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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马来西亚(三)“我叫Adam。”……

    住过一晚,4105四个人走某条线去几个岛旅游一下。

    马来西亚太阳毒辣,昨天溜达一个下午,白白嫩嫩的毕姗姗几处皮肤竟然晒伤了,胳膊、脚腕火辣辣地疼,红通通的,之后大概要变黑还要爆皮,于是,昨天晚上,毕姗姗到一家店里买了一套全身泳装,以及一个防晒头套。

    头套就是电视里面银行劫匪戴的那种,只露出来两只眼睛,但图案是哈士奇的,而且制作无比立体——哈士奇的两只耳朵竖在人的脑袋上面,哈士奇的眉毛正好覆在人的眉毛上,哈士奇的鼻子也正好覆在人的鼻子上,被人鼻子顶出一截,立体极了,而哈士奇的嘴巴自然也覆在人的嘴巴上,也被支出去一点点,软软的,很真实,一条舌头垂在外面,还随着人的呼吸颤动。

    毕姗姗又在头套外外了一只漂亮的墨镜。

    船上还有几对老外,见到毕姗姗的样子都一瞬间瞳孔地震!

    而紧接着,不管上到哪个小岛,毕姗姗都备受注目。无数老外特意过来跟她合影,甚至还有那种庞大的旅行团叫毕姗姗站在旁边跟整团人拍个合影,每个老外经过她时都会神秘地笑起来。

    “???”毕姗姗问,“这个头套很奇怪吗?老外这么不会搞笑?”

    霍婷摸摸毕姗姗头:“很可爱啊。跟哈士奇一模一样。”

    毕姗姗说:“汪。”

    她们一共去了三个岛,中间又浮潜了三次。

    最后一处,向导说这可能有大海龟,毕姗姗便掏出手机,放在一个防水袋里,又对其他人喊:“张斩霍婷曹木青!大家!我带手机啦!可以拍照!你们几个不需要带了!”

    “好。”张斩完全没多想,“那就闪闪带着手机。”

    毕姗姗说:“嗯!”

    毕姗姗又想了一下。她穷,对贵东西保护得很,生怕自己游的时候系手机的这个绳子会慢慢地松开来并从脑袋上滑落出去,便将那绳子捆死在了她自己的救生衣上——救生衣的一边扣子穿过手机套的绳子,不解开救生衣的扣子手机绝对脱离不了。

    下面果然有大海龟。

    霍婷惊喜道:“闪闪,快拍照片!多拍几张啊!”

    毕姗姗说:“好咧!”

    然而真的打开镜头,毕姗姗却发现……因为水下的光带着折射,当毕姗姗把摄像头对准眼中的“海龟”时,她懵懵地发现,取景框里竟空无一物!

    视野与水面上完全不同!

    拍不了了。

    向导显然知道这些,花蝴蝶似的,帮一船的游客们拍摄水下的海龟,他一个个拿过大家的手机,打开镜头,拍摄海龟给他们。

    他甚至还潜入海底,近距离地拍摄海龟,有照片也有视频。

    所有人都高兴极了。

    最后来到毕姗姗这,伸出一手要手机:“来,轮到你们了。”

    霍婷连忙道:“快给他!他可以拍!”

    “啊——”毕姗姗说,“对不起,但我的手机摘不下来。”

    张斩:“???”

    毕姗姗认真地解释:“我害怕手机掉下去,就把手机给捆在身上了。除非脱下救生衣,否则不会脱离我的。所以,我们不能拍海龟了。”

    张斩赞赏毕姗姗道:“你可真有才。”

    毕姗姗:“…………”

    最后毕姗姗向同船的法国人要了视频,又传给大家弥补错误。

    晚上,她们几人入住一家海面上的度假小屋,毕姗姗与张斩一间,曹木青与霍婷一间。

    曹木青走上栈道。毕姗姗的长发撩起,正在跟父母视频,说:“爸爸,妈妈,看,我现在在度假屋~这个屋子是建造在海面上的,风景很好。”

    “……”被激发了分享欲,曹木青也跟自己的爸爸妈妈视频了下,而后曹木青犹豫半晌,又拨了一个杨清河的。

    他们现在关系一般,但毕姗姗还在这里呢,只打父母的不打老公的,显得好像有点奇怪,曹木青不想在度假的时候跟朋友们讲这些事。

    杨清河接起来了,问:“宝宝?到哪里啦?”

    杨清河的一个优点是:不记仇。

    虽然曹木青也开始怀疑:不记仇,也许,只是因为对方是无所谓的?

    曹木青说:“在度假屋呢。”

    她将摄像头对着大海:“看,这里的海瓦蓝瓦蓝的。”

    杨清河没说什么话,他对于美景并无兴趣。

    曹木青又转回手机,见镜头里杨清河头发乱乱、胡子长长。

    杨清河的长相不差,但以往,都是曹木青提醒对方去剪头发去理胡子。他是典型的理工男,认为男人是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外表的,那样很“娘”,男人会挣钱就足够了。

    也许因为爱已削减,曹木青略略烦躁,然而这次依然提醒了,说:“你这样子有点邋遢了。等一会儿剪个头发,再理理胡子吧。”

    杨清河说:“……哦。”

    曹木青又说:“跟我朋友也打个招呼吧。”

    杨清河说:“好。”

    在镜头里,杨清河只露出来了半个脑袋,嘴唇之下被截掉了,而且角度也是仰拍,鼻孔很大,脑袋尖尖,曹木青觉得这样丑死了,而且下面一排按钮也正好挡了他的脸,便走开了一小段路,纠正杨清河:“手机不要那样去拿……你像我这样,手机屏幕与你的脸是平行的,不要倾斜,不要仰拍,把你手机举起来啊,别不愿意抬起手啊,让摄影头对着你脸,你的眼睛是往前面看的,不是往下面看的。”

    奇了,曹木青想:他们院的男老师们好多也是那样视频的,超级丑。

    但杨清河听不明白,或者听明白了但做不彻底,曹木青说了半天,杨清河好了一点,下巴总算露出来了,但角度依然是仰拍的。

    曹木青很累,又继续教:“这样还是很难看,按钮也还是挡脸了。再往上边点。”

    杨清河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他将手机又往上一截,甚至有点儿气急败坏了,问:“请问现在达到你的要求了吗?这动作你满意了吗?我现在就像个女的!”

    他的语气委屈极了。

    “……?”曹木青不懂,教杨清河再视频里正常一点露脸而已,他怎么就“像个女的”了,又怎么就受到莫大的侮辱了,本能地道,“杨清河,什么叫‘像个女的’?”

    “啊?”杨清河说,“我没说过这句话。我绝对没说过。”

    可曹木青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你确实说了。”

    “我没有。”杨清河受不了了,“你能别天天这么敏感吗?能好好地过日子吗?”

    曹木青问:“我怎么敏感了?”

    “男女对立。”杨清河道,“很无聊,这些都是美国的阴谋。我不想听。”

    “……”曹木青说,“我不喜欢你那句话,说自己就像个女的那句话,这并不是男女对立。我认为应该做到起码的互相尊重。我只是觉得,人可以是各种样子的,并不需要泾渭分明。”

    杨清河长长地叹了口气,很受不了:“宝宝,你最近是真的变了,对这些事特别敏感,还疑神疑鬼,觉得我看不起女的什么的。我承认现在个别地区是有男女的不平等,可我们都没遇到过啊。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曹木青尽量心平气和地对杨清河解释:“不是这样的。是普遍的啊。”

    “哪里普遍了?”杨清河说,“难道女的地位还低?现在女的地位都反过来了,好不好。”

    曹木青渐渐又压抑不了她的情绪了:“只有必须录取多少男性的专业,没有必须录取多少女性的专业,在女性的主导行业鼓励男性呼吁男性,比如男教师、男护士,反之则根本没有;招聘同样宁可录取倒数几名的男性,也不录取正数几名的女性,考上本科的女孩子数量远高于男孩子,找工作时却体现不了。升职等等更是如此了,女性经常要比男性好一截才能升上去,这叫平等吗?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杨清河说:“我看网上的一个帖子,说他单位那些女的不愿意出差不愿意吃苦。那女的全都那么娇气,这个现象也很正常啊。还要多少特殊优待?”

    “……”曹木青说,“杨清河,你的脑子是怎

    么了?你明明知道,她们不被录用就是因为她们可能会生孩子,却这样说!可孩子不是单单纯纯给她们自己生的吧!获利者们非但不愿分担任何生育代价,还这样说!我周围的女性朋友都在努力工作上班,即便有真不能出差的,也是因为要照顾家里,被捆住了!女性要做很多事,又要顾单位又要顾家里,原来到头来,你们就给她们一个‘娇气懒惰’的盖章吗?杨清河,是我被带歪了,还是你被带歪了?”

    说完她也不想吵了,只觉得疲惫,“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海风吹拂,她的心里凉凉的。

    这一两年来,她要累死了。

    教课、写论文、写专著、找项目、做项目,为了今年升副教授又多了好些额外的活,要筹备会议、要参加比赛……可同时呢,还要备孕。

    三十几岁,备孕哪里那样容易。她忙成这样,也依然每周抽出三天去健身房练一阵子,也不可以如从前般糊弄着吃糊弄着睡。如果是在自己家里,即使还有许多工作,她也要为她自己精心准备一顿饭菜,晚上也不继续熬夜了,全部工作压到白天,上厕所都要用跑的。哪个。因为必须保证睡眠时间。甚至,连流产的那一个月,她都必须要一边照顾自己,一边继续工作。

    可原来啊,杨清河认为,女人都是“娇气懒惰”的。

    他看不着自己身边的女性有多困难,却听了网上另个男人的。

    并且深信不疑。

    她好难过。

    曹木青觉得,她的婚姻里,负面情绪越来越多了。

    “闪闪,”曹木青走回毕姗姗身边,“我现在想高兴一下。你拍点照片给我吧!”

    “好呀!”毕姗姗可开心了,“来来来,你听指挥,现在坐在这个栈桥上,眼睛就看那边的海。绝对美美的。”

    曹木青说:“好的。”

    她们拍了好几十张。

    既有搞怪的创意,又有显美的创意。

    曹木青不经常拍照,可毕姗姗拉着对方,观察环境开动脑子,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替曹木青留下来了好多影像。

    最后曹木青翻着、看着,觉得:啊,原来,照片里,我也可以这么开心、这么漂亮。

    她真诚地道:“谢谢你啊,闪闪。”

    我又重新喜欢自己、喜欢生活了。

    …………

    但毕姗姗前脚才帮曹木青走出困顿,后脚就差一点点闯出大祸。

    度假屋有“玻璃船”——一种窄窄的、透明的塑料船,每条船供两个人坐。毕姗姗是喜欢体会各种东西的性子,想租一条拍些照片,可霍婷以及曹木青都不大会划、不敢下去,就张斩一个人会,于是最后,毕姗姗以及张斩两个人去租船了。

    时间是一个小时。

    玻璃船上确实漂亮,她们拍了好多照片。

    整片大海瓦蓝一片,玻璃船是完全透明的,毕姗姗戴着草帽、穿着花裙,按小红书教的东西摆出各种漂亮姿势,下午太阳在她身后,亮亮的一轮,她的脸上笑容明媚。

    而后,随着夕阳渐渐地垂落下去,照片也开始有了全然不同的氛围。

    大海、夕阳,小船,她。

    也许因为一直在拍照,小船渐渐漂得远了。

    大约还有30分钟时,毕姗姗依稀听到一阵阵的哨子声响。

    毕姗姗:“???”

    张斩自然同样听到,她向度假屋望过去,发现那边有个岗亭,高高的,此刻,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正招呼她们划回去——他们两人上船的时候工作人员说过的,估计时间差不多时会让她们划回去。

    毕姗姗看看手表,说:“现在还有30分钟呢!就让咱们俩回去了吗?时间根本就没用完,他们这也太能坑人了吧!张斩不要惯着他们,我们两个继续玩儿。回去绝对需要不了30分钟,顶多一半,咱们刚才试验过的。”

    最开始,她们漂了10分钟,张斩发现她救生衣有根绳子系不了,就划回去,连5分钟都没用上。

    毕姗姗是钱串子,最害怕别人骗她钱了,一分也不行。

    张斩总是让着她们,点点头。

    然而大约两分钟后,张斩感觉不大对劲——岸上的人坚持得很,一直都没放弃招手。

    “闪闪,”张斩说,“我们还是听他们的,回去吧。最后顶多浪费几十块钱,我总觉得不大安心。”

    “哎?”毕姗姗睁着大眼睛,说,“好哦。”

    于是张斩调转船头、调整方向,往度假村的方向划回去。

    结果,没想到,才刚刚划了两三分钟,涨潮了!

    太阳突然沉下去,大海瞬间变了张脸,脆弱的玻璃小船剧烈地摇晃起来,上下起伏。

    张斩说:“……No。”

    她用尽力气摇两只桨,可海浪上下颠簸,船行速度远远不如她们两个来的时候。

    毕姗姗想帮张斩,可她并不会,划船又是非常需要二人同步的运动,她这样一插手,张斩反而很难控制船的方向,开始打转,于是张斩冷静地命令毕姗姗:“你不要划了,我自己划。你反而在帮倒忙。”

    “哦。”毕姗姗很听指挥,乖得好像小猫一样。

    浪越来越大、船越晃越凶,大海好像一直想将这艘小船彻底吞噬。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四周开始变得黑暗,张斩紧紧咬着牙关,两只手腕疼得厉害,可她根本就管不了了,撑着自己划。

    太慢了。

    用尽力气,好像也才走了一半。

    剩那一半遥不可及。

    她却只能一个人划。

    怎么办。

    也只能继续啊。

    她继续划,胳膊也是酸到不行,可她知道必须撑住,因为她们还是在离小屋越来越近的。

    最后,当她们俩终于抵达度假屋时,张斩已经要虚脱了,后背上全是汗,两只手腕都轻轻地抖。

    她喘着气,走上来。

    霍婷被吓死了,问:“你们两个听不着哨子,是吗?你们两个漂太远了,又已经开始涨潮了,他们担心你们的船到时间后回不了岸。”

    毕姗姗:“……”

    “我们也在那个岗亭上,真的可以看到远处一浪一浪涌过来,可你们两个还在玩,太恐怖了。”

    张斩随便讲了一下毕姗姗当时的想法,霍婷震惊了,半晌才道:“幸亏张斩是靠谱的……”

    毕姗姗知道自己差一点闯了大祸。幸亏张斩是靠谱的,否则真有一定几率她们俩会挂在海里,缩着脑袋,说:“我那时候误会他们了,他们不是想骗我钱,原来是想救我命。”

    霍婷又开个玩笑,说:“张斩救了你的狗命啊,闪闪。”

    毕姗姗说:“谢谢张斩,亏了张斩。”

    曹木青帮毕姗姗道:“其实度假屋也有很大问题,根本就没提涨潮的事。他们应该告诉我们的,比如不要漂远了,听到哨就回岸上,等等。”

    毕姗姗睁着狗眼,看着曹木青。

    “行了,”张斩累得只想要休息,“去吃自助吧,我第一次救美的经历,给毕姗姗了。”

    而毕姗姗被救美的经历,不是来自一个异性,而是来自她的朋友。

    她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了。

    随后她们吃了自助。

    餐厅里有一只小猫,她们轮番撸了几把,拍照片、聊天儿、一直说到将近两点。

    中间她们走到外面,坐在栈桥上钓了会儿鱼。

    还真的是钓上几条。

    …………

    又过了一晚,四个女孩参观了另外一条旅游线路,看了一个四处都簇拥着鲜花的度假村。

    有个男孩在小船上向游客们兜售物品,毕姗姗买了个椰子,她把纸币扔下去,男孩把椰子扔上来。

    曹木青的性子认真,她在网络上搜索了下,说:“这些人是巴瑶族的。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存在着的海上民族,世世代代栖息于船屋之上,不踏上陆地。他们没有任何国籍,不可以留在岸上,严格地说,除了海上无处可去,划着小船在好几个国家之间来来回回。我们之前在镇子上遇到过的乞讨者们,很多就是这样的人,他们没有这的国籍,也不可以享受福利。与现代社会是切割的。我之前还想呢,马来西亚经济很好,曾经的亚洲四小虎,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镇子上讨饭呢?”

    张斩想想:“原来如此。”

    玩过几处,她们又回仙本那镇。

    水屋就只订了一天,明天她们就要回去亚庇了,再转乘国航落地北京。

    假期即将结束,她们又要回到俗世里。

    几人决定最后再去吃上一次大龙虾。

    这里的海鲜做法接近国内,有龙虾有海胆有螃蟹有海鱼,她们几个喜欢得很,而那些欧美来的游客吃不惯,就比较惨。

    结果还没出发呢,张斩突然接到了Ronald打过来的语音电话。

    “张斩啊,”Ronald的语气带着一些抱歉,“华想那边有个活儿希望你能参与一下……我知道你还在假期里……”

    Ronald是好的老板,张斩自然想配合他,便道:“行。可以的。我今天晚上做完这个。”

    Ronald说:“辛苦你了Zoe。”

    “没事。”

    放下电话,张斩说她今晚不能去吃海鲜了。

    “啊,”毕姗姗问,“那你就在酒店里做?”

    这家酒店条件不好,跟旅行社发的照片根本就是两个样子,房间根本就没桌子。张斩略微琢磨几秒,又掏出手机搜了一下,松了口气,说:“海边好像有星巴克,但不是码头这边,是另外一边,离酒店还是挺远的,走路大概要半小时。整个镇子就那一间。”

    “啊,”毕姗姗问,“那你打个车?”

    “好。”张斩点点头,提上自己的电脑,“行了,你们三个去吃海鲜吧,我去星巴克干点活儿,十点半再回酒店吧。”

    “好哦,”毕姗姗道,“那我们三个去吃啦!”

    华想的活比较难做,花的时间也比预期长,张斩给毕姗姗她们几个发了消息,说要晚点回。

    结果,这一晚,就晚到了一点以后。

    星巴克关门以后张斩还在店铺外的一张长桌子上又工作了两个小时。

    否则还能怎么办呢?工作没做完,酒店房间没桌子但做PPT要用鼠标,何况毕姗姗是要睡觉的,她还能在哪里工作?

    但她蛮喜欢这个气氛。

    海浪轻涌,海风吹拂,在路边的一盏路灯下她终于是写完了PPT。

    一个独特的体验。

    将PPT发给了Ronald,果然,Ronald还在加班。

    接着张斩开始叫车。

    然而,也许因为是个镇子,这个时间,张斩足足叫了15分钟也没什么司机过来。

    “……”看看谷歌地图,一共要走半个小时。

    好像也不远。

    那就走路吧。

    于是张斩提着电脑、裹紧衣服,开始走。

    她还穿着原本下午打算拍照的裙子。

    星巴克在镇子中心,周围还是有些灯火,然而,越往酒店的那个方向走,张斩发现,就越黑漆漆的。

    尤其是当张斩离开主路,开始穿梭小巷之内的时候。

    很多地方脏兮兮的,房屋也是破破烂烂,垃圾、脏水混成一片,四周都是漆黑一片。没什么人在小巷里,偶尔几个醉汉经过,那个眼神恶狠狠的,甚至是直勾勾和色眯眯地盯着张斩漂亮的脸。偶尔几声狗吠传来,在这地方更显得恐怖。

    “……”张斩开着手机导航,只想快点儿回去酒店。

    突然一个男人转出来,张斩本能地吓了一跳!

    可那男人似乎并未看见张斩,步伐轻松地往张斩酒店的方向走。

    他的身高能有190,又是练过的强壮身材,当看见那个男人完全不存在紧张心理、凌晨一点走在这里和遛弯儿毫无区别的时候,张斩还真羡慕了下。

    对方像是中国人,且穿着讲究、气质出众,他们又走同个方向,于是张斩暂时放下点心,也加快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男人的身后,把那个人当作保镖。

    在安静的巷子里面,只有男人的沉稳步伐,以及张斩跟着对方的、忽快忽慢的凌乱步伐。

    两人这样走了一阵,张斩发现,男人好像突然间就放慢了他的节奏。

    “……”张斩的心提了一下,但依然是跟着对方。

    到了一处十字路口,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身,高高大大的,在月光下他的眼睛锁着张斩,声音浑厚,问,“这位小姐,你好像一直在跟着我?”

    是中文,但略略地带些口音。

    张斩凝目,在微弱的月光之下能看到对方的样貌。身材高大、发色略浅、眼窝较深,双眼皮也尤其明显,鼻梁高挺嘴唇单薄,好像是一个混血。

    张斩突然想起来了,她前两天砍价时震碎三观的,应该就是这一位吧。

    张斩说:“我们正好一个方向。”

    对方幽深的眼睛锁着张斩,好像已经完全看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半晌后颇具风度地笑了一下,转回身,又迈开长腿,说:“既然如此,异国他乡遇到同胞,那就一起走回去吧。”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人的气质遮不住,于是张斩点点头,跟上两步。

    那个男人放缓脚步,至于张斩,也许因为心情放松了,这一回,她也同样慢下一点。

    是平时正常的步伐速度。

    那个男人说:“一个人来马来西亚?”

    “不。”张斩回答,“跟朋友们。我刚刚是去星巴克处理了些紧急工作,我的朋友在酒店里。”

    男人点点头:“你从事的工作是……?”

    张斩说:“市场传播之类的。”

    男人轻轻看她一眼。

    他们一边走,一边随口聊几句天,偶尔,张斩的手机里面会传出来导航的声音。

    张斩发现,这个男人从没问过她的酒店在哪里,但好像,一直都在陪着她走。

    看来,是打算先送她了。

    “你呢?”张斩问,“怎么也这么晚还在外面?”

    “夜潜。”男人回答:“这里夜潜还是可以。又收拾了下,居然就到这时间了。”

    “我不大懂。”张斩问,“为什么要夜里去潜?”

    “很多鱼类晚上出来。”男人一起从容沉稳,“比如会有一些鲨鱼。另外,很多珊瑚是有荧光的,很漂亮。”

    “原来如此。”

    不过,张斩想:特意去看鲨鱼啊?

    过了会儿张斩又问:“那你从事的工作是……?”

    男人说:“我?是在一家汽车公司。做的事情比较繁杂。”

    “哦。”张斩问,“在上海吗?汽车公司很多都在安亭那边。”

    “不,在北京。”

    “顺义吗?北京的话基本都在顺义了。”

    “对。”

    几秒钟后张斩继续问,“你一直都是在中国吗?”

    一直都是在中国,买东西还买全价的?

    对方笑了:“不是。我是德国人,但我妈妈是中国人。两年前到中国工作的。”

    “是这样啊。”

    她的声音散在风里。

    那怪不得。

    在异国的月色之下,在幽暗的小巷当中,她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午夜里并着排,走着路。

    而张斩也能看看小镇这个时候的样子了。

    店铺、民居、台阶、道路。

    男人问:“你第一次来?”

    “对。”张斩问,“你呢?”

    “第三次。”他回答,“潜水、冲浪,这边的几个地方还是可以。”

    第三次来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可以讲价?老外真的如此迟钝?张斩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是看出来了张斩心里想的东西,望回去,微微一笑。

    走着走着,一条野狗第一眼先瞧见张斩,狂吠着突然冲出来,张斩本能地停住脚步,那个男人则从容地将张斩拉到另一侧,他高高大大,伸出右手压了一下,同时看着那狗,很平静地说了一句:“Stop.”

    狗会害怕看起来更强大的动物,看见他就停在那里,沉下身子,夹起尾巴,换成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于是男人收回目光,带着张斩继续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斩终于是见到了她熟悉的酒店外墙。

    “我已经到了。”张斩站住脚,说,“谢谢你,否则这一路还真挺害怕的。”

    男人颔首:“不客气。应该的。”

    “不,要谢谢的。”张斩问,“另外,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毕竟曾经帮助过我吧,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对方眼睛深,颜色却浅淡,正常看着人时也会显得非常专

    注,他望着张斩,说:“Adam。”

    “你好,Adam,再次谢谢你。”

    Adam问:“你呢?”

    张斩略微犹豫了下,谨慎地不想将酒店的地址与自己的真名全部暴露给一个陌生男人,便撒谎道:“张柔柔。”

    Adam问:“柔软的柔?”他觉得张柔柔这个名字与本人气质好像并不大相像。

    然而张斩说:“对。”

    对方好像想说什么,然而最后却只是道:“那,再见,张柔柔。”

    张斩说:“好,再见,Adam。”

    说完,张柔就拉开大门,进去了。

    Adam看了半晌,也转过身子,离开了。

    走上楼梯,经过拐角时,张斩小心地透过窗子又向街道上看了一眼。

    正好Adam也抬起眼睛,张斩连忙躲到墙后,没被看见。

    推开房门,张斩才发现,因为一直并着排,自己的肩膀、胳膊上,好像已经被蹭上了Adam身上的香水味道,淡淡的。

    张斩平时喜欢香水,感觉像是午夜巴黎。

    主打神秘、邂逅、浪漫、暧昧。

    张斩觉得还挺好笑的。

    喷这个。

    还巴黎呢,明明只是仙本那。

    马来西亚的一个小镇而已。

    第32章 兴民银行(九)闪闪传媒扩大规模啦。……

    回北京后,毕姗姗又忙起来了。

    此前那个手游广告有了热度,找毕姗姗的公司也肉眼可见多了不少。

    这玩意儿,说起来也因为玄学。

    那个游戏爆了一下。

    游戏公司其实本来并未投入太高期待,然而最后上线之后整体热度非常不错。

    而让毕姗姗蹭上热度的,是那一个户外广告。

    毕姗姗本来只需要给这游戏拍个视频,是个主题为“刀剑”的微电影,可探班过了顾乘泠后,看着刀剑打打杀杀的,毕姗姗在横店又萌生出了新的想法——搭配这个微电影再投放一批户外广告,广告上的刀剑部分使用某种防腐材质,同时其他地方则用一些易腐材质,这样,一段时间后,广告商的其他地方都破破烂烂,唯有刀剑仍锃锃亮亮,广告语是【横跨千年,刀剑不灭】。

    这并不是闪闪传媒合同上的工作内容,毕姗姗当然想揽个新活,但同时也是真心地为广告效果绞尽脑汁,希望客户的产品能达到好的宣传效果,让市场来审判产品,而不是让客户在宣传上掉了链子,那样她的工作也会失去意义变得空洞。

    户外广告超预算了,但最后毕姗姗依然是说服了那市场总监,他批出来了新的预算。

    因为正好赶上雨季,户外广告效果显著。

    那广告版已经斑驳,然而《降临》里的两把武器此时却还闪着银光,路过的人好多都会停下脚步望上几眼,不少玩家还会拍照甚至去合影。

    接着,对于这个组合广告,很自然地,游戏公司在网络上做了一些推广活动。

    在现在的这个年代,抖音等等视频平台的推荐效果可怕极了,也有玄学。

    于是某天,某个博主在抖音上的视频就爆出圈了,他在视频里说:

    【偶然遇到《降临》广告,这个想法真的好绝。延续的不是剑本身,而是剑心、剑魂!】

    前面两天其实只有该游戏博主的粉丝以及《降临》的玩家刷到了视频,下面评论还挺燃的:

    【跨越千年,刀剑不灭!】

    而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视频就进推荐流了。

    两天拿到几十万赞,给游戏也拉了一波新。

    游戏公司笑到抽筋。

    圈子里人都互相认识,很快毕姗姗就接到不少游戏以及娱乐客户。

    她基本是来者不拒,并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活儿,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毕姗姗终于决定扩大“闪闪传媒”的规模了。

    游戏以及娱乐公司的单子普遍需要比较多的后期工作,一直聘用外面的人其实还是比较吃亏的,让中间商赚了差价,她很心疼。

    她本来就是想到了一件事就立即会做起来的性格。

    她招了两个客户经理,又招了一个策划、一个文案、一个平面,还招了两个做后期的以及一个做动画的,将“闪闪传媒”的规模扩大到了九个员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还换了一间新办公室。

    办公室的面积不大,是好多家创业公司合拼一个大房间的那种,他们占了两张长桌。

    在招聘的描述里,毕姗姗放了一些闪闪传媒有代表性的广告,都很有意思,还写了一篇诙谐而且煽动力强的文字,将在闪闪传媒工作打造成了一件非常有趣而且快乐的事,加上闪闪传媒已经有成熟的大客户与成熟的广告作品了,《降临》又热度正高,好多人都听说过“刀剑不灭”的创意,也认为公司势头很好,于是招聘过程还算是顺利。

    未来利润可能更大,但同时,因为要养八个下属,要交七份医保社保还要租正式的办公室,毕姗姗的压力也陡增。

    八个下属嗷嗷待哺呢!

    何况其中好几个人其实已经比较成熟了——策划以及文案都有很多年的工作经验,工资并不低。

    至于平面、动画以及后期,则基本上是毕姗姗淘出来的,都刚刚毕业不久,但喜欢自己的专业,除了学校教的东西他们自己平时也在网络上学过很多练过很多,有才华有灵气,作品集都非常漂亮。

    毕姗姗从创业的那天开始就经常在网络上翻作品集,看到哪个喜欢的就偷偷地把网址给保存下来。虽然只是光杆司令,但她一直期待某天闪闪传媒扩大规模时自己能向他/她们发出邀请。

    …………

    在最早期,很多时候教下属们做项目需要花的时间反而比她自己上还更多。

    毕姗姗跑来跑去,不停地说:

    “耀耀,把第一稿发给客户。”

    “你去跟陈导堪一下景吧。知道堪景要看什么吗?啊,不知道,那你过来,我现在教你。

    “这支广告要用航拍,你跟无人机那个公司确认一下时间以及具体费用。”

    “你去找30个儿童教育的KOL,问问报价。”

    “你帮我这边催一下账哈。”

    这行业就是会频出各种状况。

    每天,那8个人都轮着番地问毕姗姗要怎么办。

    后期夏夏委屈地说:“闪闪姐,客户一直嫌我后期做得太烂——”

    “嗯?”毕姗姗问,“怎么就烂了?他们预算加起来才五万块钱呀?”

    “但他们嫌不够酷炫……一直要改一直要改,我这已经是第十稿了。”

    “……”毕姗姗说,“我亲自去问问他们哈。”

    于是毕姗姗亲自去做对接,对方blabla地说了一通他们Boss想要的效果,毕姗姗听完了,张着嘴巴,问:“啊,就是,你们想用5万块钱,做出《冰与火之歌》的效果,对吗?”

    “对!”对方很开心,“还得是老板来做对接!你就很懂嘛!那个夏夏根本就听不明白我们的需要,而你一次就听明白了!”

    “……”6啊,毕姗姗想:我刚才是在讽刺你啊!

    她看了一下整体后期,说:“这一段呢,想做好太需要钱了,建议站桩吧,生出翅膀的过程就放角色的面部特写,然后镜头一拉,翅膀已经弹出来了。还有这一段……总之哈,这几段要可以去掉,其他地方我们就能集中一下、精细一些。另外我们客户很多很多,你们仔细考虑需求哦,我们最多再出两版了。”

    而后毕姗姗告诉夏夏:“5万不要也就不要了。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就算了。”

    最后客户同意了,夏夏也终于解脱了,说:“广告行业也太难做了!”

    毕姗姗安慰她:“以后可以来问问我。我如果不在公司里,就跟大刚先商量一下。”

    大刚就是另个后期,人也比较成熟稳重,夏夏说:“好的。”

    不一会儿文案青青又过来:“闪闪姐,陈导嫌弃我文案烂,想要自己

    带个编剧。”

    “???”毕姗姗说,“行吧,陈导爱带那他就带,你这边还省不少事。不过有些问题需要注意,来,你现在把那个编剧的文案拿过来我看一眼。”

    “好。”

    青青拿来陈导喜欢的那份东西,毕姗姗翻了一下,感觉确实写得不错,不错到毕姗姗感觉根本就不能信更不能用,于是她把文案的最后一句放浏览器里搜了一下,她一点点打字:

    【即使是会使普通人昏倒的伤,我也绝对不能昏倒!即使是会使普通人死掉的伤,我也绝对不能死掉……如果我是普通人,就赢不了他,所以我不可以是普通人!】

    点击“搜索”,百度一下给了50页对这句的搜索结果,毕姗姗说:“他大爷的,这个不是《海贼王》的原台词吗,你去告诉陈导一下吧,他的编剧是个抄子,还喜欢抄大热日漫,以为受众都瞎了呢。另外你的文案发我邮箱哈。”

    一字一句带着青青改过文案,陈导终于消停了,青青说:“好险,我差点儿就背上大锅了!”

    耀耀又来找毕姗姗:【闪闪姐,x品牌不肯付尾款,想跟咱们“置换资源”。他们是奶茶品牌嘛,说可以给咱“闪闪传媒”每天下午送奶茶,咱楼下就有一个门店,一共送满一整年,250个工作日。5万块钱就不给咱们了。】

    “……”毕姗姗问,“咱们很像二百五吗?”

    现在这种“资源置换”特别流行,毕姗姗也加了几个资源置换的微信群,大家全都没什么钱,于是你出250天奶茶,我出广告创意;你出10个网红,我出全年服装……

    “我们不要250天奶茶,”毕姗姗说,“否则全员糖尿病了,下半辈子他们来管吗?告诉他们,不能支付就走起诉了。”

    “好,”耀耀又说,“另外xx公司也欠咱们钱,给了一个xxx公司财务部门的微信,说xxx这家公司正好欠他们同等金额的钱,让咱们直接管xxxx要。”

    “这不能答应。”毕姗姗说,“咱不接受转嫁欠款哈。还是告诉他们,不能支付就走起诉了。”

    总之,教完这个教那个,毕姗姗很累很累。

    但,看着她的“闪闪传媒”员工变多规模变大,毕姗姗也非常开心。

    她好像在前进着呢。

    算是一个小BOSS啦。

    …………

    不得不说,因为需要养8个人,即使是毕姗姗这样一个超大心脏的姑娘,压力也非常非常大。

    哪里容易。

    她超级害怕出事,比如某支广告爆出抄袭了,或者某支广告弄出侵权了,或者某个广告涉及政治了,或者某个广告冒犯群体了……

    她十分小心,也耐心地教手下人哪些事情是要注意的:“耀耀,这个曲子,版权问题确定已经解决了吧?”“不不不,广告主是日本品牌,不可以用‘霸气十足’‘威风凛凛’这两个词哦,真的不可以,你去查查‘丰田霸道’那个广告起的风波。”“这句话属于制造容貌焦虑了,麻烦换掉哦。”

    而其中,最难解决的,就是“抄袭”了。

    在广告界,“不抄袭”是相当困难的,尤其对于小型公司,因为客户市场部的工作人员怕担风险。

    他们永远希望乙方广告公司拿出一个“被证明过可以成功”的方案,换句话说,就是毕姗姗他们最好选择一个“在某国家曾经大幅带动过产品销量”的创意改吧改吧,然后在中国的市场上投放出去。

    他们不敢当“第一个”,非管毕姗姗要广告的对标作品。

    大型的广告公司比如东星和JET会好很多,客户会相信它们的水平,可小型的广告公司就不行了。

    毕姗姗不喜欢抄,没意思。

    她一遍遍告诉客户:“这没什么对标作品呀。我们都是原创的啊。追随别人成功不了的,大家喜好一直在变,其他国家成功过的广告创意距离现在怎么也都有一阵了,否则哪能进数据库,那就已经过时了呀。再说,大家文化也不一样呀,戳人的点就不一样。最后,我们是根据产品的特点来做创意的啊,适合那个产品的并不适合你们啊,你们产品肯定是有比较独特的地方。”

    都要说吐了。

    幸好最后基本都搞定了。

    …………

    忙忙碌碌的,度假回来两个月后,“兴民银行”20周年的品牌广告上线了。

    毕姗姗非常紧张,毕竟兴民银行这支广告是毕姗姗创业以来最大型的广告项目了。

    她紧张地把上线后的片子刷了几遍,确定一切跟她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毫无差错。

    很奇特地,可能因为顾乘泠帮毕姗姗跟那导演骂过一轮,到了后来做后期时,毕姗姗对顾乘泠的部分总是有更多的好想法。这其实也并非本意,可奇怪地,当毕姗姗休息时,她脑子里总会跳出顾乘泠的那一部分,动不动就灵光一现——啊,如果那样做的话音效肯定有冲击力;啊,如果这样做的话画面肯定能打动人……甚至,即使毕姗姗睡着了,她都能在她的梦里突然得到一个想法。

    她常告诉后期人员:“这里可以加个快剪。”“这里可以拖长一点。”“这里——”

    而为了整体风格、水平可以统一,毕姗姗也努力提高其他部分的质量,给另外的几个演员也增添出了不少亮点,几个故事呈现水平比预计的好出很多,叶长风非常满意,霍婷也松了口气。

    因为“也请看看身边的人”这个核心,同时因为相当用心相当精致的制作,广告得到不少热度。

    同时就像毕姗姗估摸的般,顾乘泠的那一部分整体效果是最好的,顾乘泠简直帅爆炸了。

    顾乘泠很拼,是把广告当重要的影视作品在表演,可男顶流与女顶流并未拿到最高水平,多多少少敷衍了下,虽然依然是优秀的。

    顾乘泠的几个粉丝惊讶极了,说:

    【广告也能吃这么好吗?】

    【广告都能拍这么好,这个孩子未来可期啊。】

    【看到最后男主角想不明白自己为啥喜欢这个牌子的车,两只眼睛空空荡荡的,然后叠加女主在婚礼上跟她老公畅想未来、说自己最喜欢这车时那种浪漫温馨的氛围,我一下就被戳中了QAQ,他换完钱后全忘记了啊。】

    【《迷神》快上!等死我了。】

    《迷神》路透出圈以后顾乘泠的粉丝数量又悄悄地涨了一些,他/她们也在各个平台推荐了下这个故事,说:

    【虽然只是一支广告,但真的很有它的意义。】

    【银行广告竟然还能这样去拍?】

    路人看到,粉丝又安利,顾乘泠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甚至于都有黑了,那些人说:

    【营销咖啊。】

    【这么久都没影视剧,天天营销这些玩意儿。】

    【顾乘泠?谁啊?内娱又一丑男吗?问好几遍了,怎么没人回答我?】

    【楼上,你猜这个组为什么会没人回答你。】

    …………

    兴民银行超级满意,而毕姗姗也觉得自己开始具备接大活儿的能力了,真正来到接大活儿的节点,兴奋极了。

    因此,当这支广告爆出丑闻、出了事儿的时候,兴民银行与毕姗姗双方都是措手不及的。

    彼时毕姗姗正在搬家。

    因为有了新的工作地点,毕姗姗又忙,并不想把宝贵时间都浪费在转地铁上,所以毕姗姗跟自己的一个客户暗示了下。客户在游戏大厂,那家公司给员工的福利之一就是在公司附近商圈几个公寓租房子时可以享受员工折扣,公司、

    公寓双方共赢,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毕姗姗暗示完后对方立即get到了她的暗示,给毕姗姗要了一个实习生的无名门卡,让毕姗姗在公寓的前台处亮了一下,成功租到便宜房子。

    她舍不得钱,便用行李箱一趟趟地将东西全搬进新家,搬完之后锁上大门正靠着沙发喘粗气呢,就突然间接到客户经理“小南”打给自己的电话,小南的语气慌乱极了:“闪闪姐!”

    “嗯?”毕姗姗太累了,她努力地平复呼吸,问,“怎么了?这个时间来电话?”

    “闪闪姐,”小南问,“马图图你知道吧?!”

    “马图图?”毕姗姗说,“我好像是听说过吧……应该是一个歌手?”

    “对,”小南说,“创作歌手,七八年前《xxxx》那个节目红起来的。”

    “哦对,”毕姗姗问,“马图图怎么了?”

    小南继续说下去:“兴民银行那个广告最近不是有点热度吗——”

    “也没多少吧,”毕姗姗说,“一广告,再有热度能有多少啊?本质还是无人在意。”

    “哎,”小南说,“总之还是有点热度的,连马图图都知道了,然后——”

    毕姗姗问:“他知道了那又怎样?”

    小南终于说出来了:“他在微博上撕咱们呢!说广告里用了一首他歌曲的BGM,但没版权!!!”

    “什么???!!!”毕姗姗心咯噔一下,重复道,“没版权?!”

    小南确认道:“对!没版权!闪闪姐,你快看看微博啊!!!”

    第33章 兴民银行(十)炒作一下?

    毕姗姗忙从沙发上坐直了,又打开微博搜“马图图”。

    她搜索了下“马图图”,点进去,果然,第一条就是马图图在冷静地撕他们。

    其实对方撕得十分体面,逻辑清晰语气克制,他说:

    【兴民银行十周年“身边的人”宣传片,拍得确实有深度,但,6分45秒到7分05秒的地方,用了我的《深爱的人》,这件事是否应该告知一下这首歌的原作者呢?期待沟通并解决问题,感谢大家的关注。】

    下面附着这支广告的相关片段,正是顾乘泠的部分:他开着豪车,满脸空茫。

    评论已经有500多条了,马图图的粉丝们说:

    【坚决维权!】

    【啊?才几个月,又被偷了啊?】

    【绝了。】

    【兴民银行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还干这事啊……】

    【啊?我昨天才看到这个“身边的人”宣传片,乱感动一把……结果今天就出这种事?】

    【广告公司的问题,顾乘泠是被牵连的哈!】

    【带顾乘泠干什么啊?】

    与此同时毕姗姗的微信消息开始乱跳。

    【叶长风:看马图图的微博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版权问题?看到立即回复我。】

    以及霍婷:

    【霍婷:闪闪,究竟是怎么了啊?】

    这工作是当时霍婷向姜维清担保过的,毕姗姗好害怕自己这条片子连累霍婷,尤其是在霍婷被同事们传她能力差到极点是靠做小三当的副总、马上要去拉萨做出业绩证明自己能当副总甚至老总的节骨眼上。

    毕姗姗一个个回:【先别着急。应该不会的。我马上去了解一下。】

    这个时候霍婷依然在温柔地安慰她:【嗯,闪闪你也别太着急,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可以好好解决的,有需要就找我啊,别不好意思。】

    版权的事……毕姗姗回忆了下,问小南:“是耀耀去买版权的吧?”

    “耀耀”大名叫何耀祖。

    虽然叫“耀祖”,却是个女生。

    她简历上没填写性别,毕姗姗当时以为这肯定是一个男生的名字,但背景确实是不错的她也不想歧视谁,毕竟叫什么名也不可能是他本人做的决定,于是立即约了面试。

    当进来了一个女生时,毕姗姗还以为搞错了,问过之后才终于是确认了:她就是耀祖。

    女生专业是物理学,但想做广告。

    当时毕姗姗还反复确认:“你干嘛这么想不开呀?物理多好呀?进能继续搞物理,退能转去做计算机。理转文,你确定吗?你这不是1949年加入国军,是2009年加入国军啊!”

    对方却说确定。

    毕姗姗就赶紧招来了,当另一个客户经理。她喜欢不同背景的人,有一些人是文科思维,另一些人有理科思维,有一些人性格随性,另一些人性格严谨,他们团队才能做出最优秀的作品。

    听了毕姗姗的问题,小南回答:“对的。”

    “那不应该啊。”毕姗姗说,“耀耀人很靠谱的啊。我当时还问过她,她告诉我版权已经搞定了啊。”

    “我真的不知道情况……”小南说,“先问问耀耀?”

    接到电话问明情况,耀耀非常肯定地说:“我们有歌曲的授权的。”

    但语气也带着几分害怕。

    “有授权?确定吗?”毕姗姗一边走出去一边说:“我现在就出发去公司,你也过来吧。我们找找授权合同。”

    耀耀说:“好的。”

    “你打个车吧,我报销。”

    “好的。”

    到了公司,她们开始找授权书。

    毕姗姗心一直都提着,七上八下的,既觉得马图图不可能搞错,又希望耀耀更没有搞错。

    耀耀打开她的柜子,毕姗姗一眼就看见各类文件整整齐齐地码成几叠躺在柜子里。

    耀耀拿出那些文件,只随手翻了几下就抽出来了一份合同,睁大眼睛高兴地说:“闪闪姐!你看!我们真的有授权!!!”

    虽然是冷静缜密的性格,但冷不丁遇到这事耀耀也慌张极了。

    “我看看。”毕姗姗拿过文件翻了一下,是马图图那一方给的模板,很常规,条款上面比较清晰,但毕姗姗还是问了下,“找丁律师看过了吗?”

    耀祖说:“看过了的。”

    丁律师是北京某个大律师的执业律师,明嫣堂的事件之后毕姗姗就不太相信在淘宝上拍的律师了。

    毕姗姗又问耀耀:“找马图图的时候也说明过了是广告BGM,对吧?要授权。”

    耀耀翻了一下手机,说:“对啊。没错的。”

    “好。”毕姗姗点点头:“我自己跟马图图私信一下吧。看看他们对合同的哪个条款有异议。”

    耀耀又紧张起来:“好。”

    “太奇怪了。”毕姗姗又翻翻合同,说,“是他们的合同模板啊,又不是我们的。”

    与叶长风报备之后毕姗姗便用闪闪传媒官方号私信了下马图图,客气地说:

    【马图图老师您好,我是闪闪传媒的老板,兴民银行那条片子是由我们负责制作的。现在事情有点奇怪,因为我们是签署过这首歌的授权合同的,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马图图没立即回复她。

    等待期间毕姗姗也不断安抚兴民那边,接着,半小时后,马图图给毕姗姗回了一句奇怪的话:【能发一下授权合同吗?】

    “???”毕姗姗说,【我手里的授权合同吗?当然可以。】

    之前作为陌生人她只能发一条私信,于是这次,毕姗姗也授权合同每一页都发过去了。

    她琢磨着:难道需要做鉴定?可两个月前签的合同能鉴定出日期来吗?

    她甚至开始搜索资料了。

    马图图再一次消失,毕姗姗坐立难安。而后,一直到了当天当晚,事情才又出现进展。

    马图图工作室的“宋律师”联系了她,问毕姗姗授权合同是真的还是假的,还威胁说,侵权不是太大的事,双方可以协商金额,但如果涉及伪造文书,毕姗姗是要坐牢的。

    “啊?”毕姗姗想:我又要蹬缝纫机了吗?

    开了这个广告公司,居然动辄就被威胁说要送她去踩缝纫机呢!

    她的脚都开始痒痒了。

    第一次没进去踩,第二次没进去踩,那如果来了十次八次的,她还能一次都踩不上吗?

    等等,毕姗姗想:我疯了吧,我究竟在想什么。

    毕姗姗回宋律师:【我们没有伪造文书,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就如您刚才告诉我的,侵权不是太大的事,双方可以协商金额。我也不是什么法盲,公司也是有律师的。】

    毕姗姗把耀耀刚发给她的几张截图贴进私信,是数月前跟马图图经纪人的聊天记录,她甚至还录了视频,先点开那个经纪人的朋友圈,让宋律师对对

    内容,再切回到聊天记录,一点一点划上去,里面全是双方交流以及各种往来文件,她说:【这人应该是马老师的经纪人吧?我们直接联系对方的。】

    她引用下了之前已经发过去的合同内容:【这个不是马老师的模板合同吗?我们如果伪造文件,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模板上的条款细节呢?】【签名的是经纪人,但我们已经看过老师给对方的委托文件了,在合同的附录里面。】

    毕姗姗还截出来了银行账户与耀耀的打款记录:【另外这个打款账号,难道不是贵方的吗?授权费用一个月前我们就打过去了呀。】

    马图图方再一次没任何动静了。

    毕姗姗奇怪极了。

    到了半夜,一件事情上了热搜。

    词条叫作“马图图经纪人私下授权歌曲”。

    原来,马图图工作室猛然发现,马图图的经纪人这两年来竟一直在干偷偷授权马图图歌曲的事!

    比如网红翻唱啦,公司年会啦,广告歌曲啦,节目配乐啦……凡是经纪人认为歌手不太可能看得见的,都自己吞了授权费用,直接给了对方他自己的银行卡号。

    他是经纪人,合作方都没有怀疑。

    广告的传播范围及关注度一般很小,经纪人就习惯性地又干了一票。

    马图图一直很信任他,从来没防范过。

    双方合作十五年了,共贫穷、共富贵,马图图专心创作专心演唱,将有关商业的东西全部委托给经纪人,不想消耗自己的才华。经纪人每个月都给马图图打授权费、给马图图看结算单,也会给马图图合同副本。

    他们一起苦过来的。

    当年马图图还完全不红时经纪人就始终认为马图图是有才华的,运营他的网络账号,推广他的原创歌曲,认认真真兢兢业业,还帮马图图结识人脉、替马图图投稿作品……可马图图红了之后呢,他却开始贪他的钱。

    他没想到兴民银行这支广告与其他的不大一样,竟然做出了一点热度。

    于是马图图看见了。

    再一查,结算单上没这一笔,单纯的他就挂出来了兴民银行这条片子。

    大概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马图图选择了承认错误,他不喜欢对粉丝们说谎或者隐瞒真相。

    他在微博上对兴民银行与闪闪传媒道了歉,十分真诚,表示愿意赔偿兴民以及闪闪的名誉损失,也解雇掉了原经纪人。

    微博一出,粉丝们都瞠目结舌,劝马图图送经纪人去吃牢饭,但性格温和的马图图似乎打算放他一马,并未回答,而且好像颇为消沉。

    他以前的歌曲全都是走治愈那一挂的,不知道以后还能否如此。

    事情反转得太突然了,连毕姗姗都没太反应过来。

    她的全部想法只有:还能这样,又双叒叕,还能这样???

    居然还有经纪人偷偷给出使用权的?

    这个世界,捞钱的法子还真是五花八门。

    与这些人比起来她好像根本就不爱钱……

    叶长风以及霍婷两个人都舒了口气,霍婷说:

    【闪闪,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哈哈哈哈,】同样吓出一身汗的毕姗姗故作高深道,【放心霍婷,我肯定不会害到你的。】

    另一边的叶长风则立即想到兴民银行的品牌建设,问毕姗姗:

    【这件事,好像可以炒作一下?让更多人看到我们兴民银行的宣传片。这支片子口碑很好,应该可以带来更多的客户。】

    叶长风还说:

    【看舆论,马图图挂我们那波已经产生很大影响,可辟谣这波却静悄悄的,这个事情非常不利,我们需要做点什么来把不利变成有利,不能吃这哑巴亏。】

    【你好像也接这种活吧?找一些KOL发散一下?】

    【姗姗?】

    毕姗姗:“……”

    如果换成刚刚创业时,她可能会觉得:啊,这不好吧,马图图也不是故意的,也没必要把他的错让更多人知道的吧,哎,认倒霉吧。

    但现在她不大这样想了。

    她首先必须负责任的,是她自己、她现在的8个员工以及她的客户“兴民”。这些人与马图图,有主次、重轻之分。

    8张嘴巴等吃饭呢,这还没有加上自己。她既然是招聘了人,她就要带这8个人奔最好的那片前程。

    比如耀耀,在自己这转行广告,那她就想带着耀耀在这一行混出名堂,以后天天高高兴兴的,而不是吃不饱饭挣扎求生,甚至哪天突然就失业了连作品集都还没有。

    其他的人也是啊。

    以前自己吃饱全家不愁,可现在她有很大压力,她必须要带着大家走上坡路到更高处,而这一行的竞争现在早已经是无比激烈。

    闪闪传媒要广告效果,兴民银行也要广告效果。

    另外这活也是霍婷拉来霍婷担保的,霍婷现在在银行里非常非常需要支持,不能出事。叶长风刚刚上任,一反常态的,选了自己做这项目,肯定也是希望这条片子可以超出预期效果的。她们都对自己有恩,一个是想帮自己的,一个是认可自己的。

    她一向热情,但她也从不是什么圣母,这时候也不再犹豫了,她一边让耀耀整理KOL名单,一边回复叶长风:

    【我其实也这样觉得呢。既然正好有了话题,那就应该扩大热度。】

    第34章 兴民银行(十一)一更。

    毕姗姗一夜没睡,在微博、抖音、小红书等好几个社交平台请KOL扩散了下“马图图的经纪人用自己的银行卡号在背地里授权歌曲”的话题。

    很自然地,在毕姗姗的授意下,那段广告被挂出来,供所有人点开来看。

    马图图也有些名气,这件事被闹大不少。

    网友都说:

    【哎,马图图也是单纯了吧。】

    【呃,经纪人能瞧上你啥,还不是瞧上你钱。】

    【哇我喜欢上马图图了,果然,吃亏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道歉了哎,马图图是好孩子。】

    中间夹着许多粉丝安利:

    【马图图,有才华的xxxx获奖唱作人!原创歌曲《xxxx》发售当天登顶周榜,霸榜连续x个星期!2023年度十佳金曲获奖者、2022年度电影歌曲获奖者、年度杰出歌手获奖者、2021……!】

    下面还挂着一张照片。

    毕姗姗凭良心说,马图图长得一般,比那谁谁谁差得远了。

    但怎么说呢,马图图吸粉。

    他好像总有点自卑,这种男人讨喜欢的。然而这个自卑的度其实非常难以把握,要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地觉得自己好像不行,但又不能怨这个赖那个性格敏感天天跳脚,这个界限非常微妙而且范围极其狭窄,可马图图就正正好好。

    如叶长风所期望的,视频也被更多人看到了。

    网友们说:

    【欧米茄与朱丽叶:这个广告拍得不错哎。】

    【与房价决战华山之巅:我鸡皮疙瘩突然起来了……是啊,我好像也忽略家人了,平时都在琢磨钱。】

    【不可以殴打客户:感觉有点泰国广告反思人生的意思。】

    【每回吃肉都塞牙:哈哈,缺钱的人一大家子能活着就烧高香了,还陪伴呢!何不食肉糜!】

    【人穷智短:回复@每回吃肉都塞牙: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吧……大部分人的身份都不单单是挣钱机器吧,陪伴确实是需要的啊,回忆也确实要创造的啊,又没规定什么形式,哪怕就是一句问候呢?大家只剩琢磨钱了那肯定是悲哀的啊。】

    以及一定会有的:

    【冰淇淋球怎么掉了:这男的

    谁???!!!】

    【香菜真的非常好吃:回复@冰淇淋球怎么掉了:顾乘泠,糊咖,但好像已经有待播剧了,《迷神》里的一个阉伶,好像还有几个网剧。】

    【要捏帅哥屁-股蛋子:没看过原著,戏份多吗?】

    【香菜真的非常好吃:回复@要捏帅哥屁-股蛋子:我也没看过,之前路透还挺出圈的吧,据说那条线吸粉得很。】

    【我阳痿了我好害怕:回复@要捏帅哥屁-股蛋子:不多。在配角里都是边角料……我数过,至少四个男的戏份更多,男主、男二、副cp男主、反派大BOSS。】

    【要捏帅哥屁-股蛋子:回复@我阳痿了我好害怕:我晕。】

    【昨天摆烂今天摆烂明天摆烂:他这张脸好能打。】

    【温柔男二永远的家:回复@昨天摆烂今天摆烂明天摆烂:看看呗,好多人在视频里都还行,影视里丑绝!不同导演拍出来的不同角色差太多了。】

    【昨天摆烂今天摆烂明天摆烂:回复@温柔男二永远的家:也是。】

    【秃头令我天天哭泣:回复@昨天摆烂今天摆烂明天摆烂:不不不,我见过真人,确实就是大帅哥。】

    【昨天摆烂今天摆烂明天摆烂:回复@秃头令我天天哭泣:好吧,你主页全是二次元,乙游姐姐审美不会特别差的。】

    【秃头令我天天哭泣:回复@昨天摆烂今天摆烂明天摆烂:感谢信任!】

    “……”毕姗姗去顾乘泠的微博瞧了一眼,而后又随手截了张图。

    她电脑里有个文件名字就叫“gcl”。

    每次发生一些事情,毕姗姗就保存一张顾乘泠的粉丝数量和当时的热点新闻,也算是亲眼看着对方一点点地成长起来。

    而她自己呢,其实也在越来越好。

    她并不会希望对方一直都是个糊咖,好像这样她就可以有机会了,她不喜欢想太多“将来”,一直都是随性所至的。

    健康的感情呢,是让双方变得更好。

    她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靠谱的人,但她坚持要做一个有趣的人。

    正胡思乱想呢,顾乘泠回了微信。

    开始正式“炒作”之前毕姗姗也告诉了他,让顾乘泠做个准备。

    兴民银行需要热度,闪闪传媒也需要名气。

    与明嫣堂那次一样,一个东西想搏眼球,那与娱乐圈扯上关系是最好的出圈手段。

    顾乘泠回:【这事不用告诉我哎。】

    毕姗姗说:【毕竟你在视频里面嘛。】

    顾乘泠非常没所谓:【这个事儿跟我本人半点关系都搭不上吧,你们两家的所有事都根本没提到过我,我光出现在广告里了。我就只是演了一下,广告版权属于兴民。如果所有电视剧和网络剧做任何的推广都先提前过来告诉我下,他们不得累死。当然了,如果用我黑料来做宣传那最好是商量一下的。】

    毕姗姗笑了:【那可没有。这一次你的形象也是正面的。】

    顾乘泠又说:【你想要热度,我也想要热度。又想在娱乐圈赚够2000万又不想有曝光度,我没那么幼稚。这可是娱乐圈。如果不想要关注度,那哥哥姐姐的粉丝们天天到处发什么呢?】

    很神奇地,他们非常喜欢对方的一点都是:对方是很好的人,但同时是清醒的人。

    毕竟他们最早约定的就是“赚钱”。

    想了一下,毕姗姗开起玩笑说:【行吧。如果哪天要黑你了,再通知你哈。】

    顾乘泠却发过来了一段视频。

    还嘱咐道:“别外传。”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毕姗姗点开来,发现竟然是她之前探班顾乘泠那一天“死亡”戏份的正片。

    当时,那个角色死在牢里。

    毕姗姗还建议他们将一句台词改动了下,把带给女主的遗言“我爱她”改成了“士为知己者死”,于是顾乘泠的那个角色至死不曾袒露心迹,只想让女主不要因为他的死而难过。

    不得不说,影视后期太重要了。

    当时那段已经撕人心肺,可加上了后期的视频以及音频效果后震撼之感竟又加倍了。

    凌迟之刑,一片片肉被割走。他的角色是个阉伶,12岁时便失去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则在失去更多,直至彻底消失于世。

    没了皮肉,只剩根骨,却比他对面挂着皮肉的人不知道好多少。

    行刑者一直没碰他脸上的那个“淫”字,至死都要带着屈辱。

    天上的鹰翱翔着,他回到了他12岁之前。

    在一大片花田之中,他早逝的母亲在迎接他。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他的母亲常常在说:“你好漂亮。妈妈希望你永远都健康、漂亮。”

    可他12岁时遭到阉刑,从此都不可能“健康”。

    到了最后,遭受凌迟,更不可能“漂亮”。

    他向他的母亲奔过去,12岁的他哭起来:“妈妈,您给予我的这具身体破破烂烂支离破碎了。”

    他的母亲温柔地抱住了他,说:“不论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妈妈永远爱你。”

    于是,在这一整片花田里面,他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安然地死去了。

    毕姗姗难过极了。

    她说:“好难过哦。顾乘泠,你应该已经从戏里头出来了吧?”

    “嗯。”顾乘泠说,“刚开始确实是难受了好一阵子,但现在已经出来了。我们一起走过段路,也正式地告别彼此了。他想让我把他的事讲给大家听,我讲完了,他就回到另一个时空了。”

    毕姗姗松了口气:“那就好。”

    “嗯。”

    “不过,”毕姗姗又问,“为什么用配音呀?为什么不用原音呢?你的原音超级好听啊。”

    “嗯?”顾乘泠似乎没想到毕姗姗问了这个,“导演认为配音老师更贴角色也更好听啊。”

    “啊?”毕姗姗一向耿直,她直白地表达自己,“配音老师是专业的声音肯定是好听的,但我觉得你的声音并不输给配音老师啊,那个腔调很有气质的。好可惜哦。你下一次可以建议导演老师考虑原声呀。”

    顾乘泠不自觉地撩撩唇角:“哦,是吗?”

    “嗯。”毕姗姗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原音超级好听的。”

    “好吧。”

    挂断电话,毕姗姗发现自己的事业果然又一次上了个台阶。

    因为马图图的事情,兴民广告爆出圈了。

    此次事件的中心是“闪闪传媒”这制作方,因此“闪闪传媒”这四个字也到处都可以见到。

    创意好、制作佳,很自然地,就有全新的潜在客户打电话来问报价了。

    毕姗姗带着耀耀等两个人给所有人回了消息,问需求、发报价。

    炒作自己的策略可以算是成功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问报价的公司至少有25%会做下去,养8个人的压力顷刻间就降了不少。

    “我事业运可真旺呀。”毕姗姗一边说,一边给所有人回复消息:

    【闪闪传媒毕姗姗:我们这边是不免费出创意的哈。因为我们的创意都是用心和有趣的。如果定了我们公司,我们肯定一直想到你们满意才开始做。但出完创意再签约这个吧,我们目前接受不了。】

    【闪闪传媒毕姗姗:如果实在担心风险,创意费用是5000块。可以修改。出到你们满意为止。】

    她现在已经有底气跟甲方们说“不免费”了。

    免费看资料、想创意,让甲方们看过之后再决定是否要签合同,这种事情她已经不做了。

    她没那么绝望了。

    发完报价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毕姗姗困兮兮的,洗漱之后爬到床上后划开手机又看了一眼。

    顾乘泠竟发过来了几条语音。

    大概因为毕姗姗刚说过“你的原音超级好听”“我很喜欢你的声音”,顾乘泠竟然开始用语音给毕姗姗发消息了!

    “……”毕姗姗小声地点开,顾乘泠好听的声音一瞬间就传过来了,“那经纪人上热搜了。”

    “在忙?”

    “好吧,恭喜,炒作成功,闪闪传媒红红火火了。”

    “还在忙?那我先去睡觉了。”

    “晚安,女斗士。”

    “下次见。”

    说“晚安”时,他带着一点浅浅的鼻息。

    “……”明明家里就一个人,但毕姗姗却做贼似的,缩在被子里,把音量给调小了点,把这几条微信语音偷偷地听了好几遍。

    尤其那句“晚安,女斗士”。

    果然他的原音超级好听。

    第35章 宾珞(一)二更

    华想集团回来之后张斩依然忙个不停。

    经过这次,东星总裁吴丽芬、创意群总监Grant、创意总监Ronald都如梦初醒,猛然“发现”华想也是会跑的,给了组里不少压力,要求他们每个活儿都必须尽500%的努力。

    而且可能是为安抚JET,也可能是为“提点”东星,华想还是把一点点其他业务给去了JET,双方出现竞争关系。

    对于华想集团的跑路以及回到东星,吴丽芬甚至叫Ronald在中午的“分享时间”拿这件事做了个casestudy。东星集团每天中午都会举办一些讲座,发吃的,想听的人就去听听,不想去的人也随意。大佬们讲自己的case,连全球总裁来中国时都会在那里讲点东西。

    来听的人都恭喜他们:“幸亏华想又回来了!”

    Ronald却心有余悸地道:“当时天都塌下来了。”

    在欧阳琴的领导之下,“红丸”终于签了一份长期合约,大家全都松了口气,算是略略弥补近年客户大幅削减预算的困境——连华想都销量下滑了,何况别人。

    而东星呢,见张斩组拿下红丸又夺回华想,便希望他们有余力就帮公司再比两个稿,红丸毕竟规模不大活儿不多,如果缺人手就在群下面的其他组挑去几个,张斩也答应下来。

    某天张斩比了一个某品牌的德国汽车,叫宾珞。

    宾珞是传统的豪车品牌,但近两年在华同样每况愈下——消费者对大品牌开始祛魅,兜里的钱又紧张了些,加上这些德国品牌在新能源的赛道上卷不过本土品牌,销量上面跌得厉害,而中国在过去却是这些车第一大的消费市场。

    在比稿上,对于是“想点非常有趣的创意”,还是“想点容易落地东西”,是“考虑最终成品的效果”,还是“考虑如何提高性价比”,比稿小组有些分歧。

    最后张斩对所有人说:“我想,还是拿出我们自己最最想做的东西去。我们自己想拍摄的、我们自己想呈现的。否则如果我们都不喜欢,别人哪可能会喜欢呢?我认为我们需要展示我们能力的极限,千万不要高高在上地瞧不上消费者或者敷衍消费者,以为‘给他们这个就可以了’。我知道行业现在很难,但广告公司最核心的优势和最专业的地方依然还是广告创意,如果我们比带货,那肯定是比不过网上那些博主的,这个也是广告公司收入变低的原因,但我们可以打造品牌,丰富品牌的内涵让它们都像人一样,我们不要被带偏了。再说了,咱们都是想故事的,会比较天真也很理想化,那如果总是妥协现实,我们自己都会被磨没了吧。”

    在东星内张斩现在有很强的说服力,团队里的其他成员最终也都同意张斩。

    他们付出很多努力,最后创意的雏形也是张斩先想出来的,但去提案的是个大佬,而张斩因为实在太忙并没有去参加比稿。

    然而回来之后,Amelie一个劲儿说:“对方市场的一把手帅死了!”“感觉好像是个混血。”“出场时就跟男模一样!”“气场也强!”“kuku散发荷尔蒙!”

    张斩笑她:“坐在下面听个提案还能散发出荷尔蒙?厉害了。”

    Amelie不服:“是真的!”

    最后“东星”并没有中。

    对比稿的这一款车,车企还是决定选择另外一个整体方案容易落地的、执行不会出问题的、成品可以严格控制的、也可以立即促进销量的营销策略。

    张斩他们也接受。

    时代变了,竞争太强了,每个人都如履薄冰。

    但谁都没想到,在收到拒信的当天,这家车企大中华区的营销高级副总裁竟给东星的比稿团队打过来了一个电话!

    他竟亲自表达了下对于东星的喜欢、解释了下没选东星的原因,最后还期待了下将来某天的合作。

    这种事情前所未有。

    接到对方的电话时,东星这支比稿小组正在策略部复盘失败呢,策略大佬都惊呆了,他一把年纪,但这辈子还没见过会打电话给失败者们的招标方营销老大呢!

    太体面了这也!

    太尊重他们广告公司了!

    甲方通常都拿乙方公司当牛马的。20年前他们还有外企光环,现在也没了,是外国牛马。

    “哦没事没事!”策略大佬对对方道,“我们就是想做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嘛,好玩儿的……”

    对方好像问了一下出创意的是创意部的Amelie吗,策略大佬抬起头后看见张斩,又对电话里说,“不是。出创意的那天没去,但现在正好在。我叫她过来打个招呼吧。她能力很强,服务华想以及红丸,也是她一直想做‘好玩儿’的,可以以后合作的哈。”

    一句话,推销了下张斩。

    毕竟“宾珞”是大公司,能争取就要争取一下。

    一方面想做活儿想当牛马,另一方面他本能地对宾珞就有了好感,想找一个好的人家当牛马。毕竟甲方是尊重还是不尊重他们,严重影响工作心情。

    于是张斩走过去,拿过电话,说:“Hi,我叫张斩。”

    她说话时会带着一种很独特的慵懒腔调。

    不想对方竟失礼地沉默数秒。

    太诡异了。

    张斩甚至看看话筒,又看看她对面的策略大佬,最后又试探着问了一声:“喂?”

    终于,那边开口了,打破沉默。

    听筒对面传过来了一个成熟带着磁性的男音:“Hi,我叫Adam。”

    声音有力极了,会挠人心似的。

    张斩当即呼吸一窒:“……!!!”

    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名字更是非常熟悉。

    这一阵子,偶尔,张斩会想起来这个声音。

    或者想起来这个名字。

    可回到原本的生活之后,在高强度的工作当中,异国的那个晚上已经远得好像是做梦了。

    张斩竟然一时语塞,她说:“你——”

    此时Adam已切换到了冷静自如的语气,他说:“张斩,对吗?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团队非常喜欢‘Whatisthedifference’系列广告。我们团队进行了非常艰难的比较,也进行了非常痛苦的抉择,最终决定选择更加符合宾珞阶段需求的另一个广告创意。但我想感谢你们的参与也想表达我们的欣赏,你不知道我们当时多么希望我们宾珞有两款车在做pitch。”

    Adam的话语幽默而得体,张斩笑了。

    Adam又说:“以后如果有新项目我们还是会向东星发出邀请,希望你们可以接受,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们双方就合作一次。”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依然是那样好听,带着一点特殊的口音。

    “……好。我们很荣幸。”张斩也保持理智与专业,“这次没有赢下比稿我们东星也很遗憾。但,您现在也知道我们东星的创意风格了,如果以后有新机会,请一定要想起东星。我们也都盼望宾珞以及东星能合作一次。”

    Adam正常地说话语气也总彷佛带着钩子,他说:“当然。”

    “谢谢。”张斩想想,好像也没要说的了,于是又道,“我把电话转回给Grayson。”

    说完,她就把电话还给策略大佬,Grayson接过来。

    那边又说说了几句,Adam好像先挂了电话,随后作为乙方的策略大佬也同样挂了电话,看向大家,他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不是,这人也太体面了吧!!!我比稿已经比30年了,第一次遇到这种!给失败者还打个电话感谢一下夸奖一下的!真拉好感啊!真的,本来我们肯定觉得宾珞现在太现实了,下次就算邀请我们吧,我们应该也不会去了,但现在他这样一弄,其实也只耽误了他两三分钟的时间,下次我们肯定还是要冲一下要搏一把的。真会啊他。”

    “是啊,”另一人道,“失败了多少都会感觉受挫怀疑自己的,或者觉得对方是个傻叉看不明白我的优秀。但他很能照顾情绪,打个电话过来,说我们好夸我们棒,没选择我们只是基于他公司的‘阶段需求’,又安慰又鼓励的,把乙方都拿捏死了。要不人家是老大呢?”

    Amelie说:“别的老大可没这样。”

    张斩没说话。

    策略大佬又继续夸:“而且张斩你不知道,这个人还特别帅。嚯,高高大大的,能有一米九,女孩子穿高跟鞋应该都赶不上他。高鼻深目的,就特别帅。往台下一坐整个人的压迫感也特别强。明明你在台上他在台下,你的位置比他高,但就是感觉被压住了。特别帅。”

    广告公司并没什么很严格的层级之分,大家互相叫英文名彼此之间也颇为随意,于是Amelie受不了地道,“Grayson,Grayson!你不会丢掉了r,变成Gay——son,了吧?!”

    策略大佬立即佯怒:“你别胡说!我铁直男!”

    几个人笑成一团,Amelie还说:“别露馅了啊。你们知道我怎么知道我一同学是gay的吗?那个同学移民荷兰了,然后有一天吧,我发现这人点赞了我微信里头一个已经出柜了的gay同事的朋友圈!好像特熟。我就开始分析啊:他们怎么认识的呢?不太可能是工作啊,我同事是做广告的我同学是做金融的。嗯,那应该就是那圈子了。”

    策略大佬:“我真的是铁直男!”

    “好了好了,广告公司十男九gay,我们大家见得多了。”

    “我铁直男……”

    刚才还在复盘失败,现在会议室里却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而在这样的氛围里只有张斩略抽离了些。

    她想:Adam。她居然又跟Adam联系上了。

    那个晚上的黑夜、月色、寂静中的几声犬吠、两个人的两道影子、香水,好像一瞬间全都回来了。

    …………

    而另一边,Adam也挂了电话,眼神却始终落在上面。

    良久后他换了一个姿势,手指轻轻抵着自己下巴,想:“张柔柔?”

    亏他之前偶尔还会想起几秒这个名字。

    结果,什么张柔柔。

    他扯过Grayson刚介绍成员时他随手记了点字的那页纸,瞥了一眼最上方的一个名字,名字很奇特,却也很激烈:

    【张斩。】

    第36章 宾珞(二)一更(修了一下)……

    度假之后回到北京霍婷继续处理工作,同时为之后的调任西藏做身心上的各种准备。

    她跑步、游泳,锻炼自己的肺活量。医生朋友告诉过她肺活量大的人可以更快适应高原环境。

    她表面上温柔至极,可她实际在上学时却年年都比1500米,不论是中学还是大学,甚至可以取上名次。中学进过全校前三,大学进过全校前五。

    兴民银行入职之前员工都要参加军训——说是能锻炼坚定意志,毕竟银行员工平时打交道的是一沓沓钱。而在最后的汇演当中霍婷站在一排中间,因为她的骑步、正步和军体拳最有力量,那是土地孕育出来的。

    所以,虽然姜维清一直以为“去西藏”能吓退霍婷——她看起来水灵灵的,可实际上霍婷非常相信自己一直都暗藏的体魄。

    要说插曲,就是这几年骚扰她的那个x省分行的行长,进去了。

    根据警方的披露,那行长有400个情妇。

    “这难道是收集癖吗?”霍婷想。

    她同时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每次那行长的“追求”短信都真诚得好像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其他人了。

    结果人家400个情妇。

    因为对方已经落马,思索之后,霍婷开始有意识地在同事们讨论他时紧张兮兮地透露对方也曾经骚扰自己长达数年的事情,她把短信都亮给他们,柔弱地道:“特别恐怖,那几年我好害怕。”

    几个同事同情起她来,一边翻一边说:“‘去台球室切台球不?我的老婆去香港了。’好恶心啊!”“什么鬼啊,这一句是威胁你吧?”“你都拒绝几十次了他居然还发这些话,有这毅力干什么事成功不了啊。”“你还不敢得罪他。”

    霍婷只是无奈地笑。

    而因为这件事,也就是“x省行长追求霍婷却几年都成功不了”,渐渐地,也有一些人不大相信关于霍婷的传言了。他/她们寻思着:如果霍婷跟姜维清“有一腿”,那个行长哪里还敢骚扰她长达几年?

    至于曹木青,因为想逃避思考与杨清河的关系,一心扑在事业上头。

    创新课程的比赛她拿了名次,据说可以给学院的下轮评比增加筹码,主管教学的马院长非常高兴。

    至于那个全国会议,也终于是宣告结束了。

    梁院长的妈妈病倒,主管科研的梁院长真没时间放在工作上。其他事情都能糊弄,做会议却是实打实的,于是当时曹木青主动请缨帮梁院长做会议。

    会议工作无比繁琐,可曹木青却将一切都处理得有条不紊,她认真、严谨的性格完完全全帮了她。

    她几乎不烦梁院长,很快速地组建好了会议委员会,收集学界以及业界相关人员的联系方式,甚至自己想关键词,请杨清河在论文网把发表过相关论文的教师与研究生的邮箱全爬下来了,邀请对方投稿或者参加会议,又不打扰其他的人。

    以往R大新传学院没使用过技术手段,也没覆盖这么广过,曹木青的这个方式触及到了许许多多国内外的中小院校,同时广告系的曹木青又把通知给写得极好,有吸引力也有号召力,因此,今年的投稿水平比前几次高了不少。

    会议以及经费申请是梁院长做过了的,但曹木青要落实经费同时还要分配经费。这些事情无比繁杂,可曹木青手里的帐每一分钱都能对上。

    至于会议论文的评选事宜、会议论文的排版以及出版事宜,会议议程的安排事宜、会议嘉宾的邀请事宜、会议指南与通讯录的制作以及印刷事宜、会议场地的选择与布置、会议酒店的预订、会议餐食的确认、会议发-票的注册……曹木青也从来不乱。

    论文册与宣传册都非常现代非常漂亮,参会者的好评很多。

    就只有在邀请行业泰山北斗做报告等少数的事情上面,梁院长需要出马。

    而等到会议临近了,会场布置、接站、报到、住宿、饮食、专家接待、会议进行、嘉宾拍照、记者采访等等等等,曹木青也做得极好。等到会议结束之后,她又一分钟都没耽误,立即处理好了会议结算、发-票报销、费用发放等等等等。

    梁院长笑眯眯地对曹木青说:“做得不错曹木青。帮我好大一个忙啊。”

    “没事的。”曹木青其实不太会说这样的场面话,她就只是认真地道,“梁院长,以后有什么事就使唤我吧。”

    梁院长也没大客气:“行啊,谢谢你啊。”

    母亲生病的当口上,有这么个能干的、好用的、可以把活交给她的得力手下,是重要的。

    曹木青的这一步走对了。

    她能看出来,做完会议,梁院长或多或少地把她当“自己人”了。

    她好高兴。

    她需要别人罩着她。

    高校经常并不纯洁。

    就在上个月,新传学院某个系的学科带头人主动辞了全部职务,只当教授了。因为他兢兢业业、付出所有,可每一次参与评选各种头衔、这个“学者”那个“专家”时,学院都没支持过他。他失望至极,躺平了。

    …………

    至于张斩,依然过着辛苦的日子。

    有时候她在朋友圈发发最近下班的打卡时间,一溜儿的“2:00AM”“2:30AM”“3:00AM”,霍婷评论她:【天啊,广告公司累死人了。】

    这天,非常出乎Ronald的预料,之前东星曾经去比过稿却失败了的汽车公司“宾珞”突然之间找到他们,说年底的某款车型适合东星的风格,想约东星出个创意。

    因为活儿比较急宾珞并不打算比稿,也就是说,只要东星能拿出好idea,这个项目就拿下来了。

    “咦???”Ronald说,“之前特意打来电话,说感谢我们欣赏我们什么什么的,原来不是走个过场?是认真的?”

    “天啊,”Amelie激动地道,“又能见到帅哥了吗?!”

    “他们肯定是认真的啊。”一个设计说,“哪可能给每一个参加pitch的公司都打个电话啊,那不累死了,那必然是真心喜欢咱们组的广告风格又觉得这次适合咱们啊。”

    张斩则是沉默着,想:居然,又要见到那个人了?

    人手不够,Ronald从大群里调过来了一个设计,还请了一个外面的freelancer。

    产品是一款女性的车。

    会议室里,张斩的笔搔着下巴:“这个价位么,显然,主要针对成功女性。宾珞给的消费者画像里是‘年薪50-100万的女车主’,我认为这部分消费者会喜欢‘强强’的感觉,就那种——”

    张斩顿了一秒,两手指尖对在一起,打了一个说明的手势:“势均力敌、针锋相对、你来我往,那个感觉。”

    女性心理其实比较触及Ronald的知识盲区,他静静地等待张斩继续说。

    “我的想法是,”张斩一向十分自信,“广告主要营造一种势均力敌的氛围。开头可以是打桌球,可以是玩别的……然后切到两人比车。纯黑色的背景里面呢,两辆宾珞停在那里,女主的车是金色的,另一辆就用另一款,隔些距离,男女两人面对彼此。然后男主、女主分别上车,看着对方也挑衅对方,空气必须要粘稠气氛必须要暧昧,接着镜头不断切换,两人启动、挂挡,驾着车子冲出起点,向着对方开过去。再然后,车子快要碰上的时候,两辆车子做双漂移。车子全都顺时针漂,转圈儿,车头始终对在一起,他们眼神都很凶狠然而心脏却在跳动。画面做得浪漫、唯美,把性张力给拉足了。效果肯定是不错的。”

    “哇哦,”Amelie说,“好拉扯,好喜欢!”

    “嗯——”虽然是Ronald的知识盲区但他大约感受到,便说:“那张斩就做个PPT跟宾珞方提个案吧。争取可以一次通过,最好不需要做大的修改。”

    张斩点点头:“好。”

    虽然“提案”这个东西,提几十次的都有过。

    Adam可能是老外习惯,洋气得很,约在星巴克听提案。

    张斩等人讲完以后Adam却不置可否,他一手抵着下唇,垂着眼睛盯着文字,另一手在桌面上无规律地敲了几下,最后终于给出反馈:“我不太能想象出来。也不确定可以实现。”

    张斩:“…………”

    Adam说:“我的确很欣赏你们。否则我不会刻意感谢你们,这次更不会刻意邀请你们。但你们仍然需要说服我。”

    张斩说:“我明白。要确认广告可以落地。”

    Adam表情专业而沉静,说:“漂移是吧,我正好会。你们团队有能开的吗?可以去宾珞的测试中心尝试一下,看看效果。”

    张斩这时想起来了,Adam最喜欢极限运动,什么潜水、什么冲浪,他经常去周边国家,那对于Adam会做漂移这种事也是正常的。

    “……”犹豫几秒张斩回答,“我倒是会。”

    好几个人都看向她,包括Adam,他抬起来一双眼睛,沉默地看向张斩。

    “我一朋友是驾校教练,教过我。”张斩说,“拿驾校车练出来的。”

    Ronald很无语。

    于是张斩补了一句:“现在用我的车也可以了。”

    “那就走吧。”Adam高大的身材站起来,“去宾珞的测试中心。”

    他将那几页提案材料整理起来拢了一下,捏在手里,他手掌大,手指也长,A4纸都显小了些。

    张斩便也站起来。

    “呃,”Ronald却看看手表算了一下,“我还要去华想一趟,时间可能有点紧张了。安娜好像有点事情想谈一下。”

    “哦行,”张斩看向Amelie,“那我们几个自己去试。”

    不想Amelie也同样为难了下:“我今天有一个deadline哎……红丸那边催好久了,下午五点之前要发过去,三点就要给欧阳琴,我现在还没做完呢。”她其实并不需要来,搞到之后生死时速赶deadline,是她自己想看美男。

    汽车厂都位置偏远,广告公司却普遍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回去需要一个半小时,他们两个时间不够了。何况汽车厂的面积还大,从大门口走到测试中心最少也要20分钟。

    “……也好。”张斩说,“只是看看可实现性而已,也不需要大家都在。”

    Ronald又看看时间,匆匆忙忙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Amelie也说:“拜拜咯!”

    他们走后,空气瞬间变得安静。

    Adam望了一眼张斩的脸,迈开步子往外边儿走,张斩跟在他的后头。

    推开门后Adam又颇有风度地按着拉门,直到张斩也走出来了才松开手指。

    二人单独走在一起,前方就是厂区的大门。

    张斩说:“我的车停那边了。我的车能开进去吧?需要提前申请什么吗?要身份证还是什么?”

    Adam却好像答非所问:“你刚才说,广告开始是打桌球?”

    张斩说:“对。”

    Adam点点头,又继续问,声音节奏不疾不徐:“既然这样,把开头也试验一下?办公楼就在不远处,可以之后再回来拿车。”

    张斩看看Adam的侧脸,其实知道他的意思,但依然说:“好啊。”

    于是两人往宾珞的大楼方向走。

    汽车厂都地处郊区,十分空旷,他们两个彷佛已经与其他人隔绝开来,只并在一起走,就如那天晚上一样。

    Adam说:“张斩。”

    张斩:“嗯?”

    张斩以为Adam叫她名字是有事情,几秒后才发觉对方好像就是单纯地在叫她名字。

    Adam又说:“张柔柔。”

    说完还跟了一个轻轻的“呵”。

    “……”张斩知道Adam必然能猜透自己报假名的原因,便站定了,Adam自然也放慢脚步。而后张斩转过身子面向Adam,又伸出右手,笑笑,说:“对不起。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斩。你好,Adam。”

    Adam站在原地静静地凝望她两秒,才抽出右手握上对方的:“我是Adam。你好,张斩。”

    他们目光悄悄一缠。

    而后二人继续向前,一边去宾珞的办公楼一边聊着点话。

    张斩惦记宾珞的活,问:“宾珞明年有新车型吗?我们东星准备着呢。”

    “没。”Adam的语气幽默,“新能源车的价格战打得已经突破底线了,那个词儿叫什么?哦,‘要卷死了’。因为要省么,总部想用一个模做三个车型,结果三个组各有要求,方案迟迟确定不了,我们宾珞马上就要没车了。”

    张斩笑了:“是真的,还是借口?”

    不管怎么样,Adam的做事以及说话永远都是这样妥帖,挑不出来半点问题。

    Adam也笑笑:“是真的。”

    进院子后很快就到办公楼了,Adam给张斩先打了一张访客名签,而后又带着张斩去休息区。

    他风度十足,每次都是拉着门,让张斩先走进去。

    虽然都是外

    企风格,但相比4A广告公司,宾珞这家德国的汽车公司布置略显一板一眼。

    一楼某处的休息区就有两三张桌球台,Adam选了最里面的。

    他抽了一根杆子递给张斩,又抽了一根留给自己。

    张斩问:“谁来开?”

    Adam则轻扬扬下巴,示意张斩开了这台。

    于是张斩走到案前,伏下身体。

    她今天穿了一件高领无袖的针织裙,修身款的。

    她伏下身子的时候,脖颈修长,腰背紧实,身体成熟而且性感,手臂皮肤白皙细腻然而肌肉却藏着力量,有锻炼的明显痕迹。

    手指落在绿色球台上,手指尖涂着艳色的指甲油,像草地上的几朵花。

    腰间扎着一条细皮带,装饰用的,这个姿势小腹依然紧紧地绷在那里,腿很长,也很健康,此时前面那条腿微弯,后面那条腿伸直,因为姿势露出来了膝盖后的一点皮肤,甚至更上面的一点,高跟鞋钉在地毯上,某个时刻抬起来点,调整了下脚的位置,又重新钉在地毯上。

    右手握着球杆一前一后做着瞄准,似乎在找感觉,球杆便在针织裙外轻轻摩擦柔软的毛料。

    眼神锐利,鼻梁高挺,有一点点驼峰的样子,嘴唇微张,刚刚补过一些唇釉。

    Adam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强迫自己看台面上。

    张斩轰开桌球,16颗球满桌乱滚,果然进了一颗红的。

    她轻笑笑,继续进攻同花色的。

    球形不算非常理想,好几颗都停在边上。

    几颗球后一击不中,轮到Adam。

    Adam实在是桌球高手,高杆低杆运用自如,不一会儿就打进去了他那边的几颗彩球。

    张斩也借着机会观察了下Adam。

    身材的确是很高大,腿非常长,因为姿势露出一点穿着黑袜的脚踝,跟腱修长,皮鞋锃亮。

    依然是因为姿势,大腿后侧、小腿后侧以及臀-部肌肉绷出形状,张斩突然想起之前毕姗姗曾评价过他“他的腿比我的命长”。

    由于重量,胸前衬衫垂下一点,下午阳光从窗子外透过衣服射穿过来,张斩可以隐隐约约看见Adam胸肌的轮廓,很结实,很性感。

    她的目光向脖颈处扫了一眼,喉结起伏,是男性的独特性征。

    他的眼睛是淡棕色,在这样的阳光之下像是某种琥珀一般,睫毛也被点上层金,鼻梁极高,这个角度更加明显。

    只听见“砰”的一声,Adam又进了一颗。

    最后一颗彩色的球被藏在了黑8之后,打不到,Adam便做了一杆防守。

    “……”张斩过去看了一下,确实难打,位置刁钻。

    球紧紧地贴着库边,而且还要用左手打。

    可张斩却不习惯左手。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想进攻的话,那就只能——

    张斩性格一向都是可以进攻就选择进攻,实实在在进攻不了才退一万步选择防守,于是此时,她再一次想拼进攻。

    她轻轻地坐上库边,一条腿搭着库边,脚垂下来,另一条腿立在地上,高跟鞋踩着地毯,腿好像更显得长了。

    张斩坐在桌边,背对着桌球,慢慢将那根杆从她身后伸过去。

    她半侧着上身,看着目标,左手调整位置、按在台上,右手执着球杆,球杆横在她的身后,杆头对着进攻方向。

    这样,就可以打贴边的球了。

    球杆完全平行库边,正常姿势是不行的。对这一边,右手持杆更做不到。

    张斩垂着眼睛,瞄准着球,Adam正站在进攻方向上——她在瞄准的洞口外,于是张斩轻轻抬起眼睛,与Adam的目光撞个正着。

    因为要在身后击打桌球,张斩必然挺直身体,皮带又箍在她的腰上。一腿抬着,一腿落下。半侧着上身,望着杆头,脖子上的筋突出来,颈窝深深凹陷下去,锁骨平直,还是因为扭着脖子,几缕碎发落在颈上。

    她与Adam对视几秒后又重新落下目光,眼神专注而且锐利,有节奏地呼吸几口,胸膛随之缓慢起伏,而后她屏住呼吸,右手在身后猛地一推杆,只听“啪”的一声,桌球撞击,目标入洞!

    Adam的目标从洞口处滑回她脸上。

    张斩轻撩撩嘴角,一抬上身,从球台上站起来。高跟鞋后腿几步,观察台面,又选择了一颗彩球,俯下身体打了进去。

    她竟连续打入四颗,最后要拼黑8。

    黑8后面有颗彩球,不好切,你来我往两三次后,Adam失误,张斩仗着先手优势,赢了。

    那个球的难度不大,路线正好是笔直的,打入洞口就终结比赛。于是张斩也没客气,用了力气,只听见“砰”地一声,黑球被撞得极狠,“通”地一下狠狠地磕上袋口,又坠入袋中!

    赢下来了,张斩干脆利落地站起收杆,表情带点傲慢,觑了一眼Adam。

    Adam挑挑眉,颇有风度地鼓了鼓掌,说:“漂亮。有几个球尤其漂亮。”

    “谢了。”张斩笑笑,想将球杆放回架上。

    可Adam却没动,他的杆尾支在地上,问:“可以再来一局吗?”

    “嗯?”闻言张斩转回目光,将球杆又落在地上,上下打量Adam一眼,说,“可以啊。请吧。我本来就占先手。”

    这一回自然是Adam开。

    彩球刚好炸得不错,Adam又很会做球——击打这一球的同时能让白球滚到方便击打下一球的地方,于是这次,Adam竟然是一杆清台了。

    张斩根本就没有上手的机会。

    打最后的黑8之前,Adam抬起眼睛,两个人对视了下,Adam才又俯下身子,也学着张斩,同时也是回击张斩,最后一球用了大力,用撞击声宣告征服,张斩只觉心头一跳。

    全程观看单人表演,张斩只能挑挑眉。

    Adam说:“我这局开球时的运气好。”

    张斩完全没恭维对方贬低自己,说:“我知道。”

    Adam低笑一声,说:“双方都是一赢一输。走吧?”

    张斩说:“走吧。”

    Adam接过张斩的杆一起放在杆架上面。而后他又走回来,从球桌的洞口里面将所有球掏出来,用三角框围起来推到开球的地方,收拾好了全部东西,方便之后想玩的人直接就可以上手。

    张斩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从大楼里走出来时,张斩说:“Adam。”

    Adam:“嗯?”

    张斩问:“我们现在要去拿车?”

    Adam说:“对,然后直接去测试场。”

    “好。”

    很神奇,这一路,他们走得不紧不慢,谁也没有露出着急。

    他们就慢慢地走、慢慢地聊。

    部分话题其实好像超出了点合作范围。

    比如张斩问:“Adam,你来中国前是在哪里工作的?”

    “德国、美国,都待过。”Adam全部回答了她,“全都在汽车行业。”

    “嗯。”

    几分钟后走回到了星巴克旁的停车场,张斩坐进主驾驶位,手指一扳下面的钮把驾驶位滑出一截,让空间先变大了些,又踢掉一只高跟鞋,踩在车内地毯上,突然想起自己忘关车门了,便向车外头望了一眼。

    Adam明显愣了一下,也发现张斩忘记关门了。几秒钟后他瞥开视线走去一边,张斩则轻轻合上车门。

    车门发出一声轻响,将两个人隔绝开来。

    换好鞋后张斩熟练地打着了火,又按下车窗,声音飘在空旷场地里:“好了,上副驾。”

    Adam便来到副

    驾。

    他打开车门,提了一下西裤裤缝,坐进副驾,将空间也调整了下。

    “你自己调。”张斩看看后视镜,“之前经常坐这的人都比你至少矮20厘米。”

    Adam听懂了她的暗示,问:“都是女孩儿?前段时间跟你一起去马来西亚的朋友?”

    张斩说:“嗯。”

    一坐下,Adam就发现张斩刚才的高跟鞋摆在副驾的角落里。

    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就在副驾位手套箱靠主驾的下方角落里。

    位置好像非常正常。毕竟司机需要穿脱,鞋子最好司机拿放,但又不可能放主驾位——那纯粹是危险驾驶了,而放在副驾的角落里既方便拿放又不会碍着Adam放他的脚,毕竟那里空间还蛮大的。

    Adam的目光在高跟鞋上静静地落了两秒后,又看向张斩。

    张斩看回他:“安全带。”

    “好。”Adam修长硬朗的手指扯过安全带,拽到身侧,换到左手“咔”地一声系上了。

    安全带将他的胸肌悄然箍出一个轮廓,衬衫也带出几道褶皱。

    他又仰靠上椅背,伸直长腿,这个姿势下,黑色皮鞋正正好好踩在张斩高跟鞋的边上。

    张斩又看看他,说:“走了?”

    Adam回答:“好。”

    车子开进宾珞厂区。

    Adam给张斩做着介绍:“那一边是研究院,那个方向是工厂区,那一边是——”

    张斩一一记在心里。

    最后终于来到测试场地。

    场地极大,Adam却并没着急试验,他叫张斩先停下车子,而后带着张斩走了一圈同时介绍宾珞的测试场:“一款汽车上市之前的测试分为很多种,各自都有各自的场地。比如那边,”他指了一下,“他们在测涉水性能。”

    张斩望过去,果然,跑道上是大量的水,一辆汽车一次一次从水中间开过去,水花溅到半空上。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Adam说:“那边在测底盘的稳定性。”

    一辆汽车在走S形前行,每一次都晃得厉害。

    “好像不是我们的车。”Adam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告诉张斩,“小一点的汽车公司测试场地可能不大,会借别人的。”

    “原来如此。”

    “那边,”Adam一边走一边继续说,“在测汽车在不同路上的表现。”

    路口竟还有个路牌,十字路口的一边是“颠簸路”,一边是“水泥路”,一边是“沥青路”,一边是“方砖路”……里面似乎还有十字路口,又有不同道路,“石路”“土路”等等,甚至还有“模拟山区”“模拟湿地”。

    “那边,”Adam又带着张斩走到某处,“汽车强化耐久的实验道。”

    张斩一看,路上全是一块一块金属圆盘,会硌。

    “破损路、搓板路,这里都有。”Adam说,“汽车要做很多测试。”

    “我第一次见识这些,谢谢你。”张斩问,“那边又是什么地方?”

    Adam凝目:“交变耐久的实验道。变档、变速,发动机做极限切换。”

    “原来如此。”

    “那边土路上的汽车,在测底盘强度和车身强度。”

    汽车一直在颠簸。

    “而最普通的跑道,也分高速环道、高速直道,等等,稳定和速度都要测。另外,我们在哈尔滨以及海口也全都有测试场地。测试温度等等的影响。”

    “这样啊。好有意思。”张斩说,“所以我爱做广告呢,能了解到很多行业。”

    “是。”

    最后两人到了一处非常大的圆形空地,Adam说:“就这里吧。非常适合那个广告。”

    张斩同意:“好。”

    Adam看看她:“你真的可以吗?我这也可以申请调用测试车和测试员。”

    他毕竟是宾珞的副总。

    “没问题啊。”张斩说,“又不难。也不光是技术问题,我们走走那个感觉。你想确定的不只是广告内容吧?应该还有故事氛围。测试员可未必知道市场总监想要什么。”

    Adam看她半晌,说:“别勉强。”

    “好的。”

    半小时后测试开始。

    Adam先按照路线练了几遍,他的车就是宾珞,随后张斩也练了几遍,Adam发现张斩确实能开,技术没有任何问题。

    正式测试终于开始。

    两人一起冲入直道。

    身边只有掠过的风。

    场地空旷,引擎轰鸣,他们分别在相邻的两个车道追赶彼此,同时也是并在一起向终点处奔驰过去。

    他们偶尔会瞥一眼对方的车,以及对方的影子。

    张斩感觉兴奋极了。

    车速是事先就约定好的,于是,一会儿张斩的车超过一点,一会儿Adam的车超过一点,到了最后,两辆车并驾。

    “唰”地一声,半圈过去,两辆车回到刚才的圆形空场。

    圆形空场有四个出口,两人都未做停留便分道扬镳,一个驶入东侧的入口,一个驶入西侧的入口。

    背向而驰。

    两部车都在风声中顺时针开了1/4圈,它们再次进入空场,这里已经减了速度。

    圆形空场面积很大,他们并未真想做到广告里的那种效果,而是隔着颇远的距离,就冷静地开始踩刹车、打方向。

    并不想有任何危险。

    两辆车的车头相对,都对着圆心,各自向同方向甩尾了90度。

    只听见两声汽车前轮摩擦地方的声响,他们各自完成使命。

    Adam的车划出一道银色弧线,张斩的车则划出一道金色的。

    最后刺耳的刹车音后,空气重新回到空寂。

    “做成了……”

    张斩的心咚咚直跳,只觉得刚才刺激极了。

    他们二人谁都没动。

    按照广告的脚本,男女二人会在车里静静地对望片刻。

    广告里车会比较近,现在却比较远,可他们依然按照内容坐在车里,看着对方。

    看不大清,张斩只能瞧见一个安稳的、模糊的身影。

    她看不清楚对方表情,氛围却好像还更粘稠。

    半刻后张斩弯下腰,提过一边的高跟鞋,穿上了。

    而后她又看着Adam,左手轻轻勾勾车门,打开了它。

    Adam盯着她,也勾开车门。

    他们同时走下了车,转过眸子,望向对方。

    而后他们甩上车门,一边走向彼此。

    缓慢的、带有控制的。

    走到一起,张斩看着Adam,两只手搭上他肩。

    按照广告的内容,男人的手会落在女人的腰际。

    但Adam却没占她的便宜,他虚虚地搂上她腰,没碰到身体,虽然,某一刻,因为动作难以完全不动,无意地,Adam一只手的中指尖轻轻地蹭到了她。

    张斩后腰一阵麻痒。

    她轻轻地凑上一点,按脚本里的样子,从近距离看着对方浅棕色的两只瞳孔,半晌之后撩起唇角笑了一下,说:“就这样。到这画面结束,黑屏之后出宾珞的logo以及新车的展示。怎么样?有感觉吗?”

    Adam的手垂下来,说:“有。你呢?”

    张斩的手也放下来,退后两步:“也有。那……回去我们就出故事板?”

    Adam说:“好。”

    张斩看看自己手表:“行。那我现在回公司了,报告一下测试成果。”

    Adam又说:“好。”

    活儿拿下了,张斩走回自己的车,落下车锁,换回鞋子,又启动车子,调转方向,背对着Adam驶离了空地。

    Adam两手落在兜里,一直看着张斩的车直至那部车消失在远处。

    第37章 宾珞(三)二更。

    回东星后,张斩通知Ronald下午“内容测试”的结果,Ronald非常开心。

    而后就是文案们写脚本、设计们做故事板,一镜镜地都画出来。

    东星属于4A公司,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它们依然在坚持着拍摄TVC的传统流程,要以质量区分自己。

    张斩又在素材库挑了几个大牌导演给客户方做

    选择,清清楚楚说明白了每个导演的优缺点,又附上了那几位导演过去几年的代表作。

    在会上,张斩播放完了几个导演的TVC后,Adam看着屏幕,交叉着十指沉思了许久。手指修长,指甲平滑。

    最后Adam选定一个女导演。

    Amelie赞同说:“嗯,走‘性张力’这个路线女性导演会保险些。我们马上去约档期。”

    Adam笑笑:“我上一次就想问问了,究竟什么叫‘性张力’?挺新鲜的一个词儿。”

    “哦,”知道对方中文一般,Amelie便解释给他,“很玄乎的,就是吧,那两个人在一起时,你就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两个对彼此的渴望和对欲望的压抑,这样子的。”

    Adam又笑:“原来如此。”

    说着,眼神轻轻瞥向张斩,两人目光绞了一下。

    正式开始拍摄那天Adam竟然也过去了。

    张斩自然会去监督,此外现场还有东星公司制片部的一个制片、导演、演员、化妆师等工作人员。

    张斩一向魄力十足,她来回穿梭,一会儿与导演沟通,一会儿与妆造聊聊,确保创意可以呈现她本人想要的效果。

    Adam的目光追随着她。

    女演员不会打桌球,导演也不会,于是张斩便教她们。

    “这样,”张斩轻轻伏低上身,“慢一点……”

    她伏下去后调整好了手上的动作,眼睛慢慢抬起来并锁住目标,说:“这里会有眼睛特写,眼神需要出来。”

    女演员认真极了:“嗯。”

    张斩校正击球角度,而后干脆利落地打出一记中杆,脆响过后黑球落袋。

    张斩慢慢站起来,觑了Adam眼,又收回目光绕着球桌一边走一边观察此时桌上的球形,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在绿色的桌沿上面滑过去时像爱抚。

    即使好几个人在看张斩也丝毫不紧张,动作很稳。

    导演甚至鼓了鼓掌,开玩笑道:“你可以自己当演员了。”

    拍完这镜,导演发现男演员也不会打桌球。

    导演惊讶:“你看起来像坏孩子啊!”

    男演员说:“我真不是。”

    于是只好Adam来教。

    Adam今天打了领带,他扬起脖子轻轻地解下领带递给张斩,张斩接过来,拿在手里挽着,高档柔滑的材质摩擦起了她的手指。

    Adam抽了根杆,高大的身材伏在桌上。伏下去后一缕头发挺意外地垂落下来,遮在了他一只眼前,但Adam却没去管它。随着Adam击球的动作,那捋略略带点卷曲的碎发在他眼前晃动了下,露出一点棕色的眼珠,却又很快遮回去了。

    也打入了。

    Adam教了许久,再回来时就发现张斩在跟Ronald发消息,聊华想的一个工作。

    因为在用两只手发消息,自然不能拿着领带,于是她把Adam的真丝领带绕了几圈缠在腕上,劈里啪啦地专心打字。

    Adam默默地等了会儿,最后张斩注意到他,右手手腕垂下来拧了拧,把领带给抖松开来,套在指间还给Adam。

    滑下来时领带布料非常柔软。

    Adam说:“谢谢。”

    接过来,又重新系在他的颈子上。

    他系好之后问张斩:“怎么样?”

    张斩捏着领带结扯了一下,扯正了,按在Adam的喉结下,说:“这回可以了。”

    二人目光又碰了一下。

    不曾想之后张斩以及Adam又被迫做了几次教学。

    如何擦巧粉、如何用架杆。

    Adam眼窝很深,睫毛又长,他的身体伏在桌上时,拍摄现场的太阳灯从他上方照射下来,他的眼窝会被蒙上一层阴影,更深沉了。

    可能因为有一些热,到后来Adam将白衬衫的袖子挽上一截,他爱冲浪等极限运动,于是露出两条紧实的小臂。

    下午晚上是拍摄斗车的镜头。

    男女演员、特技演员、工作人员全部到位,整体拍摄也算顺利。

    收工之后几个人去某市场吃了夜宵。

    拍摄地点是在上海,因为宾珞自己的场地不十分适合广告拍摄,有点儿丑。

    摄影师有些爹味,听化妆师说她最近在减肥不想吃太多,便教育她:“你容易胖,你首先要搞清楚你为什么容易胖,而不是无脑地减。你要搞清楚,你身体是代谢太慢了啊,还是别的什么,再稳准狠地有针对性地制定方案做治疗,而不是无脑地减。”

    化妆师:“……”

    说了一句在减肥,就听了一堂课。

    见Adam喜欢小吃,好几个人对Adam的成长经历感到好奇,Adam也一一回答他们:“两年之前来中国的,但我妈妈是中国人,我此前每年暑假都会去北京的姥姥家。”

    “原来如此。”

    张斩也问他:“Adam,那你会说几种语言?”

    Adam认真地回答她:“能说好的,三种而已。德语、汉语、英语。法语也还可以讲,西班牙语差一些。”

    张斩点头:“听说德国那边人均会说两三种语言呢。”

    “柏林的话差不多吧,欧洲语法比较相似,学起来会容易一点。”

    “原来如此。”

    “对了,”张斩懂得东西比较多,又问Adam,“听说德语的名词都有性别?分男的、女的、和中性?”

    “对。Der是阳性,die是阴性,das是中性。”Adam点点头,“但其实没什么规律。比如‘太阳’是阴性的,而‘月亮’是阳性的。‘狗’是阳性的,‘猫’是阴性的,没什么道理可以讲。”

    张斩问:“为什么要这样呢?”

    Adam撩撩唇角,抬起眼睛看她,轻笑:“闲的。”

    张斩:“…………”

    有些爹味的摄影师起哄Adam:“哎,你说点德语来听听呗?”

    Adam的视线瞥向他,目光不含任何情绪。

    一时间桌子上的其他人都非常尴尬。

    张斩先顿了一下,似乎也有一点点想“听听”,可见Adam的表情并不高兴,便轻巧地打了个圆场:“突然一下说什么呀?多奇怪啊,大明你可真能起高调。”

    Adam没说什么,垂下眼睛,勾了两筷子面吃下去。

    吃完夜宵就回了酒店。

    除去张斩以及Adam工作人员全是本地人,连制片都是东星上海分公司的,因此今晚住酒店的其实就只有他二人。

    张斩自己洗了个澡,吹了头发,下去二楼做了个SPA,弄得全身舒舒服服的,才换上睡衣钻进被子睡大头觉,她累坏了。

    这家酒店是豪华酒店,市内装饰十分复杂,有顶灯、有壁灯、有立灯、有床头灯、有廊灯、有玄关灯、有……大床旁边的墙壁上整整齐齐一排开关。

    张斩一一关掉它们。

    奇怪极了,那些开关开开合合,可张斩床边一个壁灯竟无论如何也关不上。

    她的睡眠非常讲究,必须要全黑的环境也必须要安静的氛围,自己床边亮个壁灯简直是要烦死她。

    她强迫自己睡了一下,烦死了,终于还是掀开被子跳起来,给礼宾部打电话。

    她性格是“不将就”,但凡想要什么东西就必须拿到,会勉强自己,有时也会勉强别人,比如现在。

    “啊——”礼宾部先指导了下,依然还是关不上,心里明白出故障了,便道,“对不起啊张女士,我现在让维修工去看看吧?”

    “……”张斩无语,说,“好。麻烦你们快一点儿,我明早还赶飞机呢。”

    “好的。对不起。”

    换一般人肯定算了,壁灯就是特意留给客人晚上起夜的,亮度极低,可张斩这人特别较真,非把这破灯关了不可。

    足足过了十五分钟维修工才过来敲门。

    张斩困,不想把自己折腾清醒了,便随便在睡裙外套了一件酒店的浴袍,开了房门,靠着它,插着胳膊等。

    毕竟已经这么晚了,她不想跟陌生男人单独待在密闭房间里。

    维修工人鼓动半天,发现那灯的确是坏了,在随身的工具箱里翻了半天只翻出空气:“客人,这灯真的是坏了。我得下去拿个工具,麻烦您再等一下哈。”

    “……哦。”张斩实在无语极了。

    维修工人跑出去了。

    张斩刚想回房间就看见Adam正走向这边。

    他显然也发现张斩了,挺明显地顿住脚步。

    张斩此时散着头发,乌黑的长发带点卷度,蓬蓬松松地搭在一边肩头,插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里面穿着一件丝绸睡衣,外面披着一件酒店浴袍,垂着眼睛在等人。

    “Adam?”张斩站直身子。

    Adam望了一眼维修工的背影,问:“怎么了?”

    “房间壁灯关不上了。”张斩说,“维修工去拿工具了。刚才花了整整15分钟才上来。这回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Adam皱皱眉头,问:“我能进去么?帮你看看。”

    张斩静静凝视着他,几秒之后让出通道:“可以啊。”

    Adam走进房里,又走到床边,一抻裤缝,半蹲下来了。

    因为张斩已经睡下了,那张床是凌乱的,白色棉被被掀开来,床单带着几分褶皱。

    Adam看看壁灯,说:“两个灯泡都能拧下来。叫他明天做维修吧,我现在先拧下来,这样你可以睡觉。”

    “对啊。”张斩说,“那我自己——”

    “我来吧,我都已经在这里了。”

    张斩不再坚持什么:“好,麻烦你。”

    得到许可后Adam解开袖扣,挽起袖口,伸出一手去拧灯泡。

    张斩走上前两步,有一点担心地说:“Adam。”

    “嗯?”

    张斩看着他的手:“小心点儿。”

    Adam抬起眼睛看着张斩:“小心什么?”

    “触电。毕竟灯是开着的。”

    Adam一下就笑了,说:“会小心的。”

    张斩却还不大放心,又说:“要不手里垫上两层干毛巾吧?”

    Adam想了一下,笑了,说:“也行。”

    于是张斩走进浴室,扯了两条干毛巾拿出来并递给Adam:“给。”

    “谢谢。”

    Adam将那毛巾铺在手里,慢慢地拧上面的灯。

    张斩则弯下了腰,看他的动作。

    因为弯下了腰,浴袍下摆自然敞开,Adam的余光看见了她带蕾丝边的睡裙下摆。

    一截小腿下,她穿着酒店薄薄的拖鞋。

    这个时候Adam才发现,她脚腕的外后侧皮肤有半个鱼尾的纹身,很特别。

    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因为刚刚做了SPA身上甚至带着精油的香气,是薰衣草的。

    Adam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拧下一个,张斩伸出自己的手,Adam将那个灯泡轻轻放进她的手心。

    灯泡很小,又不经摔,很自然地,放在张斩手心里时碰到了下她的掌心,张斩觉得痒痒的。

    却一触及分。

    两个灯泡都拧下来,Adam问:“你再试试?”

    “好。”张斩答应对方,走到床头弯下腰再次关上所有的灯,房间登时变得漆黑,只有一点点走廊的灯通过房门照射进来。

    这么黑,好像也出乎张斩的意料,她转回来,眼睛稍微适应了下。

    很奇异地,两个人在半黑的酒店房间里,竟然谁都没发出声音,就那样看着彼此的眼睛。

    清清亮亮的,却又深深沉沉。

    而后是彼此的嘴唇。

    半晌之后张斩才说:“……Adam?”

    Adam说:“嗯。”

    他们二人呼吸交融,绵长的、克制的,甚至可以隐约感受彼此胸膛的起伏。

    张斩身上依稀还有薰衣草的淡淡香气。

    半晌后,他们嘴唇甚至都松泛了点,启开条缝。

    走廊里的昏黄灯光直直地照进玄关,像一条河,而他们就在河边上漆黑安静的地方。

    凌晨一点。

    在酒店的房间里边,旁边甚至就是一张大床。

    奇特的氛围。

    挺莫名地,张斩就伸出了手,拨了一下Adam那颜色明显偏浅的发梢,轻声问:“Adam,你姓什么啊?我还不知道呢。”

    Adam说:“Meyer。我姓Meyer。”

    张斩点点头,缓缓地重复了遍:“Meyer。Adam,Meyer?”

    Adam说:“……嗯。”

    两个人又对望了会儿,缓缓地,张斩向她后方退开几步,看看壁灯的位置,说:“看来问题已经解决了,每个灯都是关着的。谢谢你。”

    Adam温和道:“没事。”

    “也不知道维修工人工具拿到哪里去了。”张斩又说,“这个时间了,还没回来。”

    Adam略微思索了下:“你先睡吧,我等在这里告诉他。他上来后我会请他们明天再修这个灯的。我明天要飞广州,比你航班晚一些。”

    “好。”张斩实在想睡觉了,明天一早要去机场她入睡又算比较慢的,便道,“那麻烦你了哦。告诉他一声。”

    “放心。”

    “谢谢。”

    路过盥洗室的时候Adam挺自然地走过去,把白毛巾放回台子上,瞧见一堆瓶瓶罐罐,眼神无意间扫了一眼,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门,模模糊糊地,淋浴间里挂着一条换洗过的女人内裤。

    走出房间,门口一对情侣竟然在走廊里接吻。

    他掌着门、留着亮,可以依稀听见张斩坐到床上、掀开被子,又找到姿势躺好了,把被子也整理好了,便轻轻地带上房门。

    “咔哒”一声。

    带上门前,Adam的声音传进房间:“晚安。”

    而后,大概因为想起晚上摄影师说“讲点德语来听听”时张斩那个好奇的眼神,Adam又补了一句德语的,声音依然低低沉沉:“GuteNacht。”

    第38章 民俗街三更

    去拉萨前,霍婷得知兴民正在争取一个大的项目——“民俗街”的项目贷款。

    某家公司要做一个“传统文化一条街”的旅游项目,也得到了政府部门的大力支持和大力帮扶。这条街将设置在北京的郊区地带,面积很大,街道两旁将全都是传统文化手工艺店。

    为区别于以纯粹的贩卖为主的几个地方,“传统文化一条街”的亮点是“手工艺人”。这条街会邀请一些大师坐镇手工艺店,展示制作的流程、讲述相关的历史,同时销售自己的商品。也就是说东西都是店家制作的,而非进货而后贩卖的。

    里面将会有刀剑铺子、弓箭铺子、制陶铺子、织绣铺子、印染铺子、制琴铺子、制笔铺子、雕刻铺子、剪纸铺子、錾银铺子、制灯铺子、等等等等很多家店,还会有做红灯笼的、做走马灯的、做糖人的、做面塑的、做玉坠的、做印章的、做编织的、做油纸伞的……

    总之,是把一些真的匠人集中在此,展示传统。

    作为文秘部的老大,霍婷需要帮贷款部整理材料。

    她觉得项目有意思,也期待兴民能够拿下。

    …………

    这天曹木青要过生日了。

    按照传统,4105的小伙伴们又聚在一起提前几天给曹木青庆祝生日,毕姗姗选了一家很好的巴西烤肉。

    “闪闪,”张斩揶揄毕姗姗,“跟小糊豆好上了吗?”

    毕姗姗说:“木有。”

    张斩评价:“也太磨蹭了。”

    “你别瞎说。”毕姗姗嘴硬起来,“我们这是正常速度。”

    张斩说:“好好好,是是是。”

    张斩突然想到了Adam——那天晚上,他们几乎要接吻了。

    霍婷自然比较了解兴民银行那个广告,她问毕姗姗:“闪闪,马图图的那个事情好像搞出来了一些热度?现在生意有变多吗?有变好吗?”

    “嗯。”毕姗姗老实回答,“现在活儿真的挺多的,而且我们还有大客户啦。”

    她知道自己其实也是走了一些狗屎运的。

    当初马上关门大吉了,可明嫣堂拖她的帐,她发疯之

    后发了一篇“明嫣堂虐待明星”,搞出了热度博来了眼珠,拿回5万的同时还吸引到了一些客户——毕竟她的活儿质量超好又价格超低。

    后来几个广告效果不错,比如“穿越千年,刀剑不灭”,她立即就借着机会把公司给扩张了下,想自己的闪闪传媒有接大项目的资格,毕竟她那时候刚刚做完“兴民银行”,是开张过的,是有案例的。接着,就在压力又大到爆炸时,兴民银行那个广告又整出来了幺蛾子,她被马图图挂上微博了!后来事情变得狗血——是马图图的经纪人偷偷地卖他的歌偷他的钱,兴民银行那支广告被好多人注意到,她便真的开始有大活儿了。当然,是相对来说的“大活儿”。

    而且,其实最近,她还再次莫名奇妙地进了一步。

    说来事情同样狗血。

    广告界这两个月出了一个奇葩事件——一家叫做“通天广告”的公司用超低价竞下一堆各大公司的广告项目。

    这本身不奇葩,奇葩的是他们根本就不去做那些项目,而是通通转包给小广告公司,把小广告公司做的东西说成自己的发给甲方,甲方还都挺满意的,于是又继续给它新的活儿……无限循环。

    “如果单单是中间商赚差价的普通故事,也就算了吧。”毕姗姗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大麦茶,继续给4105三个人讲故事,“也就算了吧。关键是,这个‘通天’是靠低价才拿到项目的,它的报价肯定要比其他公司低上一截呀。那这里面就有问题了:它报价已经是最低了,它还怎么转包给其他广告公司去做呢?那些公司做活儿后收的钱,比通天广告从甲方那收到的钱要多呀!它会赔本呀!”

    “对哦。”曹木青说,“它赔钱啊。如果它想赚差价,报价必然要比其他广告公司高出一些,那甲方就可以直接选择其他的公司了,有矛盾啊。”

    “哈哈哈哈,”毕姗姗的表情此刻也是写满不可思议,“闪闪也被通天骗过,给这公司做过两个英语教育的微电影。你们猜猜,它是怎么赚钱的?”

    张斩说:“猜不出。”

    她一直在4A公司,真不太懂这些门道。

    霍婷也说:“猜不出。”

    曹木青也摇摇头。

    “哈哈哈哈,”毕姗姗道,“它根本不给我们钱呀!!!我一分钱都没收到过!!!”

    张斩:“…………”

    霍婷:“……呃。”

    曹木青也:“…………”

    毕姗姗:“它报个低价抢到项目,再交给我们做,我们辛苦做完之后它就直接发给甲方,收到款子,然后不给我们钱。于是,叮!赚到啦!”

    霍婷满脸不可思议:“这不算诈骗吗?可以报警吗?”

    “NONONO。”毕姗姗摇摇手指,“全部都是合同纠纷。外包给其他公司,是合同纠纷。通天只是违反合同把活儿都转出去了。不给钱,同样也是合同纠纷。大家只能告到法院请求法院判还钱,可这个流程是很长的,通天早就处理完钱了。最后就算判还钱了,人家只要脸皮够厚,也能顶着个失信帽子逍逍遥遥过一辈子。他们如果就不还,法院真的也没招。”

    “啊……”曹木青问,“那怎么办啊?这其实就是赤-裸裸的行骗手段啊。”

    大学并非象牙塔,她最近也焦头烂额,但这样的事倒还没遇见过。

    “没办法。我们有受害者群,大家都放弃追款了,不值当。”毕姗姗说,“不过呢,呵呵,我觉着,我们就算不好过,也不可以看着他们好过。”

    她眼珠子夸张地转了半圈:“于是呢——”

    几个人都屏住呼吸:“什么?”

    毕姗姗敲敲盘子,说:“我觉着吧,既然他们是这种人,那肯定没交过税。能舍得就出鬼了呢。”

    她顿了几秒,而后飞快地道:“所以我向税务局举报了。”

    曹木青深吸了口气:“牛啊。”

    毕姗姗说:“那家公司在天津,我就向天津的税务部门狠狠地举报了把。他们必须补齐税款、交齐罚金,否则,呵呵呵呵,坐牢吧。欠国家机关的可跟欠我们的不一样。我们没招,人家有。”

    说完她还交叉双臂做了一个“叉”的手势,姿势十分莫名其妙,说:“不愿意补齐税款?不愿意交齐罚金?逮捕!”

    张斩也说:“牛啊。”

    “谁也不能欠闪闪钱。”霍婷笑道,“她能变成哥斯拉。”

    毕姗姗说:“吼~”

    张斩捏住她的嘴巴:“好,哥斯拉现在是我的宠物了。”

    毕姗姗扁着嘴巴:“吼——”

    “那,”曹木青问,“为什么因为这事你又更忙起来了呢?”

    “哦,”毕姗姗继续讲,“我又被叫‘女斗士’了嘛,为其他的广告公司出了口气啊,让憋屈的它们终于爽了一下。于是最近呢,当其他家遇到自己做不了的项目时,就介绍给我了。”

    这是真的。

    被莫名地骗了活儿,还骗了感情,几家公司憋屈死了。

    毕姗姗虽然也没能要回来大家的钱,但至少是狠狠地整了一下骗子公司,大家还是感谢她的,因此偶尔需要推荐的时候,那几家广告公司就都问了一下“闪闪传媒”,比如档期满了的A公司、要休婚假的B老板、需要合作的C公司、嫌活太小的D老板,等等等等。

    另三人道:“原来如此。”

    毕姗姗说:“是这样呢。我觉得啊,我创业之后运气好好。”

    张斩却是认真地道:“你应该得的。”

    服务生执着长签一次次走到这桌,问要不要这个肉、要不要那个肉,毕姗姗全部都要,张斩则是从不犹豫,每一次都给出明确的答案“要”或明确的答案“不要”,霍婷总是斯斯文文的,曹木青爱跟着张斩,不想浪费。

    一顿饭吃一大半后,轮到霍婷说近况了。

    “嗯,”霍婷说,“走之前还有些工作。延期了下。我们行里想争取下‘民俗街’的贷款项目,我之前也参与进去了,材料方面有些工作。这个项目挺重要的,我就打算离开之前把这件事给做完了,别人可能上不了手。”

    毕姗姗:“哦哦哦哦。”

    “对了呢,”霍婷看看张斩以及毕姗姗,“据说‘民俗街’的宣传工作之后也要比稿的。我刚看过项目资料,应该非常有意思。到时你们也参加一下?这样就能去参观了。采访那些传统文化的传人们,再拍摄他们,应该是很好玩儿的,说不定还能认识一些大师呢。”

    “行啊。”张斩立即道,“麻烦霍总跟进一下咯,招标了就告诉我们。不过这些政府项目基本不会给到我们的,毕竟东星是外企嘛。”

    “不是政府自己的项目啦,只是政府支持的项目。”毕姗姗纠正道。

    “哦,那可能行。”

    “我们才是正经不行。”毕姗姗哈哈一笑,“整合营销活儿太大了,做不了。没金刚钻就不去揽瓷器活了。我肯定是没机会玩‘传统文化一条街’啦。”

    “别说太早啊。”霍婷看看毕姗姗,半认真半玩笑地:“如果张斩拿下来了,个别小活也可以给闪闪传媒啊。闪闪不总这样嘛,张着嘴巴等大公司投给她几口好肉。”

    “哈哈哈哈你真了解。”毕姗姗说,“对。那些大活基本都有很多小活,零零碎碎的,就会给到我们。”

    张斩看看毕姗姗:“跟闪闪合作吗?有意思哎。我以前还真没想到过。”

    “???”曹木青说,“你们三个突然就要一起参与一个项目了?霍婷给这项目提供贷款,张斩负责宣传负责拉客,毕姗姗也负责宣传和拉客,而且还是‘民俗街’这种好玩的东西。那我呢?”

    “你啊,”霍婷想了几秒,也安排上了,“你调研一下传播效果啊,以民俗街为案例研究研究传播学,发个论文做个总结,吹嘘一下我们的成果,哈哈。”

    大家其实是在乱说。

    4105三个人关系太好,可她们不在一个行业,“做一个项目”这种事在实际上困难重重,大家都知道刚才的话其实就只是一个玩笑。

    说来美好,却没什么

    可实现性。

    气氛一时有点黯然。

    霍婷笑:“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第一步的‘贷款’环节兴民现在都很够呛。对方还是想找大行,我们没有任何优势。我们利率已经给到最低了,但中行也给的很低,所以他们现在想贷中行。”

    “好啦好啦。”毕姗姗说,“我们都才30多岁,不定哪天就真合作了。咱们之前没琢磨过,但今天既然想起来了,以后就多留意机会呗!肯定会有机会的。”

    张斩说:“嗯。”

    霍婷与曹木青也说:“嗯。”

    “不过啊,”霍婷又说,“兴民就算没有拿到,我如果知道要比稿了也肯定会告诉你们的。你们两个做,或者张斩自己做,也很好。”

    张斩说:“别说一撇了,一捺也没有。兴民银行很够呛,东星这边也很够呛啊。这个年景,拿个项目难得很。”

    几个人又沉默了下。

    “好啦好啦,”毕姗姗又说,“听我的,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咱们今天是给木青提前几天庆祝生日的。”

    说着她举起杯子:“来,木青,祝新一年身体方面健健康康,事业方面红红火火,生活方面顺顺利利,感情方面恩恩爱爱!嘻嘻。”

    霍婷也说:“我偷一下闪闪的话。健健康康、红红火火、顺顺利利、恩恩爱爱。”

    听见“生活方面恩恩爱爱”,曹木青竟恍神了下。

    真的还能……恩恩爱爱吗?

    她总觉得,她更了解杨清河了,杨清河也更了解她了,于是,他们都不爱彼此了。

    张斩看看曹木青——她不久前刚困于感情过,好像略略感受到什么,便突然之间道:“那我再加一句吧,新的一年,祝曹木青‘开开心心’。”

    第39章 民俗街(二)一星期后是曹木青正式的……

    一星期后是曹木青正式的33岁生日。

    杨清河做他的工作,随口问:“今晚还去那家餐厅对吧?”

    曹木青说:“……嗯。”

    与前几天对比之下,她其实又感到委屈。

    每一年,他们都吃那家餐厅。

    从30岁的生日开始。

    她30岁那天,杨清河要给曹木青庆祝她的“30大寿”,接着呢,将曹木青带到了个开业不久的快餐店,吃鸡翅。

    快餐店里人山人海,一群初中生、高中生在谈话、调笑,四周充满欢乐的气氛。

    “好吃吧?”当时杨清河问曹木青,“咱们俩没吃过这家,我就想带着你来尝尝。我之前跟同事们吃过一次,觉得还挺好吃的。”

    当时曹木青没觉得这样是有什么问题的,但莫名地就很难过,她强颜欢笑地吃完快餐,出来之后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与杨清河沟通道:“杨清河,我可能是比较能作吧,但是,这个快餐好吃的话,什么时候不可以来呢?里面全是初高中生放学之后随便去吃的啊。你跟同事们休息时吃过一次午餐的店就拿来给我庆祝30岁,我觉得很随便,很不受重视。”

    当时杨清河不能理解她:“你太敏感了吧?我只是感觉好吃,你又没吃过,就想带着你来尝尝而已。”

    曹木青说:“对不起,我30岁,已经不是单纯快乐的小女孩儿了,用这人均二三十块的地方来庆祝我30岁的生日,我开心不了。我做不到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吃着快餐过生日也高高兴兴满满足足的。”

    说着她还掉了眼泪。

    杨清河好像觉得她很消费主义,自己精心挑的餐厅曹木青还抱怨起来了,语气不太好,但他那时候还没现在这样暴躁以及爱发火,见曹木青掉了眼泪,也赶紧哄曹木青道:“好了好了,我们再过一次生日,嗯?这回你挑一个餐厅?”

    曹木青说:“好。”

    当时她就挑了这家餐厅,吃西餐,消费不贵也不便宜,两人一共吃了500。

    之后每年她的生日,杨清河都带曹木青去那一家,毫无变化。

    好像这样,他就不会做错事,也就不会被抱怨。

    可虽然早已看透这点,曹木青也不想生气。毕竟今天是她生日,而且餐厅口味还行。

    他们还算平和地吃完了饭、聊了聊天,气氛竟然轻松愉快。

    吃完了饭,他们甚至沿着街道一块儿散了下步,曹木青说:“对了,是明天吗?你外甥女来咱们家。”

    杨清河说:“对。我姐明天要出门一趟。”他堂姐也在北京,工作已经很多年了。

    曹木青问:“你外甥女多大了来着?”

    杨清河说:“六岁吧?好像。”

    曹木青:“那咱们去买一点零食吧,明天招待小姑娘。”

    杨清河同意:“好呀。走,去超市。”

    他挽起了曹木青的手。

    “……”曹木青也回握住了。

    她想:可能,表面上平和就好。

    别期待太多。

    像很多人教过她的,“当个队友”,帮忙彼此,就好。

    一起挑了一些零食,离开之前杨清河又拿了一包草莓糖果,扔在篮子里。

    曹木青心里一软,问:“拿这个糖干什么?”

    “嗯?”杨清河莫名极了,说,“你喜欢吃啊,你经常买。”

    “……”曹木青说,“谢谢。”

    他是愿意对自己“好”的,曹木青想:可能,也不太糟。

    两人一路走回了家,路上还吃了肉串。

    …………

    第二天的一大早上杨清河的外甥女来了。

    曹木青就陪小姑娘。

    小姑娘超级可爱,喜欢漂亮,她问曹木青:“我最漂亮吗~?”

    曹木青说:“你最漂亮呀。”

    小姑娘:“我最最最最漂亮吗?”

    曹木青:“你最最最最漂亮呀。”

    曹木青陪小姑娘玩了很久,给小姑娘念故事书,念了一个接着一个,又陪小姑娘画简笔画,还跟小姑娘跳儿童舞,唱《一闪一闪亮晶晶》,可小姑娘嫌太幼稚,竟然教曹木青唱英文歌,什么《RowRowRowYourBoat》,什么《WheelsontheBus》,曹木青感慨现在的小孩子厉害极了。

    “好累啊。”中午的时候曹木青对杨清河说,“杨清河我休息一下,你陪一会儿小姑娘吧。”

    “好的。”杨清河说,“老婆辛苦了。”

    “……嗯。”

    曹木青又想:他是知道感谢自己的,杨清河可能,也不太糟。

    曹木青在书房里看了会儿喜欢的剧,突然察觉客厅好像一直静悄悄的,觉得奇怪,便走出去。

    小姑娘坐在地上,鼓动鼓动这个东西,又鼓动鼓动那个东西,百无聊赖的,杨清河则在沙发上玩儿手机。

    过两分钟小姑娘说:“舅舅,我无聊。”

    杨清河敷衍道:“乖,你自己玩一会儿。”

    小姑娘嘟囔:“我自己玩好久了。”

    杨清河说:“嗯嗯,乖,再玩一会儿。”

    小姑娘爬起来,说:“我去找舅妈!”

    曹木青躲起来,小姑娘蹬蹬蹬蹬地找曹木青,喊,“舅妈~!舅妈~!来陪陪我呀!!!”

    杨清河则坐在沙发上说:“回来!你舅妈在休息呢。”可虽这样说,杨清河也没站起来拦。

    小姑娘不听杨清河的,跑进书房拉着曹木青:“舅妈!你休息好了吗?出来嘛!你陪陪我呀。”

    “……”曹木青说,“好哦。”

    她看了一眼杨清河,杨清河无辜地道:“她不要我啊,非要你。”

    “……”莫名地,曹木青的窒息感又涌上来了。

    她想起来一个学姐之前曾经抱怨的话:“让我老公干什么吧,他也会干,让我老公看孩子吧,他也会看,但看不好啊,就敷衍着。他倒确实‘看孩子’了,但就让娃自己玩娃自己的,他坐在边上干他的事。导致孩子缠着妈妈,妈妈根本脱不了身!白天晚上的,累死了。但好像又没法儿说他,毕竟叫我老公干,我老公也干了,叫我老公看我老公也看了。”

    曹木青还没孩子呢,突然就开始担心了。

    杨清河是做家务的,虽然同样比

    较敷衍吧,地有点儿擦不干净碗也有点儿洗不干净,但杨清河知道自己在家务上是有责任的,有在干,曹木青也并不多挑。

    对做家务这件事情,曹木青的父母、朋友都夸杨清河是好男人。

    但有些事情,敷衍不了啊。

    以后,两个人的家务量还会是如今的一比一吗?

    她会渐渐也陷进去吗?

    最后搞到怨气重重?

    如果杨清河只靠责任感来做事情,不想被骂不想被说,不想被“找到错处”,她想象中的“队友生活”真的可以持续一生吗?

    能永远感到平衡吗?

    曹木青突然感到这个事情非常可怕:杨清河会承担家务,即使干得远远没她好,就可以被所有人夸奖了。

    见小姑娘来抱大腿,曹木青便不想这些了,拉着对方走回客厅,说:“朵朵,咱们先喝一杯牛奶吧?你妈妈说这个时间你都要喝一杯牛奶的。”

    小姑娘不爱喝牛奶,耍起了赖:“我不要喝嘛。”

    “乖哦。”曹木青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拿出牛奶倒了一杯,放进家里的微波炉,逗小姑娘:“喝牛奶才能长高高哦。以后变成全家最高的,好不好?”

    杨清河正在上网,听见之后便随口接道:“别呀!好夸张。女孩子要那么高干嘛?一米六就是最好的。别超过一米六五,更不能超过一米七。”

    “???”曹木青看着丈夫,木然地问,“为什么一米六就是最好的?”

    她想:“以后变成全家最高的”也并没有很夸张啊,她自己一米六整,杨清河一米七二或者一米七三——曹木青也不知道杨清河的真正数据,他一直说175,而小姑娘的爸爸妈妈跟他们俩差不多。

    她一直很羡慕张斩的身高与气场。

    “啊?”杨清河不解,说,“一米六本来就很完美啊。”

    曹木青已经不大争吵了,她最近总抱有希望——希望杨清河能听听自己告诉他的,而不是网友告诉他的,虽然好像是无用功,她冷静地说:“高一点好吧。如果她喜欢运动,那绝大部分的运动都需要身高,跑步、游泳、网球……更不用说篮排球了。如果她喜欢艺术,舞蹈生要一米六五,弹琴也要手指长度。连生孩子,高的女性危险度都低上不少,因为腹腔有更大的妊娠空间。更重要的是,通常‘瘦小’代表弱小,容易挨欺负,连吵架都吃亏,别说打架了。”

    杨清河愣了一下,似乎感到难以理解,说:“可你不就一米六吗,很完美啊。”

    曹木青仍语气平静:“我一米六,是很完美还是不完美,并非你能盖章的吧。我高中时坐公交车被陌生的男人摸过身体,我本科时在图书馆也被陌生的男人猥-亵。我如果高高壮壮的,他们敢吗?”

    “……”杨清河不说话了,但应该是没听进去的。

    曹木青也无所谓,她走向刚刚喝完奶的小姑娘,柔声问,“喝完了吗?那舅妈来陪你了。玩儿什么?”

    “嗯,”小姑娘说,“我想玩扔球。”

    “扔球?”曹木青四下看看,没有适合扔的球,便掏出手机打开美团,“我买一点吧,半小时就送到了。我们一边等球一边画画,好吗?”

    小姑娘说:“好呀~”

    打开一个儿童商场在美团的店铺主页,曹木青挑起皮球来。

    她买了一个,小姑娘靠着她,看着页面,指着一个挖宝套装:“舅妈,我可以再要这个吗?”

    曹木青说:“可以的。”

    放进购物车。

    小姑娘看了会儿,又指着一个做饭玩具:“舅妈,我还可以再要这个吗?”

    曹木青又说:“可以的。”

    几秒种后又指着别的:“舅妈,我还可以再要这个吗?”

    “这回不可以了哦。”曹木青教育她,“大人没有挣太多钱,买东西是要适度的哦。”

    小姑娘不太懂,又问:“你们不能挣更多钱吗?就可以给我买更多玩具了。”

    杨清河“噗”的一声笑出来了,开玩笑地评价道:“哈哈哈哈,拜金女!”

    “???”曹木青简直难以置信,扭过头去看杨清河。

    但她现在已经不大想跟杨清河争吵了,因此此刻也依然冷静地说:“杨清河!她才6岁啊。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男凝的话去贬低她?”

    “啊?”杨清河的目光转向曹木青,无语地道,“你又敏感了。我明明就随口一说。”

    “我知道你就随口一说。”曹木青道,“可她是你外甥女,而且才6岁!”

    杨清河则火气上来:“我的天啊,你别老是不依不饶了,我现在好怕你!”

    “还有上次,”曹木青走去那边,压低音量,再一次冷静地说,“她穿了一条吊带裙子,你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记得吗?是‘你还挺爱暴露的啊!’也很男凝,也很不合适。”

    杨清河却提高了音量:“我那不就一句玩笑话吗?你至于吗?”

    “我知道是玩笑话。”曹木青终于再次忍受不了,语气变差,但不想让女孩听见这些,音量仍然是克制的,“但很不合适!她才6岁,就要收到来自男人的‘拜金’‘暴露’等评价,还是来自她的家人!她亲舅舅!而她只是想要一个玩具、想穿一条裙子而已!”

    “那你自己呢?!”杨清河又攻击起她,“咱们那天坐出租车你差点就丢了手机,幸亏我在后座上看见了。你自己就从来不犯错吗?你多看看你自己!”

    “???”曹木青被激得简直要疯了:“这个也能混为一谈吗?你一定要反而指责我、反而教训我吗?对这种明显的问题,现在道一个歉、下次注意一点,很困难吗?”

    现在每次她受了伤,杨清河都不会想要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也不会想要改变一下他的行为,只会第二天没事一样来商量点别的事情,然后她的受伤、她的崩溃,就都“过去”了。

    见曹木青明确地要求“道歉”,杨清河看向电脑,上面又在讨论彩礼:“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我以后都不说这些了,够了吗?可以了吗?满意了吗?”

    曹木青:“……”

    眼泪又要涌上来了。

    奇怪。

    曹木青想:奇怪。

    明明已经不抱期待了,为什么仍如此窒息?

    可能因为,虽然她已接受这种荒谬,可改变不了它就是如此荒谬这个事实。

    这段时间曹木青也跟朋友们聊过许多,都是早已经结婚了的朋友们。

    不少朋友告诉她:是这样的,当队友吧,不要抱期待,就是一块儿养孩子,他挣了钱也带了娃,就可以了,谁难过谁改变。

    曹木青也渐渐接受了。

    客观上,这样也就可以了。

    还有一个人说:“你多花花你老公钱!心里头能平衡一点。”

    曹木青说:“我并没有花过他钱,我自己的足够用了。而且我投资对了两支股票,这些年的收入其实跟杨清河是差不多的。”

    对方说:“那你肯定难受啊。所以,你多花花你老公钱吧。”

    曹木青只叹了口气,认这个命了。

    可经过今天,她发现:不行,好像还是不行。

    她可以忍受,但她的孩子难道要在这样的话语下成长吗?

    如果以后有了女儿,难道要每天都听杨清河“一米六就是最好的”“拜金”“暴露”等等吗?被自己的父亲亲手驯化?

    如果以后有了儿子,同样,难道每天都听杨清河的?

    想想这些,她好像又接受不了了。

    继续忍……吗?

    曹木青突然想起毕姗姗曾经的话:“木青,你们摩羯好能忍哦。土象星座是所有星座里最能忍的,摩羯又是土象星座里最能忍的。哦你还是1月5号出生的,摩羯座的正中间,最摩羯的那个摩羯。”

    作为一个搞研究的她一向都不相信星座,现在却开始怀疑了。

    …………

    与此同时,霍婷、姜维清以及公司信贷部的几个人又去跟“传统文化一条街”的负责方“京和文旅”吃了个饭。

    对方仍然倾心中行。

    兴民几乎要放弃了。

    “你们现在做的事情真不容易,特别伟大。”席间,霍婷半真半假动容地说道,“宣传、推广传统文化。”

    “哎,”对方也是叹了口气,“我们压力也非常大。为这项目,去年已经发过债了,今年又要贷一大笔,施工方的工程款我们都还欠着呢。”

    霍婷想找突破口,问:“店铺全都谈好了吗?传统文化的店家们在进驻有困难吗?”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一般吧。对于邀请非遗传人来‘一条街’做生意,进展没有想的顺利。”

    霍婷问:“为什么呢?”

    “怎么说呢,”负责人道,“几个方面吧。第一个方面,因为没有什么参考,对某一项传统文化我们会到那个地区去,但其实也不太知道具体应该邀请哪家。大家都自称正统、自称最好,但实际上呢?不太清楚。我们希望首先呢,它确实是正统的、最好的,其次,它也具备现代审美及商业嗅觉,是真正可以盈利的。”

    霍婷点点头:“对的。你们想的好全面。”

    “另外呢,”负责人又说,“除了国家名录上的,我们也想邀请一些目前并没得到关注的传统文化和传统技艺,也需要是正统的最好的并具备现代审美及商业嗅觉,但这就像大海捞针了。”

    霍婷又问:“那第三个方面呢?”

    “第三个方面,”负责人回答,“他们也都不愿意来,怕风险。他们都说这些年来老家的店可以做到养活全家,有亲戚朋友也有一些熟客,否则也就不会开了。然而北京消费太高,什么都高,他们担心折腾之后却反而陪光了老本。我们讲,我们这租金不高,有很大的公益性质,他们也还是担心。毕竟是在北京开店铺嘛,支付租金、装修店铺、准备设备这些东西是会需要一笔钱的,他们怕之后收不回来。也是人之常情。”

    听到这里霍婷心中突然一动,说,“其实对这几点,其实,兴民可以帮上忙啊。”

    负责人果然反问:“怎么帮?”

    “先说第一个方面吧。”霍婷回答,“我们兴民有个绰号,叫‘小微之王’。国有银行看不太上小微企业小微贷款,而且国有银行风险管控非常严格,小微企业很难达到他们那个放贷标准。我们兴民是民营企业,风险管控没那么严格,对大企业和大项目竞争不过国有银行,所以一直主攻小微贷款。”

    对方问:“……然后呢?”

    他不太懂霍婷的意思。

    因此霍婷又继续说:“所以我们的客户里有大量的小微企业。疫情期间为保护传统文化的延续,兴民银行搞过一个‘非遗贷’,联手官方,是一种无息贷款。当时兴民几乎去了所有非遗地区宣传这个。因为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疫情结束,很多很多非遗传人都申请过‘非遗贷’,以防万一。”

    “京和文旅”认真地听。

    “所以,”霍婷语气分外真诚,“对任一种传统文化,如果你们有了备选,比如某个有称号的店铺,或者有名气的店铺,或者在网络上有推荐的,我们都能帮你们看一眼财务情况作为参考。确定财务良好的,顾客多又收入好的,你们再做重点邀请。这样就能缩短项目的筹备时间,尽早开业呀。当时我们审核过申请人的经营状况,所以能替你们节约很多这方面的时间精力,也靠谱很多,毕竟银行信贷部门肯定会比你们更能发现财务欺诈之类的,你们可以放心很多。这也算是兴民贷给你们钱的风险管控。”

    “……哦?”

    他们果然有了兴趣,毕竟一家店铺曾经的经营状况非常能说明问题。

    “第二个方面呢,”霍婷继续说,“我们可以在名单里搜索一下其他的传统文化。我们这边可以马上整理一份品类名单,列出全部申请过‘非遗贷’的传统文化。这个当时宣传很大,上过几个APP的热搜,好多人都申请过的,我们也没卡那么死,在非遗目录上的可以申,不在的也可以申。”

    “嗯——”

    “第三个方面,我们主做小微贷款,对商户们也是个助力。民俗街的商户们可以考虑‘小微贷款’同时加上贷款保险的模式。我们这边可以承诺给店家们提供贷款,比大银行容易得多,同时啊,为防止他们还不上贷,还可以加上一笔保险。保险分为不同等级,这样,一旦企业还不上了保险公司就会赔付,企业就不需要还了。这样可以降低企业的经营风险和信用风险。我们兴民因为主攻小微企业小微贷款,在融资性信保上也是全中国做得最好的,规模最大保费也最低。”

    霍婷说:“就,我们主攻小微贷款嘛。如果你们和有需求的店家们来这一起做贷款,你们利率还能低一点点,具体的要问问龚总。”

    “对。”信贷部门的龚总把话头给接过去了,“我也想到小微贷款了,我们直接做一整套——”“这样利率还能降降——”“我们兴民一直都在纾困小微、服务街区——”

    吃完了饭,可以看出来,传统文化一条街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对兴民银行的兴趣又回来许多。

    毕竟霍婷提出了些实际好处。

    最后双方约定,回去之后“京和文旅”拿二十个目标店铺给兴民先在“非遗贷”的数据库搜索一下,看霍婷的合作方式是否真能行得通。兴民再整理一下非遗贷的具体品类,给京和文旅两三个非遗目录上并没有的传统文化新鲜品类。最后就是给出更多小微贷款和普惠保险的资料,再报上一个新的利率。

    出来之后,在车上,姜维清又深情地说:“霍婷啊,你这么能干,真舍不得你离开我去拉萨啊。”

    霍婷则微微一笑,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仍是姜维清的忠心下属:“姜总,我即使去了拉萨,也仍然是为兴民做贡献呀。两年后就回总行了,到时更能发光发热。”

    姜维清看着霍婷心里头痒乎乎的,却也只得说:“对。等你之后回总行。”

    “好,我想一辈子都在兴民呢。”

    …………

    另外一边,想到白天那些场景又在静静地掉眼泪的曹木青突然之间就收到了一个外卖电话,说有东西要送到了,问曹木青是哪个门。

    “外卖?”曹木青纳闷极了,“我好像没订外卖啊?”

    “姓名是曹木青吗?地址是xx小区?电话尾号5505?”

    “对。”

    “那就肯定是正确的咯!你男朋友订给你的。”

    “我男朋友……?”曹木青想:杨清河?

    5分钟后打开大门,是鲜艳的一整束花。

    中间三朵最最漂亮,是向日葵。

    周围簇拥着各种花朵。

    旁边附着一张卡片:“祝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下面还有送花人的姓名——

    张斩。

    本来心情非常差的曹木青一下就笑了。

    她太需要这束花了。

    她再认真、再踏实,也是喜欢鲜花的啊。

    曹木青翻出来了曾经的一只花瓶,灌上了水,撒上了粉,又将这束花修剪了下,小心翼翼地插进花瓶,摆在桌上。

    好漂亮。

    她拍摄了一张照片给张斩发送过去:【谢谢,好漂亮。】

    【喜欢就好。】张斩立即回复了她,【不好意思晚了一天。昨天店家出问题了,我后来才看到留言。今天重新下的单。】

    【没事啊。】曹木青说,【我好开心。】

    好奇怪啊,曹木青想:只是收到一束鲜花而已,她好像就又是活了过来。

    似乎,重新变成一个“人”了。

    第40章 民俗街(三)去拉萨。

    一段时间后,兴民银行拿下来了“传统文化一条街”这个大的贷款项目。

    “京和文旅”发过来了二十四个目标店铺,兴民发现其中5个曾申请过“非遗贷”,另外一个申请过其他贷款。因为兴民银行的信用卡也是兴民的重点业

    务,是最好的两家之一,又有两个曾申请过信用卡。

    直接摸清8家的财务状况并迅速排掉其中4家,这个概率已相当大了。

    同时兴民也帮京和文旅发现了些偏门文化。

    这部分的整理工作全部都是霍婷做好的。她认真,一个个查、一个个筛,还真的是有了成果。

    最后就是,与店铺的沟通当中,京和文旅发现店家的确是对“贷款+保险”的组合很感兴趣,而兴民的小微贷款是最好的,利率、保费也是最低的。

    如果直接做一整套,“传统文化一条街”项目本身的利率还比中行又低了一些。

    居然可以打赢中行,信贷部门上上下下喜气洋洋的。

    信贷部的老总也说:“霍婷,回来之后,先到信贷部当副总啊?”

    “谢谢龚总。”霍婷说,“那要到时候看安排呢。”

    龚宁:“那行吧。”

    事实上,霍婷想:现在,也许因为能力很强又无攻击性,这些部门的老总们好像都挺喜欢她的。

    …………

    拿下来了“民俗街”后,霍婷便出发正式前往拉萨了。

    至此,霍婷已经做完了整两年的办公室副总。

    4105三个姑娘分外不舍,却也祝福。

    不过也许因为“传统文化一条街”的这个项目,出发之前行里突然又做了一些职位调整,霍婷到了西藏分行后不会负责私人银行了,而是要做行长助理,依然还是平级调动。

    “你还年轻,远离私行是好事啊。”兴民总行私人银行的某副总告诉霍婷,“你如果接管私人银行,会对婚姻失去期待的。”

    霍婷问她:“为什么呢?”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会发现啊,有上亿资产的男人,没一个只有一个老婆的。说什么成功之后才能够保护好你,是狗屁哦。他们来听资产管理的时候啊,喏,私行经理桌子对面,正妻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整整齐齐坐一大排,一块儿听!特别和谐!会震碎你的三观。”

    霍婷:“……”

    “哦,大明星们是个例外,公众人物怕塌房嘛。”

    霍婷说:“厉害了。”

    副总又说:“而且咱们民营银行也没什么政策优势,私人银行是干不过国有银行的,发展不好。你比如说中国银行吧,人家是靠外汇优势的。咱们兴民有什么啊,就一点点服务而已。所以啊,贷款业务的前途比私行好。”

    霍婷之前也听说过国有私行特别拧巴。社会主义国家反对按照金钱划分等级,于是,国有私行的客户是不分大小不分等级,同个经理手上既有千万资产的也有上亿资产的,还有十亿资产百亿资产的,而且服务不能有任何区别。美其名曰“设立私行的初衷只是方便银行管理业务”。

    霍婷本想西藏私行之后主打“服务优势”,但对方其实说得对,比起政策优势,服务优势算什么呢。

    “谢谢。”霍婷告诉那个副总,“不管私行还是信贷,都是重要的业务部门。”

    “好。都是重要的业务部门。”

    …………

    对进西藏,霍婷竟然选了一条非常规的路。

    她并没有搭飞机从北京直飞拉萨,而是在四川、重庆两地玩了几天,一个人看了熊猫、九寨、三星堆、恐龙化石,而后霍婷租了辆SUV,一个人走318国道川藏南线,进西藏。

    据说是“最美公路”。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离开北京与姜维清,她突然间感觉自己莫名地自由了许多。

    这是一段充满风景与挑战的旅程。

    然而霍婷开心极了。

    海拔逐渐攀升,从郁郁葱葱到白雪皑皑。

    到了理塘,海拔顷刻攀升到了4000多米,霍婷稍稍难受起来。然而霍婷一向细心,提前10天就开始服药,离开泸定的那天又起了大早,出发很快,于是直接越过理塘,到巴塘才休息下来,海拔降到2800米,身体也迅速地好转起来。

    越过咆哮的金沙江,接下来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花田、雪山、冰川与蓝得宛如宝石的湖,好美。

    路也确实上下起伏、蜿蜒曲折,很多地方其实都是一侧山壁一侧悬崖,据说摔下去的每年都有,事故不止一两起,有时上方还会有石头滑落下来砸烂车顶。

    “霍婷,”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你一个人没问题的。你能赢下它、能征服它。”

    以及:“你之后的两年时间以及之后的更多时间,也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幸好,漏油、爆胎这些小说常常会有的情节,都没发生。

    霍婷也不想让别人救她。

    进藏前的最后一站是林芝,此时距离出发已经10天。

    藏语意为“太阳宝座”。雪峰下、草原上,是大片大片的花田以及湛蓝湛蓝的湖水。

    从林芝出来的时候霍婷遇到一点意外。

    堵车了。

    前车的司机大哥等得实在不耐烦,跑到前头探查情况,回来后便急急地通报给大家:“艹的!前头设卡了!”

    有几个人摇下车窗,问:“设卡?查什么啊?”

    大哥回答:“好像在抓一个盗猎的。他们发现云豹骨头了。”

    众人感叹:“哎!”

    车流缓缓前进。

    最后终于轮到霍婷时,她轻轻地摇下车窗,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对方。

    对方眉眼英俊,气质冰冷,上上下下打量霍婷,问:“就一个人?”

    “对。”霍婷回答他,“就一个人。”

    她也悄悄观察对方。

    他身上的并非警服,倒比较像检察官的。

    对方又问:“哪儿过来的?”

    霍婷说:“我不确定你的意思。”

    男人抬起眼睛看她的脸。

    霍婷给出全部信息:“湖南出生,北京工作。这一趟是成都出发的,走318国道进西藏。所以——”

    霍婷轻轻笑了一下:“我该回答湖南,还是北京,还是成都啊?”

    正直严肃的检察官此刻竟是无言以对。他静静地盯着霍婷,又再一次确认道:“说成都。你一个人开过来的?”

    “是啊。”霍婷说,“一共开了十天。”

    男人再次打量霍婷。

    一个女生开十天车,非常少见。

    霍婷打开手套箱,抽出自己做的攻略透过车窗递给对方,笑笑说:“这个可以当证明吗?”

    上面画着完整路线,也写着详细计划。

    哪天几点到亚丁,哪天几点到泸定,哪天几点到理塘,几点到巴塘;哪天几点到墨脱;哪天几点到林芝。

    住在哪家酒店或者民宿;去吃哪家餐厅、去买哪家特产。

    哪里有加油站、哪里有洗手间。

    倘若发生爆胎事件或漏油事件,在每一处该打的电话。

    倘若发生高原反应或其他疾病,在每一处该去的医院。

    非常详细,简直算是事无巨细。

    是打印的,却又手写了一部分作为之后的补充。

    字漂亮娟秀,一丝不苟。

    细致到了很多东西连他都不知道。

    霍婷说:“我还有好多照片呢。”

    说着她便滑出一张,翻过屏幕对着对方:“看。”

    是怒山。这条路上最大的天险。霍婷背对着镜头站在山上,张开双臂,长发猎猎飞舞着。

    检察官绷着下颌,点点头。

    看完霍婷,男人眼睛又在车里头巡视起来。

    SUN虽然是租来的,可因为要度过十天,霍婷已经将这辆车前前后后打扫干净,因此车虽十分破旧,却异常干净。

    副驾驶座的安全带绑着一只毛绒玩偶,是HelloKitty,主驾副驾间的杯架里立了一支玻璃花瓶,里头插着两支沁着淡香的格桑花,她自己采的。

    不仅如此,前挡玻璃下也零零碎碎撒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花朵,撒了一排,红红黄黄的。

    方向盘套是粉色的,后视镜也包起来了,粉色的,上头趴着一只老鹰。

    他略略地顿了一下,其实也没见过什么将车内布置成这样的人。

    霍婷皮肤白皙长发如瀑,嘴唇也红,

    看着人时显得认真,问他:“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检察官指指HelloKitty:“先把那个猫递给我吧。”

    “猫?”霍婷看看HelloKitty,倾过身子解下来又从窗口递给对方,温柔地道:“可它不是猫啊,HelloKitty是人哦。”

    “???”检察官自然认识HelloKitty,却没想到它是人,一向深沉冷静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一丝震惊,“……???”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黑曜石。

    “真的。”霍婷又是狡黠地笑,“三丽鸥澄清过的。HelloKitty是小女孩,不是一只猫。”

    “……”检察官没发表评论,检查了下他手里的毛绒玩具,捏捏这又捏捏那确定里面是正常的,将那个“人”还给霍婷,又道,“开后备箱吧。”

    “好。”霍婷开了后备箱,知道自己的行李箱有密码且是锁着的,便打开车门走下来,跟着对方到了车尾。

    果然,对方看完后备箱后示意霍婷打开行李箱。

    后备箱里施展不了,男人想帮霍婷一把,可霍婷却止住了他,单手捏着把手轻轻松松拎出箱子,对方又看她一眼。

    霍婷将那箱子撂在地上,输入密码开了箱子。

    她的头发瀑布一样,低头时便垂落下来,她伸出一手挽到耳后,另一只手的指尖则在滚轮上滑动着,指甲是健康的粉色。

    箱子打开,检察官又愣了一下。

    她的行李仔仔细细地摆放在那箱子里面,每一类都装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收纳袋里。打开箱子,里头只有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收纳袋。

    霍婷抬起头:“要打开吗?”

    “嗯。谢谢。”

    霍婷又挽了一下将将掉落的头发,打开其中一只袋子。

    是霍婷的许多衣服。

    男人貌似随意地问:“四季衣服全部都有吗?”

    “帅哥,”霍婷看他,听出来了言外之音,“因为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是来工作的,并不奇怪。”

    她再一次点开手机,翻出她的调任文件又将一整屏展示给他:“要待两年。”

    调查官看了一眼,的的确确是她名字。

    单独一个“婷”字,好像很柔弱,又很常见,可她又有一个刚硬的姓氏,让人莫名想起来了好多个忠勇义士。

    按照规定,检察官蹲下身子,开始检查霍婷的行李。

    霍婷衣服叠得规整,于是他也十分小心,在收纳袋里一件件地翻折起来,检查夹层。

    都是女人的四季服装。

    各式各样的,漂漂亮亮的,因为衣服全都叠过,衣领部分整齐向上,有棉布的,有真丝的,有羊毛的——手里头的触感不同,他很小心,不想弄脏。

    霍婷喜欢漂亮衣服,里面全是漂亮衣服。

    裙子尤其多。

    检查后他铺回去,还压了两下,修长的手指拉上了收纳袋的拉链。

    第二袋是护肤品与化妆品。

    有精华、有乳液、有面霜、有眼霜、有防晒、有隔离;有妆前乳、有粉底液以及粉饼、有腮红、阴影、高光、眉笔、睫毛夹、眼影盘、眼线笔、好多口红以及唇彩……

    还一大堆护肤仪器,什么清洁的、导入的、射频的、电流的……

    检察官又沉默了一瞬。

    两秒之后他才说:“合上吧。”

    “噢。”霍婷合上。

    第三袋是生活用品——

    最后的是一个小包。

    霍婷撩撩头发,抬起眼睛看看对方,又垂下头,大大方方打开袋子——

    是贴身衣物。

    一条一条贴身内裤被卷成筒放在里面。

    因为之前放了两层,霍婷知道他们可能仍然是想确认一下,便拨开一层、挤到一边,她的手指拢着它们,说:“喏,全部都是这些东西。”

    “……合上吧。”

    “噢。”

    没有问题,可以放行了。

    霍婷站起身子,却一下忘记自己在高原了,头部瞬间缺血缺氧,晕了一下。

    感觉要摔,霍婷一把捏住对面检察官的一只胳膊。那只胳膊有力极了。

    黑发又垂下来了。

    对面的人看着她,并没挣脱她,他静静地立在原地:“你没事儿吧?”

    霍婷摇摇头:“忘记自己在高原上,起快了。”

    她定了几秒才又说道:“不好意思。我没事儿了。”

    因为在用力地呼吸氧气,她的胸膛起起伏伏。

    对面问:“带药物和氧气了吗?”

    “都带了。”

    他点点头。

    霍婷放好箱子,走回车上。

    也许因为性格仔细,也可能因为秘书当太久了,霍婷又摇下车窗,问:“帅哥,你们吃晚饭了吗?”

    男人停住脚步,偏过头。

    因为马上到西藏了,她之前储备着的粮食已经用不上了,于是霍婷把副驾的那个袋子递给了他:“你们也吃点东西吧?八点多了。”

    里面有一盒瑞士卷、两罐八宝粥、两个自热锅、几个苹果、几个桔子。

    “谢谢,但——”

    “拿着吧。”霍婷笑笑,“另外,祝你马上抓到罪犯哦。”

    男人看着她:“谢谢。”

    霍婷又想想:“是马上、平安地、抓到罪犯哦。”

    “……谢谢。”

    说罢霍婷缓缓合上车窗。

    车子启动,尾灯亮起,霍婷的车过了闸,走远了。

    林芝到拉萨还有四个小时。

    霍婷本想晚上11点到拉萨的,然而因为这个设卡,要延后到12点了。

    霍婷一路开着夜车。

    夜色苍茫。

    深沉的远山矗立在两旁,里面好像有奔腾的、喧嚣的力量,有力然而苍凉。

    离拉萨越近,霍婷思绪就越远。

    她出生在个小山村里。

    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12岁那年,她一个人到县里读初中。

    15岁那年,又一个人到市里读高中。

    18岁那年,一个人到某省会念大学。

    22岁,又一个人到首都去念研究生。

    而后留在北京整整10年。

    未来她还想到其他国家读点什么,再工作一阵。

    说不定是哪个国家。

    而现在呢?

    霍婷不自觉地念叨:“我人生的下一站是——”

    这时高速到了尽头,车子要出高速了。

    正前方的收费站上,几根鲜红的柱子上写着藏文以及中文。

    左边是藏文,右边是中文。

    前方——

    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