想好了,”信王思及至此,他望着谢灵瑜,声音微微有些冷了下来。
谢灵瑜点头:“我确实已经想好了。”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信王心底还是尚存着一丝想法。
可是在片刻之后,谢灵瑜冷声说道:“你不该让人,杀了那两个护卫。”
“不过是两个护卫而已,”信王丝毫不在意地说道,他单手背在身后,脸上那份温润儒雅,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也值得让你与本王作对?”
“因为我在意,”谢灵瑜直勾勾盯着他。
她眼底泛着的光是那样灼亮坚定:“所以那不仅仅只是两个护卫而已。”
虽然言尽于此,但是信王还是忍不住说道:“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王叔当时被刺杀的真相?”
“我会亲自查清楚真相,而不是让旁人告诉我所谓的真相。”
这便是谢灵瑜的选择。
其实她早在来信王府之前,她便已经想清楚了。
她与信王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123章 第123章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谢灵瑜走出信王府时,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恢宏而气派,有种如日中天的喧嚣。今日之后,不管日后她与信王再如何维持表面和谐,私底下便已是站在了对立面。
她并非是不懂变通,只是有些事情,纵然千般忍耐,却也是忍无可忍。
不说前世之仇,便是那日在萧晏行偷看到的书信之中,信王为了扳倒齐王,竟拿普通百姓的性命做赌注。
他让人故意
毁坏堤坝,让大水淹没田地村庄,让多少无辜之人流离失所。
光是这件事,谢灵瑜便不可能与他为伍。
“阿瑜,你没事吧,”韩稚离并未在马车上,而是一直在门口等着她,瞧见她出来了之后,赶紧迎了上来。
谢灵瑜轻轻摇头:“阿姐放心,我并无大碍。”
“这个昭阳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稚离将她拉到一旁,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即便是韩稚离也觉得此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她贵为公主,竟对一个男人下药,这般强迫对方屈服。”
别说韩稚离,便是连谢灵瑜都实在是无法理解。
如此想来,前世的昭阳公主的强取豪夺,倒是比如今这种下作的手段要来的更加光明正大还有高明一些。
毕竟强取豪夺是建立在绝对的权势之上,如今她这般下药,反倒是有种无可奈何而强行为之的下作感。
“为了一个男子如此这般,我也想不明白,”谢灵瑜摇头。
韩稚离轻声说:“好了,姑母在马车上等着你呢,你赶紧上车吧。”
“阿姐呢?”
“我阿娘还在信王府呢,待你上车之后,我也得去寻她,让她早些回家,”韩稚离如今性子倒是比先前更加稳重了些。
随后谢灵瑜上了马车,此时韩太妃正坐在马车内,连一向与她形影不离的章含凝此刻都并未在此处。
“母妃,”谢灵瑜喊了一声。
韩太妃看向谢灵瑜:“裴家四郎,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谢灵瑜轻笑了声,如实说道:“是被我推下去的。”
韩太妃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显然方才昭阳公主说的话,韩太妃显然是半信半疑,甚至她心底竟有那么一丝相信,觉得这会是谢灵瑜能做出来的事情。
“您是不是想要问我,为何要将裴靖安推落水中?”谢灵瑜笑着问道。
韩太妃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
如今谢灵瑜实在是多智的让人近乎害怕,似乎只要自己念头一动,她都能猜出个大概。
谢灵瑜轻笑:“因为裴靖安也并不想要和昭阳公主有所牵扯,刚才即便我不推他,只怕最后他也会自己跳入水中。所以我这是在救裴靖安。”
裴靖安的祖父贵为当朝左仆射,又一向自持乃是圣人的肱骨之臣,乃是纯臣。
他又岂会沾惹上皇子之间的大位之争呢。
况且昭阳公主想要嫁给裴靖安,却一直不能如愿,真正原因还是因为嘉明帝,因为他不会眼睁睁裴家跟信王成为姻亲,让信王平白有了这么大的助力。
“那也不该是由你动手,”韩太妃微微叹了一口气。
谢灵瑜轻笑:“阿娘放心,此事即便昭阳公主说出去,也没什么人相信,毕竟我与裴靖安并无仇怨,何必无缘无故推他落水。”
韩太妃忍不住说道:“万一那个裴四郎醒了之后,站在公主那边来指责你呢,毕竟他说话总有人相信吧。”
“那么我便要恭喜他,成为驸马了,”谢灵瑜浑然不在意。
韩太妃闻言,也说不出是恼火更多,还是无奈更多。
“你呀你,即便是好心救他,这般行事也会让人误解的,”韩太妃倒是耐着性子说道。
谢灵瑜眨了眨眼看向韩太妃:“阿娘相信我是好心?”
韩太妃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说你是为了救裴四郎。”
“阿娘如今为何会这般相信我说的话?”突然谢灵瑜望着韩太妃,轻声问道。
方才她说自己是在救裴靖安,韩太妃竟也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她。
这样的相信,比先前韩太妃维护她时,还要让谢灵瑜陌生。
在她的记忆之中,她与母妃之间,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许久,韩太妃看向她,这才认真说道:“或许是因为我如今瞧惯了你,这般独当一面的模样,,便自然而然觉得你行事自有你自己的道理。”
前世谢灵瑜从不曾像如今这般,进入朝堂,处处独当一面。
所以韩太妃对她最大的期望,便是她小心谨慎的活下去,保护永宁王的爵位,以便日后能够传给她的子嗣。
可是如今,她进入朝堂之后,早已经如同那些男子般顶门立户,真正的撑起了永宁王府,所以韩太妃对于她的话,便有种自然而然的信服。
她觉得谢灵瑜是值得依赖的。
许久,谢灵瑜都未开口,或许她确实活出了和前世不一样的自己。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最起码她自己绝不后悔。
成王败寇,她命由她!
*
谢灵瑜回到府中时,刚换了一身衣裳,便从侧门前往萧晏行的小院。
“不是前往信王府参加宴会,怎得这般早就回来了,”萧晏行一身浅白色衣裳,跟春日里绒绒光晕极为相称,整个人身上那种冰封般的冷淡,都有种消融的感觉。
谢灵瑜慢慢走上前,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
萧晏行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轻笑着问道:“是不是宴会没什么意思?”
这下谢灵瑜可不服气了,她望着看着萧晏行,否认道:“谁说没有意思的,有意思的很,我还看了一场大戏呢。”
可是她说着话时,萧晏行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颊,猛地沉了下来。
随后他抬起手,手指尖轻轻戳了下谢灵瑜的脖颈,带着微微水凉气息的指尖,贴着她的肌肤,谢灵瑜忍不住轻轻缩了下。
“这里是怎么回事?”萧晏行眉心轻蹙。
谢灵瑜赶紧说道:“放心,我没吃亏。”
虽然她是被昭阳公主掐了脖子,但是她甩了对方两记响亮的耳光,也算是占了便宜。
“你与人动手了?”萧晏行一听这话,立马有了猜测。
谢灵瑜得意笑道:“大获全胜。”
萧晏行却并未跟着她一起笑,只是手指指腹一直轻轻贴着她的肌肤,少女本就柔软而细腻的肌肤,在他手指的摩擦下,不禁渐渐开始升起了温热的感觉。
“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晏行说道。
于是谢灵瑜只能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向萧晏行说出,自然她说到最后时,她无辜说道:“本来此事与我无关,裴靖安只是无意中闯入我所在的小楼里。”
“可是殿下却还是帮了他,”萧晏行低头望着他。
谢灵瑜仰头笑着问道:“这样的帮忙,辞安不会想要的。”
这算是什么帮忙,萧晏行这吃味还真是有点儿莫名其妙了。
“殿下,”萧晏行忽地又认真看向她的双眸,随后他轻启播唇,声音软如江面上的薄雾,有种沙沙的质感:“还疼吗?”
“不疼了,”谢灵瑜如实说道。
她脖子上之所以会留下这般明显的印记,还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太过养尊处优,是以脖子上的肌肤过于白皙娇嫩,因此看起来便格外可怖。
但是实际上,说起来疼也只是昭阳公主掐住的时候,有些疼罢了。
可是即便她这么说,萧晏行似乎并不相信。
他往后退了一步,轻轻低头,仔细看着她的脖颈,似乎在格外细致的检查,只是他靠的有些近,连呼吸都喷在她的肌肤上,那种酥麻酥麻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谢灵瑜忍不住又想要开口安慰他。
可是下一秒,她双眸突然瞪大,嘴唇更是微微张开。
偏偏她还不能低头。
因为萧晏行贴着她的脖颈,嘴唇轻轻吻住她被掐出印记的地方,柔软的薄唇如同带着温柔的安抚,让原本并不觉得委屈的谢灵瑜,一时间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那种即将要喷涌而出的情绪,心头更是渐渐沉入更加深处。
“我不想看见殿下受伤害,”当萧晏行抬起头望着她时,声音无比坚定:“哪怕是一丁点也不可以。”
谢灵瑜望着他,随即点头:“好,下次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让旁人伤害我。”
萧晏行似乎也没想到,她竟是这般郑重其事的同意。
随后待两人牵手入了内室,萧晏行
便四处翻找药箱。
没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箱子过来,随后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细长口瓶子。
谢灵瑜有些好奇的看着箱子里面的其他瓶子,好奇问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药?”
“打家劫舍,谋财害命,让人发疯的药都有,”萧晏行随口说着,便将细长口瓶子上的瓶塞拿掉,随后从里面倒出一点药汁,轻轻抹在了谢灵瑜的脖颈上。
谢灵瑜对他给自己涂抹什么药,是一点都不在意,反倒是箱子里这些药格外感兴趣。
“哪些是打家劫舍的?哪些又是谋财害命的?哪些又是能让人发疯的?”
萧晏行抬眸看着她,淡然说道:“殿下不必知道这些。”
谢灵瑜一怔,大概是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
这是在跟她藏私吗?
“只要殿下想要的,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萧晏行盯着她,一字一句,格外郑重。
虽然他也曾经说过很多次,但是没有一次比眼前这次还要更加坚定。
直到谢灵瑜说:“倘若我要能做的更多呢?”
她身为永宁王,不需要打家劫舍,更不要谋财害命,可是她想要的却是影响这整个王朝的统治。
“我这个人,都是殿下的,你可以用在任何地方。”
萧晏行再次说道。
谢灵瑜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可是有些时候,我却只想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倘若没有这些纷争该有多好,她在这一世,遇到她真正爱着的人,喜欢着的人。
看见他时,她便眉眼间宛如溢出蜜,即便只是看着,都沾着甜味。
*
虽然信王对于昭阳公主之事,乃是严防死守,但是当时那么多人,况且还有外人,又怎么会真的全部遮掩住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夜之间,昭阳公主情系裴家四郎,竟不惜下药得到对方这样的传言,早已经是各个高门大户里面传了个遍。
原本昭阳公主已被指婚给卢家,谁知卢七郎竟个短命的。
在成婚之前,在冬狩时,卢七郎意外身亡。
如今昭阳公主对裴靖安这般示好,竟让人有些又猜疑起来了卢七郎当初真正的死因,毕竟卢七郎那时候可是跟昭阳公主在一起时,才会出现意外。
一时间,原本一个桃色故事,竟朝着阴谋的方向而去。
卢七郎本就是家中幼子,因着卢氏门阀,这才会被圣人指婚给公主,可是尚未来得及尚主便出了这样的意外。
卢氏上下心中岂会没有怀疑。
但是这个怀疑本是不敢冲着公主,可是眼看着昭阳公主又闯下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这些流言蜚语压根就平息不了。
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于是没过几日,谢灵瑜便被圣人召进宫中,问的估计也是公主之事。
“阿瑜,你先坐下吧,”圣人瞧见谢灵瑜的时候,神色格外温和。
谢灵瑜刚行礼,圣人便已经让人给她赐座。
待她坐下后,圣人看着她,突然说道:“刑部尚书丁忧辞官,如今刑部尚书之位空缺,你觉得在左右两位侍郎之中,哪位侍郎更为合适?”
谢灵瑜本以为圣人召她前来,是为了昭阳公主之事,谁成想竟是为了下一任刑部尚书人选。
只是这事儿,圣人竟找她商议。
谢灵瑜实在是有些诧异。
毕竟论起身份地位,左右仆射,中书令,门下侍郎,都乃是宰相,也皆是圣人可以商议大事的重臣,可是如今这些老臣都不在,圣人却单单问她一个人。
“刑部两位侍郎大人,素来便举止恭谨,勤政为民,微臣以为不管圣人选他们两人任何一人为尚书,自有圣人的决断。”
谢灵瑜思来想去,并不敢直接干涉此事,反而是圆滑应对。
但是圣人却看着她直接说道:“你说的也是,我本属意左侍郎黄正伦为新一任刑部尚书。”
谢灵瑜:“圣人英明。”
上首的嘉明帝轻笑了声,这才说道:“若是黄正伦为刑部尚书,右侍郎陆明擢升为左侍郎,那么便右侍郎之位便有所空缺,不知阿瑜可有推荐人选?”
谢灵瑜这才明白,圣人这才是想要让她推荐刑部右侍郎人选呢。
只是她不仅有些好笑,如今她不过是从四品的鸿胪寺少卿,说起来刑部侍郎还要比她这个少卿官高一级呢。
她居然可以向圣人推荐右侍郎人选。
不过这次谢灵瑜并未打算糊弄,毕竟可以看得出来,圣人当真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她若是真的一再糊弄,日后在朝政之上,只怕圣人都不会再询问她。
于是她想了半晌,认真说道:“大理寺少卿柳郗,为人刚正不阿,秉公执法,素有贤名,微臣认为他入刑部最为合适,不如擢升他为刑部右侍郎。”
大理寺少卿与谢灵瑜这个鸿胪寺少卿一般,都乃是从四品的品级。
刑部右侍郎乃是正四品,对于柳郗而言,这自然是官升一级。
“柳郗自进入大理寺之后,处理案件公正严明,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嘉明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谁知他刚说完这句话,便话锋一转说道:“但是他在大理寺做的极好,不如就让他留在大理寺,早晚寺卿之位便是他的。”
谢灵瑜怔住,没想到圣人对于柳郗早已有安排。
可是圣人把她叫过来,特意问了她关于新任侍郎人选的看法,却又否了她提议的柳郗,这又是为何?
“萧晏行,你觉得如何?”突然嘉明帝望着她问道。
谢灵瑜这下彻底有些傻眼。
倒不是她觉得萧晏行不能当这个刑部右侍郎,而是右侍郎乃是正四品的品级,大周朝多少官员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都尚且升任正四品官员。
况且这还是堂堂刑部右侍郎,是真真正正手握一部之权的实权官员。
便是比起鸿胪寺卿这个位置,只怕都是不慌多让的。
谢灵瑜当然也不会嫉妒,萧晏行官职一跃而省超过自己。
只是萧晏行入朝堂一年而已,便被擢升为正四品的刑部侍郎,这样的速度实在是有些可怖,说一句乃是圣人宠臣都不为过。
“他乃是你鸿胪寺的人,又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应该对他最熟悉吧,”嘉明帝看着谢灵瑜,淡淡说道。
谢灵瑜深吸一口气,许久才轻声说道:“萧大人弱冠之龄便以状元之才进入朝堂,他本就是不世出之才,只是当初殿试时,他所行之事,实在是石破天惊,所以圣人这才为了锻炼他,只封了他一个九品校书郎。”
“不过如今看来,萧大人当初殿试便敢当庭告御状,为百姓请命,可见他心中自有一片刚正之心,况且之后他与微臣多次查案,说起来他确实是合适的刑部侍郎人选。”
说到此处时,谢灵瑜停了下来。
随后她起身冲着圣人恭敬行礼:“只是萧大人乃是出身寒门,并无家世支撑,如今他能得圣人赏赐,想要任命他为刑部侍郎,自是他的幸运,但微臣亦怕……”
“树、大、招、风。”
虽说裴靖安已比萧晏行先一步升任为正五品的御史中丞,但是裴靖安乃是出身裴氏,又有祖父以及父亲在朝中帮衬,即便有人视他为眼中钉,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动裴靖安。
但是萧晏行却不同,他没有家世支持,若是冒然这般掌权,只怕当真会树大招风。
嘉明帝此时脸上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他似乎没想到谢灵瑜会这么说。
毕竟对于她而言,萧晏行乃是她身边的人,若是得了势,便是对她的一大助力。
“朕以为你会对此事,乐见其成呢,”嘉明帝意味深长的看着谢灵瑜。
很快,谢灵瑜正色道:“圣人,我自是乐见其成此事,只是……”
“只是你又担忧他,”嘉明帝望着她,竟似看懂了什么。
这一刻,谢灵瑜并未再否认什么。
嘉明帝突然朗声笑了起来:“若是如此,朕只怕更应该封赏萧晏行,毕竟先前他三番几次的立功,朕都未曾大赏之。况且先前找出藏在羽林卫之中的内贼,说起来亦是你和他的功劳,朕自是不会忘记。”
“至于阿瑜你,”嘉明帝说到这里,又看向谢灵瑜。
此时谢灵瑜赶紧说道:“圣人,鸿胪寺乃是我们大周对外的一个窗口所在,微臣越是沉入了解鸿胪寺事务,越发觉得乐在其中。所以还请圣人让我继续留在鸿胪寺。”
如今萧晏行既已经升任的话,她便不宜再升。
反正对于谢灵瑜而言,即便是留在鸿胪寺,她亦有能力影响整个朝堂。
“好,正好前两日北纥那个二王子上书,说是想要辞行回去北纥,”嘉明帝点头说道:“如今鸿胪寺有你在,边境之安全朕亦能安心。”
“大周边境安危靠的是大周国威震慑,岂是我们小小鸿胪寺的功劳,”谢灵瑜柔声说道。
只是她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趁此机会,向圣人请命,让怀恩王子跟着北纥使团,一并回到北纥。
可是怀恩毕竟是被留在大周的质子,轻易放质子离开,只怕朝中亦有反对之声。
在说完这些朝政之后,嘉明帝看向谢灵瑜,突然说道:“前些时日,昭阳在信王府上的任性之举,倒是委屈你了。”
“启禀圣人,微臣并未受
委屈,“谢灵瑜低头回道。
她这话还真没有客气,毕竟当初挨打的是昭阳,如今名声受损的亦是昭阳公主。
“朕只有三女,如今只剩下昭阳公主一人尚且待嫁闺中,”圣人语气有些无奈,虽说昭阳公主之举,确实让圣人面上无光。
可是那日昭阳公主回宫之后,便跪在他跟前求饶。
况且太后也立即赶了过来,替她一起求情,圣人便也只是罚她继续闭门思过。
不过昭阳公主悄悄流出皇宫之中,整个公主宫殿内的奴仆都被清洗了一遍,就连守在宫门口的禁卫军,都被牵连的遭了一遍惩罚。
这件事可以说,除了昭阳公主,早已经怨声载道了。
更何况,还牵扯到卢七郎的身死之谜。
如今传言之中,卢七郎之死可是跟昭阳公主板上钉钉的有了关系,都在说昭阳公主为了推掉这门指婚,刻意杀害了卢七郎。
毕竟冬狩的时候,谢灵瑜和北纥二王子默古,被黑熊袭击都还全身而退。
只是受了伤而已。
可是偏偏陪公主狩猎的卢七郎,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这究竟是意外还是刻意的,只怕唯有昭阳公主心底知晓。
自然旁人是不敢拿此事责问昭阳公主,但是昭阳公主却也挡不住悠悠众口。
“昭阳公主能有圣人为她这般思虑,当真是让微臣羡慕,”谢灵瑜轻声说道。
圣人这才回过神,当着她的面如此之说,岂不是让谢灵瑜心中难受,随即她立即说道:“阿瑜放心,对朕而言,你与朕之亲生女儿并无不同,你的婚事朕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阿瑜深受圣恩,自是明白圣人待阿瑜的宽厚,”谢灵瑜柔声说道。
嘉明帝满意的点头:“如此便好,日后只盼着你与昭阳切莫生了嫌隙,毕竟你们乃是嫡亲的姐妹。”
圣人到底还是老了。
人一旦老了,便开始想要得到年轻时并不在意的东西,比如亲情。
就好比是太后,上了年纪之后,便越发喜欢孙辈环绕膝下,不管是待哪个孙辈都格外的宽厚温和,便是昭阳公主创下如此大祸,信王第一想到的便是让信王妃进宫向太后求情。
这才有了太后主动前往两仪殿,替昭阳公主说情。
原本圣人初初听说此事,觉得昭阳公主此举实在是有损皇家公主名誉,竟是要罚她前往宗庙修行,吃斋念佛,抄录佛经。
毕竟昭阳好歹是皇家公主,既不能打,也不能杀。
历来惩罚公主,都是这般让公主入宗庙祈福,带发修行。
至于说祈福的时间,那就要看圣人的心情。
若是圣人气消了的话,不过半年也就回宫里来了。
但若圣人一时半会都不能消气的话,昭阳公主便是留在宗庙里几年也未尝不可。
信王自然是赌不起这件事,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便安排信王妃入宫向圣人求情。好在信王妃虽说并非是出身世家门阀,但是却胜在本就与太后沾亲带故,所以太后在众多孙媳妇之中,倒是颇为偏爱这位王妃。
因此信王妃才能这般劝说太后,前去救昭阳公主。
于是最后在太后的求情之下,昭阳公主虽然不用去宗庙修行祈福,但是圣人却也罚她在宫中闭门思过,每日都要抄写佛经,以静心养性。
“还请圣人放心,阿瑜岂会跟公主有嫌隙,我自是明白其中道理,”谢灵瑜倒是不介意嘴甜哄哄嘉明帝。
毕竟如今嘉明帝最想看到的,还是兄友弟恭。
即便是她和昭阳公主之间,他不愿意再看见她们心生龌蹉。
可是有些事情,表面即便说的再好听,可实际上却早已经存在。
她和昭阳公主早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
待谢灵瑜回到府中时,她本想将萧晏行即将升任刑部右侍郎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他的,但是外面却有奴婢前来传话,说是贺兰放来了。
谢灵瑜刚换下官袍,换了一身浅粉色襦裙,少女本就是灿烂如春日里的桃花,当她一步步走出来时,穿堂风吹拂在她的发鬓间,美得让人有些不敢呼吸。
贺兰放身侧的人抬起头时,便是看得有些沉醉。
“武忧,”谢灵瑜开口喊了一声。
被喊回神的女子,赶紧学着先前旁人教给她的礼仪,冲着谢灵瑜行礼道:“属下武忧,参见殿下。”
谢灵瑜望着她身上的装扮,她穿着一身窄袖劲装,整个人看起来笔直而纤细,宛如一株郁郁葱葱蓄势生长的小树。
“这身打扮好,好看”谢灵瑜轻笑着夸赞道。
武忧被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偷偷看向谢灵瑜,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郎。”
谢灵瑜虽然容貌过于出众,但是她又身份尊贵,所以甚少有人敢这般直白的讨论她的容貌,即便是夸赞也都是含蓄而又礼节的。
“你阿兄的身后事,可是安置妥当了,”谢灵瑜问道。
武忧赶紧回道:“还请殿下放心,王府长史亲自操办了阿兄的丧事,自是处处妥当。只是长史本想让我待守孝结束后,再到殿下身边。”
谢灵瑜瞧着她身上的衣服,确实还是能瞧出守孝的痕迹。
“既如此,你何不安心给你阿兄守孝,”谢灵瑜劝说道。
武忧却有些着急:“可是我想立马跟着殿下,殿下先前不是还说我是女儿身,跟在您身边最为合适。”
谢灵瑜点头:“如今大周连女王爷都有,便是再多一个女侍卫又有何不可呢。既然如此,你便到我身边来吧,顺便教我一手防身的功夫。”
“殿下若是想要学,属下这便教殿下。”武忧没想到,这么金尊玉贵的小殿下,居然也愿意学防身功夫。
之前她因为身为女郎学武,没少被旁人讥讽嘲笑。
她倒是看看,若是永宁王殿下学了的话,还有谁敢这么不长眼的嘲笑殿下呢。
谢灵瑜却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对了,你所学功夫乃是你家传的,你若是教给我的话,会不会有所忌讳?”
“殿下愿意学我们武家的功夫,乃是我们武家的荣光,岂会有什么避讳。”
武忧爽朗一笑。
谢灵瑜含笑点头,随后便让贺兰放带着她下去歇息了。
至于刑部侍郎之事,被这么一打岔,谢灵瑜倒也觉得没这么着急告诉萧晏行,毕竟圣人尚未下旨,若是最后圣人又改了主意,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而过了几日,谢灵瑜刚从鸿胪寺下值回来,便被韩太妃匆匆请了过去。
“昭阳公主中邪了?”谢灵瑜一脸不敢相信的说道。
韩太妃之所以将她匆匆传了过来,便是因为她今日才从宫中得到消息,听闻昭阳公主被圣人
关在宫里闭门思过,每日抄写佛经,静心养性。
起初还是好好的,可是没过两日,公主夜夜梦魇惊醒。
一开始公主还并未放在心上,谁知之后便夜夜严重,以至于痛哭之中惊醒,说是殿中有鬼魂。
“竟还有此事?”谢灵瑜在听完前因后果之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韩太妃无奈说道:“今日我本是入宫给太后请安,可没想到太后面露焦虑,而后便有宫女来说,公主又哭闹不休。后来我才知道,公主这些日子竟宛如中邪般,夜不能寐不说,还经常说殿中有鬼。如今便是连太后都跟着担忧不已。”
说着,她看向了谢灵瑜。
这一眼还真把谢灵瑜看得逗笑了,她忍不住说道:“母妃,你该不会觉得昭阳公主中邪与我有关吧?”
韩太妃:“我自是不会这么想,但是我是怕旁人会如此想。先前你与公主之间刚起了争执,现在公主却突然中了邪,我怕有人借此诬陷与你。”
谢灵瑜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昭阳公主所住之地,那可是深宫内苑,我即便是再神通广大,亦不能手眼通天到如此地步,在她的宫里安**的眼线。”
昭阳公主若是真的出事了,若是有人下手,那便说明此人早已经在宫中安插眼线,甚至连公主宫殿内都安插了。
要知道把手伸进宫中,这可是犯了圣人的忌讳。
先前圣人身边的那个大太监何安,不就是因为与齐王有所瓜葛,一代大宦便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谁又敢过问他的失踪之事呢。
因为谁都知道,这件事只有圣人才能如此安排。
如今还剩下的另外一位大宦官田则忠,那叫一个老实。
平日里别说跟安王还有信王说一句话,便是连正眼都不敢瞧上一眼。
“当真与你无关,”韩太妃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谢灵瑜无奈望着她:“原来在母妃心目中,如今我已是这等厉害的人物了。”
为了跟谢灵瑜说这件事,韩太妃早已经将身边所有人都遣了出去,所以谢灵瑜说话时,便随意了一些。
韩太妃忍不住说:“你莫要将此事不当回事,若是公主之事与巫蛊之术有关,那才是真正的大忌讳。历来宫廷之中,与巫蛊牵扯上干系的,都是血流成河。”
此时谢灵瑜被韩太妃这么一点,才彻底明白这件事的厉害之处。
若是真的有人拿昭阳公主中邪之事,攀扯谢灵瑜,只怕便是圣人再宠爱她,她都不能全身而退。
况且昭阳公主还是圣人的亲生女儿,在她们之间,难不成圣人还真得会一意孤行的偏袒她吗?
即便是谢灵瑜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自信。
于是谢灵瑜在离开韩太妃院中时,神色自是极为凝重,甚至有些心绪不宁。
自然在这种时候,她忍不住去寻萧晏行。
两人所住的地方并不远,从王府侧门过去,几乎是抬脚的功夫。
所以她一路急行,前往萧晏行的小院。
很多时候,都是在他的小院之中,谢灵瑜才会感到安心。
而她一如既往的来到院中,不由想起那日她从信王府回来时,在这个院内萧晏行亲吻她脖颈的场面,如此一来,连院中拂过的风都变得格外温暖。
只是当谢灵瑜要推门而入时,也不知为何,电光火石间,她竟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日,萧晏行在亲吻她后,便拉着她入了房中,替她擦了药膏。
那时谢灵瑜还好奇,他家中的药箱之中,竟摆着如此之多瓶瓶罐罐,毕竟那个药箱不仅大,而且还有上下三层。
况且谢灵瑜问起那些药的用处时,萧晏行难得戏谑的说,那些药有打家劫舍的,有杀人越货的,也有让人发疯的。
打家劫舍,大概都是一些迷药之类的。
杀人越货的,应该是毒药。
那么让人发疯的药呢?
谢灵瑜突然想起方才韩太妃与自己说的话,昭阳公主在宫中闭门思过,却突然宛如中邪般,夜夜惊厥不能寐,还声称殿内有鬼,这不就是发疯的前兆。
可是想到这里,谢灵瑜猛地摇头。
先前她也跟韩太妃说过,公主身在皇宫内苑,她还没手眼通天到把手伸到皇宫里,她尚且都不能做到,萧晏行又如何能呢。
“殿下,”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
谢灵瑜抬头望过去,就见萧晏行一身浅蓝色旧袍,除了腰间悬挂着玉佩之外,通身并无太多贵重之物,若是寻常人自然会看着有些寒酸,但偏偏因为是他身姿挺拔而修长,显得整个人有种清贵出尘的气度。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是只手遮天之人呢。
第124章 第124章那殿下尽管来取便是,……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怎么来了,也不进来?”萧晏行上前,轻轻拉起谢灵瑜的手掌,握在手心中。
谢灵瑜站在门口,仰头望着他,虽然萧晏行瞧着清冷淡漠,但是跟她在一起时,他整个人便会柔和许多,以至于谢灵瑜时常忘记,那个在极乐楼外抬手杀人,刀刀见血的他。
见谢灵瑜只是望着他,似乎在发呆,萧晏行只得轻轻捏着她的手掌。
“殿下。”
他便这般低声又喊了一遍。
谢灵瑜这才开口说道:“方才走到门口,正要推门,没想到你便出来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息?”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只能如实说道:“方才母妃与我说了昭阳公主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便想跟你说说话。”
“昭阳公主?”萧晏行脸上露出疑惑表情,显然是并不知情的模样。
谢灵瑜这才缓缓说道:“母妃告诉我,她今日入宫得知昭阳公主自从被圣人关了禁闭之后,竟在宫里中了邪,日日梦魇,竟一路哭喊她殿内有鬼。这些时日下来,似乎连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中邪?神志不清?”萧晏行沉吟了下,突然说道:“并非我小人之心,或许这件事另有隐情呢。”
谢灵瑜:“你也觉得有人在谋害昭阳公主?”
倒是萧晏行反问:“还有谁觉得,有人在谋害昭阳公主?”
显然他注意到了谢灵瑜所说的这个‘也’。
“我母妃,”谢灵瑜淡然一笑:“而且她还觉得,此事与我有关,毕竟昭阳公主是因为与我起了嫌隙,才被圣人关了禁闭。她以为是我对昭阳公主下手,不过她未免太高估我了,我的手还不至于伸到宫内。”
萧晏行倒也没想到,居然是韩太妃这般认为。
随后他有些无奈笑道:“殿下这般好性子,太妃误会了。”
谢灵瑜眨了眨眼:“你是觉得我不会报复昭阳公主?”
“这不会是殿下的所行,”萧晏行语气淡然。
谢灵瑜正想要再说话时,突然萧晏行看着她,轻声说道:“不过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微掀眼睫:“或许这是一出苦肉计呢。”
谢灵瑜怔了下,这才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昭阳公主此番犯下大错之后,圣人震怒,所以她刻意装疯卖傻,想要上演一场苦肉计,引得圣人怜悯,从而饶恕她这一次。”
这么说完后,谢灵瑜竟觉得萧晏行这个猜测也实在是有些道理。
毕竟对于昭阳公主而言,她如今名声尽毁不说,还让圣人对她恼火不已,甚至将她幽禁在宫内,只怕要被关上个一年半载。
昭阳公主婚事还未定,又被这般幽禁,当真是前途未卜。
不过好在她还有信王这个亲兄长,只怕会为她出谋划策。
所以这次昭阳公主突然中了邪,说不定还真是他们兄妹二人谋划出来的。
谢灵瑜这会儿倒是不免有些好笑,竟是自己多想了,居然会觉得是萧晏行做的,他如今不过也就是个鸿胪寺少丞,可不是前世手握重权的他了。
“好了,殿下不必多想,昭阳公主如今不管什么下场,都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萧晏行柔声安慰道。
谢灵瑜对昭阳公主当然没有什么过多的怜悯之心。
毕竟对方可是前世害死她的人。
如今她落得这般田地,谢灵瑜只会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
不过话虽如此,谢灵瑜却还是找了个借口入宫给太后请安,自然她的目的是为了去看昭阳公主。
毕竟她总觉得昭阳公主突然中邪之事,事有蹊跷。
在她从太后宫中离开之后,便直奔昭阳公主的宫殿,公主尚未婚配,自然还未出宫开府,而是住在宫内。
待谢灵瑜到了宫门口,就瞧见宫门口有人守着。
竟不知是圣人派来看守昭阳公主,不允许她随意外出,还是因为昭阳公主这些日子里出了这等事情,才被派来的。
“参见永宁王殿下,”守卫瞧见谢灵瑜时,竟直接恭敬行礼。
谢灵瑜来回巡视了他们两人一眼后,才慢悠悠说道:“你二人认识我。”
“小人乃是宫中禁卫,岂有不认识殿下的道理,”其中一个身穿禁卫军轻甲的人,恭敬说道。
“既如此,你们应该知晓我来此处的目的,”谢灵瑜说道。
方才回话的人赶紧说道:“殿下,圣人有命,昭阳公主在
朝露殿紧闭,非令不得外出。”
谢灵瑜朝院内瞧了一眼,昭阳公主所住的朝露殿乃是前殿后寝,东西带着配殿的格局,最叫人艳羡的便是殿内这处极大的庭院,只是从门口看一眼,便能瞧得见里面花草繁茂,一副花团锦簇的春日盛景。
就在此时,突然殿内传来一阵刺耳尖叫。
谢灵瑜和守在门口的禁卫军,同时朝着殿内看过去,只见殿门被猛地推开,只见一道披散着长发的身影,突然从殿内冲了出来。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批发女人带着哭腔喊道。
随后另外几人从殿内追了出来,待为首之人喊道:“快拦住公主。”
谢灵瑜这才定睛瞧清楚,原来从殿内跑出来的批发女郎乃是昭阳公主,而追了出来则是信王妃。
她让人赶紧拉住昭阳公主,可是平日里高贵的公主,此刻却当真是神智有些不清醒,只见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朝着左右不停看去,许久才带着哭腔喊道:“阿嫂,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昭阳,你只是太累了,只要好生睡上一觉,定然会什么都听不到的,”信王妃格外好脾气的哄劝说道。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昭阳公主却拼命摇头。
“我不要回去,我要去求父皇,让他放我出去,这里有鬼,这里有鬼,”昭阳公主似说着说着,又开始崩溃了。
而此时站在宫门口的谢灵瑜,望着庭院内的这场闹剧,则是一言不发。
昭阳公主身边的婢女,似乎也有些害怕,但是却又不得不上前哄劝公主,但是不管旁人怎么劝说,昭阳公主却死活不愿再回到殿内。
“要不阿嫂让人将软榻抬到廊庑下,你吹着风躺一会儿,”信王妃轻声说道。
过了会儿,她小声说:“昨日你阿兄又去求圣人了,圣人准了四郎今日来陪你,你若是这般不听话,四郎来了瞧见可怎么办。”
一听到四郎这两个字,昭阳公主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
随后当真有人从殿内抬出了软榻,让公主廊庑下歇息,而信王妃还在一旁继续哄着,或许昭阳公主也折腾累了,渐渐便也安静了下来。
谢灵瑜站在门口,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庭院。
“殿下,”禁卫军转过头瞧见她,似乎想要将她从此处劝离。
但是谢灵瑜冷眼望着对方,直接问道:“圣人有令公主不得离开朝露殿,但是可没说过本王不能站在朝露殿门口吧。”
那个禁卫军登时便不敢说话。
但是没一会儿,谢灵瑜微抬下巴冲着里面:“既然本王连门口都站不得,信王妃是何时来的?”
禁卫军还以为谢灵瑜是要责怪他们,赶紧解释说道:“自打公主病了之后,信王殿下便向圣人求情,派了太医过来,但是公主病情并不见好,是以信王殿下便来探望公主,更是向圣人求了旨意,让信王妃每日都来宫中照顾公主。”
显然嘉明帝虽然恼火昭阳公主,让他丢了脸面,让那些王公大臣看尽了皇家笑话。
但是他却也舍不得公主。
或许在昭阳公主刚开始病的时候,他也并非尽数相信的。
可随着公主病情越来越严重之后,嘉明帝心头的恼火日渐消失,反而是担忧和关心渐渐占据了上风。
甚至方才谢灵瑜都听到信王妃,亲口对昭阳公主开口说道,圣人今日准了四郎来看望她。
这个四郎只怕便是裴靖安。
若是昭阳公主当真一直这般病下去的话,说不准嘉明帝还真得会心软,将裴靖安真的指婚给昭阳公主。
毕竟一个臣子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比起来,嘉明帝还是会更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
谢灵瑜本就是来一探虚实,如今瞧见昭阳公主这般情况,不管她是真的中邪还是装疯卖傻,看起来她似乎要抓住了圣人的软肋。
于是谢灵瑜也没有留在这里,转身便准备离开。
可在往宫外走去时,在宫道上她没想到,竟会遇到穿着朝服匆匆而来的裴靖安。
两人四目相对,倒是都有些惊讶。
裴靖安望着宫道尽头,那里通往的乃是昭阳公主的朝露殿,显然谢灵瑜方才从何处而来不言而喻。
“殿下,”裴靖安上前给谢灵瑜行礼。
谢灵瑜冷淡颔首:“裴大人。”
“上次之事下官还未来得及向殿下道谢,”说着,裴靖安又是给谢灵瑜深深作揖行礼。
谢灵瑜好笑的望着他:“道谢?上次我可是亲手将你推进湖里的。”
裴靖安定睛望着她,眼底藏着说不出的情绪,许久他轻声说:“可是殿下是为了救我。”
荒谬。
虽然这句话谢灵瑜同样对昭阳公主说过,可是从裴靖安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竟是觉得如此荒谬。
她望着裴靖安,眼眸深沉:“倘若我是真的想要杀你呢。”
这一次裴靖安眼睛没有丝毫闪躲,许久,他轻声说:“那殿下尽管来取便是,臣并无怨言。”
第125章 第125章是我不答应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幽深而宽阔的宫道上,对面而站的两人,望着彼此的眼睛,这一刻长风起,带动微微呼啸而过的声音,在耳膜处一直震颤震颤着。
“裴大人以为我在说笑?”谢灵瑜听到他这句话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感动,反而越发冷漠的看向他。
裴靖安却并未回避,而是轻笑着说道:“殿下以为我在说笑?”
谢灵瑜嘴角没有一丝扬起,而是紧紧抿着,显然她知道裴靖安并未当真,毕竟任谁都不会觉得她会想要杀他。
可是恰恰,谢灵瑜那一日是真的起了杀心。
若是昭阳公主不在的话,她并不会叫人来救裴靖安,她只会看着他在水中挣扎,看着他一点点沉入湖中。
她会让他也尝尝死亡的滋味。
只可惜那日昭阳公主就在旁边,裴靖安一跌落湖中后,她便尖声惊叫,唤来了旁人。
“裴大人这种话,还是留着对公主说吧,”谢灵瑜这下倒是露出了笑意,只是这份笑意却透着几分讥讽:“毕竟公主为了你,几欲发疯。”
裴靖安脸色一滞。
但是谢灵瑜却还是直戳他心窝的说道:“我想以圣人的爱女之心,想必不日便能听到裴大人和公主的好消息。”
这句话不说不要紧,这么一说,裴靖安脸色再次微变。
随后他轻声说道:“殿下,这种话还是慎言。”
在瞧见谢灵瑜嘴角的冷笑之后,裴靖安这才解释道:“我是怕给您带来麻烦。”
“那倒不会,本王只会衷心祝福,”谢灵瑜嘴角翘起。
裴靖安这样的人,并不会只甘心当一个驸马,虽说大周的驸马亦可以入朝堂,但
是一般都是闲散官职,多是当个富贵闲人罢了。
而裴靖安的祖父乃是手握重权的左仆射,他自是希望成为自己祖父这般的朝堂重臣。
又岂会想要被一个的驸马之位牵扯。
这也是裴家一直明里暗里,拒绝公主的原因。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主如今落得这般境况,却反而让圣人生起了怜悯之心,说不准哪天圣人便当真会赐婚他们二人。
毕竟裴靖安还未到让圣人惜才到这种地步。
“裴大人应该是着急要去看望公主吧,那么我便不打扰了,”谢灵瑜无意跟裴靖安多说什么,便直接让开了位置,让裴靖安前往公主的寝宫。
随后她径直离开了,裴靖安站在原地,却还是未能忍住,转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
这两日,鸿胪寺倒是一直忙着使团之事,北纥使团原本应该在三个月前就返回北纥的,但是二王子默古却突然在冬狩上受伤,而且伤的还不轻。
毕竟他也是被黑熊所伤,而且黑熊攻击他更加厉害。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这段时间默古一直都在驿馆之中养伤,要不然从长安返回北纥的路途遥远,路上一旦有事的话,对于他的伤势也有碍。
如今他上书圣人想要启程返回北纥,圣人自然赏赐了东西,让他带回北纥。
这是大周的外交礼仪,天朝上国的姿态。
这些时日谢灵瑜便一直忙着此事。
而今日大朝会,伤愈之后的默古也会正式参加,因而今日显得格外隆重,文武百官齐齐整整站满了整个太极殿。
谢灵瑜一身赤红色朝服,站在人群之中,显得特别而又醒目。
即便她入朝堂已有一年之久,但是每次上朝时,还是有人忍不住朝着这位殿下侧目,毕竟整个大殿之上,只有她一个女郎。
待北纥使团一行人进入殿内,谢灵瑜站在人群中,朝着为首的二王子默古看去。
但不知为何,默古突然微微偏头,竟正好与她视线相撞。
谢灵瑜淡然望着他,但不知为何,心脏却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随后默古率领众人向坐在上首的嘉明帝行礼请安,嘉明帝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内侍拿出一道旨意,乃是嘉明帝准备赏赐给北纥使团的东西,这些东西鸿胪寺那边早已经准备妥当,如今内侍拿出来,也不过是当众宣读,走个过场而已。
“默古代北纥上下,谢过皇帝陛下,”待内侍宣读结束之后,二王子默古以北纥礼仪再次向圣人道谢。
只是他行礼之后,却并未立刻放下手,反而是抬头望着上首的嘉明帝,突然朗声开口道:“陛下,自十年前北纥与大周一战之后,两国一直相安无事,但是近年来两国交接处,一直多有摩擦,但这也并非我北纥愿见的。”
众人听着这话,不免心底有些嗤之以鼻。
这几年来,大周和北纥的边境一直不得安宁,但是谁人不知这是北纥人故意骚扰大周边境,毕竟大周物资丰饶,岂是北纥那等蛮夷之地能够比拟的。
如今这个二王子默古居然说什么,他们北纥并不愿见此事。
还真有种贼喊捉贼的好笑感。
“是以我奉北纥大可汗之命,特向皇帝陛下求娶大周永宁王殿下,希望北纥与大周联姻,以安边境,修两国百年之好。”
二王子默古朗声说完这番话之后,再次向嘉明帝行礼。
只是这番话却犹如一道从天际而降的响雷,直炸的整个太极殿人仰马翻。
谁都没想到,二王子默古竟敢在朝堂之上说出这样一番话,毕竟先前连鸿胪寺都未曾得到消息。
按照正常的礼仪程序,两国和亲,应是北纥上书嘉明帝。
之后再由鸿胪寺在朝会上启奏,由众多朝臣共同商议此国家大事。
但不知为何,二王子默古却犹如突然袭击般,压根没有事先上书圣人,竟直接在朝堂上启奏,当真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你们北纥当真是蛮夷之地,竟敢提出此等荒唐之事,永宁王殿下乃是我大周一品亲王,岂可与你北纥联姻,”突然一个官员突然开口斥责。
这一句话犹如将所有人都从炸雷之中拽了回来,随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
“就是,永宁王殿下岂可与北纥蛮夷联姻。”
“北纥乃是茹毛饮血之地,陛下万万不可轻易答应此事。”
相反是作为当事人的谢灵瑜,居然依旧是一脸平静无波的表情,她抬头看着站在空旷过道上的二王子默古,竟完全没有一丝恼火愤怒。
但是默古却仿佛并未听到周围的斥责辱骂之声,他抬头望着上首的皇帝陛下,轻声说道:“皇帝陛下,您乃是大周天下苍生之主,亦是百姓之父母,边境百姓虽远离您,但亦是您的臣民。北纥与大周已有数十年未曾和亲,两国之间一直摩擦不短,我北纥大可汗表示,只要两国能够联姻,在永宁王殿下有生之年,北纥定会维系两国和平。”
谢灵瑜如今不过刚过及笄之年,这意思是只要她嫁过去,未来几十年,北纥绝对不会打破两邦和平。
果不其然,在默古说完这句话之后,朝堂之上的咒骂声竟小了不少。
毕竟自古便有和亲之说,历史上便有不少宗室公主和亲。
说起来谢灵瑜并非圣人亲女,她乃是先永宁王的女儿,算起来乃是宗室之女。
况且默古这番话,便是拿边境安稳做为威胁,若是大周不答应此事,日后一旦大周和北纥边境再起摩擦,便是谢灵瑜之过。
毕竟若是她肯为边境牺牲自我,答应联姻的话,边境便能得到安宁。
如此一来,谁又敢直接否定和亲。
就连一直在上首的嘉明帝,都并未开口。
但是突然一直并未出声的裴靖安站了出来,他望着上首嘉明帝:“陛下,永宁王和亲之事万万不可,北纥十年前与我大周一战,乃是战败而归,岂有如今要求我大周亲王之尊下嫁的道理,自古以来都未有这样的道理。”
“正是如此,哪有亲王和亲的。”
众人纷纷点头,又是赞同裴靖安之言。
但是二王子默古似乎早有准备,他淡笑着望着周围,突然轻声说道:“诸位大人,正因为永宁王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北纥国才会诚心求娶,这样一来,我们与大周边境和平的协议才更加不会被轻易撕毁。”
“这正是表明了我们与大周永保和平的决心。况且永宁王殿下受天下供养,若是愿意答应和亲,亦能青史留名,受天下人敬仰。”
显然这次默古确实是有备而来的,就连谢灵瑜的身份都被他考虑在内。
一时间,朝臣都没想到,他一个北纥人竟能如此戴高帽子。
一口一个天下人,似乎只要旁人阻止谢灵瑜和亲,便是弃天下人与不顾。
此时礼部尚书突然上前,恭敬说道:“陛下,按理北纥国要与我大周联姻,理应先呈上国书,再交由鸿胪寺启奏,如今二王子这般直接在朝会上开口,实在是于礼不合。”
“正是如此,和亲之事乃是国之大事,理应从长计议,”又一个官员上前。
但是在两人这般说话之下,原本绝无可能的和亲之事,倒是成了可以商量的国之大事。
于是就在这些吵闹之中,嘉明帝终于开口了:“北纥愿意与大周和平交好,大周自是欢迎,但是和亲之事确实乃是国之大事,二王子你却不尊我大周礼仪,不事先上表国书,在朝堂上肆意开口,朕可并未看见你们北纥的诚意。”
“陛下息怒,”站在最前方的左仆射裴正严朗声喊了一句。
随后众人纷纷跪地,高声喊道:“陛下息怒。”
但是嘉明帝却并未再开口,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了太极殿。
之后内侍朗声喊道:“散朝。”
但是众朝臣并未立马离开,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只是最后先
动的,反而是谢灵瑜。
只见她看着不远处的鸿胪寺卿曹务实,客气说道:“寺卿大人,既然朝会已经结束,咱们便安排北纥使团返回驿馆吧。”
这些外藩使团在长安的一切出行,都是由鸿胪寺安排。
特别是今日他们入宫参加朝会,更是鸿胪寺从头到尾负责。
但任谁也没想到,北纥使团居然敢直接提出和亲。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谢灵瑜乃是鸿胪寺少丞,所以北纥使团才并未事先上呈北纥国书,要求和亲,是怕谢灵瑜有所反应吧。
北纥使团这是想要打大周一个措手不及,打谢灵瑜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谁都没想到,即便是事到如今,这位永宁王殿下居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好好,”曹务实小心翼翼望着她,边回应边点头,似乎生怕激怒谢灵瑜。
于是很快,鸿胪寺众人便上前。
“默古王子,请吧,”谢灵瑜淡然开口。
谁知默古王子望着谢灵瑜这般平静的模样,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永宁王殿下果然并非寻常女子,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毕竟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只怕早已经吓得哭哭啼啼。
养尊处优的贵女嫁往这些蛮夷之地,从今往后便要改变自己从小到大安定的生活习惯,跟着草原部落逐水草而居,这种生活在大周人看来,无异于是颠沛流离。
高高在上的贵主,却要这般颠沛流离,任谁看了都觉得难以忍受。
但是谢灵瑜却仿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本王今日唯一后悔的便是,在二王子上殿之前,未能多多教导你学会大周礼仪,”谢灵瑜看着默古,轻声说道。
默古望着谢灵瑜,再次发笑:“殿下这是也在怪我。”
“倒也不是,只是我大周乃是礼仪之邦,受教化有千年之久,让你们在短短半年内学会我中原礼仪,确实有些难为了,”谢灵瑜冷淡看着默古,神色清冷。
此时太极殿内,还并未散去的朝臣,听着两人之间的交锋,显然是对谢灵瑜敬佩不已。
在他们看来,谢灵瑜突逢如此大变之时,居然还能如此沉着冷静,确实是让人敬佩。
“二王子,请吧,”谢灵瑜抬起手臂,宽大的官袍衣袖在半空中轻轻一荡。
少女的身姿有种格外的洒脱利落,让人忍不住侧目。
默古没想到不仅没有激怒谢灵瑜,居然还被她言语戏耍,当场冷哼了声,转身便出了大殿。
但是谢灵瑜转身时,不少方才离开的大人,竟直接冲着她作揖行礼。
众人并未说话,但是一个接一个。
谢灵瑜昂首走出了太极殿。
待她走出殿内之后,曹务实便赶紧上前,他轻声说道:“殿下,待会我便带着北纥使团回驿站,但是殿下还是留在宫中为好。”
“留在宫里?”谢灵瑜转头看着曹务实,似不解:“为何?”
曹务实着急的都快要跳脚:“我的殿下呀,如今这个默古求娶您,此事事关重大,圣人定会找您商议,您便留在宫里。”
谢灵瑜这才作出恍然的表情,随后她轻笑说道:“如此便要谢过寺卿大人为我解忧了。”
曹务实还未离开,萧晏行终于来到她身边。
谢灵瑜这次倒是主动说道:“寺卿大人,我有些话要跟萧大人说。”
“殿下请便,”曹务实似乎也早已经猜透了他们二人的关系,所以压根没有丝毫阻拦,赶紧离开,让他们单独聊天。
待周围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谢灵瑜仰头看着眼前的萧晏行,突然轻笑着说道:“我怎么瞧着辞安你,一点也不着急呢。”
“因为殿下绝对不会去和亲,”萧晏行望着她,直接说道。
谢灵瑜说道:“你便这般肯定。”
萧晏行点了点头:“对。”
“倘若我去了呢,”谢灵瑜虽然心中也已笃定,但是却突然想要看看萧晏行为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可是萧晏行却直勾勾盯着她,直接说道:“断无可能。”
谢灵瑜这才慢悠悠说道:“你是觉得圣人不可能答应。”
“是我不答应,”萧晏行却望着她,再次冷静开口。
这一瞬,谢灵瑜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萧晏行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柔和之中又带着些清冷,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锋芒毕露的模样。
她正要说话,突然田则忠从远处匆匆赶来。
“殿下,老奴可算找到您了,还以为您要出宫了呢,”田则忠气喘吁吁的说道。
谢灵瑜瞧见他并无意外之色,只是望着田则忠轻声问道:“可是圣人要见我。”
“您还真是料事如神,”田则忠舔着脸笑道。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谢灵瑜,生怕这位殿下因为北纥人今日匪夷所思的求亲,从而迁怒与旁人,可是他怎么瞧着谢灵瑜的神色,她都是从容而冷静的。
显然这位殿下的心情,没有被北纥人影响丝毫。
“殿下,让我陪您一起去面见圣人,”突然萧晏行开口说道。
田则忠看了一眼萧晏行,心底有些诧异,却还是忍不住提醒说道:“萧大人,陛下只宣了殿下。”
谢灵瑜却毫不在意说道:“无妨,让萧大人随我一道,他亦是鸿胪寺之人,此番之事被就与我们鸿胪寺有关。”
自然两人随后便立马前往圣人宫殿。
但是他们两人刻意跟田则忠拉远了一些距离。
“北纥人突然求娶殿下,此事似乎有些蹊跷,”萧晏行说道。
谢灵瑜点头:“确实,若是他们诚心想要和亲,理应按照礼仪上书,向圣人陈情。圣若是同意,便会择一名适婚贵女和亲降番。”
“宫内倒是有一位适婚贵主,但可惜她病了。”
突然萧晏行轻声说道。
谢灵瑜这下突然想到了,而有些事情似乎一下也顺理成章了起来。
先前她一直以为昭阳公主装疯卖傻,是为了裴靖安。
可如今看来,未必如此啊。
当巧合过于巧合的时候,那么巧合便有了些刻意安排的成分。
第126章 第126章天家无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因为田则忠就在前方,所以两人虽低声交谈,但并未说太多。
但是谢灵瑜心底却对此事,有了隐隐的猜测。
先前她前往信王府,不仅拒绝了信王对于自己的拉拢,而且还害得昭阳公主丢尽了脸面,信王虽然如今还在蛰伏,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对谢灵瑜出手。
如今看来,北纥使团这次突如其来的求娶和亲,确实太过不同寻常。
甚至凑巧的是在这个期间,圣人唯一尚且出降的女儿却中了邪,待会商
议的时候,只怕都没人敢提出让昭阳公主代替谢灵瑜前去和亲。
萧晏行的这句话,却也让谢灵瑜生出了几分警惕。
明明这件事看起来跟信王毫无关系,但是却处处透着几分联系。
她自然不会觉得是萧晏行多想了,因为她同样有这种感觉。
两人便跟随着田则忠,一起来到了两仪殿。
太极殿乃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所在,而两仪殿规模更小些,乃是圣人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也是在此处,圣人会召见自己的亲信大臣。
待谢灵瑜到的时候,这才发现并非只有他们。
萧晏行突然问道:“田公公,殿内可是各位大人也来了?”
“圣人召各位大人前来商议此事,自是都来了,”田则忠见他问的也并非是什么机密,便如实回答。
听到这里时,萧晏行微微颔首,似乎是有所想法。
“不如我先在此处等候殿下,”萧晏行说道。
“你不与我一道进去?”谢灵瑜有些奇怪了,毕竟方才他还执意要陪自己前来两仪殿,怎么到了殿门口,他反而不进去了呢。
谁知萧晏行笑着摇头:“圣人毕竟未曾召见我,还是殿下先行入内吧。”
田则忠倒是开心了,若是萧晏行只是在两仪殿外面候着,他自然没什么好担忧的,也不用怕圣人事后怪罪自己。
毕竟以他对于圣人的了解,圣人对于永宁王确实比旁人宽容许多。
但是永宁王不必担忧的事情,并不代表他这个小小内侍也不用担心。
谢灵瑜想了想,确实如此,还是决定先行入内。
等她进入殿内的时候,倒是瞧见满满一室的人。
不仅左右仆射,中书令以及门下省侍中都在场,就连几位亲王都在场,自然包括安王和信王两位,众人显然也是刚到这里,还未来得及商议重要之事。
嘉明帝此刻眉宇微微皱着,显然是还因为方才太极殿的事情烦恼着呢。
“微臣谢灵瑜参见陛下,”谢灵瑜恭敬行礼。
嘉明帝朝她看来,似乎有些意外她居然能如此平静,随后他倒是一笑:“灵瑜倒不愧是宗室之女,遇到这样的事情亦能如此冷静,不失体面。”
谢灵瑜轻笑:“是因为微臣知道,此事有圣人定夺,定然不会让微臣受了委屈。”
这时候其余几位大人纷纷朝着谢灵瑜看了过来,心底都有了几分古怪。
显然谢灵瑜当众说这样的话,是断定圣人不会让她去和亲。
不得不说,永宁王不仅冷静得很,而且还格外聪慧,她这般先发制人,率先开口显然是为了断任何人想要让她和亲的念头。
而那个任何人之中,自然也是包含了圣人。
嘉明帝微微点头:“阿瑜说的对,朕自是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谢灵瑜随后又深深作揖行礼:“倒是微臣要向圣人请罪,鸿胪寺乃是负责接待外藩使团,这些使团的一切礼仪皆是受鸿胪寺所教导,但是没想到北纥使团依旧未按照规矩行事,竟敢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北纥蛮夷未曾受过教化,况且他们本就是有心要如此,既然与你无关,”嘉明帝摆了摆手。
“圣人,大理寺少丞萧晏行乃是一直负责北纥使团,如今若是要商讨此番北纥使团之事,他已在殿外等候,不如召他入内一并商议。”
突然谢灵瑜开口请求。
众人纷纷诧异的看着她,毕竟如今在场坐着的,都是朝堂重臣。
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丞如何能参与到这件事当中。
但是没想到圣人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居然微微点头,同意了谢灵瑜的请求。
随后内侍走向外面,将殿外候着的萧晏行宣了进来。
显然萧晏行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圣人这么快就宣了他。
如今他入内之后,人自然也是到齐了。
先前谢灵瑜既然提到和亲之事,嘉明帝便转头看向众人:“不知诸位爱卿,对于此事是如何看的?”
裴正严作为坐在离圣人最近的地方,亦是在场年纪最大,威望最高之人,他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北纥所提要求,实不能答应。毕竟永宁王殿下不同于旁人,古往今来,确实没有亲王和亲之说。”
虽然谢灵瑜乃是女儿身,但是毕竟嘉明帝开了先河,将她封为亲王。
但既然如此,她的身份便与一般宗亲贵女便是不一样的。
即便真要和亲,也是指不到她身上。
“陛下,左仆射所言,正是儿臣心中所想,北纥不过是个十年前战败之国,又有什么资格与我大周谈条件,张口便要求娶我们大周的亲王,我瞧着他们当真是痴心妄想。”
一旁的安王急急的附和说道。
说着他还朝着谢灵瑜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显然他这是故意如此,是在给谢灵瑜卖好。
谢灵瑜见状,便也冲着安王轻轻点了点头,以作为回应。
而他的这番举动,也被一旁的信王谢陵收在了眼底,只是他安静看了一眼,并未有所表示。
裴正严和安王既然已经开口了,自然旁人也接二连三的跟上。
全都是力斥北纥人痴心妄想,居然想要求娶谢灵瑜。
而待众人说过之后,嘉明帝环视一圈,倒也平静说道:“依众爱卿的意思,朕应当直接拒绝北纥这等无理要求。”
此话一出,几位大臣都是面面相觑。
方才他们以为圣人跟永宁王那一番话,是绝对不会让永宁王和亲。
可是现在又这般,陛下究竟是何意?
而此时谢灵瑜心底也微微一凉,她本以为对于北纥人的这个请求,嘉明帝是决计不会考虑的,但是此刻她忽然发现,竟是她自己高估了她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
素来北纥便是大周的心腹大患,两国边境摩擦一直不断。
即便十年前,大周已经大败北纥。
但是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北纥这任可汗,也就是二王子默古的父亲,号称是北纥的中兴之主,在他的治理之下,北纥实力节节高升。
更是在草原上吞并了好几个部落,甚至还将自己的势力领域延伸到了西域。
目前大周与北纥人在西域的几次斗争之中,其实都是不占上风的。
对于嘉明帝而言,打仗并非是好的办法,显然他并不想要兵戈再起。
如今北纥主动提出和亲,虽然他们的要求在旁人看来十分无理,但是北纥却也承诺,只要谢灵瑜愿意和亲,在她的有生之年绝不会与大周再起兵戈。
这样的条件,无异于是向大周求和。
嘉明帝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是个宽厚又仁慈的长辈,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依旧是一个帝王,作为帝王他要考虑的便不会只是个人,他要考虑的是天下苍生。
也就是说,个人的得失在他眼中是可以被牺牲的。
而从圣人这句话里,不仅是谢灵瑜体会到这层意思,旁人更是一样体会到了。
如此一来,殿内原本的反对之声,竟渐渐没了声音。
众人都在揣摩圣人的心思。
谢灵瑜本以为自己要面对的乃是信王的攻讦,毕竟若此事当真跟他有关,他定然会跟圣人进言,让自己前去和亲。
可是如今对面的信王安然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而谢灵瑜真正要面对的,竟是嘉明帝的犹豫。
即便她的阿耶为了嘉明帝而死,但是到了要维护他的天下时,帝王的冷漠无情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都比旁人多了几分恩宠。
可是天家无情,帝王之心不可测。
在这一刻真真正正让她见识到了。
但是即便如此,谢灵瑜也不打算束手就服,她起身朝着嘉明帝行礼:“陛下,微臣乃是谢氏皇族宗亲,确实理应为江山社稷舍身做贡献,以身报国,更是在所不辞。”
这一番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便是连嘉明帝都吃惊的看向谢灵瑜。
众人心弦震荡,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谢灵瑜此刻却忽地跪下,她望着嘉明帝,嗓音突然悲泣道:“可是陛下,阿耶生前只有我一女,陛下当年让我幼年便承袭王爵,便是不想断了阿耶的子嗣传承。灵瑜并非胆怯,不愿承担此重担,只是唯恐阿耶在九泉之下无香火延续。”
“微臣请圣人在谢氏宗亲之中过继一人,承袭我阿耶香火,勿让我阿耶于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不得不说,当谢灵瑜将自己的阿耶,先永宁王搬出来的时候,确实管用。
她这一番话下来,圣人神色微变。
他若是当真为了边境安宁让谢灵瑜前去和亲,那确实是真的断了先永宁王的子嗣传承,到时候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他这个圣人。
自己兄弟为了救他而死,但是他却还是让他唯一的女儿前去和亲。
如今还让旁人承袭永宁王爵位。
嘉明帝到底不是那等昏君,还是十分爱惜自己的声名,要不然他这么些年来,对于谢灵瑜的照顾都会付之东流。
“阿瑜快快起身,朕并无此意,”于是嘉明帝开口,如此说道。
一旁的田则忠赶紧上前,扶起了谢灵瑜。
待谢灵瑜站定之后,田则忠这才又退到了后面。
嘉明帝温和看着谢灵瑜,轻声说道:“朕并不会让你前去和亲,方才几位爱卿说的是,你乃是朝堂肱骨之臣,朕自是割舍不得。”
若是以前谢灵瑜听到这句话,她心底或许会感动不已。
但
是此刻她却知道,嘉明帝之所以愿意说出这番话,都是因为她的逼迫。
她搬出了去世的阿耶,更是有众位大臣在此,所以圣人才会这般轻易就松开。
她并非赢在圣人对于她的怜爱,而是赢在圣人珍惜他自己的圣名,只怕他也不想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圣明毁于一旦。
若他当真让谢灵瑜前去和亲,只怕天下人都会诟病他这个决定。
到时候全天下的悠悠众口,只怕是堵也堵不住了。
这时嘉明帝才再次开口说道:“大周与北纥多有摩擦,北纥如今国力更是日益强盛,但也并非是惧怕北纥,只是不忍兵戈再起,边境百姓受苦。毕竟将士性命亦十分宝贵,若是能避免无畏的牺牲,朕自认才能对得起天下臣民。”
“所以诸位爱卿好好考虑,该如何处理之事。”
此时右仆射郑辕突然开口说道:“陛下,倘若北纥使团当真心诚,想要维系两国邦交,和亲之事并无不可,但是永宁王殿下身份确实不适合。不如在宗室之中,择一名适婚贵女和亲倒也可以。”
确实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嘉明帝点了点头,显然他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但是谢灵瑜却忍不住皱眉,她自然是不愿意前往北纥和亲,但是也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推另外一个女子跳入这个火坑。
宗室里的贵女自然是有不少适龄的,但是此事也没人敢附和右仆射,显然这是怕万一真的选到了某位贵女,到时候皇亲宗室找自己的麻烦。
毕竟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不要少搀和。
“启禀圣人,微臣以为北纥人此番求娶并非出于心诚,”突然一旁的萧晏行开口。
嘉明帝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并未斥责他的胆大。
萧晏行见状,便如实说道:“按照大周礼仪,北纥若是想要和亲,应先将国书交给陛下,再由鸿胪寺启奏,这方才是诚心和亲。”
“但是北纥使团却偏偏在太极殿上,当众向圣人求娶微臣,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之面,我想此举乃是为了逼迫圣人和微臣答应他们的要求。我想此事不出今日,只怕便会传的整个长安都是,到时候微臣若是不同意和亲,便是贪恋富贵,砸不顾边境安危。”
“而圣人若是不答应,便是不顾边境百姓,不爱惜边关将士性命。”
“自然圣人若是答应和亲,到时候只怕有心人亦会诟病圣人,不顾我阿耶当年的救命之情,竟将微臣送往北纥这等蛮夷之地和亲,到时候天下悠悠众口亦是堵不住。”
萧晏行这一番话不可谓是不大胆,但是一番话也将所有的后果可能都说了出来。
正是因为他说的太过全面直白,反倒是让众人都陷入沉思。
显然这还真得是为会出现的情况。
萧晏行见嘉明帝并未露出怒容,便知道他这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随后他又说道:“所以由此可见,这个求娶并非诚心,而是北纥人给我们的一道难题,若是不谨慎处理,到时候都会引来悠悠众口的非议。”
“陛下,微臣以为萧大人所言,正是北纥人的险恶用心,”谢灵瑜这时候当然是站在萧晏行这头,替他说话。
这下安王倒是猛地一拍大腿,说道:“难怪方才永宁王说这位萧大人与北纥人打交道甚深,三言两语倒是将这些北纥人的心思猜的是明明白白。”
“先前北纥使团在宴会上,用计策打败我们大周力士的时候,也是这位萧大人挫败了他们的阴谋吧,”安王看了一眼萧晏行,意味深长说道。
显然他这次倒是给足了谢灵瑜的面子,居然在此事上如此维护谢灵瑜。
萧晏行一番话,确实是有理有据,当下便说服了众人。
中书令不由说道:“所以如此这个和亲,咱们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了。”
这件事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一时间,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许久之后,嘉明帝开口说道:“罢了,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诸位爱卿都回去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向嘉明帝行礼之后,这才退出了殿外。
等所有人到了殿外之后,便开始纷纷告辞。
毕竟各位大人所在的官衙不同,要前往的方向也并不尽相同。
只是当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之后,两仪殿外突然又出现了身影,显然是有人重新折返而回,再次求见嘉明帝。
*
夜幕降临,谢灵瑜的马车停在了永宁王府的门口时,台阶上便有人提着灯笼在等着。
谢灵瑜下车之后,便瞧见是韩太妃身边的陈嬷嬷。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陈嬷嬷一瞧见谢灵瑜,声音里便带着焦急。
谢灵瑜微微笑了下,安抚道:“嬷嬷莫要担忧,我这不是回来了。”
不用问,她都知道陈嬷嬷出现在此处的缘由。
无非就是韩太妃也听说了,今日太极殿上发生的事情了。
当她刚进了韩太妃的院子后,一进入正堂,就瞧见对面俨然有一道身影已经迎了上来:“北纥使团今日在太极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真向圣人求娶你了?”
谢灵瑜轻轻点头:“确有其事。”
在听到她这般肯定之后,韩太妃两眼一翻,竟欲作昏倒之势。
一旁的陈嬷嬷赶紧上前喊道:“太妃,您今天白日里已经险些昏倒了,还是赶紧先坐下吧。”
谢灵瑜也被唬了一跳,赶紧扶住韩太妃。
随后跟着陈嬷嬷一道将她扶到软榻上歇息。
但是韩太妃却伸手欲推开她们,挣扎着说道:“我入宫面圣,我要见圣人,我要问问圣人,还记得你阿耶是如何死的吗?”
谢灵瑜赶紧看了一眼左右,陈嬷嬷更是立马挥手,于是房中原本的侍女们纷纷离开。
“母妃,圣人并未答应此事呢,”谢灵瑜赶紧说道。
韩太妃这话要是传出去,颇有种挟恩自重的意思。
但是韩太妃却望着谢灵瑜,眼底含泪怨道:“可是他也并未当场拒绝,不是吗?”
“此乃大事,圣人即便要拒绝,也要站在理法道义之上,否则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谢灵瑜安慰她说道。
韩太妃却勃然怒道:“我不管天下人怎么说,你阿耶当年乃是为了救圣人而死,如今圣人便不能再让能去和亲。要不然这便是要活生生逼死我,我便是死,也要到圣人跟前问个明白清楚。”
谢灵瑜没想到韩太妃会如此激动,于是赶紧安抚说道:“母妃,您放心,今日朝会之后,圣人又召见了我,他已经说过绝不会答应此事的。”
如此这般说了之后,韩太妃原本激动的情绪,这才勉强松动了下来。
她直勾勾看着谢灵瑜问道:“当真如此吗?”
“这是事关我终身的大事,我岂会胡言,”谢灵瑜柔声说道:“你且放心吧,和亲这件事一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韩太妃此事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并未彻底放松。
她死死握住谢灵瑜的手掌,望着她说道:“你要明白天家无情这四个字,不管你皇伯爷从前如何待你好,但是现在他随时都有牺牲你保全他的天下的可能。”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灵瑜心底竟不由生出了几分讥讽。
原来就连她母妃都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亏得她从前还觉得皇伯爷待她比旁人都优越几分,这样的优越是在于她没有妨碍到任何人。
深夜。
远在另外一个一处地方,只见屋内的灯花突然爆裂了下,随着一声清脆响动之后,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如今已是春日,大人裹得这般严实不觉得热吗?”信王抬头看着对方,好笑的问道。
但是来人却并未立即摘下斗篷,而是望着信王。
“今日太极殿上之事,与殿下有关吗?”
信王朝对方看了眼:“怎么,大人是来质问与我?”
待斗篷被摘下之后,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露了出来,若是有旁人在此,只怕便要吃惊,毕竟兵部尚书崔知仲深夜与信王密会,当真是要惊呆旁人。
崔知仲望着信王,声音冷漠说道:“殿下应该也知道,圣人有意将吾儿指婚给永宁王,还望殿下莫要阻碍。”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信王仰头大笑,笑声越来越嘲讽。
在外面一向温和儒雅的信王,竟能发出这般讥讽的笑声,当真是叫人吃惊。
但是崔知仲并未露出意外神色。
“原来连未来的安国公都盯上了永宁王的爵位,”信王望着崔知仲,轻声说道:“崔大人,您还真是贪心呐。”
崔知仲并未理会他的嘲讽之言。
但是信王却转头便说道:“只可惜你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圣人已经决定让永宁王和亲?”崔知仲语气紧张的说道。
信王淡淡摇头。
崔知仲这才又松了一口气:“既然圣人并未打算让永宁王和亲,殿下为何如此说?”
信王望着他:“你既然如此盯着永宁王,便该对她身边的人也十分熟悉吧。你以为有那位萧大人在的话,令郎还有几分机会呢?”
“此人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如何配得上永宁王殿下,圣人自然也不会为他们指婚,”崔知仲毫不犹豫说道。
信王却轻笑着说:“他当真只是寒门出身吗?”
崔知仲微缩了缩眼眸,十分意味深长的看着信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崔大人还不清楚吗?如果见过令郎和这位萧大人的话,应该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信王直言不讳道。
“萧晏行出身沧郡,乃是经过圣人核查的,自是板上钉钉。”
崔知仲却丝毫不接信王的话。
信王却又朗声笑了起来,他微眯着眼睛望着崔知仲:“看来崔大人确实是不想再活在你兄长的阴影之下,如今便是连疑似你亲侄子的人,你都不愿意承认了。”
“不过也是,我听闻崔知节大人当年文韬武略,不仅与父皇乃是莫逆之交,更是深受老国公的喜欢,若是当真有他失踪多年的儿子消息,不管是父皇还是崔老国公定然会追查到底的。”
这时崔知仲猛地说道:“殿下,你莫要忘了,谁才是与你一条船上的人。”
“我知道,可是三千卫对昭阳公主下手的时候,你可未曾与我说过,”信王冷漠望着崔知仲。
崔知仲却摇头说道:“殿下这就冤枉我了,我对三千卫之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他们对公主下手,我又岂会知道呢。”
第127章 第127章终究有一日,她会嫁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在听到崔知仲这句话时,对面的信王脸上陡然露出淡然笑意,许久,他轻声说道:“所以当真是三千卫对昭阳公主下手的。”
崔知仲一怔,这才意识到信王是在套自己的话。
随后他脸色冷了下来,一言不发。
反而是对面的信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崔知仲面前。
“当年知晓三千卫之事的旧人,要么是死,要么就是早已经不在朝中,但是崔大人你却能独善其身,不仅依旧还在朝堂,还能官居兵部尚书这样的高位,可见你确实有几分手段,”信王微转头望着崔知仲,淡淡说道。
崔知仲冷着脸看向信王:“殿下说笑了,当年之事你又不知其中缘由。”
“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才要请教崔大人,三千卫究竟缘何而起,”信王盯着他问道。
但是这次崔知仲望向信王,却突然嘴角勾起笑了起来。
“殿下如此关心三千卫,究竟是存着什么心思?”
三千卫即便被圣人追绞多年,竟还能对在深宫中的昭阳公主下手,虽然信王震怒,却也看出了三千卫的势力庞大,隐隐蛰伏在水面之下,有种暗藏不动却又庞然大物的感觉。
倘若三千卫能够为他所用的话,那么在皇位争夺之中,他必然可以占据上风。
信王如今全然已经到了,只要对他争夺大位有利,他丝毫不管对方目的。
“我劝殿下还是莫要火中取栗,以免烧到自己,三千卫乃是一笔陈年糊涂账,即便我的兄长和先永宁王重新活过来,都解不开这个结,”崔知仲说道。
信王却迅速看向他说道:“看来令兄和先永宁王都跟三千卫有所牵扯。”
崔知仲轻笑了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是很快信王却说道:“就是不知这位萧大人,与三千卫有没有瓜葛呢。”
“我早就说过,我兄长死后,他的独子崔衍便已经下落不明,只怕早已经身死,这位萧大人乃是出身沧郡的一个寒门,又怎会是我兄长的儿子,”崔知仲即便到了这种时候,都没有松口。
这么多年,他的父亲老安国公一直未曾向圣人请封世子。
不就是因为他还抱着万一的可能性,期望着那个孩子能够平安归来。
如今这个萧晏行虽然并无实质性证据,证明他便是兄长的独子,但是他确实跟崔休长的有几分相似,跟他记忆中的兄长更是像的厉害。
崔知仲甚至毫不犹豫的怀疑,当初圣人在太极殿看见他的时候,定然也十分惊讶。
圣人不仅点了他为状元,更是在萧晏行当庭告御状之后,并未找借口将他驱离长安,要知道圣人对于自己的儿子虽然提防却也护短的很。
之前也曾经有御史状告皇子,但是最后下场都是被圣人找理由赶出了长安。
萧晏行不仅没有离开长安,甚至还很快便升任为鸿胪寺六品的少丞,虽然有永宁王求情的成分,但是未必没有其他隐情。
况且前两日崔知仲意外得知,圣人竟还打算将萧晏行升为刑部侍郎,入朝不过一年,便连升几级,这种速度不可谓不惊人。
如今看来圣人对于萧晏行,似乎有种特别的宽容。
“是与不是,可不是你我说了算,”信王淡然道。
崔知仲见信王这般淡定,于是也反击说道:“殿下也不必怪罪我,未曾将三千卫之事尽数告知,我看殿下倒是完全利用了此事。”
“崔大人这又是说的哪里话?”信王打了个哈哈。
崔知仲:“北纥二王子突然向圣人请求和亲,求娶的却不是昭阳公主,而是永宁王殿下,倒当真是凑巧了。”
信王原本眼底的笑意也渐渐冷了下来。
“公主体弱,如今又正生着病,想必北纥人应该也听说了,自然不会求娶这般体弱的公主,”信王不太在意的解释。
但是崔知仲却并未相信。
既然信王都提前得知是有人在害昭阳公主,可是这阵子昭阳公主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严重,甚至都传到了宫外。
可见信王压根没有去抓昭阳公主身边的内奸,竟是任由对方对昭阳公主下手。
以至于公主病重的消息,传的整个长安都知晓了。
这样倒是正好避开了北纥人的求娶。
如今一来,坏事儿却变成了好事儿。
毕竟生病可以痊愈,但是一旦和亲出使草原,这辈子便是只怕再也回不到长安了。
一时间,崔知仲甚至觉得北纥人这次求亲,当真只是他们突发奇想吗?
原本信王找崔知仲过来,是想要从他口中知道更多关于三千卫的事情。毕竟越是了解这个组织,便越是对这个组织十分好奇。
三千卫在他父皇尚是皇子的时候,便已经出现了。
相传这个组织当年,便是为了安国公前世子崔知节与先永宁王谢重润所创立,而创立之初便是为了支持当今圣人夺取大位。
三千卫与刺探和收集情报格外得心应手,他们的人员十分隐秘,自然一开始三千卫还是十分弱小的,但是随着圣人势力越发庞大,最后荣登大位。
助他登上大位的三千卫,更是权势达到了顶峰。
他们的成员遍布整个长安,几乎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射猎,便是那些号称治家森严的门阀世家更是早已经被渗透,可谓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知。
而且他们行事隐蔽,因而圣人不管是登基前还是登基后,都依靠着手中这个利刃,挥向了反对他的朝臣。
只是如同史
书上所记载的那般,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当这把趁手的刀突然有一天,让握住它的人不安心时,一切便开始改变了。
因为距离当年之事太过久远,只怕除了圣人以及如今已经死去的崔知节和谢重润之外,再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根据消息,当年崔知节离开长安,拜都督秦成渭武四州诸军事以及秦州刺史,一年后更是遥领益州大都督。
要知在大周,遥领大都督这样的殊荣,唯有谢氏皇族的亲王才拥有。
崔知节乃是开辟了朝臣遥领大都督的先河,即便他不在长安,可是全天下人都看见了圣人对他的宠爱。
但是这样的相安无事并未持续多久,半年之后,崔知节突然身死,但是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死因,只是随着他的身死,也正是预示着三千卫的土崩瓦解。
虽说当年号称是崔知节和先永宁王谢重润,联手建立三千卫。
可谁都知道,真正的主心骨从来都是崔知节。
当他死后,三千卫被圣人大肆绞杀,直杀的是人头滚滚,而三千卫也正式由明转向暗,原本就隐秘的组织之后更加隐秘。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三千卫失去崔知节的领导之后,早已经苟延残喘,十年前,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便是当今圣人被刺杀,先永宁王谢重润以身挡刀。
之后圣人彻查刺杀一案,发现主谋乃是楚王,楚王在与圣人大位之争失败之后,远赴封地,却依旧还是不死心。
于是楚王借着给太后庆生回到长安,与早已经消失的三千卫联手,刺杀圣人。
却不想这件事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三千卫虽然差点儿得手,但是在最紧要关头,先永宁王谢重润替圣人挡了一剑。
于是圣人盛怒,在彻底铲除了楚王一系之后,更是再次将矛头对准三千卫,有种势必将这条隐藏在阴暗中随时准备窜出来咬人一口的毒蛇,彻底的一网打尽。
可这次之后,三千卫再次隐没。
直到如今,才隐隐又在长安出现。
信王当初在得知三千卫存在时,其实也并不以为然,被圣人这般绞杀的组织,注定是活不长久的。
可是当他发现三千卫依旧在暗地里活动时,他突然对于这个神秘组织产生了好奇。
能被圣人这般清除绞杀,却依旧还是能够存在的组织,定然有其过人之处。
况且这个神秘组织,当年可是真真切切的帮助过圣人登上大位。
即便二十年过去,即便圣人也并不是当年的先皇,可是为何历史就不能真的重演呢。
既然能成功一次,那便有了成功第二次的可能性。
倘若他真的能得到三千卫,为自己所用,又有何不可呢。
至于三千卫与圣人之间的恩怨,信王反而觉得倒好,毕竟对于三千卫而言,如今最想要的便是躲开这些没完没了的绞杀,只要他们能够跟从自己,支持他登基。
那么信王便可承诺,在他成为圣人之后,便赦免三千卫的所有罪责。
有这样的承诺在的话,信王觉得自能打动三千卫的主事之人。
只可惜如今三千卫藏在暗处太久,崔知节死之后,更是无人知晓他们的新主是何人。
这也是为何信王一直从崔知仲口中,打探更多三千卫消息的原因。
毕竟崔知仲也算是当年亲身经历过这些的人。
这世间除了圣人之外,只怕便只有崔知仲最知晓当年事,更是最为知晓三千卫。
但是崔知仲这个老狐狸,倒是嘴严的很。
在今天之前,也就是需要拉拢永宁王谢灵瑜的时候,崔知仲才透露了当年先永宁王被刺杀的真正缘由。
自然是借此希望能够拉拢谢灵瑜。
只可惜谢灵瑜不仅拒绝了他,居然还对昭阳下手。
崔知仲自然是一心想要拉拢永宁王,毕竟他想要替自己的儿子谋划,娶一个永宁王,崔家即便不搀和大位之争,也可保崔家的富贵荣华。
清河崔氏本就是勋贵门阀,若是能再与永宁王结亲,更是烈火烹油。
这样大的诱惑,谁都能轻易抵挡得住呢。
当崔知仲离开之后,从房中走出来了一个人,俨然便是信王身边最为看重的那位幕僚。
幕僚望着门口,那是崔知仲离去的方向。
“殿下这个姓崔的,看起来并不是与我们一心的,”幕僚轻声说道。
甚至都不用他提醒,信王自己都能看出来,他轻轻握了下自己的手掌,低声说道:“无妨,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留一手呢。先前若不是我要拉拢永宁王,只怕他连三千卫一星半点的事情都不会透露。”
“殿下,你真的怀疑萧晏行便是当年失踪的崔知节独子?”幕僚低声问道。
信王点头:“确实有所怀疑,但是并无实际证据。况且本王也摸不准如今圣人对崔知节到底是什么心思,是故人已去一切烟消云散,还是依旧念及旧情。”
“若是崔知节当初真的涉嫌谋反,圣人还会对他的儿子念及旧情吗?”
这个幕僚不太了解的说道。
信王禁不住笑了起来,朝幕僚看了过去:“看来你对圣人还是不了解,以圣人的性子他若是当真厌恶崔知节,崔氏即便是世家门阀,又如何能保得住如此的荣宠。圣人能动了让崔氏和永宁王联姻的心思,只怕便是为了续当年崔知节和先永宁王的情谊。”
“倘若崔知节的亲生儿子还活着,你觉得圣人会让谁娶永宁王呢?”
信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幕僚。
“永宁王先前已经拒绝了你,倘若萧晏行当真是崔知节独子,他会不会也拒绝殿下呢?”幕僚这会儿倒是有些紧张问道。
信王微眯了迷眼睛,毕竟对于他而言,这件事确实是不可知的。
“崔知节当年能够助父皇登基,如今他的儿子有三千卫在手的话,未必不能助本王成事情,”信王低声说道。
“殿下有信心说服他?”幕僚问道。
信王望着不远处的灯笼,那处有飞蛾扑向明亮的火焰:“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还有公主身边的人,还需要追查吗?”突然幕僚转了话锋。
信王愣了下。
自打母妃去世之后,他这个兄长便一直保护着自己的亲妹妹,若是从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牺牲自己的妹妹去达成某个目的,他定然不会相信。
但是如今,他却当真这么做了。
当他得知昭阳公主中邪之后,他自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着神鬼之说,直到他后来发现这件事竟是有人在做手脚,他原以为是安王。
但是两人相争,不至于拿昭阳公主下手。
直到流言越传
越大,昭阳公主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信王遍请名医,这才有一个江湖高手竟从公主的汤药中发现了不对劲。
信王这才知道这其中竟还牵扯到了三千卫。
相传三千卫内部用药极其诡谲,更是让人防不胜防,这也是曾经三千卫无往而不利的原因。
原本信王自是震怒,想要彻查此事。
可是他却又突然发现这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可以彻底让永宁王出局的机会。
北纥使团留在长安至今,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其实他们一直都想要跟大周求亲,只是如今皇家公主尚未婚配的只有昭阳公主,原本信王是不用担心昭阳的婚事,毕竟她已经被指婚给卢氏。
但是卢七郎突然死了,昭阳公主的婚事自然也黄了。
如今她又因为裴靖安和谢灵瑜的事情,惹得圣人大怒,原本看起来乃是一个死局,若是北纥人这时候当真要求婚,昭阳公主只怕是首当其冲。
可没想到三千卫的插手,让昭阳公主陷入中邪疑云,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
圣人这时候当然不会再苛责她,更不会铁石心肠的安排她去和亲。
于是北纥使团这时候向圣人提出求娶的话,那么人选便可以是谢灵瑜。
这才有了朝堂上的一幕。
信王纵容旁人毒害自己的亲生妹妹,却又利用这一局,反将一击,让谢灵瑜陷入危机之中。
他知道圣人未必会舍得让谢灵瑜去和亲,毕竟对圣人而言,他对永宁王的兄弟情深已经宣扬太久,如今突然舍弃谢灵瑜,让她去草原上和亲的话,岂不是要受天下人的非议。
之所以非要这么说,除了打击谢灵瑜气焰之外。
自然也是为了离间谢灵瑜和圣人,不管圣人从前如何宠爱她,在这次求亲事件发生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有所变化。
况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朝堂,甚至整个天下都看清楚。
即便谢灵瑜贵为亲王又如何,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终究有一日,她会嫁人,她会退出朝堂。
*
“少主,对不起,我也没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折剑低头站在萧晏行的面前。
自打今日北纥二王子默古求娶永宁王谢灵瑜,传遍整个长安之后,折剑便立即深夜赶来见萧晏行。
萧晏行淡然从书桌前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有些好笑道:“这件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折剑一愣。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当下便觉得这是信王反击的手段。
“信王该不会以为是永宁王殿下对昭阳公主下手,所以他勾结北纥人,让永宁王前往草原和亲,”折剑喋喋不休说道。
萧晏行抬头看了一眼折剑,倒是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如今也历练了不少,竟能想到这样的阴谋。”
折剑怔了怔,有些怀疑的说道:“难道是我多疑了?”
萧晏行摇头:“并非,恰恰说明你的阴谋论是对的,昭阳公主刚出事,北纥人便突然求娶殿下,这时间太过巧合,巧合到让人不相信这只是个意外。”
“那我们岂不是弄巧成拙了,”折剑有些忍不住了。
但是在他看见萧晏行抬眸望过来的眼神时,却还是忍不住尴尬扯了下嘴角。
毕竟对付昭阳公主之事,乃是萧晏行亲自吩咐的。
昭阳公主意图对永宁王殿下不轨,以少主的性子如何容忍这种事情。
“确实有弄巧成拙的嫌疑,但是也给了我们另外一个机会,来完成我们原本想要做的一件事,”萧晏行淡笑。
折剑见萧晏行丝毫不慌张的模样,倒是有些好奇。
但是他也没有多嘴问。
毕竟在他心目中,这个世界上倘若真的有一个人是无所不能的,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少主。
少主自小便聪慧不说,便是在习武之上,都比旁人要更加有天赋。
即便折剑这般不爱读书,只专注武学上的人,都比不上萧晏行的天赋和聪慧,以至于萧晏行即便要花一大半时间在读书上面,却依旧还是能轻易挑了他和清丰二人。
“是什么事情?”折剑这次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道。
萧晏行望着他,轻笑了声:“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过几日?
折剑这下子可是真的又好奇了。
第128章 第128章前世的边关战神,如今……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日后。
依旧是文武百官齐齐聚集的大朝会之上,只是这次上朝的人当中不少人似乎有些神色凝重的很,显然是因为众人会知道今日朝会上面会发生什么。
三日之前,也是在这个太极殿内,众人看着北纥使团走入内殿。
二王子默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竟口出狂言要迎娶大周的永宁王殿下。
堂堂一品亲王,岂有和亲的道理呢。
但是圣人虽然并未当场答应,却也没有立即否认,于是这几日光是上书给圣人,请求拒绝北纥使团如此无礼又胆大的请求的折子,便如同雪片般飞向了圣人的御案之上。
可见并非所有人都觉得,靠着牺牲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求得一时的安宁,乃是上上之策。
就连一向明哲保身,万事圆滑的鸿胪寺卿曹务实,这次竟也上书。
大胆陈书自从谢灵瑜到了鸿胪寺之后,主持鸿胪寺大大小小事务,从无一丝的疏漏差池,如此能人,岂可让给区区北纥。
但是圣人却一直没有明确的表态。
不过也有人却不以为然,觉得以圣人对于永宁王的宠爱,又岂会委屈她去和亲呢,估计最终还是会拒绝北纥使团的无理要求。
但是这些猜测,无论如何,都将是会在今日得到证实。
太极殿内在嘉明帝出现的那一刻,变得格外安静,在内侍朗声让众人启奏之时,竟所有人都默契的并未在今日大朝会上启奏什么事情。
毕竟再要紧的事情,岂有北纥使团求娶永宁王这件事重要。
嘉明帝见殿内朝臣竟无一人启奏,只是安静端坐着,威严而沉默的朝着众人扫视了一圈,直到他缓缓开口说道:“好,既然众爱卿无事启奏,便宣北纥使团上殿吧。”
关心此事的人,纷纷心口一紧。
而有想要看热闹者,自然也是气定神闲,想要看看这位永宁王殿下今日究竟能否破局,究竟是能留在长安,还是远赴草原之地和亲呢。
即便谢灵瑜入了朝堂这么久,但是心底默默对她不满的却也不再少数。
无非就是觉得她身为女子,竟与男子同朝,简直是倒反天罡。
随着内侍尖细而洪亮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整个太极殿内,终于大殿门口出现了一行人,而殿内大周的朝臣们也纷纷回头,看向从大殿门口入内的北纥使团。
为首的自然还是那位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二王子默古,此人自从率领使团来到大周,从来都是这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只见他高高昂着自己的头颅,本就宽阔挺拔的胸口,此时挺的愈发的高耸。
他穿着北纥传统贵族华服,身上更是戴着各种叮叮当当的配饰,整个人看起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有种说不出的隆重。
他似乎笃定了今日会有好事儿发生,更是盛装而来。
“参见皇帝陛下,”默古在大殿中间宽阔而空荡的过道上站定之后,冲着上首的嘉明帝恭敬行礼。
嘉明帝淡淡抬手:“起身吧。”
默古自是谢过陛下。
随后嘉明帝倒也没等他说话,倒是先开口说:“上次你说为了我们两国之间的和平共处,永修两国情谊,想要求娶我大周的永宁王。”
“小王带着满腔诚意,若是能够求娶永宁王殿下,必以北纥国礼相迎,献上最为丰厚的聘礼,给予殿下无上敬意。”
二王子默古这会子倒是说的天花乱坠。
而听着的朝臣们,纷纷嗤之以鼻,北纥蛮人倒是只会吹嘘。
嘉明帝倒是缓缓点头,听说他说道:“朕自是能体会默古王子的诚意,但是默古王子可曾听说过,一国亲王需要和亲联姻的道理。永宁王身为大周亲王,身份尊贵,不仅享受我大周实封,更遥领扬州大都督,岂有让她和亲的道理。”
在朝臣们听到嘉明帝如此说,有心底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当然也有心底失望的。
“倒是默古王子,说起来你与永宁王同为亲王,你若是愿入赘我大周,朕自也会以国礼相迎,给予最为丰厚的聘礼,朕想两国百姓同样会为你献上无上敬意。”
谁也没想到嘉明帝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毕竟嘉明帝一向是威严而又高深莫测的帝王形象,如今这番话倒是有些跳脱。
但在他说完之后,整个太极殿突然爆发哄堂大笑,原本严肃而又凝重的氛围都随着嘉明帝的这番话,彻底的烟消云散。
众多朝臣纷纷看向默古王子。
站在前方的安王忍不住戏谑道:“二王子,陛下所言乃是十分有道理,倒不如你便不要回你的北纥草原了,留在我们大周的长安,好好当我们大周的赘婿。”
安王特地将赘婿二字,拖着长调喊了出来。
虽说太极殿素来都是庄严隆重的,但是此刻整个殿内充满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欢快气氛,特别是在安王喊完这些话之后,所有朝臣再次发出哄笑声。
就连谢灵瑜这个当事人,如今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恼,嘴角轻扬露出笑意。
默古是听得懂大周官话的,自然更是明白这个赘婿的意思。
可是当他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嘉明帝,却又无法对眼前这个始作俑者露出不恭敬的表情,毕竟如今他是身在大周,而眼前这位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陛下,您这是在推脱吗?难道您丝毫不顾忌边境安宁,不想要修两国之好,”默古强忍着心底怒气,忍不住开口说道。
但是嘉明帝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正色道:“二王子这是何意?难道我大周不答应你们的求亲,贵国便要主动挑起战乱吗?贵国便不要两国边境安宁了。”
“陛下息怒,小王并无此意,”默古在嘉明帝眼神的威压和逼迫之下,赶紧垂下了他一直高高昂着的尊贵头颅。
他即便再高傲,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既然默古王子没有这样的样子,朕所提之事,你又为何不愿意答应呢?”这会嘉明帝竟是轻松逆转了双方的局势。
对于默古而言,他岂能答应到大周为赘婿这样荒唐的要求。
毕竟他也是北纥可汗之位,极有利的竞争者。
他若是被留在大周的话,这辈子便
是彻底与北纥可汗大位再无缘分了。
这件事,他是万万不可答应的。
“那看来王子的诚意,也并不够足啊,”嘉明帝望着默古王子,淡淡说了声。
如今朝堂上,谁都能看得出来,如今气势在大周,众人再看默古王子,俨然便是跳梁小丑的模样。
默古王子再次行礼,郑重说道:“启禀圣人,大周永宁王殿下虽为亲王,却始终是女子,终究乃是男女有别。”
“朕既封永宁王为亲王,她之尊贵亦与其他亲王无异,何来男女有别,”突然嘉明帝冷声打断了默古王子的话。
而这句话也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在场所有大周朝臣的心头。
更有人忍不住转头,望向站在朝臣之中的谢灵瑜。
虽然嘉明帝已经展示了许多对于谢灵瑜的偏爱,但是如此这般明确表示,她虽为女子,却与其他谢氏皇族亲王并无二异,光是这点便击碎了有些人心头的侥幸。
默古王子知道此时已然是大势已去,大周皇帝并不打算将谢灵瑜赐婚给自己。
不过那人也曾经说过,若是和亲之事当真无法成功,倒也不必太过强求。
默古王子此刻心底涌起几分淡淡的失望,要知道那位永宁王不仅身份尊贵,更是不可多得的绝色美人。
倘若他真的可以娶到谢灵瑜,便是在未来争夺可汗之位都有了几分把握。
毕竟历来和亲公主都是嫁给可汗的,即便不是可汗也是下一任可汗。
况且和亲公主因为身份使然,在她们出使和亲之前,大周更会赏赐给她们一笔极为丰厚无比的嫁妆,未来这些嫁妆不仅可以让她们一生富贵无忧,更是可以由公主的子嗣继承。
如今划算的一桩买卖,默古又岂是不会算的。
这也是为何他明知道求娶永宁王谢灵瑜的机会并不算大,却依旧还要进行的原因,他虽然看着粗狂又没有头脑的模样,实际上这些也不过都是他的伪装而已。
北纥王室虽然不如大周这般争斗的如此惨烈,但是也并非没有大位相争。
可汗之位只有一个,但是可汗的儿子却不止一个。
草原上的男人岂会轻易便服输呢。
“不过北纥既然有意与我大周交好,为了大周边境安宁,为了朕的子民能够过上平静宁和的生活,朕自是愿意跟北纥修好。”
嘉明帝此时望着默古,慢悠悠说道。
但是默古在听到这些话时,总觉得心底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
“所以朕特地为北纥,准备了朕的诚意,”嘉明帝轻笑,随后他看向一旁的内侍田则。
随后田则忠冲着外面的大殿,同样特有的尖细声音响起:“宣。”
这一声宣之后,并且说是宣何人。
惹得太极殿内的朝臣,再次纷纷转头朝着大殿门口看去。
只见大殿门口果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这道身影高大而挺拔,却也穿着北纥贵族特有的华服,只是他的打扮较之默古王子,没有那般浮夸,倒是成熟而又稳重。
待来人一步步朝着殿内走来,直至他走到默古王子旁边。
默古王子震惊的望着对方,竟失声说道:“你怎么会来?”
但是来人却并未转头看向默古王子,反而朝着上首的圣人深深行礼,恭敬说道:“小王怀恩,参见皇帝陛下。”
“怀恩王子,免礼吧,”嘉明帝温和说道。
随后嘉明帝望向默古王子,轻声说道:“十年前,大周与北纥一战之后,北纥败了之后,怀恩王子便远赴长安,一直逗留至今。这些年来,朕自问待他犹如自家子侄,细心照料,怀恩王子亦是不负朕之期望,如今早已经才学兼备,便是连你们北纥语言和文化都不曾有一刻的忘记。”
“陛下体恤小王思念家乡的心情,恩准我学习北纥语言和文化,并且还许我出入宫廷之时,行北纥礼仪,陛下待怀恩之宽厚,怀恩没齿难忘。”
怀恩王子立即恭敬回应嘉明帝的这番话。
此时两人这般你来我往,虽说还未见其目的,但是却已经让人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特别是默古死死的盯着怀恩王子。
直到嘉明帝望着怀恩王子,淡淡问道:“怀恩,倘若朕让你返还你的家乡,你可愿为大周与北纥两国的和平做出贡献。”
“回陛下,怀恩若是能回到家乡,必会向我可汗言明在长安时,所受之优待,传达陛下对于整个北纥的友好和仁慈,我必会竭尽所能保护两国不受纷扰之苦,让边境百姓能够过上平和安宁的生活。”
在怀恩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别说大周朝臣,便是连默古都看清楚了嘉明帝的用意。
嘉明帝竟是打算让怀恩王子,这个在长安为质子十年的人,返还他的家乡。
“陛下,”站在最前面的左仆射裴正严,当即出列,应该是打算劝阻。
毕竟两国战事虽然过去这么久了,但是北纥觊觎大周之心,从未有一刻停止过的,因而这些年来两方才会在边境时有摩擦。
但是怀恩王子在长安一日,北纥可汗只怕便会投鼠忌器。
如今若是将怀恩王子送还北纥,不说他今日所说的话未来是否会真的做到,万一他当真言而无信,大周也是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但是嘉明帝却左仆射开口的瞬间,缓
缓抬起自己的手臂,竟是在阻止左仆射继续说下去。
嘉明帝手臂缓缓收回时,却是将目光看向了另一旁的默古:“默古王子,朕为了表达对北纥诚意,决定让怀恩王子返回北纥,日后怀恩与北纥可汗父子不必骨肉分离,日后他们父子团聚,你们兄弟相亲,当真是叫人欣慰。”
默古王子听着嘉明帝这番话,只觉得一股热血,直愣愣冲上了他的头顶。
这一刻,搬起砖头砸向了自己脚的感觉,尤其强烈。
北纥可汗膝下本就有好几个儿子,如今嘉明帝居然还要把怀恩王子再送还北纥,怀恩为了整个北纥在大周为质十年。
虽说很多人早已经遗忘了他对于北纥的贡献,但也只是因为他人一直逗留在大周。
倘若怀恩王子返回北纥,那么他的威望也会重新达到顶峰。
到那时候,默古王子岂不是亲手将自己的竞争对手,带了回去。
他自是不愿意如此。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默古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嘉明帝。
若是他不愿意同意的话,岂不是表明他不愿北纥和大周修好。况且北纥虽然与长安相距甚远,但是两国之间也有商团往来。
他若是在朝堂上当场拒绝,让怀恩返回北纥。
这个消息必然是无法保密的,到时候北纥商团听闻此事,说不定还会将消息带了回去。
况且如今看这样的架势,早已经不是他拒绝便行的。
即便他拒绝带怀恩回到北纥,大周皇帝也完全可以亲自派人送怀恩回去。
“王子,陛下如此厚赏,你还不赶紧谢恩,”一旁的中书令斜了默古王子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
随后另外一个朝臣开口说道:“许是默古王子太过开心,竟一时忘了情。”
这位默古王子与怀恩王子的不对付,早已经不是秘密。
毕竟他来到长安之后,并未跟怀恩王子接触太多,明明是亲兄弟,却表现的连一般人都不如。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兄弟阋墙,早有不和。
如今嘉明帝对于北纥求亲的回应,竟是放质子怀恩王子返还自己的家乡,只怕这位默古王子心底可并不开心。
但是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句句都直戳着默古王子的心窝子。
先前众人心头所受的侮辱,此刻竟是尽数倾泻而出。
而站在朝臣行列的谢灵瑜,瞧见这一幕时,忍不住转头朝着不远处的萧晏行看了过去。
那日默古王子求亲之后,圣人召见众位宰相大人前往两仪殿内商议要事,谢灵瑜作为当事人自在被召见的行列。
但是萧晏行却一并请求同往。
待议事结束之后,圣人让其他人离开之后,她和萧晏行却又去而复返。
……
两仪殿内殿。
圣人看着面前跪下的萧晏行,淡然说道:“你说你有一计策,可破北纥使团求娶,方才你为何不说?”
“启禀陛下,这一计策便如北纥使团今日在大殿上的突袭般,并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嘉明帝听闻这样的话,便知道萧晏行其实是不信任方才的那些人。
“你好大的胆子,”嘉明帝淡淡斥责了一句。
萧晏行立即跪在地上,俯趴着地砖之上,声音冷静而清晰的说道:“事关永宁王殿下,由不得微臣不谨慎。”
嘉明帝望着跪着的萧晏行,又看向一旁站着的谢灵瑜。
而此时谢灵瑜也缓缓掀开官袍一角,冲着嘉明帝跪下:“还请圣人,听萧大人一言。”
谢灵瑜都如此说了,嘉明帝又岂会再计较。
况且嘉明帝对于萧晏行,确实有着一种比旁人更多的耐心。
即便谢灵瑜不下跪求情,嘉明帝也会让萧晏行继续说下去。
“方才微臣已经说过,永宁王殿下绝不可联姻,但是北纥使团却以此威胁我边境,想要让边境陷入动荡之过推卸给我们大周,这更加是不可纵容的。但是两国交好,也并非只有和亲联姻一条可走。”
萧晏行清冷的声音,娓娓道来。
嘉明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问道:“你所说的另外一条可走的路,又是什么路呢?”
“十年前大周和北纥战败,北纥遣派可汗最小的儿子怀恩王子前来长安为质,如今十年已过,只怕北纥可汗已经快要忘记这个小儿子的模样了,仅存的父子之情又还能剩下多少呢。何不在怀恩王子彻底没有利用价值之前,让他返还北纥。”
嘉明帝皱眉:“让质子回去?万一北纥人见质子已归,再无顾忌,发兵攻打大周,你们该当如何?”
这一句你们,显然是他觉得这件事不止是萧晏行的主意,只怕谢灵瑜也提前知晓。
但是天地良心,在萧晏行入殿内之前,他并未对谢灵瑜说过这个计策。
“陛下息怒,此计策乃是微臣一人的想法,先前微臣在与怀恩王子接触时,发现他在长安十年,所受教化早已经超过他在北纥。可以说他如今乃是半个大周人也并不为过,而且先前北纥使团与大周的力士比试,若不是怀恩王子帮忙,大周未必能够反败为胜。”
萧晏行垂眸诚恳说道。
不得不说他确实说的格外恳切,以至于连嘉明帝都没了方才的震怒。
毕竟这件事在嘉明帝看来,与放虎归山无异。
萧晏行微微抬头,见上首嘉明帝的神色似乎有所缓和,于是他再次缓缓开口:“我们若是放回怀恩王子,即便不答应和亲,也能体现我大周的诚意,若是北纥使团胆敢还有异议,便说明他们从来没有诚心和平的心思,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挑衅大周而已。”
先前嘉明帝之所以对于和亲之事犹豫,便是怕天下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只顾着自家人,而不为天下人谋求和平。
但是如今以放归质子为条件,确实足以证明大周修好两国的决心。
若是北纥日后但凡再犯大周边境,便是主动撕毁这份和平。
到时候不管是打还是和,大周都是师出有名。
“况且,”萧晏行又一次开口,可这次他只说了两个字。
嘉明帝好奇问道:“况且什么?”
萧晏行微微叹了一口气:“微臣不敢说。”
“你连放归北纥质子之事都敢提,竟还有你也不敢说的事情,”嘉明帝忍不住嗤笑了声,可是这一声轻嗤,却透着几分亲昵之感,倒是真的像在对待自己亲近的子侄辈儿才会如此。
见嘉明帝这么说之后,萧晏行才又不紧不慢说:“况且怀恩王子与默古王子虽为兄弟,但是却有兄弟阋墙之嫌疑,即便两人同在长安,却也并未接触过几次。”
“甚至微臣听闻,怀恩王子曾经亲自前往驿站寻找默古王子,想要让默古王子向圣人请求,带他一同返回北纥,但是却被默古王子拒绝了。”
嘉明帝对于这件事自然也不陌生。
北纥使团入了长安之后,他怎么可能不派人去监视呢。
鸿胪寺驿馆之内,自然有他的眼线所在,所以北纥兄弟二人之事,嘉明帝从一开始便是知晓的。
“你的意思是,放怀恩回去,让他与默古相争,到时候北纥内乱,倒也顾不上再骚扰我大周边境了,”嘉明帝竟是一口气将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萧晏行这次竟是心服口服般,跪在地上,冲着上首深深叩头。
“陛下圣明。”
“与其说朕圣明,倒是你能在短短时间内,便想到如此破局之计策,当真是足智多谋,”嘉明帝看着萧晏行,此刻早已经是满眼的赞许。
其实早在他见到萧晏行第一眼时,便已经瞧出眼前这个郎君,竟宛如年轻时的崔知节再世。
可是他也知道崔知节早已经离世,不复人间。
若是世间当真有像他的人,只怕便是他的独子崔衍。
于是在萧晏行殿试之上告了御状之后,嘉明帝便早已经派人前往沧郡,调查他的身世,但是根据探子回禀,萧晏行身世并无可疑。
除了父母也早早离世,萧氏在当地的宗族之人都说过,他年幼时从未离开过家乡。
他便是在所有人眼底中看着长大的。
虽然他父母早早离世,但是好在他自幼聪颖过人,大有考中进士的可能性,因而族中便资助他读书,随后他入了沧郡附近著名的东山书院。
在书院读书之时,他更是时时刻刻生活在书院师生的眼皮子底下。
因而绝无被旁人调包的可能性。
所以萧晏行的身世也并无可疑之处,况且这世间本就有长相相似之人,或许当真只是巧合而已呢。
“谢圣人,”萧晏行听到嘉明帝如此赞许,心中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毕竟看起来嘉明帝似乎并不反对他所献之计策。
原本他弄巧成拙的场面,竟又在顷刻间,被他翻转了回来。
……
太极殿上,这一场议事显然还未结束,谢灵瑜在和萧晏行相似一笑之后,便再次转头看向前方。
如今默古在众人你一言我不语的逼迫之下,早已经是骑虎难下。
“陛下的好意,小王定会向可汗言明,只是此事还需要可汗定夺,”默古思来想去,也不敢直接拒绝,竟是突然使出了‘拖’字诀。
嘉明帝这会儿便宛如猫捉老鼠般,眼看着猎物就在眼前,竟也忍不住要戏弄一番。
毕竟上次太极殿上,默古王子可是让嘉明帝都有些措手不及。
临朝这么久之后,嘉明帝还是头一回受到这样的胁迫。
他岂会轻易放过默古呢。
“二王子尽管放心,朕这便派鸿胪寺修国书一封,立即派人送往北纥,向北纥可汗传达这个应该可以让他开怀的好事儿,毕竟他与怀恩已有十年未见,定然十分想念。”
说着嘉明帝突然喊道:“鸿胪寺少卿何在?”
“微臣在。”谢灵瑜微微低头,赶紧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
嘉明帝望着谢灵瑜,嘴角含笑道:“既如此,这封国书便由你们鸿胪寺来起草,并且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北纥。”
“遵命,陛下,”谢灵瑜忙不迭应道。
此刻默古王子再看着穿着赤红色官袍的谢灵瑜,哪还有什么心猿意马的念头,反而是在内心深处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后悔。
他竟然如此自信觉得,自己能够将这些大周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是真正的结果,却是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不仅未能娶到谢灵瑜,甚至还给自己亲自领回了一个对手。
不等他说话,一旁的怀恩王子终于转头看向他,淡然提醒说:“二兄,我们应该一并给皇帝陛下谢恩了。”
说着,怀恩嘴角扬起,露出得意而张扬的笑意。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刻不想要返还自己的家乡。
即便这是全天下人都向往的长安,这是繁华迷人眼的长安,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却依旧还是清风吹过,草地被吹平,露出正在吃草的牛羊画面。
那种朴素而又遥远的地方,从来都是他最想要回的。
既然此事已定,朝会上要商议的便已结束,嘉明帝便宣布退朝。
嘉明帝刚一走后,默古便一甩袖子,竟看也不看旁边的怀恩王子,直接带着一众北纥使团的使者,离开了太极殿。
随后朝臣依次离开太极殿,但是到了殿外之后,众人与自己相熟的朝臣,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谢灵瑜和萧晏行都刻意走了最后。
待他们一共到了外面,就见不远处的怀恩正在等着他们。
随后怀恩缓缓走过来,竟冲着他们行礼。
“王子快免礼,”谢灵瑜看了一眼左右,赶紧说道。
怀恩也知道这里并非是说话之处,便立马直起身体,待他看着对面两人,轻声说道:“我没想到两位当真兑现了对我的承诺。”
谢灵瑜神色平静的望着他:“我只望王子回到北纥之后,莫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先前谢灵瑜便曾经与怀恩王子约定,她会助他回到北纥,甚至是助他成为北纥可汗,而她所求怀恩回报的便是,在他在位期间维护两国邦交,勿要让纷争再起,让战乱害得边境百姓流离失所。
怀恩在并未意外谢灵瑜的提醒,他当然明白对方的顾虑。
随后他轻声说:“其实对于战乱,我应该比两位更有体会。毕竟我便是北纥战败之后,才被送到长安为质子的,所以我比谁都希望大周和北纥能一直这般和平。对我而言,我并不希望我自己的儿子也成为另外一个怀恩。”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对于百姓而言,或许和平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那好,我便相信王子会信守承诺,”谢灵瑜认真的点头。
因为此处乃是太极殿附近,确实不适合他们交谈,随后谢灵瑜和萧晏行便与他分开,两人朝着宫外走去,突然谢灵瑜笑了起来。
萧晏行好奇看向谢灵瑜:“殿下为何突然发笑?”
“先前在太极殿内,你是没瞧见默古脸上的表情吗?先前还不觉得,如今回味起来,当真是越来越好笑呢,”谢灵瑜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脸上笑意宛如绽放。
萧晏行宠溺的站在她面前,见她笑的这般开心,既未开口催促她快些走,也未说旁的,只是这般安静站着,静静的陪着她。
“辞安,”待谢灵瑜笑够之后,终于停下来望向萧晏行。
萧晏行轻轻嗯了声。
直到谢灵瑜再次轻声说道:“谢谢你在我身边。”
纵然如今前方有艰难险阻,可是只要想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自己,谢灵瑜便没有一丝一毫害怕。
谢灵瑜曾经无数次担心前世命运的再临,可是正因为有萧晏行在她身边,给了她足够的信心,让她明白自己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我会一直在殿下身边,”萧晏行望着她,轻声说道。
但是随即他神色略有些严肃道:“所以殿下不许再跟我说谢谢二字。”
“好,以后都不会说的,”谢灵瑜郑重点头。
*
北纥使团求娶失败之事,自然也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韩太妃更是早早得知了消息,知道谢灵瑜并未欺骗自己。
于是她这才气定神闲了起来。
反而是谢灵瑜则是开始马不停蹄的安排着,给北纥可汗的国书,先前鸿胪寺已经准备给了北纥使团的回礼,一旦他们想要离开长安,便可以即刻启程。
但是谢灵瑜心底却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直到她将贺兰放叫了过来,只是谢灵瑜见他满头大汗倒是多嘴问了一句:“方才在练武?”
“回殿下,末将正在给武忧喂招,”贺兰放双手抱拳如实说道。
谢灵瑜倒来了兴致:“以你多年习武来看,武忧的潜质如何?”
“女子之中,末将从未见过如此有天赋的,”贺兰放轻声回应。
谢灵瑜好笑的瞧着他:“看来你见过不少习武的女子。”
贺兰放这才明白自己话语之中的漏洞,随后他自然是赶紧告罪:“殿下恕罪,是末将妄言了,只是武忧确实天赋极高。不过几日下来,便已经进步神速。”
谢灵瑜见他对武忧这般夸赞,心中倒也夸赞了不少。
“武忧身为女子成为护卫,想必要府中其他侍卫要更加艰难些,你要让旁人多照顾她些,”谢灵瑜认真叮嘱。
贺兰放再次抱拳:“还请殿下放心,护卫之中对武忧皆是关怀备至,无人敢刻意为难她。”
倒不是谢灵瑜刻意要偏心武忧,只是她身为女子,多少有些感同身受而已。
她自己尚且贵为亲王,都要受到这个世道不公平的对待。
一个小小北纥二王子便敢求娶她,无非就是觉得她的身份不过是一层虚壳而已。
是以对于同样身为女郎,却又不得不在男人堆里打滚的武忧,谢灵瑜自然是多了一层跟旁人不一样的感觉。
“还有一事,我想要和你商议,”谢灵瑜说道。
贺兰放:“殿下吩咐便是,末将不敢不从,岂有商议
之说。”
谢灵瑜淡声说道:“你先别急着开口,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下贺兰放倒是不敢随便插嘴了。
“我打算让你护送怀恩王子回北纥,”谢灵瑜缓缓开口。
贺兰放一怔,随即应道:“不过是此事而已,末将自是全力而为,定会让怀恩王子平安返还北纥。”
这些日子里关于北纥使团的事情,也早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
就连怀恩王子即将返还北纥,都已经是公开的事实。
贺兰放自然一下便猜测到,谢灵瑜之所以要派他前去护送,无非便是怕怀恩王子没有自保的能力,若是中途惨遭二王子默古的毒手,到时候还可能引发两国之间的纠纷。
说不定北纥还会趁机生事儿。
因此贺兰放在听到谢灵瑜的吩咐之后,瞬间义不容辞。
“待到了边境,你便留在那里。”
谢灵瑜却在此时,开口说出了另外一句话。
果不其然,贺兰放这次的神色彻底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想到谢灵瑜会有这般打算。
“殿下想要让我留在边关?”贺兰放又重复了一遍。
谢灵瑜微抬眼眸:“怎么,你不愿?”
可谁知贺兰放突然单膝跪地,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道:“末将愿前往边关,哪怕是马革裹尸还。”
谢灵瑜这会儿才明白,贺兰放并非是不愿意,而是太过愿意而激动的。
她笑着望向一直古板冷静的贺兰放,都忍不住露出喜不自禁的神采。
前世的边关战神,如今终于要重新归位了。
第129章 第129章似是归人来,可是这个……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北纥使团无理的求娶,却反而促成了怀恩王子被放归北纥,这也实现了谢灵瑜对于怀恩王子的承诺。
自然她也需要对方实现对于自己的承诺。
成为北纥可汗,促成两国真正的交好。
这比什么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去异国和亲,要牢固稳定的多。
毕竟怀恩便是战争的牺牲品,若不是北纥战败,他也不必千里迢迢入长安为质,况且他在长安足足十年之久,受大周教化,本身也并非是好战的性子。
谢灵瑜虽然不能保证怀恩王子,当真会如她所希望的这般成功。
但是下注豪赌一场,却还是值得的。
毕竟再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怀恩即便真的成为北纥可汗,也跟如今的可汗一样,对于大周是虎视眈眈的。
但若怀恩当真受到大周的教化,能够接受两国之间缔结和平,这对于边境百姓甚至是两国,都是最好的。
毕竟当权者的欲望,不应该让普通百姓去承担。
谢灵瑜之所以要派贺兰放前往边境,让他留在那里,一来是因为前世他确实是有战神之名,她自然不会为了自己,将贺兰放一直留在身边。
况且贺兰放若是在边境真的能大展拳脚,对于她而已,也是一份助力。
贺兰放到底是她府里的人。
是以在得到贺兰放的同意之后,谢灵瑜第二日便入宫请示圣人。
“你想派人护送怀恩回北纥?”嘉明帝看着谢灵瑜,对于她这个提议倒是有些意外。
谢灵瑜却格外胸有成竹,她笃定嘉明帝一定会被自己说服,当即便说道:“圣人,此番怀恩返回北纥,乃是我们大周对于北纥释放的善意,更是表明我们想要维护两国邦交的决心,但若是怀恩在回北纥的路上出事的话,反倒会引起两国之间的纷争。”
当谢灵瑜说完的时候,嘉明帝陷入了沉思。
虽然她并未直接说怀疑二王子默古在路上,会对怀恩下毒手,但是圣人对于这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怕也是一清二楚的。
怀恩若是能平安回到北纥,为了北纥而在大周十年为质子的经历,必然让他成为下一任可汗的有力争夺者,默古自然不想要让再多一个竞争对手。
所以谢灵瑜说的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
反而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极大。
“皇伯爷,况且我觉得对于怀恩,我们应该极力扶持,”谢灵瑜趁势将自己心目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嘉明帝看着谢灵瑜,倒是来了些兴趣:“扶持?阿瑜是觉得怀恩有值得扶持的价值?”
“默古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反倒是怀恩在长安生活十年,受大周教化,天然亲近大周,如今我们又答应放他回北纥,他必然对我们大周感恩戴德,若是我们能再助他成为北纥可汗,到时势必能维护北纥和大周的和平。”
谢灵瑜见嘉明帝似乎极有兴趣,当即继续劝说道:“微臣以为此举,或可保大周与北纥几十年之和平。”
嘉明帝过了会儿,淡然说道:“阿瑜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但是你可想过人心难测,倘若怀恩利用大周的帮助当真成为北纥可汗,他若是翻脸该如何?”
谢灵瑜对于这个疑问,早已经有了应对的答案:“陛下,当年吕不韦在邯郸城内结识公子楚的时候,并以重金助其回国登上秦国王位,我想吕不韦下注之时也并无必赢的决心,不过是为了这个巨大的目标,豪赌一场罢了。”
果然,嘉明帝也意识到谢灵瑜所说的话甚对。
“况且,即便怀恩无法登上可汗之位,但只要他有心想争,必能给其他人造成困难,到时候或许还会引起北纥内乱,这样一来,北纥也势必再也无力窥伺我大周边境,”谢灵瑜微微一笑。
这次嘉明帝没有立刻说话,显然谢灵瑜所说的这个办法确实很有利大周。
但是对于他而言,却也是在无意中戳中了自己的心事。
皇室之中权利争斗,兄弟阋墙,不仅北纥人如此便是连大周皇子都无法免俗,因而嘉明帝在听到这些话时,自然便联想到了如今大周大位之争。
自从齐王被流放之后,朝堂之上安王没了齐王的制衡,瞬间声势冲天。
不少原本偏向齐王的官员,如今似乎为了弥补先前的过错,开始明显倒戈向安王阵营,以至于连嘉明帝都不得不再次出手制衡。
这段时间里,原本并不显山露水的信王谢陵也开始频繁受到封赏,原本他因为年龄在两位兄长之后,所受封地不过只有区区四州而已。
但是下因为信王最近正在编撰的一本《大周郡县图志》颇为大成,并在上个月进献给了嘉明帝,引得圣心大悦,因而圣人再次加封四州刺史给信王。
原本安王乃是十州封地,远远领先,如今信王竟有追赶而上的趋势。
况且因为信王所修撰的这本书,圣人几次在朝臣面前大赞他学识渊博,聪明绝伦,让人不免觉得信王如此也是深受帝宠。
不过究其缘由,信王修撰书籍有功是一方面,但是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嘉明帝并不想见到安王在朝堂一人独大的场面。
就如同几位宰相,虽然左仆射裴正严因为资历深,乃是排在宰辅第一。
但是他也并不是唯一,依旧还有其他宰相制衡。
嘉明帝对于帝王权术早已经是炉火纯青,他的宠爱从来都不是毫无来由的,这些宠爱是带着真实的目的性。
就好像他宠爱谢灵瑜,无非是为了作为天下表率。
自己的亲弟弟为了救他身亡,他不遗余力的照顾亲弟弟的亲生女,给了她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荣宠,这是为了让他自己心安,也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
如今谢灵瑜这无心之言,却一下戳中了他心中最为在意的事情。
他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够友好相处,可是最后却是他自己亲手让自己的儿子们站在彼此的对立面,让他们相互争斗,彼此厮杀。
因为唯有这样,他这个做父皇的,才会真正的安心。
“皇伯爷,”此刻谢灵瑜见嘉明帝许久都没有说话,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
但是随后嘉明帝抬头朝她看了过来,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似嫌恶又似软弱,只是这些复杂的情绪都在瞬间便烟消云散。
嘉明帝终于开口道:“阿瑜此言甚对,即便怀恩无法登临可汗之位,若是引起北纥王室争斗,确实会影响北纥的稳定,削弱他们的国力。”
随后他看向谢灵瑜:“既然这件事是阿瑜你提出的,不如便由你全权负责。”
“微臣正有此意,”谢灵瑜赶紧谢过圣人,随后提出自己的想法:“微臣王府里的王府参军贺兰放,忠毅果敢,有勇有谋,先前又曾经与怀恩有过数面之缘,乃是最合适的人选。由他护卫怀恩回到北纥最为合适,待怀恩回归之后,他还可留在边境,作为策应怀恩之人,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予怀恩夺取可汗之位的帮助。”
嘉明帝没想到谢灵瑜早已经将此事,布置的这般妥当。
他望向谢灵瑜,眼神再次含有深意道:“看来阿瑜你布局北纥,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启禀圣人,自从去年去年北纥使团来长安之后,微臣深感二王子默古此人的狂妄自大,以及他对于大周的冒犯和藐视,微臣深以为若是让此人登上北纥可汗大位,必然会窥伺我大周边境,到那时才是一切为时已晚。”
谢灵瑜自然不会暴露自己与怀恩的私交之情。
随后她再次说道:“况且先前默古求娶微臣,心存不良,阿瑜心中自是恨之万分,又岂能坐视他
成为北纥可汗。”
这一番话说的直白又真诚,倒是让嘉明帝心底的疑心被打消了不少。
二王子默古当众求娶谢灵瑜,确实是太过冒犯大周,毕竟谢灵瑜乃是大周亲王,岂有亲王和亲的道理,谢灵瑜便是恨他入骨,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好,朕便封贺兰放为正六品昭武校尉,护送北纥怀恩王子返还北纥,”嘉明帝也素来都是果决的性子,既然谢灵瑜所说的事情,他也甚为赞同,便是再也没有犹豫的道理。
谢灵瑜见圣人答应此事,心中大为振奋,当即谢恩。
随后谢灵瑜便立马叩谢圣恩。
*
圣旨很快便下来,这次为了表示对于北纥的友善,便是连鸿胪寺都派出专门人员,一路护送北纥使团返回北纥。
默古王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后,更是气绝到连之后圣人亲自赏赐的宫宴,都推辞未来。
反倒是怀恩则是盛装出席,席间更是对于圣人愿意放还他回北纥一事,再次谢恩。
圣人对于他如此有眼色,当即便圣心大悦,又是赏赐了不少珍奇异宝,甚至还让他亲自转交给北纥可汗的国书。
如此殊荣,原本是属于默古王子的。
但是默古借口推辞宫宴,圣人自然也不可能会纵容他,临走之前还要给他使绊子,不过这说起来也是他自找的。
宫宴上舞乐动人,众人甚为开怀,就连一向不怎么参与这种宫宴的韩太妃,都在宴席上坐到了最后。
待宴会结束的时候,谢灵瑜陪着韩太妃一同准备出宫。
只是在宫门口,正好碰上了同样出宫的萧晏行。
原本萧晏行并未上前,但是谢灵瑜却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过来给韩太妃请安,都说丑媳妇早晚见公婆,萧晏行之前还从未给韩太妃正式见礼。
虽然早晚都有机会,但是让他多在母妃面前露露脸,日后他们婚事也会更顺利。
萧晏行自然瞧见谢灵瑜的示意,似只犹豫了片刻,便毫不犹豫走了过来。
“见过殿下,”萧晏行率先给谢灵瑜行礼。
谢灵瑜轻笑了声:“辞安不必这般客气。”
随后她转头看向身侧的韩太妃,轻声说道:“母妃,这位便是萧晏行萧大人,他乃是我鸿胪寺的同僚。”
韩太妃闻言,抬头朝着萧晏行看了过来。
谁知两人四目相对时,她盯着萧晏行微微抬起的脸,一旁悬挂在马车上的灯笼,光晕笼在他的脸上,一瞬间韩太妃竟忽地愣住。
这一刻她仿佛之前从未见过萧晏行般。
“母妃,您先前应该也见过辞安,”谢灵瑜轻声提醒说道。
先前燕贤妃为了让自己的亲弟弟攀上谢灵瑜这门婚事,竟在宫宴上设计谢灵瑜,但最后萧晏行及时赶到救了她。
之后圣人和太后还有韩太妃也赶了过来。
况且谢灵瑜先前已经亲口跟韩太妃说过,她早已经认定了萧晏行,是以对于宫里的赐婚都是敬谢不敏的。
韩太妃大概也知道自己完全劝不住谢灵瑜,对这件事也一直没有反对。
之后谢灵瑜一心扑在政事上,并无成婚的打算,韩太妃便是想要催促也没有可以催促的地方。
“见过太妃,”萧晏行恭敬行礼。
但是他说完之后,韩太妃居然没有立即将他叫起。
她反而微微垂着头,盯着萧晏行,只是此时萧晏行弯着腰,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给韩太妃,以至于她似乎有些等不及般说道:“你抬起头来。”
在听到这句话后,萧晏行乖顺的抬起头。
这次韩太妃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但依旧一言不发。
谢灵瑜并不知道韩太妃为何突然这般,但却还是有些忍不住,轻声说道:“母妃,辞安与我相识已久,人品贵重,乃是我最为钟意和信任的人了。”
她这几句话当着韩太妃的面说出来,不可谓不直白。
但是韩太妃听完她这么说,只是紧紧抿着唇,既未开口反对也没有出声支持,许久她只是轻声说道:“我有些倦了,想要早些回府歇息了。”
说完,韩太妃转身就上了马车。
谢灵瑜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她登上马车的背影,不知为何韩太妃为何突然这般。
或许是因为韩太妃先前一直没有反对她与萧晏行的来往,所以谢灵瑜误以为她并没有反对他们,难不成是她自己想岔了?
谢灵瑜心底如是想到。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转头看着萧晏行,略带歉意轻声说道:“我母妃今日累了,是我不该选这么个时辰。”
“殿下让我过来,我心底便已经开心了,”萧晏行望着她,丝毫不介意。
但谢灵瑜知道他乃是安慰自己,两人之间本就差着天壤之别,虽然谢灵瑜一直装作这样的门第差距并不存在,但是对萧晏行而言,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
男子本就重尊严,如今韩太妃这般冷淡,无疑是让他面上无光。
想到这里,谢灵瑜不免又觉得自己今晚实在是有些唐突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安慰萧晏行。
随后两人分别后,各自上了马车。
只不过谢灵瑜这次却没有坐在自己的马车,而是也跟着上了韩太妃的马车,只是马车启动之后,两人都相顾无言。
以至于过了许久,还是谢灵瑜先忍不住说道:“母妃,先前你并未反对我跟辞安,况且辞安几次三番的以性命救我,这些事情您都是知晓的。即便您再介意他与我们永宁王府的门第之差,但是方才您也不该那般冷待他。”
方才萧晏行向韩太妃行礼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让萧晏行免礼。
如此冷落,太过明显了。
韩太妃张了张嘴,最后轻声说道:“先前我虽见过这位萧大人几次,但是每次竟都未曾真切的看清楚他的脸。”
谢灵瑜愣了下,开口便问道:“母妃这是何意?”
先前韩太妃见到萧晏行,确实是在匆忙的场合,燕贤妃设计陷害谢灵瑜那次,虽然萧晏行也在场,但是韩太妃当时注意力都在谢灵瑜的身上。
毕竟谢灵瑜受了燕氏姐弟的设计,她自己更是为了能够入朝堂,竟当场上演了一场血溅当场的戏码。
韩太妃那时候并不知道谢灵瑜的想法,还以为她是真的想不开。
因而那时候她并未太过在意萧晏行的容貌。
而如今她之所以会这般在意,则是另外一件事。
“方才我乍然这般那位萧大人,竟觉得格外像曾经的一位故人,”韩太妃轻声说道。
谢灵瑜有些诧异:“故人?难不成母妃你认识的人之中,有长得像辞安?”
“应该是这位萧大人长得像他,”韩太妃如此说道。
她这么说,谢灵瑜反倒有了不小的兴致,她好奇问道:“是何许人?”
但是这次韩太妃却又沉默了下来。
显然韩太妃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过多的解释,但是她越是这样,谢灵瑜却反而越是好奇了。
谢灵瑜忍不住说道:“辞安说过,他出身沧郡,祖上并无太过出众的人物,顶多出过一个举人,说起来确实是算得上是寒门。母妃你出身韩氏,你的故人应该身份尊贵,与辞安并无什么关系吧。”
不得不说,谢灵瑜何等聪慧之人呐。
在韩太妃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只怕韩太妃这次对于萧晏行如此这般反常,正是因为她口中的这个故人吧。
但是谢灵瑜想不出这个故人,究竟是谁?又为何会让韩太妃突然对萧晏行这般反常呢。
似是归人来,可是这个故人却看着来者不善。
第130章 第130章不日我便会向圣人请求……
第一百三十章
谢灵瑜虽然也想要知道韩太妃这位故人,究竟是谁,又跟萧晏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关系,但是韩太妃却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
即便后来谢灵瑜一直逼问,但她始终未曾透露。
最后谢灵瑜也只能失败告终。
待回了府里之后,谢灵瑜竟也没休息,直接穿过王府侧门,到了萧晏行府上,这条路她早已经走的习惯了。
只是这次她刚走到门口,就瞧见屋内亮着灯火。
谢灵瑜还以为萧晏行已经从宫中返回家中,毕竟他们是前后脚离开皇宫的,此时他回来了也是正常的。
但当她正要朝着正房走去时,突然那边的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陌生的少年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姿挺拔,谢灵瑜正觉奇怪,毕竟除了清丰之外,她并未在萧晏行身边见过此人。
但是他却从房内走出来,看起来对于这里也格外熟悉的模样。
谢灵瑜赶紧躲在暗处,盯着少年人的一举一动。
但是他此时却站在院内,似乎正在等待什么。
谢灵瑜心头微微一紧,见房中并无旁人的动静,心想他该不会是在辞安回来吧,此人是谁,会不会对辞安有威胁?
正在她心头胡思乱想之际,院门被推开,应该是萧晏行从宫中回来了。
谢灵瑜抬头朝着院门口看过去,就见一身朱红官袍的萧晏行走在前面,而他身侧站着的依
旧还是谢灵瑜熟悉的清丰。
原本站在院中的劲装陌生少年,此时也迎了上去。
“少主,”少年冲着萧晏行微微行礼,熟悉而恭敬的模样,便知他们关系匪浅。
少主?
这个陌生的称呼,这时才让谢灵瑜心头真正的一紧。
她忽然想起半个时辰前,她还在马车里信誓旦旦的对韩太妃说过,萧晏行出身沧郡,祖上至多不过是有人中过举人而已,乃是真正的寒门出身。
韩太妃那位身份尊贵的故人,定然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事实却是,此刻一个陌生的少年恭敬的喊着他一声少主。
虽然这个少年的身份可能跟清丰一样,乃是他身边的侍从,即便喊他少主也证明不了什么,但是谢灵瑜与他相识这么久,却从未见过这个陌生少年。
若不是今日偶然发现,只怕她还是依旧会对这个少年一无所知。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萧晏行看向折剑,似乎有些问题。
折剑低声说道:“宫里传来消息,信王已经开始调查昭阳公主身边的人了。”
萧晏行似乎对于这个消息丝毫不奇怪,他嗤笑了声,却并未说话,只是单手背在身后,慢悠悠朝着房门走了过来。
折剑走在他身边,而清丰则是在另外一边。
两人这般一左一右的在他身侧,是那样和谐又熟悉,似乎早已经走过千百遍。
随后三人进了房中,而屋内亮着的灯火,映照着他们的身影,萧晏行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两道身影则站在他的对面,显然便是清丰还有今日刚刚出现的陌生少年。
宫里消息,昭阳公主身边的人。
谢灵瑜竟也没想到,自己的听力如此之好,明明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将他们对话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之前昭阳公主突然出事时,谢灵瑜不知为何,便鬼使神差的想到萧晏行说过的话。
他说过自己的那个药箱之中,还有可以让人发疯的药。
她本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即便有这样的药,萧晏行又如何用在昭阳公主的身上呢,毕竟公主在深宫内苑之中,岂是外臣能够轻易接近的。
谢灵瑜曾经亲口对韩太妃说过,她并未在宫中安插眼线,都无法做到这样的事情。
倘若昭阳公主中邪之事,当真是萧晏行设计所为。
那么身为区区正六品大理寺丞的萧晏行,又如何能做到这件事呢。
他手中暗藏的势力,又庞大到何等地步,居然连宫内都能轻易伸进手。
这么久以来,她自认为了解萧晏行,可是到头来,她所谓的了解只怕都是他想要让她了解的部分而已。
真正的萧晏行,依旧还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他是旁人口中的少主。
他是能轻易让一国公主陷入癫狂的人。
夜晚清凉的冷风乍然而起,谢灵瑜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让周围的黑暗将自己彻底包裹着,她抬头望着不远处熟悉的房屋时,竟是打心底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谢灵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院中的,只是她回去之后,始终一言不发。
春熙和听荷见她出门一趟,回来便是这般神态,两人对视了一眼,虽然不敢直接开口询问,也只能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但是不管两人怎么询问,谢灵瑜也如先前的韩太妃一样,并不怎么说话。
只是在发呆。
说是发呆,但是她脑海中却是没有一刻的停歇,因为她正在回忆着与萧晏行相遇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些点点滴滴,犹如回马灯一样不停旋转。
他们初遇是因为谢灵瑜的刻意安排,是她有了前世记忆之后,派贺兰放去寻找萧晏行,无非是希望借助他这个未来权臣,走上一条与过去完全不相同的一条路。
所以她可以很肯定很确定,他们的相遇是因她而起。
并非是萧晏行刻意安排的偶遇。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便没有隐藏。
或许当初自己别有用心的找上他的时候,他也别有用心的顺势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一时间,谢灵瑜发现自己甚至连责怪他的理由都没有了。
因为当初她不也是抱着目的,才会救下他。
那么他隐藏自己真实的目的,不也只是跟她一样。
还有就是萧晏行的功夫,在极乐楼那一夜之前,他都在隐藏自己会武功这件事,甚至到那一夜也是如此。
若不是当时情况实在太过危急,谢灵瑜深陷危险之中。
只怕他还会一直隐藏自己会武功这件事。
他乃是文臣,以状元之资质入了朝堂,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未来应该是文臣之巅,没人会怀疑他也会功夫。
所以他才会始终隐藏,直到他要保护谢灵瑜,才露出自己会武功。
况且谢灵瑜见过普通人的功夫,贺兰放前世号称战神,身手已是出了名的好。
但是谢灵瑜曾经见过他和萧晏行出手,以她看来,贺兰放应该无法赢下萧晏行。
更别说北纥使团大战大周力士之时,明明那些北纥力士是服用了禁药,变得勇猛无比,但是萧晏行却还是能一招制住对方。
可见他所学的功夫,他的传承来历,都非寻常。
这一团团原本那么明显的疑点,从前是被谢灵瑜刻意忽略,如今都慢慢的重新浮现了上来。
由不得她不去多想,也由不得她不去细想。
果然,有些事情其实一直都有迹可循。
只是从前她都忽略了而已。
一直到谢灵瑜更衣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她眼睁睁的盯着头顶上的纱帐,精细而秀丽的文路浮现在她眼前,可是谢灵瑜却还是无法闭上眼睛。
当她试探性的闭着眼睛时,脑海深处一个早已经隐藏的问题,竟不受控制般窜了出来。
萧晏行究竟在隐藏着什么?
他又究竟是什么人?
他手里定然有着一股暗藏着的庞大势力,毕竟他已经能够将手伸进宫里,那么这样一股暗藏的庞大势力,不可能陡然生成的。
况且他还这般年轻,他手中当真有这样的势力,必然是来自父辈的传承。
并非谢灵瑜看低萧晏行,而是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的积累。
若是给萧晏行十年时间,让他在朝堂中大展拳脚,谢灵瑜相信他必然也能做到,但是如今他不过是刚入朝堂一年。
即便圣人有心擢升他为刑部侍郎,但是在外人看来,他的基础也太过薄弱。
这么一个庞大势力,隐藏在暗地里,却又来自于父辈的传承。
一个名字早已经在谢灵瑜的心头呼之欲出。
三千卫。
但是她却
还是在拼命说服自己,如今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和臆想而已,没有一丝的证据来证明。
如今不过是因为那个陌生少年喊了一句少主,说了一句昭阳公主的事情。
或许是她当时听岔了呢。
她之所以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并非是因为三千卫乃是圣人厌恶,并且一直在追查的神秘组织,而是因为信王曾经对她说过,她阿耶的事情便是与三千卫有关系。
当年那一场刺杀,便是三千卫勾结楚王一同行事,最终阿耶为了替圣人挡剑身亡。
所以那一日信王才会找到她,意图告诉她当年真相,想要彻底拉拢她。
原本还躺着的谢灵瑜,想到这里时,猛地坐了起来。
她之前还一直不解,为何信王会对她说这些。
难不成他也在怀疑萧晏行是三千卫的首领,所以才会提前说出那样的话,意图挑拨她和萧晏行之间的关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谢灵瑜心底的那根弦说实话真的猛然松了下。
可是没一会儿,谢灵瑜便有自己摇了摇头。
不可能。
倘若信王真的怀疑萧晏行的身份,说不定他早已经向圣人告发了萧晏行,毕竟以圣人对于三千卫的杀无赦看来,若是萧晏行真的是三千卫首领,圣人只会是宁杀错不放过态度。
信王又岂会坐视不理到现在呢。
但是对于三千卫的资料,谢灵瑜其实之后也曾经查过,甚至她还托柳郗在大理寺查询了一案,但是却是一无所得,就连大理寺卷宗里都未曾留存。
据说但凡三千卫的案件,在结案之后,卷宗都会被收纳入宫中。
非圣人手谕,轻易不得查询。
但是谁又敢在三千卫这件事上,去触圣人的霉头呢。
但凡知道三千卫的人,都知道圣人对于这个神秘组织的厌恶。
而不知道的人,就更不会对三千卫感兴趣,谁又会没事去了解关于它的卷宗呢。
即便是谢灵瑜都不敢仗着圣人的宠爱,强行去查三千卫的卷宗,如今反而是拖到了现在。
这么看来,信王身边应该是有一个十分了解三千卫过往的人。
是以才会给他出主意,让他以当年真相为条件,刻意拉拢交好谢灵瑜。
但是谢灵瑜偏偏因为前世之事,压根不愿意相信信王,更不会跟他联手。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信王,倒是让三千卫之事在她这里戛然而止。
偏偏老天爷似乎是真的想要让她知道当年的真相,竟让她无意间瞧见了这一幕,更是听到了萧晏行与那个陌生少年的对话。
如今这件事不是从信王口中说出,她连否认的理由都显得没那么充足。
谢灵瑜知道若是想要知道这一切,最快的办法,其实是亲自向萧晏行问清楚。
可她却还没做好去询问的准备。
倘若他真的承认了呢。
倘若真如信王所言的那样,当年是楚王和三千卫勾结刺杀圣人,最终害死了她的父王,那么三千卫之人便都是她的杀父仇人。
面对这个组织里的任何一个人,她都应该做到像圣人那般,杀无赦。
即便她父王之死,并非是萧晏行策划,可若他如今真的是三千卫少主的话,那么这个责任也势必要由他来背负。
她也必须跟随圣人,彻底铲除三千卫。
这样方能告慰阿耶的在天之灵。
谢灵瑜坐在床榻上,脑袋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在今夜之前,她跟萧晏行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有情人,她以为他们之间是亲密无间的,心灵相通的,所以她才会在宫门口瞧见萧晏行时,毫不犹豫让他过来见她的母亲。
因为她始终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是早晚都会有这一日的。
可她没想到,这一夜还未曾过完,她的世界居然彻底天翻地覆了。
她刻在心上的人,居然有可能与她的杀父仇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
“殿下,”当清晨的时候,听荷来唤起来谢灵瑜的时候,瞧着她眼下的一片青色,险些被吓了一跳。
瞧着这模样,殿下这是一夜未睡啊。
听荷显然瞧出来谢灵瑜心中应该是藏着事情,昨夜估计是一夜未睡好。
但是在清醒之后的谢灵瑜,却突然想起来的一件事,她转头看向听荷,突然问道;“听荷,你平日里跟清丰来往的多些,你可有听过他怎么称呼辞安?”
听荷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谢灵瑜这句话的意思。
“称呼?郎君吗?”听荷想了下之后,小心翼翼说道。
因为听荷时常会听从谢灵瑜的吩咐,去小院里送些东西,萧晏行小院里面是请了个厨娘的,只是这个厨房并不住在那里,只是白日里帮忙,入了夜之后便会离开。
所以谢灵瑜怕萧晏行晚上若是办公,便时常会吩咐听荷,将小厨房里做的点心吃食送去隔壁。
她去的次数多了,便与清丰关系自然熟悉些了。
先前谢灵瑜还听到春熙,打趣她和清丰两人。
对于他们两人,谢灵瑜原本是乐见其成的,但如今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除了郎君之外呢?”谢灵瑜试探性问道。
听荷不解,轻声说道:“除了郎君之外?”
随后她做出冥思苦想的姿态,但是她实在是有些想不到,她有些求救般的看向谢灵瑜,反而问道:“殿下觉得,他还应该怎么称呼萧郎君呢?”
谢灵瑜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应该是没听到过,便摆摆手。
但就在她刚摆完手,听荷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般,猛地说道:“之前有一次,还是很久之前,清丰无意中喊了一句少主。”
“我当时还在奇怪,这个少主是在称呼谁,但是他也没解释。但当时我们两人正在聊殿下和萧郎君,所以殿下想问的是这个称呼吗?”
谢灵瑜见听荷小心翼翼询问的模样,不由苦笑了声。
她之前还一直夸赞听荷聪慧,可是头一次她希望听荷不要这么聪慧。
但是显然,事与愿违。
果然,昨日那个陌生少年郎应该是萧晏行身边的人,或许他的身份应该是跟清丰一样的,都是自小跟在萧晏行身边。
只是在他们进入长安之后,清丰在明面上时时刻刻跟着萧晏行。
而那个陌生少年,则是隐藏在暗地里。
甚至他可能就是萧晏行向三千卫发号施令的传话者,萧晏行利用这个少年,暗中命令三千卫行事。
包括这一次昭阳公主深陷中邪之事。
想到这里,谢灵瑜心中的情绪便更加复杂了,倘若旁的事情她或还有怀疑,但是他对昭阳公主出手之事,只怕全都是因为她了。
他若是真的想要对抗圣人,那么最有效的法子,便是像之前那样对付齐王。
让圣人亲自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这才是真正的亲者痛,仇者快。
一个昭阳公主只怕从未被他看在眼中,但是那日他看见自己脖颈上的掐痕之时,谢灵瑜亲眼看见过他眼底的狠厉。
萧晏行素来便是这样,虽然看着清冷不争,但是谢灵瑜却知道一旦他疯狂起来时,会比任何人都要疯魔。
任何人伤害她,他会毫不犹豫的对付那个人。
昭阳公主那天对她动手,即便谢灵瑜亲自反击了,但是萧晏行却还是选择对她下手。
在彻底确认这一点之后,谢灵瑜心中升起了说不出的感觉。
复杂之中夹杂着感动,她的意中人真的是一个愿意为了她,做出任何事情的人,不管谁伤害她,他都会站出来保护她。
哪怕是用任何手段也好。
谢灵瑜在前世身死之后,在她又重活一世之后,不就是一直渴望着前世,能有一个始终这般坚定不移站在她身边,保护着她的人。
只是后来她不打算将希望寄予在旁人的身上。
所以她才想要进入朝堂,壮大自己的势力,想要自己来保护自己。
但是萧晏行却又突然出现了。
“殿下,殿下,“旁边的听荷连喊两声之后,谢灵瑜这才又重新回过神。
待她换上官袍之后,匆匆用了早膳,便开始上朝。
今日朝会之上,并无太多重要的事情,所以朝会准时结束。
只是结束之后,谢灵瑜并未立马像之前那般离开皇宫,而是转身准备前往两仪殿。
“殿下,”不远处萧晏行叫住了她。
原本谢灵瑜其实是在刻意避开他,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其实对于彼此都是格外熟悉的,一言一行若是不对劲,对方就会立即感知到。
谢灵瑜是这样的,她相信萧晏行同样如此。
所以她没有信心会瞒住他,只能先行避开他。
但没想到萧晏行还是,将她叫住了。
“辞安,”谢灵瑜在他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率先喊了他一声。
萧晏行望着谢灵瑜,低声问道:“殿下不回鸿胪寺吗?”
谢灵瑜嘴角轻扬,竭力扯出一段并不算勉强的笑容,柔声回道:“我要先去两仪殿,向圣人禀告一些事情,随后便回去。”
萧晏行听出来了,她这是现在还不能回鸿胪寺府衙的意思。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谢灵瑜轻声说道:“辞安,你先回府衙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萧晏行再次颔首,因为这是在太极殿外不远的地方,四周还都是刚下朝会的文武百官,因而再亲密的话也是不能说的。
两人自此便分开了。
谢灵瑜并非是在找借口,而是她冥思苦想了一夜之后,还是决定去找圣人,求一道手谕亲自调出三千卫相关的卷宗。
毕竟羽林卫中郎将武元敬身死一案,尚且查清楚。
他死时身边所留的血书,直指乃是三千卫杀了他。
当时圣人便将这件案子交给了谢灵瑜彻查,只是后面因为北纥二王子默古,突然在朝会上向圣人求娶谢灵瑜一事,而被彻底耽误了下来。
如今默古求娶之事,已经被谢灵瑜和萧晏行联手化解。
她自然也应该全力调查三千卫一事。
不管是为什么,她总是要求得一个真相的。
所以昨夜她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今天就向圣人求一道手谕,调出三千卫卷宗。
最起码她得先弄清楚,三千卫缘由出现,又因何壮大。
这么神秘又势力庞大的组织,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的。
待她到了两仪殿后,便让人通传求见圣人。
圣人前脚刚从朝会上离开,没想到后脚就有人追到了两仪殿来了。
待圣人换了一身轻便的朝会之后,宣了谢灵瑜觐见。
“阿瑜,有什么事这么着急,非得追着皇伯爷而来了,”嘉明帝今日看起来心情似乎还挺不错的,居然还打趣了谢灵瑜一句。
可是不想谢灵瑜却也不想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启禀圣人,先前您让微臣彻查羽林卫中郎将武元敬被杀一案,此次案件涉及三千卫,但是三千卫卷宗均存档于宫中,是以微臣想要求一道手谕,翻阅三千卫先前卷宗,以便能够挖出潜伏在长安城内的三千卫余党。”
嘉明帝也没想到,谢灵瑜来这里所求的,居然是这么一道手谕。
原本还满脸笑意的嘉明帝,瞬间神色凝重了起来。
但是谢灵瑜这个理由确实也足够充分,况且先前确实是他让谢灵瑜彻查三千卫,如今谢灵瑜来求这一道手谕,他似乎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谢灵瑜也并未催促嘉明帝,只是安静留在原地,垂首等待着。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嘉明帝低声说道:“好,你既有心,那朕便给你这道手谕。只是凡三千卫卷宗,都只能调阅,不可能抄录,更不可能带离宫中。”
谢灵瑜也没想到,嘉明帝会如此郑重其事。
但是作为圣人越是这般谨慎,谢灵瑜便明白三千卫所牵扯的秘密,只怕比她想要的还要大,还要涉及广泛。
因此才由不得嘉明帝这般慎重对待。
随后嘉明帝亲自手书一封手谕,让一旁的李朝恩交给了谢灵瑜,并且吩咐道:“你便陪着永宁王跑上一趟。”
谢灵瑜听到这句话,心底不免觉得好笑。
圣人这是怕她将卷宗偷走不成,竟还派了身边人亲自盯着她。
不过谢灵瑜也没有丝毫的担忧,她本来就只是想要调阅那些卷宗,弄清楚三千卫与圣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嘉明帝在只是听到有关三千卫的消息之后,便能说出凡是三千卫者杀无赦,那样冷酷而又决绝的话。
虽然信王曾经亲口对谢灵瑜说过,她阿耶之死,乃是三千卫造成的。
三千卫才是她真正的杀父仇人。
但是她却并未全然相信,她要自己去寻找出隐藏在过去的真相。
虽然是如此说,谢灵瑜心底却还是对自己忍不住失望。
若不是今生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竟活了两世,才知道她阿耶的死并不简单。
前世她竟单纯的以为,当年刺杀阿耶的人都已经被抓住,一切便是已经结束了。
说起来,她还真是个不孝女。
谢灵瑜如此嘲讽的想到。
随后她拿上手谕,带着李朝恩还有一行内侍,直接来到宫内存储卷宗的宫殿,在给看守出示了圣人的手谕之后,谢灵瑜便得以进入了殿内。
在宫内管理卷宗的人,乃是掌书使。
掌书使将谢灵瑜引入内殿之后,谢灵瑜便瞧着整个宫殿内,都是顶天立地的柜子,有种森然有序却又不压抑的感觉,就连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淡淡的陈年墨香。
“不知殿下要调阅的乃是什么卷宗呢?”掌书使恭敬询问道。
谢灵瑜直接说道:“本王要调阅所有跟三千卫相关的卷宗。”
她之所以这么直接,也是基于圣人的态度。
连大理寺都不得留存三千卫的有关卷宗,可见圣人对于三千卫之事确实是十分看重,自然三千卫的卷宗应该都会单独留存。
是以她才会直接说出,要调阅所有三千卫相关卷宗。
也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人在留存卷宗时,定然会因为圣人的看重,而将所有跟三千卫相关卷宗都特别存放的。
果不其然,掌书使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微微变了下。
作为在宫内掌管藏书卷宗十几年的掌书使,自然知道什么卷宗重要,什么卷宗是不太重要的,毕竟皇宫即便是号称收尽天下珍贵藏书的地方,但终究还是地方有限。
因而大周对于卷宗有长留和短留的区别,长留自然便是要长久收藏。
而短留则是每隔几年便可销毁的意思。
这也是每年宫内都会销毁一批卷宗的原因,有些卷宗并没有长期留下来的价值。
“这乃是圣人亲手手谕,便是恩准本王调阅三千卫卷宗,况且我身边这位李公公,你也应该认识吧,便是圣人让他陪着本王前来的,”谢灵瑜见这个掌书使似乎不太相信,当即有些不悦。
掌书使见她神色不虞,赶紧解释说道:“殿下息怒,小人并无怀疑,只是三千卫卷宗素来都是最高机密,从未有人调阅,所以小人听闻之后,这才有些震惊。”
谢灵瑜轻抿了下嘴角,但也正是从这句话之中,她再次明白了三千卫对于圣人的意义,似乎当真是不同于旁的。
于是她毫不客气说道:“好了,快去拿卷宗,本王要立刻调阅。”
掌书使哪儿还再干说什么废话啊,他叫上一个人便转身去了另一处殿阁,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两人抱着卷宗返回。
谢灵瑜看着他们手里抱着的卷宗,这才有些惊讶。
“这些都是?”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掌书使赶紧点头:“回殿下,这些都是的。”
随后谢灵瑜便让人讲卷宗放在一旁的案桌上面,因为卷宗是不能抄录更不能带走的,所以她只能留在此处阅览。
待她从最早时期开始调查,但是看着看着便发现都是一些并不算重要的事情。
无非就是在哪里发现,三千卫者,经过调查之后,发现此人
确实是,便依照大周刑律判处。
但是翻着翻着,谢灵瑜便发现凡被发现的三千卫,被处罚的都极严重。
不是流放三千里,便是处以死刑。
非死即流放,而且流放的都是离长安最远最凄苦之地,不是岭南便是漠北边境,不是瘴气弥漫就是黄沙漫天,有种即便不死,也要让他们永远回不了长安的感觉。
待谢灵瑜迅速翻阅了一遍,她才发现三千卫卷宗最早出现的时间乃是嘉明三年。
这时候谢灵瑜还尚未出生呢。
但是她又忍不住算了下萧晏行此时的年龄,按照他如今的身份,他是出生在嘉明元年,所以当第一份三千卫卷宗出现的时候,他也不才三岁。
直至嘉明十四年,也就是谢灵瑜父亲遇刺的这一年。
谢灵瑜年方九岁的时候。
但是她翻阅了卷宗,却发现并且有关她阿耶遇刺的记载,也就是说她父王遇刺的案子,并未被归类为与三千卫有关。
但是随后她发现,在嘉明九年这一年之中,三千卫被逮捕者激增。
原本前几年每年也不过是寥寥几件跟三千卫有关的案子,甚至还有两年是空白的,但是这一年足足有几十份卷宗,大有要将三千卫彻底铲除的气势。
但这么多卷宗中,偏偏都没有跟永宁王有关的。
圣人如此痛恨三千卫,欲除之而后快,倘若三千卫真的涉及谋反一案,嘉明帝又怎么可能会替三千卫掩盖他们的罪行呢。
但是这么多桩案子,居然没有一件是跟谋反有关的。
难不成信王跟她说的,才是假的?
毕竟当初信王说的可是,三千卫与楚王一同谋反,意图行刺圣人,颠覆朝纲,但是卷宗却并未记载这件事。
“有关三千卫的所有卷宗,都在此处了吗?”谢灵瑜翻阅了半天之后,终于抬头看向对面的掌书使。
见谢灵瑜似乎还是有些怀疑,掌书使赶紧给自己喊冤:“殿下,小人哪儿弄虚作假糊弄您,所有卷宗都已经在此处了。”
掌书使似乎生怕谢灵瑜不相信,又再次保证说道:“所有卷宗没有遗漏一份,全部都在此处了。”
谢灵瑜明白掌书使没有那个胆子蒙骗自己,只怕这便是留在此处的所有卷宗。
难怪圣人会那么轻易给她这封手谕,看来他也是笃定自己并不会从这些卷宗里面看出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如此想来,这些卷宗对她而言也是一丁点用都没有。
于是她没有再浪费时间,让掌书使将卷宗收了回去了。
因为这件事谢灵瑜这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自然也被萧晏行看了出来,只是他询问之后,谢灵瑜自然是找了个借口搪塞了回去。
但她也知道,这些并非长久之计。
直到谢灵瑜这日回到府内,便被陈嬷嬷拦住了。
如今谢灵瑜已经习惯,被韩太妃派人堵住的事情,所以也没什么纠结,便跟着陈嬷嬷一同来到了韩太妃院中。
不过这次居然房内又是屏退了所有侍女,显然韩太妃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了。
上次韩太妃将昭阳公主中邪之事告诉她的时候,也是这么兴师动众的。
谢灵瑜给韩太妃行礼之后,便再在她下首坐了下来。
但是跟她预想不一样的是,韩太妃似乎并未立即开口说话。
“母妃,我这刚从衙门回来,就被您叫了过来,想来您应该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罢,不妨直言,”谢灵瑜干脆说道。
韩太妃见她这么直接,她便也说道:“你与那位萧大人之事并不合适。”
谢灵瑜轻轻挑眉,实在是没想到,韩太妃要跟她说的居然是这件事。
她略有些好笑的说道:“就因为他跟您那位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都不用猜测理由,谢灵瑜便想到韩太妃之所以态度这般反常,只怕便是跟那位所谓的故人有关。
“不是有几分相似,”韩太妃听着谢灵瑜毫不在意的口吻,当场气急说道。
谢灵瑜淡然道:“即便一模一样,又如何呢?”
韩太妃却忍不住说道:“不只是长相,若是他的儿子还活着,便也是萧大人如今这个年纪了。”
儿子?
谢灵瑜这下倒是有几分好奇,她忍不住说道:“母妃你若是真的想要说服我,便不要再跟我打哑谜了,您的这位故人究竟是谁呢?”
终于韩太妃也神色凝重了起来,看得出来她也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
似乎是在跟谢灵瑜说真相,还是继续隐瞒之中纠结。
直到她慢慢抬起头,看向谢灵瑜,脸上浮现起一种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所说的这位故人,便是当年惊艳长安的安国公世子崔知节。”
谢灵瑜怔住,其实她并非第一次听到这位世子的名字。
突然间,她又想起先前圣人也曾经说过,萧晏行长相肖似他的一位故人,只是这几日她光想着萧晏行身份的事情,竟忘了此事。
以至于没有将韩太妃口中的故人,跟圣人口中的故人联系在一起。
如果只有一人说的话,或许还可能是错觉,但倘若接二连三有人这么说,那么萧晏行还真得十分像这位崔世子。
“所以您先前的意思是,萧晏行是崔知节的儿子?”谢灵瑜喃喃说了声。
随即她望向韩太妃,急急问道:“您有证据吗?可以证明这件事吗?”
韩太妃这时才面露尴尬,低声说道:“我暂时还没有证据。”
原本整颗心都被吊起来的谢灵瑜,此时彻底嗤笑了声。
她还以为她跟萧晏行的缘分,当真是如此奇妙呢。
毕竟韩太妃还说过,她父王和崔知节一直交好,两人甚至好到相互许诺做姻亲,只是这位崔大人似乎出了些事情,他的儿子也跟着亡故了。
所以这件事才最终并未成真。
“皇伯爷也曾说过辞安像他一位故人,但是皇伯爷也只说是像而已,毕竟若是没有证据,便无法证明此事是真的,”谢灵瑜在听到韩太妃说没有证据时,心底早已经不以为然了。
随后她轻笑了声:“况且辞安若当真是崔世子的儿子,岂不是一件好事儿,毕竟安国公府堂堂一等公爵之家,又是清河崔氏这样显赫的姓氏。说起来先前母妃你不是一直觉得崔休甚好,若是辞安真有这样显赫的家世,岂不是与我更相配。”
谢灵瑜虽然对于萧晏行的家世丝毫不在意,但是也被韩太妃的说法逗笑了。
怎么萧晏行疑似是故人之子,他们两个的事情反而不合适呢。
论理,应该更合适才对啊。
韩太妃当即恼火说道:
“那是因为你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啊,当年之事发生的时候,我是尚且年幼,所以我还是方才那句话,母妃你若是想要说服我,便告诉我真相,否则我是不会听您的话,更不会轻易放弃辞安。”
谢灵瑜似乎是为了刺激韩太妃,直截了当说道:“不日我便会向圣人请求赐婚,我要跟萧辞安成亲。”
其实这何尝又不是在逼迫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