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玫瑰花 许言:“吃点好的吧,小潘机长……

    许言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他前几天是跟蒋文翠聊起林津庭, 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林津庭坐一起吃饭,尤其是这局还是林津庭组的。

    不太对劲儿。

    抽茧剥丝,他很难不往潘煜身上联想。

    走出单位的时候, 他还在想这个事, 结果一上车就被后座那一大束红得扎眼的玫瑰给惊住了话口。

    有那一瞬间, 他以为潘煜要跪车上求婚。

    许言看着玫瑰花, 盯僵了脖子, 手背身后, 紧紧扣着车门开关。潘煜但凡有跪的意思,他扭头就把人给关车里,自己下去冷静片刻。

    潘煜对此一无所知, 甚至还要自顾自地凑着脸贴近他,眼眸灿若星辰。

    “许主任,喜欢吗?”

    “什么?”

    潘煜坦然:“花呀!”

    他实在不知道许言会喜欢什么花,只能一天换一种地送,试图从中窥探出许言的喜好。

    “那么大一束,”许言松口气, 慢慢转眸, 鼻尖能闻到车内弥漫着的花瓣清香,纷纷扬扬像要把两人包围,“还挺香的。”

    潘煜“嘿嘿”笑,打了个响指, 吸引他的注意力:“许主任, 看我!”

    许言轻抬眸。

    潘煜右手虚拢,上下一晃,指尖凭空勾出了张扑克牌。纸牌轻点在许言眼前,显摆似地画出圆弧, 像是起舞前绅士一鞠躬。

    许言没忍住笑了下。

    潘煜风流地挑眉,看他,眼里也是笑。

    他指尖灵活地勾回纸牌,以极快地速度虚晃两下,突然出声:“看!”

    手里的扑克牌俨然变成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送给你!”潘煜捏着花枝递到许言面前,带着表演成功后的自喜,“许主任,你今天开心吗?”

    “唔,”

    许言像想了下,看着近在眼前的玫瑰花,慢腾腾地伸出手,虚晃一招。他几近突兀抬起另只手,直直按在了潘煜未抬起的右手手腕处,摸到了微硬的卡面,语气并无起伏。

    “小潘机长,扑克牌要掉出来了。”

    “……”

    潘煜看他,眨巴眨巴眼,他也看向潘煜,轻轻弯着唇角。

    片刻后,潘煜又笑了,勾出那张红心A的纸牌,亲吻了下,插在许言胸口处的口袋里。

    “许主任。”他似告饶,又像撒痴。

    许言自胸口处开始朝四周漫上灼热,如火燎原。

    他不得不开了点窗户,不足五百米就是单位门口。

    许言压下脑子里放肆的想法,单手接过花,抬了下花枝,停了片刻才又把窗户升上,不再讨人嫌地逗小孩。他轻声开口,清冷的嗓子像是泡在了腾腾的温泉里,氤氲着雾气。

    “我今天挺开心的。”

    “那我也好高兴!”潘煜靠近,有点想亲。

    他眼含期翼,委婉又不那么委婉开口:“许主任,追人的时候是可以亲的吧?”

    “潘煜。”

    许言喊他名字,潘煜迅速就位,眼跟狗盯骨头似地盯着许主任瞧,像是提前预谋等会儿要从哪里下嘴。

    “潘煜,”许言又喊了他一遍。

    “啊?”

    潘煜还没明白,许言就把他的脑袋推开了,手指勾着他的制服领子,指腹都绷地有些泛白。

    “吃点好的吧。”

    潘煜趁机抓着他的手,视若珍宝地摸了摸从头摸到尾,扣着放在了中控台上,觉得今天已然相当圆满。

    他踩着油门,欢呼一声:“现在就去吃饭。”

    许言抽回手,没有问吃什么,而是随意地抽了张纸团吧在掌心。

    傻子。

    变魔术用的玫瑰花就插在他的袖口处,玫瑰身上的刺早已拨弄干净。花枝摩擦着肌肤,不疼,却有点酥痒,勾的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如烈火烹油。

    下车的时候,许言将玫瑰抽出,平放到了车门处的储物格。

    晚上吃的是潘煜一早在手机排号的火锅,辣锅闻名,相当火爆。许言肯定能吃辣,但潘煜稍微差点,两人点了个鸳鸯锅。

    跟潘煜一起吃饭是件特别令人满足的事,他胃口极好,能收尾好多许言点上却只吃了几口的菜品。

    比许言一个人吃火锅痛快多了,就凭这个,他也乐意等潘煜一起回来吃饭。

    潘煜起身结账的时候,许言抽了两张餐巾纸,找服务员要了个扎头发的小皮筋。

    服务员是个杏眼的女孩,一眼就看出来许言在摆弄什么,给了皮筋又悄悄指了指外面:“门口有做漆扇的,他们那有好多颜料。”

    许言道谢。

    他确实不太喜欢红玫瑰,但却在满座红玫瑰的车里泡了半个晚上,花香悄无声息地由肌入体,四处游蹿。

    下车的时候,许言习惯性开后车门,捎带着瞧了眼绕过半个车身,同走到车门处的小卷毛。

    “下次别买这么大的一束,家里花瓶都要不够用了。”

    而且,也太夸张了。

    单手肯定是拿不住的,许言也做不来小女孩那般双手捧着,提着丝带上电梯都怕散出一条花瓣路。

    有点麻烦。

    许言没想好怎么把花运上去。

    脑子没想法,手上就没章程。

    他慢腾腾地把车门打开,另一只手就横过来关上了车门。

    潘煜低头看他,委屈又认真:“我明天送你其他的。”

    “?”

    “怎么了?”许言逗小孩,“花都不让带走,小潘机长是准备借花献佛,一花二送?”

    什么借花献佛、一花二送,潘煜听不太懂。

    他上前半步,贴着许主任的脸,低声开口,像有些气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送红玫瑰,而且还那么大一束。

    “你不喜欢这种花。”

    副驾驶上还孤零零地剩了一朵。

    黏人的狗狗恨不得要用身躯将自己整个包围,许言退无可退。

    “是,”他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不喜欢。”

    潘煜并不过问原因,只是低头蹭了蹭他的耳垂,呼吸扑打在他的后脖颈,像是咬着他的耳尖开口:“那我以后再也不送这种花了。”

    “好。”

    许言伸手推了下埋在自己肩膀上的狗头,晚风都吹不散他脸颊的红晕:“伸手。”

    长得好看的人红脸都能捎到眉梢,别有一番风味。

    潘煜觉得许主任现在的声音都像朵小雏菊,软在了清凉的夜风里,勾着人凑近细嗅。

    他把脸凑了过去,早忘了自己还有一双好用的耳朵。

    许言手指抵开他下巴,有些无奈地重复:“手。”

    “哦哦。”潘煜遗憾地收回脑袋,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抬了上来,目光注视着许言的手指,力争不那么馋地开口,“今天可以牵好几次手吗?”

    “。”

    黏糊蛋。

    “别黏糊,”许言从兜里掏出朵纸叠小玫瑰,没再看他,低头敲了根烟,“拿去玩吧。”

    潘煜是真的没什么见识,立刻就发出了惊呼:“好小的一朵花!是用卫生纸做的吗?那么软的纸也可以做花吗?”

    许言懒得回答。

    但潘煜也不需要他回答,一个人就是支夸夸团。

    “许主任,你怎么能那么厉害!”潘煜看向许言,给予自己能想到的最高肯定,“你才是真正的赛文!”

    许言指间夹烟,咳了声,忍着笑意开口:“那赛文会飞吗?”

    “会!”潘煜眼里放光,“他超厉害的!”

    许言跟他商量:“但我只想管会飞的。”

    “那好吧。”潘煜遗憾,再次凑近,突然半蹲身子,认真俯视他,“许主任,你今天绝对三米八!”

    许言很难不问:“那你今天多高?”

    潘煜笃定:“一米八五。”

    许言满足了。

    其实从第一次在酒吧跟潘煜见面,他就升不起跟潘煜比身高的想法。好歹也三十了,早没了那些奇怪的好胜心。

    鞋垫都有几年没垫过多个的了。

    再说了,长得太高也不好,进矮门都得先弯腰。

    但实话实说,刚刚还是有点爽。

    太幼稚了。

    许言暗暗唾弃自己:许言,你真的太幼稚。

    潘煜围着那朵寒酸小花,不知道要怎么拿才好。

    “太精致了,我必须要给它拍个照。”

    “别瞎炫耀,”许言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从里面拿出那朵小玫瑰,“礼尚往来,这个我带走了。”

    潘煜眼睛更亮,跟在他后面:“许主任,我送你回去。”

    “随你。”

    潘煜小心地把花藏在掌心间,咧着嘴,一路把许言送到家门口。

    依依不舍。

    “许主任,我明天早上喊你吃饭。”

    两家路程不足十分钟,许言也不知道他每次分别的不舍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想来不就来了么?

    装腔作势,口是心非。

    许言不惯着,径直开门:“不用太早,现在局里没有早起床的要求。”

    从暑运开始,潘煜就养成了跟他一起吃早饭的习惯。两个人都没做饭的打算,基本都是楼下早点铺子或者是快餐店凑合一下。

    潘煜其实是个很吃教训的人,暑假的时候扑了次空,往后都能追上他的早起时间一起吃早饭,而且基本比他起得还要早。相当自律,每天雷打不动的晨跑,精力旺盛到简直可怕。

    许言早过了卷身材的年纪,婉拒了他多次的晨跑邀请,甚至现在早起都开始变得困难。

    “哦。”潘煜乖乖点头,眉眼飞扬着笑意,“许主任,你明天还会坐在指挥席上吗?”

    许言逗他:“不好说。”

    “哦。”

    没得准信,潘煜也不失望,明天早上总还能再见面。

    只是,依旧舍不得离开,眼巴巴地望向许主任。

    反正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许言问他:“还有事儿吗?”

    “没…”

    潘煜刚发了个音,许言反手就关上了家里大门:“那晚安。”

    “咔哒”一声,门锁自内向外锁住,彻底断了小潘机长的进门的希望。

    潘煜摸摸鼻子,小声地道了句“晚安”。

    踏着月光出单元楼,他时而抬头望月,时而又低头看手里的纸玫瑰,傻乎乎地乐着。

    早忘了他今天是带着雄心壮志来讨好许主任的。

    潘煜沿着小区蜿蜒的小路颠颠地走了没两米,突然回头,看向许主任家的方向。

    窗边的人影动了动,却没有躲避。

    潘煜因此能更高兴地挥舞着胳膊,无声发言:“许主任!”

    许言没回他,甚至窗户都不曾打开。片刻后,潘煜的手机发出一声滴响,是许主任特有的消息提示。

    小言:回去睡觉。

    ——

    次日一早,许言开车带潘煜找了家卖豆沫的早餐店。

    “去找地方坐。”

    许言排队打了一碗半豆沫,又买了几根油条。

    “先尝尝,不好喝了给你换豆浆。”

    潘煜盯着自己面前豆黄色的那一碗半稀不稠的粥状物品,飘着熬烂的粉丝和油豆腐条,甚至还游荡着两根细碎的菜叶子。

    小卷毛接过筷子,半天没敢拆:“拿筷子喝吗?”

    筷子不是用来夹菜的吗?

    “等着。”

    许言站起来,找了个消毒柜给他拿了个勺,关上门的时候发现消毒柜压根没开。

    “”

    许言又找老板要了个透明的一次性小勺,还没个手指头长。

    “先用这个吧,”许言把另个勺子放在干净的盘子里,“至少,肉眼看着是干净的。”

    健不健康的,外面吃饭就别想那么多了。

    许言看潘煜两指笨拙地捏着那个塑料小勺,半天都盛不上来一口,突然有点灼心,就像是看着一架航班没有按着预定路线进跑道,不上不下的。

    “先吃油条,”许言拿纸巾擦了下嘴,手指滑动手机,“我让跑腿给你送一套餐具。”

    “哦。”潘煜停住自己想换勺子的想法,拆开筷子,开始跟酥软喷香的油条作斗争。

    小卷毛是真的很好打发,油条都能啃得很香。

    许言又给他点了杯豆浆。

    吃饭期间,他时不时都要扫一眼手机,看一下跑腿的距离。

    APP刷的频繁,注意力很快开始分散。突然间,许言想起来自己昨天好像忘了个事。

    他看向正在把筷子当矛,直插在油条里来觅食的潘煜,轻声开口:“你认识林津庭吗?”

    “啪嗒”一下,小潘机长费半天功夫才夹起来的油条又掉回筐子里。

    第52章 无所畏惧 人无完人,但许主任的心总……

    “认识?”

    同一个航司同一个基地, 彼此又都不是默默无名的人,许言也觉得他们该认识。

    不认识才不正常。

    许言心里有数,问得也直接: “结仇还是有怨?”

    不然, 林津庭不至于要约他见面。

    见他, 那肯定是有事要说。而且还是那些不好在电话里说的事, 估摸着就跟潘煜有关。

    许言猜测, 可能是有关小潘机长在航司内的负面消息, 应当不是小事。不然, 林津庭那么有分寸的人,不会多此一举。

    人无完人,但人心总有偏颇。

    许言放下筷子, 此刻,他想先听潘煜怎么说。

    “都,”潘煜莫名有点紧张,揣摩着许言的心思回答,“有吧。”

    他不知道许主任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擅长换位思考、由己推人。

    所以, 许主任到底是跟林津庭结仇还是有怨?

    潘煜时刻做着刀插林津庭两肋、大义灭亲的准备。

    “详细说说。”许言目光下压, 看不出情绪。

    “就——”

    许言的话打了他个措手不及。霎时间,潘煜竟找不出一条林津庭跟自己有关的仇怨。

    他一般有仇过不了明天,当天就解决了。林津庭也不是个拖沓性子,潘煜犯了事, 他动手更快。

    “争家产吧?”潘煜怕许言等得着急, 先交了份答案。

    但说完,他又觉得不对,仔细修正,蛮坦诚地:“其实我们两个也没什么可争的, 以后都是要从我姐手里领钱花的人。我觉得我们应该有革命般的兄弟情,只是他不太厚道,剑戟森森的。”

    “等等。”

    许言越听越不对,眼睛慢慢睁大,像受到了惊吓。

    他怎么感觉自己也听不懂中国话了?

    文盲难道还会传染吗?

    许言身子都僵了,但理智那根弦依旧奏着旋律。

    潘煜如蚂蚁搬家般一点一点地挪动小板凳,很是小心地打探:“许主任,你跟我哥,不,是林津庭,你们两个之间是结仇还是有怨?”

    许言脚尖动了动,想站又没站起来,盯着潘煜看了好半天。

    要不是跑腿电话打来,许言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动手扒拉潘煜的头发了。

    这卷毛不是进口货吗?浑身上下也没哪点能看出来是made in China。

    不对,头发是黑的。

    许言走出去冷静,手机停留在拨号的页面,无意识点出一串的数字——“12315”。

    潘煜跟着出来,看许言签收东西,赔着小心开口:“许主任。”

    许言看他一眼,两指捏着餐具壳,颠倒个头。

    “你跟林、林机长,”许言停顿了下,重新组织了语言,“也就是说,林机长是你哥?亲哥,对吧?”

    潘煜斟酌着点头:“算吧。”

    许言盯着潘煜的脸左看右看,仍旧心怀侥幸。但很遗憾,他仍旧没瞧出潘煜有任何玩笑或者是演的成分。

    小潘机长也确实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完了,许言的魂已经开始随地大小躺了,小卷毛的哥哥竟然是林津庭,而不是个同样卷毛的外国友人。

    不是,许言那些刚躺下的三魂瞬间又依次站了起来,还是不能相信,这兄弟两长得也太不像了。

    许言勉强把自己拼凑好,声音突然放软了些:“你们…”

    “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户口本有很多。”潘煜认真划重点,“但只有我跟我爸是在一个户口本上的。所以,我觉得我以后领的钱会比我哥的多。”

    “我没问这个。”许言弯腰,用店外水龙头冲洗了下餐具,冰凉的自来水都盖不住他指尖上滚烫的热意。

    他,一个成熟的男人,昨天为了哄小卷毛高兴溜了圈大舅哥,顺带着还替小卷毛向家里很爷们地出了个柜。而那所谓的大舅哥和他还是刎颈之交、肝胆相照的兄弟。

    也就是说,他老牛啃嫩草啃到了朋友弟弟身上。

    世界可真他妈的小。

    还有之前那次微博的事,自己对林津庭说得都他妈什么玩意!

    人为什么要有记忆这个东西?

    “许主任,”潘煜眼看着许言红成水蜜桃的颜色,忍不住轻嗅,“你怎么了?”

    “没事,”许言把刚洗干净的勺子扔进垃圾桶,餐盒拍到潘煜身上,扯出纸巾,平淡擦手,“就是,突然有点不想活了。”

    “!”

    潘煜来不及捞勺子,紧扣着他的手腕,反应很快,神情认真地望向他。

    “是不是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你哥什么都没说,”许言伸手碰了碰他脸颊下侧,凉手遇温热肌肤,指腹轻跳了下。于是,他便敛眉低眸,试图收回手,却被另只大手完全覆盖住。

    “你手太凉了。”潘煜黏黏糊糊地用脸给他取温。

    许言挣了下没成,也就懒得再收回,直白地告诉他:“但我说了。”

    “说什么?”潘煜不太在意,“我在追你吗?这他知道。”

    潘煜很早之前就通知了家庭群并@了所有人,但所有人都没有参与他的话题。容女士和林总继续在群里讨论秋季珠宝拍卖会,潘爹连着发语音催林津庭回家相亲,林津庭退出了群聊。

    一派祥和。

    “小潘机长,”许言动了动那只被人扣着的手腕,“正常的追人是没有那么过界的。”

    潘煜下意识松手:“是不可以牵手吗?”

    “怎么说呢,”许言扬手挣脱开另只被他覆盖着的手掌,掌心被脸颊暖得已经开始升温,指尖游荡着在他的下巴处,“我跟你牵手、亲吻,甚至愿意把你领回家,都不是因为你在追我。”

    潘煜不得不俯身,跟他离得很近。

    那么漂亮的一双眸子,浅咖色的眼珠,像是装点着他最爱的银河行星。

    “许主任,”潘煜突然有点慌,嘴唇碰了碰他的薄唇,却被许言偏头避开,他像一只陷在笼子里的笨熊,慌乱着不知怎么才能修正错误,只能一遍遍地看向笼外人,焦躁又委屈,“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也是啊。”许言接得流利,声音如常。

    “!”

    “!!!”

    潘煜晃了下身子,觉得自己像是幻听了,眼前从此刻开始一直就有人在放烟花,红的、黄的…五彩缤纷。

    “许主任,我刚刚听见…”

    “没听错,我喜欢你。”许言索性把话挑明白了些,盖戳认证性质,“你追我,在我看来就是我们在玩情.趣,能明白吗?”

    潘煜点头,但其实脑子已经走了有一会儿。

    “所以,那天赵赫他们笑你,我初开始没帮你也是因为这个。 ”

    他们本质上也没有说错。

    许言三言两语把事说清楚,而后看向对面欲言又止的小崽子:“有话就说。”

    潘煜脑袋现在是空的,还停在最开始。

    “许主任,”他机械地指了下自己,“我吗?”

    “什么?”许言没明白。

    潘煜向前一步,两手紧紧地捆着他:“我,是我,你喜欢的人是我!”

    明明话在喉咙间还是疑问句,但脱口就成了肯定句。

    潘煜语气笃定,越说越自信,引得路人都朝他们看了眼。

    “还有其他想说的没?”许言视线落在别处,语气随意,露出的两只耳垂泛着红意。

    破防了一整个早晨,他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

    潘煜嘴角都要裂到耳根——

    许主任喜欢他!

    他觉得自己真是出息大发了!

    潘煜想好了,回家就跟潘爹商量,以后他们家的家谱从他这页开始写。

    “收一收,”许言迎着过路人的目光,低头咬了根烟,“问你话呢。”

    潘煜太激动了,一身劲儿没处使,搬着许言挪了个位置。

    许言踹了他一下:“有话说话。”

    潘煜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外界纷扰的视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那那我们还能继续玩情、取吗?”

    许言咬着烟看他。

    潘煜坦白:“我还是想追你,想接你上下班、想听你向同事介绍我、想约你喝酒、吃饭、看电影,追着你满郑州的跑。”

    什么毛病?

    “随你。”

    潘煜发现许主任的耳垂又开始一阵一阵地袭来红意。而许言捎带着抬眼就能看见潘煜笑出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别傻乐了,”许言把那支没怎么吸过的烟碾灭在路边垃圾桶上方的灭烟缸内,先走了进去,“吃饭。”

    餐具都买了,怎么着也得让潘煜好好地尝两口豆沫。

    小崽子嘛,能吃能喝就很好。

    潘煜快步追上他,手穿过他的指缝,一本正经:“我们现在是在玩情.取。”

    许言斜了他一眼,想纠正又懒得纠正。

    等他头颅回正,就看见赶着出来问他们桌面要不要收拾的店老板,正尴尬地停在原地。

    “”

    许言已经很久没有想买水逆符的冲动了。

    店老板看了看潘煜,又瞧了瞧许言,眼神复杂,无声胜有声。

    许言想骗自己说他没听到都不可能。

    他强行掰开潘煜的手,撑着一张脸:“半碗豆沫。”

    “好,好,”老板点头,脚底抹油,“马上。”

    许言去付账端饭的时候还能听见后厨老板正跟炸油条的大娘八卦“两男的,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玩得花着嘞!”

    他默不作声地扫过码,没等到出锅的豆沫,拿了双一次性筷子回来。

    小卷毛坐在凳子上,无知无忧,正费劲儿要把竹筐里的油馍头摆成心的形状。

    许言几乎是把筷子插在了他手上:“看见屋里的风扇了吗?等会儿喝不完了,我把你挂上去。”

    潘煜谨声,很配合,戚戚然点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许主任他会十几种捆绑的方法,完全可以做到自己捆绑自己,还不用担心绳子粗糙容易划破许主任的手。

    片刻后,老板亲自把豆沫端过来,许言郑重拉开餐具盒。

    空气开始变得安静,进而转为凝滞。

    潘煜屏息,一动不动。

    许言捏着餐具盒,平静开口:“勺子呢?”

    第53章 臭味相投 许言:“我时常觉得他是面镜……

    过了三十岁的坎儿, 许言觉得自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从没想到看浪的人也有被浪卷的一天,可见人真的是不能太浪。

    中午休息的时候,许言用手机敲了会儿木鱼, 敲得刚在指挥失误的谷枫都忍不住放了首《大悲咒》, 边听边哭。

    “别听那些机长气头上的话, ”监听给他擦眼泪,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泪, “说投诉又不一定会投诉, 哪有那么闲的功夫打电话。再说了,现在又不是谁投诉谁有理的时候,你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对不对?”

    监听心眼子多,一边说一边看向许言:“许主任肯定会理jie…”

    “投诉了,”许言看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平静开口,“去写情况说明吧。”

    谷枫“哇”地一下又要哭。

    监听哄着他去其他办公室找笔,多半是要帮他写。

    许言懒得计较。

    坐区调席上指挥的时候, 谷枫觉得同高度层有冲突想把飞后面的长空7819向上调高度, 机长不愿意上高度就被指挥兜了个圈。最后,要转出谷枫区域的时候,机长问了下刚刚高度层冲突的航班号。

    谷枫说了,机长不愿意了, 雷达上他们两架飞机一直都隔着有个十七八海里, 可以不用避让。谷枫觉得距离不够,同机长顶了两句。于是,伶牙俐齿的小孩儿成功地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投诉。

    不是什么大事。

    哭,也只是因为年轻, 所以悲伤不分大小,都显得惊天动地。【1】

    许言自觉已过了年轻,做不来惊天动地的架势,便只能学会避免悲伤。

    他关了手机上的木鱼,起身看向窗外,一架刚脱离地面的飞机正在缓慢爬升。它会脱离塔台指挥、经进近、区调的不断调整,飞至万丈苍穹。

    许言沉心静气地跟林津庭约了时间。

    他们都属于周休较多的人群,很快凑出了周五下午的整块时间。

    正事说完,许言却没挂电话。

    之前不知道他们是兄弟两就算了,知道了就不可能再装傻。

    许言握着电话,笑了下:“林哥,我之前确实不知道你和潘煜的关系。”

    “他告诉你了?”

    “我问的。”许言像是有些尴尬,“太意外了。”

    林津庭没说话。

    许言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意外但不抱歉,说明他对潘煜也是认真地,问心无愧。

    看来,小虎崽子也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许言停了会儿,又笑:“那等林哥你来郑州吧,到时候一定要给我个面子,我做东。”

    林津庭沉稳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许言右手食指的神经还在无意识地跳。

    有点紧张。

    许言把窗户纸捅破的当天就去上了班,潘煜执飞完航班就回了趟家,很郑重地要召开一次家庭会议。但遗憾的是容女士和林总在国外,林津庭踪迹记者都摸不到。

    一家五口人凑到最后只有他和潘爹,外加两条还没入族谱的狗。

    太欺负人了。

    潘爹哄着他又在家里待了两天,中间甚至潘煜还被调度抓着备飞了趟三亚来回。

    “许主任,我要回去了。”

    潘煜在机场给许言打视频的时候,许言正在理发店里跟发型师沟通细节,抽空看了眼手机。

    视频画面里的小卷毛穿了身黑色的西装,别着领带,发型都是提前做好的,胸前佩戴着钻石胸针,一身正式的装扮去走红毯都不会有人拦。

    许言盯着画面看了好一会儿,没想到潘煜还挺适合黑色的,像是从电影幕布里走出来的小王子,骄矜威严。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触摸屏幕。

    视频里的小王子声音蔫吧,显得委屈巴巴。

    “怎么了?”

    “他们太不尊重我了!”潘煜觉得很生气,“我明明都提前一天通知过他们了,又足足等了两天。结果除了我爸,谁都没回来开会。”

    之前其他人组织的家庭会议,他明明一次都没有缺席过,每次都是最早回家等着参加的人。

    可他们呢?

    许言没经历过家庭会议,他们家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许国海的一言堂。

    “会议内容很重要吗?”

    “相当。”潘煜连说带比划,中英交杂地表达了自己的气愤以及会议的重要程度,“他们这次没有如约到达,我感到非常难过,进而就会挫伤我为家庭做贡献的积极性。次数多了,我就对这个家庭没有归属感了。”

    这话听着委屈的。

    “先回来吧。”许言不可能跟着他去说他家里人不好,随口哄了两句小崽子。

    可他忘了,小崽子都是不能哄的,越哄越人来疯。

    潘煜扼腕:“无家不成国,无国不成地球村。若是人人都跟他们一样,水滴石穿、经年累月,世界都将混乱。”

    “那怎么办?”许言把平板递给发型师,真心建议,“我给你买一张联合国的门票吧。”

    “也不用,”潘煜把一本很红的书放进了随身背的包里,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我已经向大队申请了国外航线,准备逐个击破,跟他们面对面地开展一对一的家庭会议。”

    “……”

    挂了视频,理发师给他围客袍,开玩笑地问他刚刚打电话的是不是男朋友。

    许言笑了笑,并没否认。

    理发师晃了下自己的蝎子辫,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酷!那这次剪头发也是为了见他?有点含蓄了,要不要做个发型?你看你那么白,挑染几根会更好看。”

    “不用,也不是为了见他。”许言低头回了个微信,“是见他家里人,稳重些好。”

    “都要见家长了,”理发师扶正他的头,感慨了句,“很难得的。”

    连剪带吹弄了半个多小时,许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潘煜已经坐上了回郑州的飞机,要了理发店的位置,说是要来找他。

    许言也就没走。

    他是常客,收银的小妹都认识他,帮他把手机放前台充电。

    “许哥,楼上三缺一,你帮我们凑个手吧。”

    二楼西北角放了台自动麻将机,经常有卷着卷发夹的顾客凑在一起摸几把,并不玩钱。有时候人手实在不够了,店里闲着的前台也会上去凑个人手,但一般还是以凑顾客为主。

    “行。”许言很好说话。

    收银小妹冲着他谢了又谢,领着他上二楼,还多分给他好几颗用作筹码的糖:“许哥,你先玩着,今天人手少,我得下去看着。等会儿我上来给你送瓶饮料。”

    “不用,”许言就安排一句,“我手机如果有电话进来了,麻烦你及时给我送上来。”

    “好嘞。”

    他们那桌上两男两女,除了两个站在后面帮顾客做发型的理发师,就是围了圈看热闹的顾客,各说各话,有些聒噪,惹得一个女生没打完一圈就起身换了朋友。

    因为他们家的房子地段好、面积大,许国海的兄弟姐妹又多,所以,过年的时候经常有亲戚朋友来家里搓麻将。许言从小就是在家里麻将桌旁长大的,再多人围着的牌桌都经历过,也就不怕人看,连着坐庄了好几把,引得称赞声一片。

    他身后站着围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大家玩得都很随意,基本是到了拆头发的点就下了桌。许言一个配手的成了万年青,把其他三家都打得换了个遍。

    墙上挂着的时针走过两圈半,前台小妹还是没把他的手机送上来。

    许言两指捏着麻将,颠倒着轻敲桌面。

    起飞延误了吗?

    “到你了。”下家提醒他。

    许言起了张东风,随手把捏在手里的那张牌打出去,身后立刻就响起了“啧”声。

    “拆对子干吗?”

    许言懒得解释,指尖又捏了张废牌,跟刚打出去那张花色一样,轻点着桌面。

    怎么还没到?

    上家再次出牌,许言起了张红中,把手里的那张废牌也打了出去。后面站着的人立刻就又开始嘀咕:“看吧,非拆对子,浪费了一铺牌。”

    许言完全不受影响,只是把上轮起到的东风捏在了手里。

    “有什么可浪费的?”清朗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骄骄意气,“拆了就说明不赢这个,不需要它出贡献。”

    许言弯了下唇。

    后面站着的男人瞧了眼潘煜高高大大,到嘴边的话想说又没说,叨咕了声没劲儿,擦着旁边人的衣服人走了。

    “找个地方坐,”许言抬头看他,眼里带笑,“我打完这把就走。”

    “不急,”潘煜俯身,嗅了嗅他,“我还没实地见过打河南麻将的。”

    “随处都是。”许言打出东风,报停,回头看了眼小孩儿,随堂测验,“能看出来我赢哪几个吗?”

    潘煜不假思索:“来牌就赢。”

    许言讶然。

    “你会打麻将了?”他一边说一边起了张牌,两手一拢就把自己的牌明亮了出来,“胡了。”

    确实是来牌就赢,起什么都胡。

    “手机上的会了。”

    “要试试麻将机吗?”

    潘煜点头,好奇大于兴趣。

    许言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看着他打了一圈,有输有赢。赢牌的规则算是清楚了,但潘煜总是忘记起牌,经常是打着打着就发现自己牌面少一张。

    “挺不错的,”许言把赢得糖都分了出去,只留了前台小姐姐给的那兜本金糖,“奖励你的。”

    潘煜提着袋子晃了晃,高兴计数:“三个了。”

    许主任说过,攒够七盒糖就可以找他兑个神龙。

    许言自己都停了会儿才想起是承诺过潘煜。

    小崽子。

    许言站在台子边等前台小妹拿手机,目光扫了眼正在数糖果种类的小潘机长,手指轻点着柜面,问得很轻很随意:“怎么想起来学麻将了?”

    潘煜看他,眼里稍显意外。

    许言逗他:“怎么,理由不好说。”

    “好说,”潘煜转了下糖袋子,里面的糖纸流光溢彩,“答应了人。”

    许言笑意淡了些:“谁啊?”

    潘煜食指勾着糖袋上方的细绳,稍许一折手指就将糖袋收拢至掌心中,凑近许言耳边,声音放得很低,故弄玄虚。

    “我今晚会跟着他回家的人。”

    “别想。”许言周五休息,因此明天上的是白班,没时间跟他胡闹。

    潘煜不言,只低头闷笑。

    许言反应过来,斜他一眼,慢慢松了抓在袖口处的手指。

    “过来。”

    他朝潘煜招手,把人引到理发坐的皮椅上,夹上客袍,泛白的手指捞起他额前的两撮头发,比了个长度:“给你剃个秃瓢。”

    一般人可能听了就不敢坐了,潘煜没什么不敢的,乐颠颠地坐过去,还不忘提自己的要求。

    “剃完之后可以给我在头上推个造型吗?我比较喜欢奥特曼。”

    “那我可不会,”许言拿剪刀跟他比划着,“最多给你在头上留个八筒。”

    “还是红中吧。” 潘煜改着主意,眼神坚定。

    整个人都红得发光。

    理发师在旁边都笑了下,没把推子给出去:“许哥,我来推吧。”

    “不推,逗他玩的,”许言两指夹着剪刀,熟练地将其转了个圈, “我是想把额头这两根给他剪一下,有点长了。”

    理发师站在许言旁边朝潘煜看了眼,额前确实有两撮碎发稍长,不做发型的时候可能会有点挡视线。

    两剪刀的事,确实也不是大问题。

    发型师给他递梳子:“许哥,你还会这个呢?”

    “大学的时候参加社团,去敬老院看望老人,跟当地的志愿者学了两天。”许言动了下剪刀,虚空发出清脆响声,吸引潘煜朝自己看来,低头朝他笑了笑,“别怕,乖乖。”

    潘煜两指扣在他的手腕处,亲肤温热:“乖乖?”

    “喊小孩儿的,”许言扶正他的脑袋,精确定位,“就像你这种的,小乖乖。”

    “我不小!”

    “嗯,你大,你超大。”许言卡着他的头发,好不容易找准位置,精准下了第一下剪子,“大乖乖,闭眼。”

    就跟许主任喜欢高一样,他也喜欢大。

    许主任刚还承认了,因此潘煜能比较乖地闭眼。

    许言视线下垂,潘煜等不见动静就睁眼看他,一眨不眨,流转着笑意。明明睫毛上都沾了根小碎发,他却还是不吭不动。

    “还没好。”

    许言行云流水地咔咔几刀,随后云淡风轻地撤下剪刀、拿走梳子、欣赏成品——潘煜那两撮原本只是有些长的头发此刻更显格外突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被狗啃过。

    理发师没忍住,“噗嗤”地笑了声。他刚看着都觉得不对,剪子下得太大了。

    许言伸手捻下粘在睫毛精睫毛上的那根碎发,若无其事地开口:“麻烦你帮他修一下。”

    “我试试。”理发师一边笑一边先把潘煜额前的头发梳了下,“但现在这太短了,估计得再往下撇点才好看。”

    “不用修,我觉得挺好的。” 潘煜避开理发师的剪刀,对着镜子傻乐,“我专属的头发,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我特别喜欢。”

    他驾轻就熟地牵着许言的手,藏在客袍下,指腹摩擦他的虎口关节,轻轻地荡了荡,是真的很满意。

    “许主任做什么都那么厉害。”

    理发师笑出声:“帅哥,你把我说得都鸡皮疙瘩。”

    “可,事实就是这样。” 潘煜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关切地询问他,“你是听不得别人说实话吗?”

    理发师哈哈大笑。

    许言抽回手,搭在他的脖间,轻抽了下:“老实坐着。”

    潘煜勉强坐下,看向理发师,誓死捍卫自己的发型:“我的头发已经很完美了,你不要碰它。”

    “不动,给你吹一下,”理发师吹了声口哨,干脆把剪刀放回了筐子里,开了吹风机,给他吹碎头发,“兄弟,你知道情感主播吗?我觉得你做那个肯定特别能挣钱。”

    这卷毛帅哥比他网上关注的情感主播都能给情绪价值。

    “而且你长得也好,一个晚上赚个几千块钱的礼物钱应该不成问题。”

    潘煜谢过他的建议:“我有工作。”

    “当个副业也可以,”理发师关了吹风机,拿出手机给他看, “我有个朋友,现在就在做情感主播,一天不少挣。帅哥,你要是有兴趣了,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不用,我也有副业。”潘煜很光荣地回答,“给直播平台的第二大股东当儿子。”

    “……”

    结账的时候,理发师过来签名,指着排队帮许言接水的卷毛,朝许言挤眼:“许哥,哪儿找的?给我也介绍介绍。”

    接个水的功夫就已经有人跟潘煜搭讪了,理发师还有点职业操守,没有上前,只是看着眼热。

    许言退了卡,认真回想:“天上落的,酒吧捡的。”

    一听都不是什么实话。

    理发师摇头笑了下。

    理完头发没两天就是周五,许言轮休,上午跑了趟市区挑了件礼物。潘煜昨天飞得是过夜航班,一点儿多的时候才到郑州。

    许言原本是不想让他来的,但潘煜一出航站楼就奔到了咖啡厅,来得比许言都要早。

    “吃饭没?”

    潘煜点头。

    气温回升,中午的时候空气都有些燥。潘煜一路赶过来,脸都蒸腾着热气。

    “怎么吃的?”许言推开门,让他先进里面凉快。

    “航食。”

    那也有一会儿了。

    许言估摸着潘煜应该饿了,去旁边面包店买袋吐司,又在店里挑了几块甜品,点了两杯咖啡。

    潘煜今天什么都不喝,就要了杯白开水。

    基本是东西刚刚上齐,林津庭就到了。他穿了件新中式的黑色刺绣暗纹长衣,手腕上缠了串珠子,黄色的穗子随着他稳健的步伐荡在了掌心,衣服遮不住他健硕有力的宽肩,邻桌的男孩不住地朝他们这桌望。

    单凭这个,他们兄弟两还是有相像的地方。

    许言笑了下。

    他站起来:“林哥,好久不见。”

    “嗯,”林津庭颔首,瞥了眼还坐在沙发上啃吐司的潘煜,目光停在他那头难以描述的头发上,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别看了,你没机会了,”潘煜轻动了下脑袋,全方位地给林津庭炫耀,“我这是全球限量款,只此一个。”

    林津庭嗤了声,移开视线:“坐。”

    许言注视着林津庭入座后再行坐下,潘煜给他递搅拌棒,自顾自开口:“我哥他不是你领导,你都早到了半个多小时等他,点了一桌子东西,还特意站起来迎接他,我都要吃醋了。”

    许言差点没把搅拌棒给捏折在咖啡杯里,只恨不能捞起来塞回潘煜手里。

    “吃你的东西。”

    “哦。”潘煜继续拿起小叉子,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对面,眼含警告。

    林津庭发出声轻笑,姿态放松:“来那么早?”

    “今天休息,”许言笑了下,语气自然,“在家待着也没事。”

    “但许主任今天起得比平日里还要早,特意开车一个多小时去给你买的河南特产,买的时候恨不得把整个特产店都搬空,光是排队都排了一个上午。”潘煜一说一停,再次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许主任这么好的人?做事细致、周到又完美;做人低调、大方又真挚。”

    “……”

    许言抽了两张纸递给他擦嘴,平静开口:“吃完了吗?吃完了帮我去吧台要杯水。”

    潘煜看他,不太想动,怕许主任被欺负。

    许言朝他笑了下:“有劳潘机长了。”

    潘煜只好站起身,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看向林津庭,不喜又僵持。

    林津庭半靠在沙发上,身姿舒缓,转了半圈手上的黄翡扳指,懒懒散散地扫过他一眼。

    “有事。”

    潘煜没说话,喊了声“哥”。

    林津庭稍许坐直,微微挑眉,点评道:“不容易。”

    他进咖啡厅十五分钟了,难得听了句称心的话。

    但潘煜紧跟就是:“你别欺负他。”

    林津庭看他两秒,真诚建议:“少看点伦理剧,睁眼看看世界。”

    “……”

    小卷毛一拳打在棉花上,遗憾丧失上桌权,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潘煜走了,林津庭也就坐正了。他放下杯子,朝许言认真道谢礼物。

    “我这次来得急,没带东西,回头托人寄过来。”

    “林哥别跟我客气,我本来今天就要去市区,顺路买的。” 许言不太好意思,“没潘煜说得那么夸张。”

    “没跟你客气,礼尚往来,应该的。”林津庭喝了口咖啡,语气平淡,“不然,等下次见面,那小子敢报着我的身份证号码说我不懂礼数、不够尊重。”

    许言笑起来。

    林津庭看向许言,朝潘煜的方向,抬了下弯曲的食指:“他挺能惹事的吧?”

    许言笑着摇头。

    “真的假的,”林津庭语气淡淡,“我这辈子没怕过去什么地方,除了给他去学校开私人家长会。”

    “私人家长会?”

    关于潘煜的事,许言都想知道。

    “只有一个学生家长的家长会,”林津庭轻描淡写,“而且还是多对一,多个老师对一个家长。”

    这种家长会,他参加过不止一次。

    潘煜从小就是个执拗性子,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至于有没有人会支持、是否违太过惊世骇俗,他都想不到,一向是管他呢,做了再说。

    简直无法无天。

    “他真没给你惹麻烦?”林津庭又把话题绕回来。

    许言笑,还是摇头:“真没有。”

    潘煜做得很多事在许言看来都没错。既然没有错,那就谈不上麻烦。

    林津庭嗤笑了声。

    “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就经常惹麻烦,”许言笑,“总不能 ‘自己身上都是毛,还说别人是妖怪’吧。”【2】

    “潘煜身上确实有毛,但你绝不是妖怪。”林津庭看他,“许言,你太迁就他了。”

    他印象里的许言是办事能力强,端正认真、稳重可靠的人,跟潘煜那种幼稚的小白眼狼是判若云泥的存在。

    但许言却道:“林哥,我和他是一样的。”

    林津庭看向他,许言笑了笑。

    “只有臭味相投,才能彼此吸引。”

    林津庭对此不置可否。

    许言其实知道林津庭见自己的意思,怕自己不认真又怕自己太过认真。

    林津庭和他一样,对着兄弟位置的变换同样在摸索着适应。

    许言转而跟他说起了其他:“之前有次朋友聚会,席间潘煜把骰子玩得出神入化,扑克牌也驾轻就熟,引得很多年轻小孩儿都眼睛发光,目光崇拜地望着他。”

    林津庭轻笑,黑如潭水的眼眸泄出点点骄傲神色。

    “直到他们后来谈起麻将,潘煜说他没接触过麻将。因为家里有五个人,而麻将只需要四个人。所以,他就不需要会麻将了。”

    许言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点酸。

    “那天大家都喝得有些醉,我随口说他应该会这个,他很认真地答应我说回去就学。你知道的,”许言笑了下,“喝醉的人都喜欢许愿、吹牛逼和侃大山,我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就在前天——”

    “我发现他是真的学会打麻将了。”

    “没有人教他,也没有陪他,他就看着手机,见缝插针地、一点一点地学会了。”

    费着大量的时间学了个无用的游戏,只是为了一句醉言。

    许言的醉言。

    林津庭坐直,双手交叉。

    “这对我来说是意外且有些震撼的事。”

    那天晚上,许言其实有些后悔的,后悔很多话说过就没有下文。

    他停了瞬:“在他身上,我经常能看到很多人曾遗失在孩童时期的品质,好比热情、真挚、守信、诚实、仗义、不计回报等等。”

    有些人,是想到了就会很开心。

    林津庭看向他,许言眉眼晕染着笑。

    “我时常觉得他是面镜子,对镜能折出世人千面。”

    林津庭目光深深。

    许言视若无睹:“潘煜那样的人,我想不管谁遇到了,都不会轻易放过。”

    “别人是,我亦然。”

    第54章 轻舟已撞大冰山 许言的心思,玲珑剔透……

    许言把林津庭当朋友, 所以话才不能说得含糊。

    他态度认真,林津庭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自己还是解释了句。

    “我之所以来郑州主要是想来玩两天, 其次就是和你们这些朋友见面聚聚。行程是早都订好的, 你们两个是纯属撞上了。”

    许言开玩笑:“轻舟已撞大冰山。”

    林津庭不是个能追上热梗的人:“山不山的, 我其实也不会干涉你们。”

    更遑论拆散。

    子虚乌有的想法, 也就潘煜那种爱看家庭伦理剧的人才会有的可笑念头。

    “我明白的, 林哥, 我也没别的意思。”许言乖巧,“我是真把你当我哥,所以有些话我也得跟你说清楚。”

    林津庭伸了下手掌, 示意他继续。

    “感情的事发毒誓、谈未来、说长久,那是哄人小孩儿年少无知;不说明天和以后,又是在耍流氓。”

    谁都无法预料以后的事,再深的感情走到最后看得是人品,又不全是人品。

    “我不敢保证我们两的关系能持续多长时间。”

    三个月、半年、一年又或者是三年、五年,都有可能。

    潘煜才二十四岁, 是随便选个路口都能走出无限可能的年纪。

    许言看向林津庭, 眼底的骄傲与底气一如初见。

    “但我能保证如果走到分开的那天,我和他之间一定是坦荡的、干净的、体面的,不会有任何的要挟、恐吓、敲诈或逼迫的腌臜事。”

    这是他给林津庭的保证,也或许是林津庭想要的东西。

    林津庭不可能是怕潘煜吃感情的亏。那不是个惯孩子的人, 却可能是个怕麻烦的主。

    许言的心思, 玲珑剔透。

    听他说完,林津庭面上看不出情绪变化,甚至声音都没有起伏。

    “许言,你呢?”他问, “你给他许了保证、留了后路就没为自己想想?”

    “早过胡思乱想的年纪了,”许言摇头,笑得潇洒,“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分。”

    至于在相处过程中会说的那些酸掉牙承诺,他想只说给潘煜听。

    林津庭道:“许言,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干涉你们两个之间的任何事。但你刚所说的话,在我这里,对你同样适用。”

    真走到分手那一步,不管是因为谁,他都不会让潘煜犯浑。

    许言只是笑:“谢谢林哥。”

    “客气。”

    稍许沉闷的话题揭过,林津庭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问了下他们需不需要些生活必需品,比如车、房之类。许言都有,摇头说不用。

    林津庭也不是个特别热络的性子:“以后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许言看他,欲言又止。

    林津庭:“现在也可以说。”

    许言微微前驱:“林哥,我跟潘煜…算在你这过了明路了吗?”

    林津庭:“算。”

    “那我们关系存续期间他就应该归我管了吧?”

    林津庭看向他,神情不悦:“你想说什么?”

    许言不怎么委婉地给林津庭提了个意见:“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下手那么重。”

    “我下手重?”

    他下手如果算重的话,潘煜的手就是黑的。

    许言点头:“有点。”

    林津庭今天终于知道窦娥是怎么死的了。

    但他不会对许言解释什么:“那你以后最好能管住他。”

    小卷毛有什么可管的?都成年人了。

    许言不认同:“他挺乖的。”

    “是吗?”林津庭眯眼,朝许言身后看去,把玩珠串的手指渐渐停了下来,“你刚夸的潘煜是你后面站着的潘煜吗?”

    许言回头,潘煜正和一个气质温和的男人并肩朝这边走来,举止熟稔。

    “许主任!”

    潘煜朝他招手,看向林津庭,语气轻快:“哥,你看我刚遇见了谁?”

    林津庭看他一眼,眼神凌厉。

    潘煜不怕他,热情地搬弄是非:“景哥,我哥瞪你。”

    “别闹他。”林津庭道。

    郑景恒先伸出手,跟许言打招呼:“你好,我是郑景恒,跟潘机长是同事。”

    “郑机长,”许言跟他相握,“许言。”

    林津庭起身,面色柔和几分:“怎么跟他一起来了?”

    郑景恒无奈:“我在旁边选甜品,潘机长一眼就看见我了。”

    “先坐。”林津庭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打量着他的神色,“他没气你吧?”

    “没有。”郑景恒看向林津庭,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

    潘煜是个人,又不是个熊。

    “我哥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潘煜为自己正名,活用成语,“贼眼看人脏。”

    “……”

    许言踩了下他的脚,在林津庭视线飘来之际把人按在了凳子上:“喝点东西。”

    郑景恒和潘煜都在,许言和林津庭没有再聊其他,甚至都开始插不上嘴,听郑景恒和潘煜聊手办盲盒,各种听不懂的东西。而后,他们两个互相看一眼,继续低头喝咖啡。

    晚上四个人找了家豫菜馆子,吃了顿量大实惠的河南菜。

    郑景恒肠胃不行,夜里基本不怎么吃东西,许言明天白班,晚上也没敢多吃。

    两人早早放下筷子,闲着聊了几句郑州天气和云层状况。只有潘煜和林津庭吃到了最后,联手干完了席面。

    许言喝了口大麦茶,低头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是在玩困难版的找相同,又寻到了他们兄弟两的一个相似之处。

    饭后,潘煜开车和许言一起回家。车上,许言就已经开始犯困,像是提前好几天准备的大考终于合格通过,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卷毛还是那个卷毛。

    车上的音乐连着蓝牙,放着潘煜最近很喜欢听的歌。他听歌喜欢喜欢单曲循环,一首歌能连着放好几天。许言不是,他开车听歌听广播都没差,也就随他折腾。

    三条看不见头的纵向车道,时常有车疾驰而过,路灯柔柔的照在路面上,透过车前玻璃能看见近处点点红色的交通灯和远处无垠的夜幕。

    月亮就低低地挂在那儿。

    潘煜把车停在斑马线前:“许主任,今天是圆月欸。”

    “嗯。”

    许言将头靠在座椅上,车载蓝牙流淌着旋律,众声合唱的歌词在车厢内起舞。

    “这季节有着无数的热烈,就像飞鸟对天空的迫切。”【1】

    潘煜突然凑近,许言看他,感受到了唇间的湿润温热。

    “累了睡会儿,”潘煜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间,轻轻摩擦,“到家我喊你。”

    许言笑了下,伸手把他的头推了回去:“绿灯。”

    潘煜轻踩油门,汽车起步的声音盖不住流淌着时间的歌声。

    许言能听见他们在唱——

    “不顾一切的了解

    那个人的喜悦。”【1】

    许言觉轻还认床,几乎是车一停,他就醒了。

    “到了?”

    潘煜把车停在车位上:“我还想让你再多睡会儿。”

    “回去睡。”

    潘煜点头,很自然地拎着钥匙跟在许言身后进单元楼。许言懒得搭理,潘煜顺杆上爬,黏糊糊地跟他在无人的电梯间牵手。

    黏人精。

    到家开门,许言换鞋洗漱,穿着睡衣上了床,声音都闷在了被子里。

    “自己找地方睡,别磨蹭。”

    “知道了。”潘煜把卧室的灯关着,低头发了条消息。

    等到厨房的水烧开,他找出许主任的杯子冷了杯水,又学着将烧水壶内的滚水倒进保温壶内,而后手忙脚乱地拿着抹布擦拭桌面。

    洗抹布的时候,潘煜还在想,如果许主任最近真的想要在厨房添个家电的话,可以不要洗碗机,但他想要个烧水保温一体全自动的茶桌。

    潘煜再次进屋的时候,许言已经睡着了。

    他把杯子轻轻放到床头柜上,一旁的手机因检测到人脸而自动亮起。潘煜借此看了眼电量,想了下,还是决定等自己回来再帮许主任充。

    随后,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合上门,换了鞋,吸取教训,带着钥匙,关上了大门。

    没了许主任坐在车上,潘煜车开得很快,一路压着道路限制的最高时速驱车到了酒店。

    林津庭坐在餐厅里喝咖啡,潘煜站在门口付餐费。

    “转钱。”

    潘煜把小票拍在林津庭面前,气势十足。

    “你约我见面还要我给你报销?”林津庭扯了下唇角,“哪来的好事?”

    “不是好事,是坏事。”潘煜扯过小票,要了支笔,低头在上面写写画画,顺带着重复,以示强调,“是你做了坏事。”

    “嗯,记得报警。”林津庭提醒他,“是110,别拨错了。”

    “”

    这人真的很难相处。

    潘煜闷闷地喊了他一声:“哥。”

    林津庭放下杯子,看向他:“准备好说人话就开始,你只有十二分钟的时间。”

    “我说的一直都是人话。”

    明明是有人听不懂人话。

    小卷毛不高兴,话说得越发直接:“你今天让我很不舒服。”

    “因为我跟许言见面了。”

    林津庭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大眼一扫就能知道潘煜情绪不对的点。

    只是懒得搭理。

    “你现在不应该见他。”潘煜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被人打乱了有些不快,“这样很不好。”

    林津庭不得不提醒他:“我跟许言本来就是朋友,在你认识他之前。”

    “可你们今天是在讨论我、他以及我们的关系。”

    “因为你是他的朋友,是他很看重的人,所以我没有阻止你们见面。但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第二次。”潘煜很认真,“也请你转告爸、妈和姐姐,在许主任没有答应跟我回家之前,在我没有正式地把他介绍给你们之前,请不要再打扰他。”

    “这样真的很不好。”

    林津庭沉默了会儿:“也就是说,你跟我的朋友纠缠在一起,我还不能私下过问了?”

    “当然了,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把他重新介绍给你认识。”潘煜灵活举例,“就像你之前你跟我朋友发生了关系,我也没有多问呀。”

    “谁?”

    林津庭之前从不吃窝边草,更别说是潘煜身边的朋友。

    潘煜最好是能给他说出个人来。

    潘煜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景哥啊。”

    “放屁,”林津庭都气笑了,“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

    “可是,我跟他成为朋友的时候,你们都没有联系方式。”潘煜因果推断,“所以,是我和景哥先成为的朋友。”

    “而你,我的哥哥,再一次的州官点灯了。”

    “”

    林津庭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潘煜再次把账单推了过来,林津庭扫了眼潘煜最后写的金额,沉默地解开手机,转出一笔钱。

    潘煜收下,心满意足。

    “好了,下面我们可以继续开小型家庭会议了。”

    “?”

    林津庭看了下时间:“你确定你现在要跟我聊这些?”

    潘煜反问他,有些奇怪:“不然呢?”

    林津庭更奇怪。

    他微微坐直,姿态霸道:“所以,你是没有夜生活的吗?”

    第55章 不值钱的东西 习惯了掌控的人犹如老虎……

    任谁大晚上不睡觉要拉着自己开个1v1的家庭短会, 林津庭都会觉得那人是不是有病。

    除了潘煜。

    因为,林津庭是真觉得他有病。

    “你今年的体检单子呢?发我一份。”

    正是年轻的时候,怎么就不行了呢?

    “你别扯开话题, ”潘煜找不到自己的体检单子, 也不可能给他找, “你看我体检单子干吗?”

    林津庭扫他一眼:“明早发我。”

    潘煜觉得林津庭真挺有病的, 大晚上要这个:“我一定找不到, 你找邝医生要吧, 他留的有备份。”

    林津庭不想跟他费口舌,单手握着手机,拇指轻敲, 简而有效地发出讯息。

    潘煜虽然没打领带,但依旧坐得端正,很有仪式感地放下半折的袖子,扣上袖口,很是郑重。

    “二零二四年九月的第二次家庭会议,主持人潘煜、宣讲人潘煜。”

    他翻着备忘录, 提炼会议要点, 争取做到简洁明了。

    “首先,”

    “首先,你今晚的时间已经到了,”林津庭打断他, 不留情面地起身, “其次,剩下的事等我看完你的体检报告再说。”

    “”

    手机里不知道进了条什么消息,林津庭没有迟疑,转身就走, 大步流星。

    小卷毛停了几秒,冲着他背影,敏锐反驳:“不是,我挺健康的。”

    第二天一早,许言醒得很早,还不到六点。

    窗帘交错间露出来的一角天色,都是蓝黑的深色。

    他没着急起,习惯性地朝地上看了眼,一尘不染,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电量,满格百分百。

    许言开了床头小灯,再次确定了时间。而后,他踩着拖鞋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客厅沙发上的潘煜,长手长脚都无处安放,身上连个被子都没有。

    也不怕感冒。

    许言皱眉,开了走廊灯,步子放轻地走过去。他伸手想探探潘煜的额头温度,袖子一抬起,闭眼假寐的人就睁开了眼。刚伸出去的手俨然成了被牵制的把柄,对方只需稍一用力,他就被扯了过去。

    许言半压在潘煜的胸膛上,能感受到自己掌间传来的心跳搏动。

    小崽子。

    “怎么睡这了?”他将自己手指最上面一层的关节贴在他的脸上,轻拍了下,“松手,我摸摸你头烫不烫。”

    “不烫。”

    还不到冷的时候,许主任家又缓和,潘煜想感冒都困难。而且他的身体素质也不是一般的好,是经过流感检验的好。

    家里流感最严重的时候,他能一个人照顾一猫三人四条生命,日日密切接触,坚持到了最后,扛到了家里人都康复了才光荣躺下,身体素质好到让人绝望。

    “不烫也别睡这了,”许言收回手,脖颈都要被灼热的呼吸给烫伤,微微撑着身子,“进屋躺会儿。”

    “不去。”潘煜黏人,蹭了蹭他的脖颈,手指四处游猎,嘴唇肆意游荡。

    许言尾椎骨都有点发麻。

    年轻是真的容易冲动。

    他视线聚焦看向潘煜,潘煜眼里似蹿着火苗,于是许言便低下头,大发善心地亲了亲他的嘴唇,却很快被人吮吸吞咽,攻城拔地。

    “进屋。”

    许言拍了拍他的脸。

    潘煜置若罔闻。

    他捆着许言就像是巨龙环着那颗最大最亮的宝石,平日里放到哪儿都觉得不保险,只能捧在手里,捆在怀里才算有着能令人欢愉的安全感。

    他不想动,但迎着许言古怪的眼神,脑子迟钝地倒带上一句话,眼眸一点儿一点儿地亮了起来。

    “进屋,”潘煜试探着讲条件,“是睡床吗?”

    许言不说话,只攒紧了他的衣领又缓慢松开,徒留褶皱暴露空中,“起来,我沙发很贵。”

    潘煜再也没起那么快过,腿部用力,整个人都像是腾空弹起。

    因为许言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而潘煜的衣服又经过昨天一整天的奔波,所以不被允许上床,只能含恨地躺在地上,听旁边的床垫被迫上早班,时不时都要发出些粗浅交错的声响。

    它看着被子由一开始的闲散随意变为了折叠欺压,死死地被人抵在床垫上,如雨打浮萍,时而又被左右翻折,不堪受力,却终不得其法。

    乐于实践的人还要一再追问:“许主任,是这样吗?”

    许言的两只手都搭在横在身前的那只铁臂上,握得太紧反而失力,掌心都被震得酥麻,胳膊细细发颤。

    “松手。”

    潘煜把他环在身前,格外喜欢他那双一碰就红的耳尖,时而细嗅蔷薇,时而牛嚼牡丹,单手垫在宝贝身下,如最有力气的搬运工,左右寻着角度,磨蹭缓解。

    他声音越发的低:“等等我。”

    被子最后还是掉在了地上,松软无力地砸在正餍足休息的衣服上。

    潘煜第一次被允许上许言的床,感官刺激汹涌澎湃,随处可见、随处可嗅、随处可摸的都是许言日日夜夜生活过得气息,那是绝对的私人领域。

    他不可能不激动,一身牛劲儿无处使。

    许言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隔绝了他的狼爪子,声音发哑:“被子,捡起来。”

    习惯了掌控的人犹如老虎巡领土,除非是遇到了极尽喜爱的同类,不然是舍不得割分山林,允它生存。

    想到这,许言又看了潘煜。

    潘煜就围在他身边,目光执拗地向下:“是不是不舒服?”

    “挺爽的。”许言揪了下他身前的红,也不矫情,给了肯定。

    潘煜目光深深,试图继续上凑。

    “起开,” 许言推高他下巴,指腹自上而下划过他脖颈,试图用疼逼人后退,却有人冒着险,一再上前。

    做鬼也风流。

    “许主任。”

    “等会儿要上班。”许言再次推开他,随手套了个衣服,直接下了床。

    潘煜捡起被子,如狗望骨、如狼盯肉般看着许言进了卫生间。直到听见洗手间喷头发出淋水的声音,他才遗憾地收回目光,捡了件衣服,围着许主任的床坐看右瞧、疯狂打转、一阵折腾

    “你拿我枕头做什么?”

    许言冲澡出来的时候,潘煜正抱着他枕头左右看着。那表情格外熟悉,就像许言每次见潘煜回家抱着多多时流露的痴迷样子。

    “…换个枕头套。”

    小潘机长家务能力进步神速,揪着枕头套一角,将其取下,珍而重之地放到一旁。

    “去洗澡。”

    许言随手拿起来,团吧成一团,整个投进了门口的脏衣桶里。

    “。”

    潘煜的目光都随着跳了下。

    “洗完澡想睡睡会儿,晚上带你跟你哥一起吃饭。”

    “昨天不是一起吃过了吗?”

    潘煜并不是很想见林津庭,当然林津庭可能也不想见他。

    他们有一套自己相处的形式——活着知晓,死了吃席。

    “不只是我们几个,还有我之前认识的几个朋友,都是之前国航7739的机组成员。”许言找了下潘煜留这的衣服,基本都是短袖,没什么挑的,都得挨冻。

    他拿着遥控器,开了会儿空调,“估计很早就结束了,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想去!”

    只要有许主任的地方,都是黏人精生存的沃土。

    “小潘机长,”许言弯了下唇,“晚上见吧。”

    ——

    下午,潘煜接许言下班之前,受命给林津庭打了个电话,虚伪且客气地询问需不需要捎他们一程。

    林津庭沉默了会儿,诡异地答应了。

    他,答应了!

    小潘机长的天都塌了。

    原本能跟许主任一起亲亲我我、悠悠哒的下班时间全变成只能在红灯下牵个手的偷情时刻。就这,还赶上了晚高峰,十几公里的路走了快一个多小时,生生等到大雨倾盆。

    林津庭站在雨中都成了块雨花石,整个人黑里泛青,青灰交错。

    品相一看就不太值钱。

    许言推了下潘煜,拿伞紧跟而下,立在车门旁。

    潘煜伞都没拿,开门就跳下车,顾头不顾尾地钻他哥伞下,解释了句。

    “不是我故意的,路上真堵车了。”

    林津庭看他一眼,转身轻叩咖啡店的落地玻璃,吓了里面的郑景恒一大跳。他的视线都没来得及从林津庭身上收回,竟有少许躲闪,而后又慢慢地笑了起来,很没办法。

    郑景恒上车后把林津庭的手机递过来充电,潘煜借此回头看了眼,本以为雨花石·林会沉着脸把迟到的自己给吊在车顶,成为一面反迟到的旗帜,迎风招展。

    但其实并没有。

    林津庭甚至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连潘煜毛手毛脚地把滴水的雨伞掉到他鞋上,他也只是皱了下眉。

    很是反常。

    潘煜因此越发谨慎。

    林津庭不耐:“开你的车。”

    “哦。”

    如果是林津庭在车上只是反常的话,那吃饭的时候就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了——

    他,给潘煜拆了只螃蟹。

    就在潘煜刚给许言剥了只螃蟹后,林津庭给他完整地拆了只。

    潘煜拿着蟹腿抬头,卷毛之上缓慢、依次、不容拒绝地现出三个问号。

    林津庭没看他,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潘煜缓缓放下蟹腿,再次强调:“我身体真的很健康。”

    林津庭注意力集中在正含笑听人说话的郑景恒身上,瞥他一眼,寡淡矜贵。

    他今早已经看过潘煜的体检报告。

    林津庭:“你的问题,邝医生会跟进处理的。”

    “?!”

    他哪有什么问题?

    林津庭才有问题!

    “不是,”潘煜凑近,“你今年的体检报告给医生看过了吗?”

    林津庭嘴角轻勾,懒得回答他这种酸葡萄问题。

    席间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亲近熟稔,笑着开口。

    “没想到林哥跟潘机长私下的关系也那么好。”

    到哪儿都是坐主位的人,林津庭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

    许言也随大流朝他们看了眼。

    郑景恒独自低头,闷声笑了笑。

    是他昨天抓着机会,跟大少爷进献谗言,迂回地想让他们兄弟两缓解一下近半年的针尖对麦芒。

    他自己没有的,都希望林津庭能够拥有。

    但很显然大少爷只适合被众星捧月,没做过照顾人的事,一做就有些过头。

    “吃你的。”林津庭捏了下郑景恒的后脖颈,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席面又一静。

    离那次惊险的迫降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之前一起工作的同事不少都换了岗位,有的甚至已经将重心转移到了家庭上。他们聊蓝天、工作、天气的时间越发少,更多地开始提及孩子、上学和二胎。

    “可别再说二胎了,像我们这种没家里帮衬的,一个孩子都养不起。”之前航班上的安全员早已专业,摇头叹气,“我那些结了婚的朋友都后悔的不行,尤其是有了孩子的,更是悔不当初。一个人挣钱一家子花,压力可太大了。”

    “谁压力不大?压力大就好好挣钱呗,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女朋友,也是当年航班上的小乘务不耐烦他说这些,立刻就接了句,性子依旧火爆: “听你这意思,孩子和媳妇倒成阻碍你们男的潇洒生活的罪魁祸首了?”

    安全员讪讪:“我没那意思。”

    乘务员冷哼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气她男朋友:“反正我肯定是要结婚的,以后还要生两个孩子。”

    同桌的人出来打圆场:“结不结婚都有好处,想要两个孩子也没错,以后他们养老压力没那么大,彼此也都能有个帮衬。”

    “谁说不是,”乘务长笑着开口,“我记得林机长好像有个弟弟,是在国外工作。他们兄弟两关系就特别好,之前常见弟弟给林哥买东西。”

    “是,我也记得,那弟弟发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就给林机长买了个皮夹,一千多呢。”

    安全员嗤了声。

    他女朋友瞪了他一眼。

    刚参加工作的小孩儿,一个月才能挣多少钱?能顾着自己吃喝都不容易了,还能惦记着给家里人买东西,再懂事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纷纷跟着夸奖起来。

    许言看了眼还在执着敲螃蟹的“别人家孩子”,无声地弯了下唇。

    潘煜立刻就把自己刚剥好的那一盘蟹肉又递了过来,没有任何想要参与话题的意思。

    饭局都有主位,没什么意思。

    相当有分寸的小潘机长忙活了一个晚上,除了敲螃蟹就是在剥虾,带了股小孩子玩泥巴的兴奋劲儿,忙个不停。

    许言也随他,手腕虚搭,轻搭在他椅边一角。

    林津庭朝他们方向看了眼,又很快移开,示意服务员再开两瓶酒。店里没有库存,经理愿意帮他外调,但可能需要现结酒水单子。

    林津庭微一点头,连带着餐费一起结了。

    掏手机的时候,他很无意地把皮夹放在了桌面上。

    郑景恒忍笑开口:“林机长的皮夹颜色可真耐看。”

    乘务长很快接上:“哎,这皮夹子是不是就是林机长弟弟给买的?”

    林津庭轻描淡写:“不值钱的东西。”

    潘煜 “啧”了声,放下筷子,刚想说话就被许言给支出去点主食。

    席面上的人精有很多,捧了句:“东西不值钱,心意可无价。要我说还是林哥有福气,摊上了个好弟弟。我小弟就不一样,工作两年了都还得家里月月贴补着。别说等着他以后给我买皮夹子了,他只要不找我借钱,我就谢天谢地了。”

    大家都笑起来。

    “弟弟再好,也比不上有本事的对象好。”趁着潘煜不在桌,安全员看向许言,酸溜溜地开口,“我都听人说了,潘机长追许主任的时候一掷千金,刷自己的工资卡买了对儿一百来万的石头,家里有钱着呢!”

    林津庭:“?”

    第56章 混血大狐妖 林津庭:“panda…有……

    郑景恒猛烈地咳了声。

    林津庭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视线下压,扫过多嘴的前安全员,又看向桌上众人, 另只手轻叩皮夹上面, 一下两下, 敲得空气都安静下来。

    郑景恒渐渐不咳了。

    林津庭才开口, 音色沉沉, 听不出情绪:“拉踩, 都到我头上了,是吗?”

    前安全员瞬间酒醒了,立刻就站起来了:“不是, 不是林哥,我绝没那意思,我就是喝多了,口无遮拦了。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林津庭眼皮都没抬一下。

    前安全员急赤白脸地端起酒杯:“林哥,我自罚三个,您就别跟弟弟计较了。”

    林津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手指仍敲在皮夹上, 前安全员一咬牙连着喝了三杯。

    杯子未落桌的时候,林津庭便站了起来,紧着扣子,看了眼许言, 又很平静划走, 拎着郑景航的外套。

    “今天先到这吧。”

    众人纷纷起身,许言目光与林津庭相接,不躲不避。

    林津庭走出包间门口的时候,恰好遇见点菜回来的潘煜, 笑容满面。

    虽然不知道林津庭今晚是发了什么疯,才会一个劲儿地朝着自己散播温暖,但潘煜很懂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地朝他开口,十分热情。

    “哥,你想要吃碗烩面吗?河南特色。”

    “河南特色,”林津庭看他一眼,“你么?”

    “?”

    潘煜没听明白,林津庭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拿上你的衣服,滚出来开车。”

    上车之前,许言三言两语给小卷毛概括情况,条理分明、逻辑清晰。但实际上,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在潘煜面前,他可以不用天衣无缝的表演镇定。可仍然不敢回想刚刚,包间安静得想让人用脚趾打洞。

    荒谬、离谱,一言难尽。

    人怎么能尴尬成那个样子?

    他跟林津庭之前的关系是两肋插刀,以后只能是肝胆相照了。他向着林津庭解心刨肝,发誓自己绝对不知道潘煜能做出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清汤大老爷,他绝非当代妲己,但却找了狐氏一族。许言有预感在混血狐妖的一套魅惑连招下,他跟林津庭的关系能比股市绿得还要让人死心。

    许言看向潘煜,问得很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第一个月工资低,那逢年过节过生日还不能补救补救?

    众所周知,潘煜不是个小气的人。

    “我哥又不止这一个皮夹子,他只是今天凑巧带了这个。”潘煜看向许言,很认真地宽慰,“其实我觉得我哥肯定没有生气。因为皮夹再贵再便宜,那也就是个可以装东西的东西。我哥要是真喜欢,那肯定是因为我的原因,他看重我,所以才看看重那个皮夹。可现在我还是我,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潘煜话说得很绕,许言却奇怪平复了情绪。

    他略微沉思:“那要是你哥真的生气了…”

    “我哥不可能生气,”潘煜言辞笃定,“除非他有病。”

    “……”许言看他两秒,慢慢微笑,“答应我,等会儿上车,不要随便说话。”

    潘煜点头。

    许言再次圈定范围:“也不要随便接话。”

    潘煜更加小心地点头:“…接话是什么意思。”

    许言:“……”

    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泊车小哥已经帮他们把车开了过来。

    林津庭喧宾夺主地占着驾驶座,半开着窗户,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拇指和食指轻圈,听见动静,也只是很平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郑景恒温声:“起风了,先上来。”

    许言依言开了后车门,把还在车门处磨蹭的卷毛先给塞了进去。

    “麻烦林哥了。”

    林津庭轻勾唇角:“不敢。”

    “”

    许言上车,潘煜看他;他关车门,潘煜还是盯着他看。

    “怎么了?”

    潘煜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许言转走视线,懒得搭理。

    潘煜就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动身子,朝着许言的方向,蹭了蹭他的后腰。

    许言:“有话就说。”

    潘煜看着自己那双被扔回来的爪子,遗憾又委屈。

    驾驶座传来一声嗤笑。

    潘煜坐直,将卷毛伸到前方座位中间,仔细揣摩林津庭的侧脸,又很快地看向郑景恒:“景哥,你看我哥今天脸色多好看。我就知道我哥肯定不是那种小气吧啦的人。”

    郑景恒看他一眼,微微摇了下头,目光无奈,也夹了点心疼,声音放得很轻。

    “别气他。”

    潘煜挑眉,觉得自己实在冤枉。

    林津庭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

    “景哥,”潘煜捋了下袖子,认真询问,“我哥平日里是不是挺抠的?他第一个月拿工资的时候就只舍得给我买了个乐高。”

    “不是。”郑景恒很帮大少爷,“你哥特别大方特别好。”

    潘煜“啊”了声:“那我哥怎么还差别对待呢?没见过这样当哥的,人品可真不行。”

    郑景恒身子向后倾斜角度越来越大,很认真地在脑子里过能反驳潘煜说话的具体事例。

    林津庭是他见过人品最好最端正的人了。

    “少逗他。”林津庭轻踩刹车,眼看着郑景恒的注意力被潘煜三言两语地牵走,“别把你自己做过的事按在我身上。”

    他可不是潘煜,扮猪吃老虎的东西。

    “我没有。”潘煜一边反驳,一边感受着从头顶而来的巨大推力,迫使他安稳地坐回了座位上,只能委屈巴巴地看向许言。

    许言碰了碰他的头发,手指轻柔地替他整了下被压塌的卷发。

    潘煜还要义正言辞地强调:“我确实没见过你大方的时候。”

    林津庭玩了会儿郑景恒的耳垂,懒得搭理混淆是非的小孩儿。直到绿灯亮了,他才收回手,旁边人红意已经爬上了脸。

    他“啧”了声,心情还算不错地解释:“你那时候不是喜欢乐高吗?”

    “谁说的,”潘煜为自己正名,又探出了头,“我还喜欢定制版的A380。”

    许言&郑景恒:“”

    只有林津庭一如既往地平静。

    “滚回去坐好。”

    第二天早上,林津庭和郑景恒休假结束回北京,谢绝了和他们一起吃早饭的邀请,踩着点到了机场。

    潘煜帮他们托运行李,许言给他们取一早点好的咖啡。

    郑景恒想着上机补觉,接了杯咖啡也没喝,笑道:“你们聊,我去看一下潘机长。”

    林津庭拿着咖啡喝了口:“咖啡挺好,但我们家里有人过敏,所以一般都不喝这家。”

    “?”

    许言看向他,他们前天见面也是约在了这个品牌的咖啡厅里,林津庭那天是喝了的。而且,潘煜也喝过这家的咖啡,就在他们刚认识不久的会议室里。

    许言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家针对小卷毛的又一规矩,谨慎地没有轻易搭话。

    林津庭手指碰杯盖,微转杯身,轻描淡写地开口:“潘煜喝他们家的拿铁过敏。”

    许言:“他之前喝过。”

    “你给的吧,”林津庭不意外,“他性子肆意骄横,不是个能吃亏的人,但就是有点恋爱脑,做事太容易认真。”

    这其实才是林津庭要见许言的原因,潘煜那样的人并不适合谈恋爱。但他已经来迟了,生性傲慢的骄龙早已无师自通地学会低头,凭着自己的能力将人类骗进了洞穴,而人类甚至愿意拿起刀戟武器捍卫在他们的洞口。

    看谁都像外来人,谁来都是入侵者。

    “panda挺烦人的,”林津庭道,“但别养死了。”

    终于把亲哥给送走了,潘煜像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如释重负地开车回家,一路心情都很好。

    期间,许言看他。

    “你知道你哥刚跟我说什么了吗?”

    潘煜身正不怕影子斜:“说什么?”

    反正不会是给他买飞机。

    “他说——”

    许言看他,突然笑了下:“你挺好养的。”

    第57章 倒反天罡 他们在雾气未散的清晨,迎着……

    十月, 国庆小长假。

    许言他们是放不了整假的,基本都是调休休息。局里安排的都有值班,自愿为主, 少数协调。

    年轻的同事都想着出去玩, 看山看水吸人气。许言过了那个年纪, 前几年他跟着成了家的领导们一起, 恨不得是个节假日都被挂在值班表上, 等着那群年轻的小孩儿放假路过行注目礼, 而后又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地欢快跑走。

    他们多值几天,那群小孩儿的活动时间就宽泛几天。

    年年如此,大家都习惯了。所以, 今年上头排班的领导也就默认许言跟他们一起坚守。

    许言拿到排班表的时候离国庆假期也没剩几天了,扫了眼名单,算不上意外,只是庆幸提前跟小潘机长打好了预防针。

    小崽子虽然黏黏糊糊的,但还蛮善解人意的,没哭没闹, 很是支持, 连带着打消了自己的休假安排。

    家里人都聚不齐,潘煜也没回北京的打算。

    今年的国庆两人肯定是两两值班,各不相望。

    领导吩咐许言:“值班表别忘发群里。”

    “明白。”许言拿了值班表也没急着走,关上门, 笑着跟领导提了句, “领导,我想过完节请几天假。”

    领导很关切:“怎么,家里有事?”

    “没,”许言笑, “就是想出去玩几天。”

    领导看他,了然开口:“谈对象了吧。”

    许言没说是但也没否认,只是笑着告饶:“领导,帮帮忙。”

    领导没卡他这个,不做犹豫地答应了。

    许言半起身,极有眼色地给领导斟了杯水,领导没喝,只是看着他,像是有所感慨。

    “小许,你走到今天不容易。”

    许言把排班表折了下,同样地视线回望,并不闪躲,甚至还能圆滑地笑了下。

    “领导培养的好。”

    领导摇头,点头为止,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不说破,对两个人都好。

    领导只是看着,看着许言拿着值班表一步步地走出办公室,身姿挺拔,如松而立,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

    小长假的几天,管制室都是按着“暑运”各项制度,严格遵循“五早+早起床”的要求,以至于许言每天都是迎着濛濛的清晨起床。

    开窗扑面便是秋风的无情,时常能冷得人一激灵。

    许言早饭都开始用昨夜买的面包凑合。

    “你等会儿自己下去吃点儿。

    潘煜晨跑完回来,一开门,许言就站在玄关处,衣冠楚楚,耳机一戴就像是能瞬移到管制席位上,冷静严苛地指挥飞机起落。

    潘煜都惊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短裤短袖运动鞋,手里还拎着刚买回来的早饭,显得格外不高级。

    他局促地站在门口,很浅地皱了下眉头。

    “我买了第一锅的胡辣汤,你不喝点吗?”

    许言就一普通家庭养出来的普通孩子,吃饭不挑口,也没什么忌口的,通常给什么吃什么。吃香一样东西能连着吃好久,鲜少有愿意换种花样的创新时刻,也没那个时间。

    认识潘煜之前,他对吃的就一个要求——能入口。如果一周的工作日是按五天计算,许言能做到有三天都是喝胡辣汤的,剩下两天是起晚了没赶上。但认识潘煜之后,他的饮食习惯早有变化。

    早饭除了能入口以外,他还想要够新鲜,能糊弄住没平民见识的“石油小王子”。

    只是有些遗憾,他所有的掩饰还是被天生机敏的小潘机长窥探出端倪。

    那是个太过用心,也太过有心的小崽子。

    “来不及了,”许言手里捏了片吐司,言词焦灼却不显慌乱,“今天是假期第一天,客流高峰,我需要提前和他们碰一下流控情况和区域天气。”

    许言在意工作,潘煜就不会妄加干涉。

    “我送你下去。”他拿起刚放下的钥匙,小腿用力又将脚蹬进了鞋里。

    “吃你的饭。”许言扯着他的圆领口,放低声音哄小孩儿,“忙过这几天,带你出去玩。”

    潘煜很配合地低头,含着他的嘴唇,黏糊地笑,声音很欢快。

    “许主任,太好了!”

    小崽子。

    许言掌心贴着他的腰腹处,手指沿着向上,轻按而逐之增力能感受到肌肉的紧绷和肌理向外的反向支撑。

    潘煜很克制地只解开他上身衬衫的两颗扣子,胳膊用力捆着许言的后腰,脑袋不断向下,寻觅嫣红。

    早晨是个容易冲动的时间段,尤其是两个人相处时间越来越多,对彼此身体只会愈来愈熟悉。时常一个眼神的对视都能拉丝缠绕,厮混在沙发、地板、甚至是厨房的隔间内……越是相处,许言越是心痒,偏偏又一直没遇到机会。

    没有机会,只能创造机会。

    狼没有不爱吃肉的,就像幼时孩童表演节目,狼愿意陪着小兔子敲门玩过家家,难道是因为狼天生爱卡哇伊吗?

    放屁,为的就是那口肉。

    狼是,他也是。

    许言手指轻卡潘煜的后脖颈,微微用力,迫使两个人的额头都相抵在一起。

    他微微有些喘,声带习惯了高处的清冷也能游荡在低沉起伏的喘息中。

    “等我。”

    潘煜很轻地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提了下,复而低头,唇齿厮混。

    “等你。”

    许言几乎是卡着预留最晚出门的时间点下了楼,黏人精还是跟了过来,硬是把所有手上提着的早点塞了大半在车上,像是交代出去玩的小孩儿,倒反天罡。

    “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就分给别人。”潘煜俯身,脑袋都要透过窗户塞进来,还在试图推销,“许主任,真不要我送你?”

    “嗯。”许言启动车,目光透过窗户向他身下轻扫,嘴唇略弯,“看着点时间,注意别误机了。”

    潘煜下午也有飞行任务。

    潘煜下意识站直了,许言轻笑出声。

    潘煜很难不把爪子伸进驾驶座,手指顺着刚翻折好的领子滑进,粗糙的指腹游到哪儿都能惊起一片颤栗。

    “许主任。”

    许言:“别撒娇。”

    两个人在雾气未散的清晨,迎着朝露好奇的目光而相望着,又慢慢地相笑着。

    而那天,街头空无一人。

    小长假的头两天是出行高峰,许言虽没坐在管制席上,但仍走得脚底冒火星。耳朵都像是听出了幻觉,摘下耳机的片刻时常能听见空气中发出长鸣的振动声。

    坐在区调管制席上的小管制已经有了点管制员的合格模样。不说其他,至少说话的速度是提了上来。

    “顺丰787,高度冲突,左转航向070。”

    “南方6723,下高度6000,尽快下。”

    “国航7933,下午好,郑州区调,雷达已识别,请通报飞行意图。”

    许言手里拎着耳机,正听副班跟他交代——进近那边接了个塔台指过来复飞的长空航班,听着有点情绪。

    “机长说是因为前面的飞机没在跑道上脱离成功,才导致他复飞,耽误了时间。他要向我们投诉刚刚那架飞机。”副班都有些无语。

    他们怎么管得了这些事?又不是他们指挥复飞的。

    他们是做管制的,不是给人断官司的。

    许言“嗯”了声,语气平淡:“先记下来吧,等会儿打电话问问塔台,他们那边应该也会登记情况。”

    副班点头,看着许言又把耳机戴上,担心他耳朵受不了:“许主任,你歇着,我听会儿。”

    “没事,”许言摇头,目光注视着雷达页面上的航班号,依旧是面色沉静,只有眉梢处像是露了分笑。

    耳机里传来沿着甚高频飘落的声音,年轻晴朗,朝气含笑。

    “区调,过节好,国航7933,首都机场起飞,直飞武汉。当前高度7800,应答机6748,听指挥了。”

    第58章 人心险恶 晴空如洗,碧空无垠,容得下……

    第一次直面国庆高峰, 谷枫脑子早已不会人为的转动,都是靠平日里的积累和模拟所得的经验在工作,注意力习惯了高度集中, 也就听不出谁是谁的声音。

    “过节好, ”谷枫唯一的反应是这个机长的声音有点好听, 还挺懂礼貌, “国航7933, 保持当前高度, 直飞NNY。”

    “NNY,国航7933。”

    直到再次听到从甚高频传回来的咬字男声,谷枫才反应过来是潘机长的飞机。

    他忍住想回头的冲动, 继续指挥:“美泉3412,郑州区调,雷达看到,上到6600。”

    “东方2377,下降率要大于2500。”

    “南方6723,由于间隔, 航向飞270。”

    “右转240, ”谷枫话音刚落,监听就碰了下他:“270有冲突。”

    谷枫当下觉得南方6723即使转到270航向,跟原有的航班应该也有十七八海里的距离,按照上次的经验应该不算冲突。

    他略微迟疑地看向许言, 许言颔首, 示意他继续。

    谷枫修正指令:“南方6723,更正,右转航向240。”

    “右转航向240,南方6723。”

    随后, 谷枫连着指挥走几架飞机,许言接了会儿他的班,示意他可以起身休息。

    “长空6799,顺向穿越3点钟方向20海里,注意观察。”

    “春秋3218,高度上到6900。”

    “东方2377,右偏至5海里。”

    “国航,”许言手碰话筒杆,身子微微前驱,“国航7933,左转航向030。”

    “左转…”潘煜听出他的声音,瞬间就笑了,“区调,有天气,左转20度行吗?”

    许言不做停留:“国航7933,由于冲突,左转航向020。”

    “左转020,国航7933,”潘煜笑。

    小孩儿。

    许言注视着雷达页面,有序地指挥飞机进离场。

    “长空7307,郑州区调,雷达识别,证实应答机。”

    “南方6723,联系郑州进近122.75,再见。”

    “美泉3412,联系北京区调125.9,再见。”

    “春秋8732,联系洛阳进近118.6,再见。”

    “国航7933,联系武汉区调118.9。”

    “联系武汉118.9,国航7933。”潘煜听他说话都要起火星子了,不敢多耽误时间,“区调,家里见。”

    监听不动声色地看了许言一眼。

    许言声音如常:“国航7933。”

    直到接班的管制员就位,许言才起身带着委屈巴巴的谷枫出来说了两句话。

    前不久刚被机长投诉过的小孩儿现在都还蔫巴巴的。

    “主任,工作怎么那么难啊。”

    谷枫嘴抿着,既不服气又不高兴:“两架飞机,距离调近了监听不愿意;调远了机长又抱怨。他们还会投诉,小气巴拉的。”

    许言没说话。

    “这工作也太烦人了,”小孩儿一边蛐蛐,一边红了眼,泪窝子浅的不行, “单位位置偏,钱也不算太多,压力还那么大,我今天早上五点就起来了。”

    天杀的,他高三那年都没起这么早过。

    谷枫摸着自己的头发,悔不当初:“早知道我还不如高中的时候再努努力。”

    越想越悲伤,谷枫觉得自己就一行走的悲伤蛙,时刻游荡在秃头的边缘。许言看着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共情能力很一般。

    “你现在参加高考也来得及,”他回忆着新闻,“还能重新上一遍大学。”

    “?!”

    谷枫震惊又委屈:“许主任,我是不是最近表现的不好,您不想要我了!”

    “”

    现在的小孩儿是怎么能做到既多愁善感又敏感善变的?

    许言愿意哄的小孩儿只一个。

    他转身,面对着窗户,等谷枫自己平复情绪。

    谷枫眼泪汪汪,恨不得摇身一变成福·谷枫·康,朝着许言挥手:“主任,我其实还能再拯救拯救!我现在觉得那些机长都老好了!”

    “他们好不好的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许言透过窗户,看向天空,没什么可宽慰的话,“敬畏生命,忠诚规章。”

    那是一句再空不过的话,也是一句听着都会起鸡皮疙瘩的话。

    谷枫也不给自己加戏了,视线同样飘向天空,目光可及是一架刚脱离跑道的飞机,上面搭载着一名又一名的乘客,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家庭。他们中可能有亟待归家的远行人,也会有欢乐过节的一家几口,怀着无限的信任,踏上高空之上的航班,迎接最平凡普通而又晴朗明净的一个秋天。

    “主任,” 谷枫捏着自己的胸牌,声音小小地,“今天的天空可真好看。”

    晴空如洗,碧空无垠,容得下凌云的抱负,还能宽慰那些懵懂的不平。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潘煜除了锲而不舍地申请国外航线就是持之以恒地往钱谦办公室跑,实名举报林某队的不作为。

    钱谦正拎着茶壶往杯里倒水,因太过震惊甚至都忘了把壶嘴抬起来:“你要举报谁?”

    “林副队,林津庭。”潘煜一身正装,很懂规矩,知道不能越级上报,吭哧哧从贴身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上,“师父,这是我写的举报信。”

    钱谦瞬间后退一大步,壶嘴后知后觉地抬起,早就溢出来的水顺着会客桌往下流,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惊扰了空气的安稳。

    钱谦只恨自己没有个照妖镜,不能大吼一声妖怪现身:“你,我,他…不是,林队,怎么着你了?”

    “不作为。”潘煜小心地避开正流水的桌子,坚持不懈地把怀里的举报信往钱谦手里塞,“师父,你快看看。”

    钱谦看着他,似信非信;潘煜回视他,满脸认真。

    “不作为?”

    钱谦屏住呼吸,秉持着师徒两最后一点儿信任接过信封,在自己裤腿上擦了擦手,一目十行地看完那张稿纸。而后,缄口无言、一言不发。

    潘煜咖色的眼睛都升起了光:“师父。”

    “别乱喊,”钱谦缓缓坐在沙发上,心情活像被妖怪放进了锅里煮的和尚,费劲儿巴拉地游到锅边才发现蹲在锅边玩命烧火的就是自己大徒弟,苍凉之下竟生出一股言不明的平静, “你现在是我师父。”

    潘煜:“”

    谁是谁师父都不重要,潘煜从不是个能被人轻易牵走注意力的人。

    他擦了两下桌子,图穷匕见:“那您能帮我往上转交吗?”

    “”钱谦笑了声,手指着窗户,“滚出去。”

    潘煜看他两秒,动手把抹布叠好,置于桌面,而后利落起身,大步流星地奔向窗边。

    “!!!”

    钱谦从座位上弹起来,整个人都是飞出去的。

    “你他妈给我回来!”钱谦捂着自己腰,声嘶力竭,“小瘪犊子。”

    潘煜站在窗边,疑惑歪头,像是不懂他的出尔反尔。

    妈的。

    钱谦现在不恨别的,就是痛恨自己没了年假,不得不留守在办公室跟这个混血犊子四目相对。

    “你这个…实名举报,”钱谦慢慢荡过去,手指缩紧,恨不得把这张纸给捏碎,“他妈的一行字恨不得错八个,不知道还以为你给我儿子出了套期末卷子。”

    “不可能,”潘煜不可置信,“我一笔一画比着抄的!”

    “那你绝对是抄错了。”钱谦选择做睁眼瞎,“格式不对,别字太多,字体不合格,赶紧给我拿回去。”

    潘煜半信半疑:“我发你电子版。”

    “可以,让我我看看,”钱谦走上前,借着看手机的空,灵活地走位,用自己微胖的身躯挤走了潘煜,紧紧地卡在窗户前,翻脸无情,“电子版,不行!”

    “”

    人心险恶,人生实苦。

    潘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了位置,神情还有一瞬茫然。

    “师父。”

    钱谦纠正他称呼:“喊钱队。”

    小卷毛不高兴:“您就是不想经手。”

    “是我不想经手吗?”钱谦看向他,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义正言辞地肯定,“确实有点。”

    潘煜很难不瘪嘴。

    “但,你也看看你自己写的那都什么东西!鬼画符似的,现在举报信上也不流行封建迷信。”

    深秋十月,钱谦硬是在大风天里出了一身的汗:“再说,什么叫不作为?林队不给你批申请就叫不作为了?你以为航司是你家开的啊?怎么着,我现在是不是还得喊你声小少爷?”

    “panda就好。”潘煜很认真地附和。

    钱谦都气笑了:“少他妈在我这做梦,真以为你们家有个航空公司呢!”

    潘煜轻“啊”了声,面露纠结。

    难道他们家没有吗?

    “你那什么表情,说你两句还不服气了。”钱谦瞪他,一把把纸拍在潘煜身上,脑子嗡嗡的。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想平平安安熬到退休,怎么就这么难!

    林津庭那是潘煜能随便招惹的人吗?!他自己见了那人都得先矮上一截。

    钱谦深吸一口气:“你刚来没两年,要资历没资历,要贡献没贡献的,就是林队放人,那边也不一定愿意接手。别听风就是雨,多想想自己,少往别人身上攀扯。”

    “我觉得林队应该给我个解释。”潘煜捡起掉在地上的申请书,小心地吹了口气,“我申请写了那么多份,他就是不批也该给我驳回来,哪有一个字说法都没有的。”

    “你还想什么说法?没回复就是答复。再说了,”钱谦双手合拢向上抬了下,“他是林队。”

    随后,钱谦又看向他,目光略低,端着茶杯喝了口。

    “而你,是小潘。”

    “……”

    “我不小,”潘煜强调,“我也有人权!”

    “这不给你说话的权利了。”钱谦朝外挥了挥手,现在看见他就跟夜里看见活祖宗飘出来的感觉是一样的,唯恐目光对视就会迎来升天的机遇,“去去去,没别的事就赶紧出去,我等下还有个会呢,少给我捣乱。”

    “我”

    “你,出去。”

    一身正装的潘机长像个不成功的保险推销者,狼狈地被人拒之门外。潘煜做不出拍门的举动,兀自对着门生了会儿闷气。

    “嘿,”有人路过,拍了下他肩膀, “搁这面壁呢?”

    潘煜回头,王灿抱着个帽子,挤眉弄眼地看他笑话。

    “又惹钱队生气了?”

    “景哥。”潘煜没搭理他,先跟站在旁边的郑景恒打了声招呼。

    郑景恒朝他笑了笑:“今天没飞行任务?”

    “休息。”

    潘煜看他们两个制服在身,多半是要飞,随意挥了下手,没多打扰。

    王灿两指捏了下自己的下巴,抖了个机灵:“看样子潘机长是没跟钱队谈拢。”

    潘煜行事堂堂正正,从不加以丝毫掩饰,以至于现在航司内部谁不知他一门心思想调换基地。

    也就是领导没批。

    王灿顺着郑景恒的心思护了潘煜一句:“林队也真是的。”

    但意外地郑景恒没说话,只是微微隆起眉峰。

    王灿无意转头,看着郑景恒的神色,咯噔一下,像是误踩沼泽,心落不到实处。

    ——

    潘煜从航司出来,先卡着时间给许主任打了个电话。

    “许主任,我今晚大概十一点左右回郑州。”

    许言今天值了一天白班,身累脑更累,只愿意窝在沙发里看着多多猫来疯地绕着客厅撒欢。

    “别折腾了,多多我喂过了,明天再回来也一样。”

    “不行,”潘煜很诚实,“我舍不得。”

    黏糊蛋。

    许言:“随便你,但我不会接你。”

    国庆之后,他就有点嗓子疼,像是感冒的前兆,不太敢见风,明天还要值班。

    “嗯嗯,”潘煜答应地很爽快,声音钻进电话,像是贴着他耳朵商量,“能留门吗?”

    “那不然你还想睡哪儿?”许言反问了他一句。

    潘煜之前是两个家混睡,亲哥来了之后,他基本就住进了许言家里。

    潘煜很低地笑了声:“许主任在哪儿,我就睡哪儿。”

    小崽子。

    许言耳骨听得都有点热,潘煜的身材确实没说的。

    他手指轻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小潘机长在那边叭叭告状,心思早飞到了休假的时间安排上,甚至都想好要定一张什么样的大床房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小卷毛。

    一无所知的潘煜还正跟他说天说地说人间,路上遇到朵颜色艳丽的花都恨不得调动所有感官来描述。听到最后,许言脑海里全都是一群头顶天线的“玛卡巴卡”。

    黏人精扒着电话线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而后,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手机消息,拧动车子往家里开。

    半个小时后到家,家里除了阿姨外,只有个坐在客厅里的家庭医生,蹬着个二郎腿,戴着眼镜,姿态放松。

    听见动静,邝成抬起头,坐直身子,合上手里的书。

    “小少爷,好久不见了。”

    第59章 雄狐狸精 谁说钱难挣了?这钱可太棒了……

    潘煜问得很直接:“我哥是不行了吗?”

    邝成放下二郎腿, 很遗憾地答复:“应该还能坚持个四五十年。”

    潘煜“哦”了声:“那你来做什么?”

    他们家现在一片祥和,实在不该是邝成出外诊的时候。邝成其实也不想来,但谁能耐得住钱往头上砸。

    “开个科普讲座。”

    潘煜环顾:“在这?”

    “嗯, 毕竟经济不景气。”邝成闭着眼胡扯。

    “人不够吧。”

    潘煜不会听, 这个点家里园艺师傅都下班了, 阿姨连着值班司机也没几个人。

    “微小型的私人讲座。”邝成伸出手朝他的方向指了下, 又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外套, “你和我, 两个人。”

    “…”

    邝成伸了下领子,做作地开口:“你哥说你对这种场合比较熟悉。”

    潘煜起身就走。

    “哎哎哎,”邝成探出身拦他, “没时间就算了,我时间也宝贵着呢。”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找出一个用透明密封袋装着u盘,晃在他眼前,一本正经地开口说“医嘱”:“两天看一部,不建议多人共看,容易破坏社会风气。”

    潘煜没有伸手:“什么东西?”

    “讲座的精华, ”邝成取下镜框, 坦然大方,“给你做新手启蒙用的,看完之后找我给你给换新的。”

    潘煜看他,邝成朝他暧昧地眨眨眼。

    “血气方刚的年纪, 别憋坏了。”

    潘煜接过, 觉得有点无聊:“还有别的事吗?”

    这类的东西,邝成几年前就给他发过类似的,图文结合,视听兼备, 声情并茂。

    “跟之前的不一样,”邝成凑近,“毕竟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喜欢男人,抓紧学习一下,对你、对别人都好,也省得你哥天天怀疑你身上有毛病。”

    天知道,小少爷每次体检完,他都得像经了场大考,疲惫程度直逼论文答辩。

    “有时间记得给我哥和你都出套卷子,”潘煜两指捏着u盘,信手一抛,投篮命中,径直将其飞进垃圾桶里,精准概括,“你们两现在都挺有病的。”

    “”邝成眼镜都惊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抬头看向潘煜,震惊且不可置信,“你扔了?”

    潘煜不做搭理。

    邝成哭天抢地:“你知道这些成人动画费了我多少时间吗?”

    潘煜只是看他:“别多事。”

    随后,他拎着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没等阿姨上了茶,便走出了大门,留邝成一个人在客厅中凌乱。

    “钱难挣,屎难吃”,邝成当下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贴合的话了。

    一来一回两个多小时,潘煜踩着点登机,手机上哐哐地都是邝成发来的消息。他真诚地建议潘煜如果不需要自己的后续帮助的话,支持他花费一定money将此次体验转赠给林津庭。

    潘煜也是头一回见想钱想疯的人。

    他直接转了双倍的金额,简单备注转账说明——“双人安定医院一日游费用。”

    邝成不做犹豫,秒收。

    再难挣的钱也比不上天赐的机遇,他哼着小曲离开潘家。

    谁说钱难挣了?这钱可太棒了。

    潘煜坐在飞机上,要了张便签纸,捏其重心,很轻松地将其滑动着调转方向。

    他跟许言的关系就宛如这张纸,许主任外温内强,习惯了掌控便会有说不出的愉悦,所以潘煜甘心配合,等他千挑万选出最合适的时机。

    他追许言,从不是一句空话。而他们之间的事,也容不得别人横穿一脚、指手画脚。

    没有人可以干涉他们的生活,哪怕那个人是潘爹、林津庭又或者是容婉都不行。

    潘煜一向是个很能拿主意的人,不动声色、意志坚定。

    飞机提前八分钟落地新郑,潘煜谢绝乘务员帮他提拿飞行箱,拎着自己的东西,爽利地走下飞机,只留一朵纸叠玫瑰花半插在清洁袋上,不伦不类。

    到小区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蜿蜒的小路寂静无声,只有两旁的路灯仍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地面都显得有些大声。

    潘煜天生蛮力,一路扛着行李箱走。

    他原本想先回家放个行李,但走到许言单元楼下习惯性抬头,却发现许主任的屋里正亮着灯。潘煜的眸子瞬间亮起来,腿脚不受控制地换了方向,三两步地跨上单元电梯,熟门熟路地从门口报箱后面摸出钥匙。

    玄关处留的有灯,他换了鞋,轻手轻脚地朝主卧走去,开门的动作轻而慢,呼吸都随着变得悠长。

    “没睡。”许言听见门口的细碎动静,朝门口看了眼,“别磨蹭。”

    潘煜麻利地走进来,眉眼弯出迷人的弧度,总是在笑着:“许主任,你是在等我吗?”

    “不是,”许言扫了下床头柜上的闹钟,早已过了零点,“等鬼呢。”

    潘煜下意识地找了下自己的影子,又仔细辨了下许言的身影,小声询问:“哪儿呢?”

    许言朝他勾了勾手指,潘煜颠颠凑近,俯身看他,还沉溺在委屈里:“我又不是鬼。许主任,你等鬼做什么?”

    许言压着他的脖子,如人鱼跳海,亲了下他的嘴唇,眸子比潘煜见过的所有星空都要漂亮。

    他指腹流转在潘煜的嘴角处,亲昵又暧昧:“谁知道呢,等他演聊斋吧。”

    刚会化形就颠颠跑下山勾搭人的雄狐狸精,不管不顾地就开始黏人碰瓷,蛊惑人心。

    “聊斋是什么?”潘煜故意的,明明手不值钱地凑人后腰处,还装着无知的样子问,“是你要等的那只鬼吗?”

    “不是,”许言笑了,心情都好了不少,“是你。”

    “我?”

    合着他在许主任心里还真是只鬼。

    “对,”许言逗小孩儿,一本正经,“聊斋里面有一群你。”

    潘煜“啊”了声,认真想了下,伸手比划:“那它面积一定很大。”

    许言瞬间笑出声。

    他特别坏地附和:“不止面积大,里面装修还特别豪华。”

    潘煜肃然起敬,认真记下。他觉得许主任一定非常喜欢聊斋。

    于是,次日在潘爹给他打电话时,潘煜很不好意思地啃了下老。

    “爸,我可以要一个聊斋当圣诞礼物吗?”

    潘爹自己翻译了下:“你想投个电影?”

    他儿子这是换人追了?

    现在改为被娱乐圈的小狐狸精给迷住了?

    “不是,我想要个聊斋,”潘煜有点脸热,“很大的那种。”

    “很大的聊斋?”潘爹朝特助看了眼,放慢了步子,仍旧是笑着的,“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特助斟酌询问。

    “潘总,需要我查一下小潘先生的银行流水吗?”

    “你查他做什么?”潘爹觉得没必要,潘崽账面上能有多少钱,“一点儿小钱,你去查查最近跟聊斋有关的、投资缺口比较大的影视剧、度假村、航空展、游艇聚会之类的项目,看看有没有跟他有关系的或者他能看得上的。”

    特助记下,见怪不怪。

    潘爹走了两步,又想起来:“现在先给他寄点东西,省得他以为我不上心。”

    “明白。”

    ——

    许言昨天睡得晚,今天又是晚班,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中午了。他洗漱完出来,潘煜刚刚好打完电话,能听他用很欢快地道谢。

    “谢谢爸。”

    许言没当回事,开了冰箱,一扫而过冷冻层里所有的速食袋。

    “想吃元宵还是馄饨?”

    只要能跟许言一起吃饭,潘煜吃什么都不挑,很好打发:“都可以。”

    许言没给他选择的机会:“那馄饨吧,元宵过期了。”

    “”

    潘煜看着许言把过期的元宵扔进垃圾桶里,拆了一袋馄饨,先下了一半,看他一眼,又将整袋下完;而后又看了他一眼,继续翻找冰箱,再拿出一包馄饨,哐哐地倒了一大半。

    “我”潘煜觉得自己没那么能吃。

    “我忘看保质期了。”许言手一松,整包就下完了,“但应该不过期。”

    他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我记着两包是一起买的。”

    潘煜:“”

    其实是不是一起买的也不重要了,毕竟都在锅里滚着呢,总不至于捞出来挨个分辨。

    锅里的水慢慢开始沸腾,许言略微犹豫地朝潘煜看了眼。

    “不过期。”

    潘煜拿着包装袋,学着他的样子看了眼,声音笃定。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找到保质期在哪儿。

    地沟油平日里也没少吃,肠胃都是锻炼出来的铜墙铁壁,吃又不会吃死。

    许言瞬间松口气。

    潘煜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默默掏出手机,给自己备忘录贴了条“学做饭”,置顶标红,无言胜有声。

    起锅之后,许言给自己盛了半碗,随后拿出平日里盛汤的海碗,给潘煜倒了满满一盆。

    “吃吧。”

    潘煜也怕他多吃,自己捧着碗吃得头也不抬。

    饿劲儿过去,许言能吃的反而不多,没吃太多就放下筷子,坐在桌子对面,看着潘煜两三口一颗馄饨,神情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他近乎慈祥地开口:“够吗?冰箱里还有点饺子。”

    “够了。”

    潘煜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看他一眼,放慢了吃饭速度,只觉得许主任看自己吃饭的样子格外熟悉。

    直到,他饭后回家喂多多,蹲在猫盆边,看着多多埋头苦吃。

    潘煜捏着猫粮袋子,很习惯地开口:“别着急,吃完了还有。”

    多多根本不搭理他,照旧吃得头也不抬。

    “没良心的。”他弯唇,伸手轻碰了下多多的后脑,眼里带着笑意,神情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等等——

    潘煜针扎似的回神,朝许言方向看了眼,眼神莫名。

    他总有种许主任把他当猫(划掉)当猪喂的错觉。

    他看向许言,许言也在看他,被发现了也没有躲闪,还很奇怪地问他。

    “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潘煜下意识回答,随后意识到不对,“你也看我了。”

    “对啊,”许言点头,相当坦然,“不能看吗?”

    “能看的,”潘煜很大方,“随便看。”

    许主任笑了下,

    多多是个小猪咪,吃完了盆里的东西就开始拱猫粮袋子。潘煜忙低头又给他倒了些。

    许言折起报纸,坐在沙发上看着潘煜抱起刚吃饱的多多擦眼屎、剪指甲、清理耳朵、铲猫砂、收拾垃圾忙前忙后,一刻都不停闲。

    小卷毛跟他是真的不一样,他是发自内心地珍视多多。

    或许是许言的目光太过炙热,也或许多多平等地把他们两个都当成了自己房子里配备的两个佣人,所以它能很优雅地迈着小碎步从许言的跨过,不做停留地跃下沙发,自然地找到所有屋里光线最好的窗台边,轻巧一跳,眯眼舒展,开始一日无数次的舔毛、摊平、晒着太阳打盹。

    潘煜就在旁边轻轻地给他梳毛,神情认真,动作温柔。

    哪还有半分平日里张文他们吐槽的小霸王样儿?

    就一小崽子。

    还算好养。

    许言眉梢处都像染了分笑。

    他不是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事实上,在认识潘煜之前,看见路边的流浪猫,许言都能目不斜视地路过。可就这样一个对路边流浪小动物升不起任何怜悯之心的薄情人,此刻竟也愿意朝光的方向走去,影子居高临下地投向窗台一侧。

    “许主任。”

    潘煜捏着多多的爪子朝他晃了晃,笑容灿烂地晃人眼。

    “你发现没?多多又胖了点。”

    许言平日里虽然会帮他喂点猫粮,但是真的没看出来多多胖瘦。

    “胖了吗?”

    “胖了,”潘煜笃定,“都摸不到骨头了。”

    许言觉得不太对:“多多来的时候就没什么骨头,浑身上下都是肉乎乎的。”

    “不一样,”潘煜握着他的手,带他摸多多后脖颈的下面,义正言辞地为多多正名,“之前这两边还是能摸到骨头的。”

    许言的手指能感受到生命的搏动,不受控制地缩了下。

    多多睁开眼,咖色的眸子扫过他们又懒懒合上,似在觉得他们少见多怪,胸腔有明显的呼吸起伏,伴随着“呼噜噜—”的长声。

    “它…又饿了?”

    许言之前没碰过多多,但见过多多吃饭,跟潘煜简直一个样,碗里见不得剩食物。哪怕是撑到极致了,多多也能绕着客厅溜达两圈,随后继续把头埋进在猫粮盆里再度狂炫。

    看得人胃口都好了。

    潘煜并不强迫许言跟多多亲近,手一直都是虚盖在许言手腕上方,由着他自己选择伸出或收回。

    “不是,这是多多感到舒服的意思。”

    多多听见潘煜喊它名字,抬了抬圆乎乎的脑袋,目光再次看过他们,甩了下尾巴,像是有些烦躁。许言往旁边让了下,以为多多要跳下窗台跑走。

    可谁知,它只是慢慢地抬起脖子。

    潘煜笑了笑,配合地用两根手指它挠了挠下巴附近,多多享受地眯起眼,继续发出“呼噜噜—”的声响,不再动弹。

    皇帝性格,得顺着毛哄,哄高兴了就能由着人为所欲为。

    “许主任,你看多多现在有点像谁?”

    许言看他:“你。”

    “对,”潘煜笑,“是像我。”

    许言坐回沙发,懒得搭理笑成傻子的小卷毛。

    傻狗配傻猫。

    次日早晨,潘煜开车接许言回家,车上放着一束马蹄莲,伴着清晨的清新空气,纷纷扬扬飘着淡淡的香。

    许言笑了下,伸手碰了碰花瓣。

    他现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戴了只口罩,神情倦怠,嗓间的疼痛卷土重来。

    这次可能是真要感冒了。

    车刚停好,许主任拎着花下车。

    “我回家睡觉,你回你家。”

    潘煜只怕打扰到他休息,锁着车跟他一道走了两步:“早饭我放客厅了,你吃完再睡。”

    许言随意地挥了下手。

    潘煜不放心地想再说两句,门口的看门大爷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他。

    “大高个儿,有你的快递。”

    潘煜最近没买什么东西:“我等会儿拿。”

    “现在就拿走吧,柜里都塞不下了,太多了。”

    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

    许言回头看了眼,只能看见门口大爷正拦在潘煜面前,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他没太在意,转身上了楼。

    值班大爷扯着潘煜不放人走,苦口婆心地劝诫:“高个儿,你就是再能挣钱也不能乱花钱啊。你看你买了多少东西!值班室都要塞不下了,赶紧都拿走。”

    潘煜是真没什么需要网购的东西,没签收快递的时间,一般是同城快送或者见到就买了。

    他满脸问号地跟着看门大爷走到了值班室。

    而后,一去就没能再回来。

    许言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多,起来的时候人还有点迷糊,洗了把脸才清醒过来。他扫了眼静音手机,上面的消息都没几条,来自小潘机长更是寥寥无几,频率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他简单收拾了下屋子,整了包垃圾,顺手扔下楼,远远地就看见门口一片热闹,乌泱泱地围了群平日里爱骑着三轮车在附近逛着收集纸壳的大爷大妈们。

    许言绕不过他们,只能凑过去看了眼,人都裂了。

    潘煜就蹲在地上,手里拿了个手指长的裁纸刀正挨个地划开面前的纸箱子。

    几乎是快递刚拆,就有附近的大爷大妈们伸着手接。

    “该我了,这个纸箱子说好是给我的。”大妈挤走旁边插队的大爷,拿走纸箱又看向潘煜,态度殷勤,“小伙子,你这箱子里面的东西还送不?我也想要拿本书回家给我孙子看。”

    潘煜往箱子里看了眼,又是一箱子书。

    “随便拿吧。”

    他觉得自己现在都快被油墨腌入味了。

    大妈眉开眼笑地拿走最上面的一册:“谢谢啊,小伙子,回头阿姨炸了米糕给你送点。”

    潘煜不甚在意,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

    他早就不想拆了,可围过来的大爷大妈们却越来越多,个个都眼含期盼地瞅着他,期待着能再开出来个水杯、书包、镜子之类的实用物件。但很遗憾,潘煜连拆几个都是书。

    “干什么呢?”

    潘煜抬头,瞬间委屈:“许主任!”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他拆得手都疼了。

    “半中午的不睡觉,跑这晒太阳了?”

    “不是,是我爸,他给我寄了点东西!”潘煜都快疯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傻子,而他爸就是那个傻笑给傻子开门的傻子亲爹。

    许言目光随意扫了下:“寄的什…”

    潘煜身边放了一圈子成摞的书,全他妈的都是《聊斋志异》,各种版本,应有尽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小区来了个非法摆摊的。

    他看向潘煜,眼睛微微睁大,潘煜也正看着他,情绪不明,甚至还敢瘪了瘪嘴。

    许言问他:“你爸寄的。”

    潘煜重重点头:“嗯。”

    许言声音都变得轻了许多:“你跟你爸说什么了?”

    “我就想让他给我买个聊斋,”察觉许主任的神色不对,潘煜的声音也开始变小,听着委屈又可怜,但说出的话却让人相当窒息,“最好是能买个大一点的。”

    “……”

    第60章 社交悍匪 他想,那就去他妈的吧。……

    许言甚至不敢问潘爹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日后也不会有见潘爹的勇气了。

    潘煜也很委屈。

    可事儿就那么寸, 他头天晚上回了家,既没留宿也没吃饭。潘爹第二天肯定会问怎么一回事。潘煜没什么可解释的,潘爹只会以为他是生气了, 费劲儿心思地想哄他。

    这不劲儿一下使大了, 拉了一车有的没的东西。

    潘煜光是快递都拆了好几个小时, 人都麻了。

    他小声地喊了句许言:“许主任。”

    许言比他更抓马: “拆吧。”

    抓马之后他甚至还升起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平静, 许言觉得之前跟林津庭的见面都不算什么了。

    陈旭阳没说错, 潘煜这人确实挺邪门的。每次都让他在觉得不可能更糟糕的时候给他重重一击, 击破了他过往所有的伪装。

    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想见潘煜家里人的念头了。

    许主任都发话了,潘煜只能继续苦心苦力地拆快递,整整拆到幼儿园班车开来, 大爷大妈们才陆续离开。

    潘煜的一小步,大爷大妈们的一大步。

    他一举赢得了小区内所有大爷大妈们的欢心,光是各种闲置群他都加了三,还有热心的大妈追着他问家里几口人?市区内有没有房子?有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潘煜朝人群外看了眼,许言稍稍站远了点,正在接家里的电话, 短时间内应该顾不到这边。

    拆了一下午快递的小卷毛瞬间来了精神, 袖子都往上捋了捋。

    这个话题他可太喜欢了!

    “我有喜欢的人,正在追,”潘煜超乐意跟人聊这个,“阿姨, 你知道吧, 我喜欢的人特别优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超级好看,而且能力出众、才华横溢、责任感超强,朋友还多, 他就是那种老天见了都会喜欢的人,哪哪都好!”

    善撮合的大妈看他两眼,第一次有点接不上来话:“是吗?”

    她当媒婆那么多年了,除了年轻的时候敢这么跟别人吹,现在跟别人介绍对象可不敢乱说话了。

    人无完人,哪能有处处都好的。

    又不是神仙。

    “当然是啊,我觉得他就是下凡渡劫的神仙,超级、无敌、巨优秀的人。”潘煜说得笃定,“不然怎么会连速冻馄饨都能比米其林餐厅主厨做得还要好吃。”

    旁边等孙子的大爷天天刷抖音,没少学知识,早就听人说过那米什么餐厅,自来熟接话:“米老奇餐厅还有速冻馄饨呢?”

    “有没有的不重要,”潘煜熟练地接过话语权,“重要的是我喜欢的人做饭真的很好吃,哪哪都是天赋点,很多东西根本不用学,一看都会。就,太完美了。”

    潘煜摊手,特别无奈:“没办法的事。”

    “……”

    空气里安静一瞬,大妈不信邪地问。

    “他能真没什么缺点?”

    “有吧。”潘煜特意停顿,认真想了下,“对我花钱大手大脚的,天天带我吃各种好吃的,不是给我送钥匙扣,就是给我买羊毛地毯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也就是时间不够,潘煜不能带大爷大妈们回家里参观。只能很不舍得地拿出自己那个用草泥马毛做的钥匙扣给大家展示。

    “这是许…我喜欢的人送我的,选材、设计、打磨、加工全都是纯手工流程,有市无价的东西,全世界独一份的…”

    随后,他又拿出手机,滑动照片,很是大方的给他们分享。

    “你们看这对东西——玉琥,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夜里都会发光,很难买的。也就是我喜欢的人知道我喜欢,毫不犹豫地给我全款拿下。”

    “还有这个奥特曼灯,也是我喜欢的人送的,看着平平无奇是不是,但是一按开关——”

    “潘煜!”

    许言挂完电话,视线朝潘煜那边一扫就觉得不对,零星几个不用接孩子的大爷大妈们全都围着小卷毛,弯着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他第一反应是小卷毛是不是被人为难了,快步走过去就听见潘煜宛如传销头子般喋喋不休的输出,许言只想要个氧气瓶。

    朋友圈现在都已经满足不了潘煜了吗?!

    “许主任,”潘煜及时合上手机,悄悄地将它滑动到裤兜,“我们回家吧。”

    装乖!

    许言瞪了他一眼,潘煜相当识眼色,推着从看门大爷那借来的推车,低眉顺眼地跟在许言身后,一幅受气小媳妇样儿。

    许言捡了下地上的垃圾,恶狠狠地想小卷毛但凡是他媳妇,也只会是个阳奉阴违、能谈善聊的虚荣怪。

    他甚至能想象到以后他们家的左邻右舍根本不会存在有潘煜搭不上话的活体生物。

    许言一边往塑料袋里扔碎屑,一边扫了眼潘煜,还是觉得奇怪他一个半外来品种是怎么能做到上聊八十八、下谈三岁半,还能主导所有话题走向的呢?

    活脱脱一社交悍匪。

    在认识潘煜之前,许言完全不能想象。

    小卷毛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参加工作后的两三年远没有潘煜现在一半能说。但凡他能有潘煜一半的功力,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跟家里关系那么冷淡。

    许言拾起地上废弃的塑料胶布,微微舒出一口气,有些说不上来的遗憾,可又不那么遗憾。

    他远没有潘煜说得那么好,可偏偏他的眼里能看见他所有的好。

    小崽子。

    趁许主任走在前面,潘煜又回头挨个加了大爷大妈们的微信,问清了他们平常接送孙子孙女和晒暖的时间地点,心满意足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下次的见面。

    但没想到过了那天,他就忙了起来,甚至都没了能两地跑的时间。

    先是周末被调度抓着飞了趟广州,短暂回郑一天,随后就是他申请的国际航线终于排上了班,一走就是三四五天。

    潘煜熟练地在手机上约了个上门喂猫的服务。

    许主任可以帮忙喂多多,但不该成为他工作之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许言没那么喜欢多多。

    这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因为多多不够可爱,也不是因为许言冷心冷肺,仅仅就是因为个人喜好,就像有人天生不喜欢吃葱和香菜。

    潘煜是个正常人,而正常人都会求同存异、相互尊重。

    每次送小潘机长到航站楼都特别难把人送走,因为黏人精下车前总是会很不舍的望着他,像是去了就回不来似的。

    “许主任。”

    潘煜解开安全带,贴身凑近,远比第一次时大胆,“我想亲你。”

    许言轻扯了扯他的衣领,潘煜欺身而上,很轻地在他嘴唇间留下一抹湿润。舌尖抬起想要撤回的时候,又被人勾着起舞。

    许言手指轻扫过他的颧骨,格外遗憾:“怎么现在要飞国际呢?”

    他刚准备带小孩儿出去玩两天。

    潘煜不懂,只是又凑近亲了亲的他嘴唇:“许主任——”

    “滴——”

    旁边的车道有人朝他们滴了滴喇叭,潘煜瞬间抬手盖住了许言,目光沉沉地透过驾驶座的窗户缝隙朝旁边车道看去。

    有个男人正冲着他们笑,做了个手势,表情看着很是恶心。

    潘煜升上窗户,转手就开了副驾车门,轻跳越至隔壁车道,不给人反应时间就将手伸进了那个男的驾驶座窗户。

    “你干什么?”男人下意识想升窗户。

    潘煜扯着他的领子,逼他贴近车门窗户,盯着他的眼睛:“再他妈瞎比划,试试。”

    执勤的交警很快注意到这边,匆匆跑来。

    “干什么呢?怎么回事?”

    “他车停超时了,”潘煜礼貌地从男人车上借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我过来劝劝。”

    “是吗?”

    男人抬头,潘煜正看着他,慢慢地笑了下:“问你话呢?”

    男人脖子发紧,错开视线,胡乱点头,惊魂未定。

    “我开走,这就走。”

    “注意时速,赶紧开走。”交警警告地看过他们两个人,“有话好好说,不许生事。”

    潘煜点头,乖得不行:“肯定的。”

    可当他转头的时候,许主任的车已经开走了,只剩下他的行李箱孤零零地放到路边。

    潘煜三两步跨过台阶,抢在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动手之前拿走了自己的箱子。

    “以后东西别乱放,丢了你可没处找。”

    潘煜敷衍地应了声,站在原地,甚至都看不见许言车的方向。

    许言刚被交警指挥着下了高架,车速压得很慢,刚刚好赶上红灯,后视镜里只有一排等着过路口的车辆。

    他轻按开关,驾驶座的窗户开了一瞬又很快升起,严丝合缝。

    许言只略微烦闷地解了下扣子,锁骨处升起的红意仍未消散。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车来车往的高架上都敢跟潘煜亲。

    再没有比航站楼更容易碰见熟人的地方了。

    许言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胳膊关节抵住窗户,拇指刮了刮额头,仍有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李山说得很对,他跟潘煜之间隔得是年龄,又不止是年龄。现在的他是没有对抗世界的念头,他只是想圆滑地跟世界相处。

    而刚刚的亲吻,就很不圆滑。

    他跟潘煜之间可以关系很好,也可以很暧昧,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那所有的一切都还能解释。

    可如果有确凿的证据呢?

    那就——

    后车催促的喇叭声响起,许言看得见绿灯,也望得见正低低爬升的飞机,像他儿时最喜欢收集的竹蜻蜓,承载着他对天空的向往,也见证着他将其克制珍藏。

    只是遗憾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呆呆望向天空的小孩儿。

    许言踩下油门,所以只能去他妈的了。

    国际航班执飞一般都是两个机组,潘煜很难得地跟王灿分到了一起。飞机刚飞平稳,王灿就开始没话找话。

    “落地之后还有一天半的时间,你想好去哪儿玩了吗?我看空乘们都拿着一长条的采购清单,你要不要也去免税店逛逛?”

    “不去。”潘煜注视着仪表参数,简洁明了地拒绝……

    “那你打算干吗?附近逛逛景点吗?”王灿极力推销自己,“要不要我跟着你一块儿,我拍照贼拉好。”

    潘煜看他一眼,只觉他热情过了头:“我妈跟我姐都在这,我会跟她们一起吃个饭。”

    王灿懂了:“家庭聚会。”

    那么私人的场合,他就是再不识趣也不会硬跟着,关系没到那份上。

    “那行吧,我到时候跟着安全员他们逛逛免税店。你有什么需要的发消息给我,我给你带。”他朝潘煜挤眼,“不收你代购费。”

    潘煜很珍惜别人散发的善意,鲜少拒绝。

    “谢了。”

    王灿捞了把安全带,一字一顿:“不客气。”

    他想小潘机长真是个有些奇怪的人。

    而他,应该最是喜欢这些奇怪又优秀的天之骄子,举手投足,朗朗意气。

    不似自己,阴暗平常,一事无成。

    他目光透过驾驶舱外的舷窗,能看见清晰的夜空,上面点缀着漫天遍野的星星,璀璨而耀眼。

    有人说,壮丽的夜幕似岁月长河,厚重无声,能宽慰所有的不平,抚慰一切的不堪。

    王灿看着窗外,许久之后,很是短促地笑了声。

    操蛋的鬼话。

    他还是放不下,既不堪,又不平。

    ——

    提前约好的见面,容婉跟林暮暮都没有失约。非但没有鸽了小潘机长,甚至还派了司机亲自来接他。

    潘煜到餐厅的时候,餐品已经上齐了,容婉正听林暮暮眉飞色舞地跟她聊明天时装周会出场走秀的男模,神色温柔,很是配合。

    “真的吗?他真的会来,我听说他很难请的。”

    “真的真的!”

    泰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林总平生只为身材好的年轻小弟弟而红了脸。

    “走秀结束后他们会有庆功party,到时候我带你去看,他湿了身的样子真的特别带感。”

    潘煜略微欠身,流利的法文低低流淌在空气中,悦耳动听。

    “晚上好,两位美丽的女士。”

    容婉听见动静,也只是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上下地打量过他。

    林暮暮笑意还未收,示意他快坐:“飞那么长时间累不累?”

    “还好。”潘煜要了杯白开水。

    林暮暮示意他点单:“吃完饭回酒店歇会儿。”

    潘煜扫了眼桌面上的精致餐食,容婉轻描淡写地解释。

    “知道你吃不惯这些东西就没给你点,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潘煜扫了眼就合上了:“吃过航食了。”

    容婉也不在意,看侍者撤下菜单,优雅地拿起刀叉:“那看来是有话说了,不介意等我们吃完饭吧。”

    潘煜颔首,礼仪挑不出错:“当然。”

    他很耐心地陪家里两位女士一起吃了顿晚餐,期间时不时地附和林暮暮女士几句话,餐桌气氛一片大好。

    直到容婉看林暮暮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放下餐具,抿了口饭前特意挑选的红酒,层次丰富,回味悠长。

    “你要开的家庭会议内容你爸爸已经转述给我了,你跟你哥哥说过的话你哥哥也已经转达到位了。”容婉放下杯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你错觉,但我并没有任何想要干涉你的打算,你也不值得我费这个时间精力。我充分尊重你一切想要的人权和自由,

    “你名下的所有财产、你的工作甚至你自己的生命健康你都有绝对的处置权利,我跟你爸爸都不会干涉。如果乐意,你甚至可以模仿那些毁脑短剧,天天撕着钱玩。”

    “只有一条,”容婉看向他,“千万别学那些网红,开着直播博人眼球。你知道的,我跟你爸爸活到现在不容易,我们还是想带着脸进棺材的。”

    潘煜看向容婉,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容婉也觉得自己开明、大方又温柔,轻轻抿了口酒:“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潘煜点头,欲言又止,“妈——”

    容婉放下杯子,微微前倾身子,示意自己在听。

    潘煜很认真地普法:“故意损害人民币是犯法的。”

    “……”

    林暮暮扭过头,掐了下自己的虎口,微微抖了抖肩膀。

    不怪她,他们一家子笑点都很低。

    容婉足足看了他有两秒: “出去,请。”

    潘煜不愿意走,喝了口水,有点抱怨:“您既然都知道我要说什么,为什么还不接我电话,非要我多跑这一趟。”

    “你多跑了吗?”容婉看向他,“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白眼狼,现在见她都要赶工作时间了。

    “可如果你愿意跟我开线上家庭会议的话,我就可以不跑这一趟了。”

    一来一回三四天,潘煜觉得实在太不划算了。

    他原本可以和许主任在家里度过这几天,甚至可以休息几天去度假。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别人,没良心的东西。

    容婉擦了擦手,示意服务生,声音和煦如微风拂柳。

    “麻烦请他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