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不归宿的自由! 赌鬼的爹,生病的奶……

    潘煜最后还是被赶了出来。

    他站在窗外“啧”了声, 饿倒是真不饿,时差没倒回来,吃不下什么东西, 干脆回了酒店。

    好巧不巧遇见了正在酒店附近买巧克力的王灿, 没了现金, 正比划着跟店员交流刷卡支付。

    店员也在比划, 说着王灿根本听不懂的本土话。

    王灿拿着没电的手机, 一度有点绝望。

    “潘爹!”他眼尖, 一眼看见了身穿浅灰色长衣,走在街头鹤立鸡群的潘煜。

    不止路人回头看,要不是场合不对, 他都想吹声口哨。

    “爷,潘爷!”王灿唯恐他不搭理自己,挥舞着胳膊,“救救!”

    潘煜:“。”

    他不得不走过去听店员说了两句,流利地与之对话,甚至都没有看王灿, 点点头表示明白, 随后掏出钱包,询价付款,一气呵成。

    “他们不能刷卡。”

    “谢了,”王灿没跟他客气, 收回了自己的那张卡, “回去请你吃饭。”

    潘煜不太在意,偏头示意他接过自己买的那袋东西。

    王灿朝蹲在路边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两个小孩儿招了招手,男孩扯着女孩飞速跑来。王灿笑了下,刚弯了腰, 袋子都还没来得及打开,整袋东西就被两小孩儿夺走了。

    两小孩儿边跑还边回头看仍站在路边的两个傻高个儿,男孩儿得意洋洋,甚至还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王灿愣了片刻:“操。”

    但也没追,只慢慢站直身子,秋风吹得他嘴角都上扬了分,像是有些无奈又无可奈何。

    都有点不太像他平日的作风了,那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我妹,比那个小姑娘也没大几岁。”王灿手里拿着仅剩的纸袋把柄,认真回想了下,“但没人家白,黑不拉几的,关了灯都没处找。”

    潘煜一直以为王灿是匹孤狼,意外之余又有点羡慕:“你还有个妹妹?”

    “那可不。”王灿把垃圾装进兜里,视线放得很远,远到还能听见那两个牵着手跑远的小孩儿发出自得笑声。他像是呼了口气:“赌鬼的爹,生病的奶,年幼的妹妹和破碎的我。”

    潘煜看向他,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打点钱。王灿两手都插在上衣兜里,“嘬嘬”两声逗了逗路边的小狗,随后又看向潘煜,笑了下。

    “不会真信了吧?网上的段子,我开玩笑呢。”

    潘煜不评真伪,只是认真又务实地开口:“看病和上学我应该都能帮你。”

    王灿转头看他,潘煜补充。

    “如果你有需要。”

    “你这人,不是,是爹,你这爹活该儿子多。”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食指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各划了道,做出泪如雨下的样子,“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只能——”

    看短剧上头的小卷毛深谙套路,下意识退了步,避免碰瓷。

    王灿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我最多是冲你哭几声,感叹命不逢时。”

    最黑暗的那个晚上,他不求别人救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听他说话的人。时隔多年,他铠甲在身,坚不可摧,轻而易举地便能托起那个仍陷在时光长河里的少年。少年与他一同回望,原来善意也可以那么简单纯粹,没有血缘的攀扯,利益的冲突,甚至都不需要他束缚着自己,付出爱意。

    他只需要笑一笑,道声谢。

    “命不逢时?”小卷毛对“命”一类的东西向来搞不明白。

    “可不嘛,都说了是骗你的东西,别瞎想了。”王灿走在前面,“走吧,潘亲爹,我请你吃个饭。”

    潘煜觉得王灿的体质是真的好,都不用倒什么时差。

    “不去。”潘煜看了眼腕表时间,算着时差,朝他抬了下手,“我回酒店了。”

    王灿拦了下他:“…不是,请你吃饭你都不去?这地方一顿饭不便宜呢。”

    “再贵也没我的清白贵,”潘煜不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的可能,逻辑向来能形成闭环,“你是gay,我也是gay,按理我们两个就是异性朋友。你知道的——”

    潘煜是真的不想跟他炫耀,但没办法,王灿不懂这些。

    他只能故作平常地开口:“有家室的男人是不能和异性单独吃饭的。”

    “”

    王灿看他半天,微微一骂,以示尊敬。

    潘煜天生耳朵尖,皱了下眉,又很大度地宽恕了他。

    “哦,我忘了”

    王灿打断他,四处找刀,恨不得当场剖心明志:“我他妈对你真没那想法。”

    “我知道,”潘煜看着他,彬彬有礼,神色有些抱歉,“但我忘了你还没有家室。”

    “你…他妈的。”

    跟许言视频的时候,潘煜还蛮委屈的,叭叭一顿输出。

    “我好心跟他道歉,他还骂我。做人哪儿能这样?都听不得人说实话的。不好,太不好了!承认别人有家室有那么困难吗?”

    许言透过屏幕看他,小崽子略深邃的眼里全是笑意,语气盖不住的上扬,逢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好。

    “你追到人了吗?就对外说自己有家室。”许言故意的,天生坏心眼,喜欢逗小孩儿。

    潘煜懵了瞬:“我们都住一起了。”

    “嗯,所以——”许言语气放得很慢,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追到人了吗?”

    潘煜不得不承认:“…没有。”

    他跟许主任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他痛定思痛:“那等明天见到王灿,我就告诉他我虽然还没有家室,但我已经提前实现了夜不归宿的自由!”

    “……”

    小崽子。

    许言扯了下睡衣领子,懒得搭理把自己两眼说到发亮的小卷毛,总觉得给他打开了一扇明怨暗炫的天窗。

    “许主任,”潘煜手指按着屏幕,克制地没有过多摩擦,只是喃喃,“我想看看你。”

    许言半靠在垫子上,牵扯着衣服,落出一片雪白的锁骨:“这不看着呢吗?”

    “还不够。”小卷毛胆大妄为地提着要求。

    “那怎么办?”许言声音放得很轻,像只被风吹进耳朵里的羽毛,没什么重量却痒的人抓心挠肝,“谁让你不回来。”

    潘煜磨牙:“我现在就给我那个不争气的哥打电话,我定制版的A380怎么还没买回来!”

    “别闹。”

    “我没闹,”潘煜声音放得很低,像是贴着他耳边开口,“我就是想你了。”

    习惯了家里闹腾,许言也不适应长时间的冷清。

    “明天回来吗?”

    “回,但落北京应该是后天早上。我先回趟家给我爸送点东西,到时候坐高铁回郑州。”

    “我去接你。”

    “不用,”潘煜算了下他的排班表,“你那天早上刚下晚班,到家放心睡,我肯定回去。”

    “黏糊。”许言拢上衣服,没什么起伏地点评。

    潘煜巴巴地戳着屏幕,回想着刚刚的风景,不止想再看一眼,还想再看很多眼,做很多事。但所有的很多,最后都被向来冷酷无情的许主任给一票否决了。

    “挂了。”

    潘煜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手机页面便已经跳回了对话框。

    他只能戳戳许言的头像,看着聊天页面上的拍一拍,“言言对你说滚去工作,谢谢”露出了个笑,满足地道了声晚安,又不满足地给许言发了条晚安的语音。

    许主任忙着处理临时来的工作群消息,并未回他。

    潘煜合上聊得发烫的手机,揉了揉发晕的脑子,刚准备洗个澡睡一觉倒倒时差就听见门口传来持之不懈的敲门声,一下高过一下,声音嘹亢。

    “谁。”他半开房门,一眼就看见几乎站不起来的王灿。

    潘煜凭着善心扶了他一把,没料到王灿以怨报德,先不识好人心地推了他一把,又低头“哇”地一声吐了他一双鞋,而后半靠在门边,死死地拽着他的裤子。

    “120,我要120。”

    “”

    第62章 娇里娇气的潘机长 经年之后,小潘机长……

    潘煜想过王灿不争气, 但没想到他能这么不争气,倒个时差都能倒进医院,吐得昏天黑地。

    “我呕…”王灿抱着垃圾桶, 吃下去的东西一点儿没浪费, 全都无偿捐献给了异国他乡的那只鳏寡孤独的垃圾桶, 相当有大爱情怀。

    潘煜感动地戴上黑色口罩, 面无表情地替他按了医务铃。

    王灿被护士扶着漱口, 还要跟他强调:“我之前真不这样。”

    “我之前也不这样。”潘煜穿着酒店提供的棉拖鞋, 至今不愿再朝垃圾桶看第二眼。

    王灿难得有些脸红:“你那双鞋多少钱,我赔你。”

    “不用,”潘煜签了医生给的单子, 对自己副驾机长的要求朴实无华,“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别耽误航班。”

    王灿跟他保证:“绝对的。”

    潘煜没说信不信,只请了个华人护工帮着照顾加监管。

    王灿有点怕收到别人的好意:“护工费和医药单子你都给我,我等会儿转你。”

    “回去再说。”

    王灿现在跟他一个飞行小组, 作为责任机长的小潘机长很自然地围着他画了个圈, 把人圈到了自己的城邦内。

    他跟护工简单交代了两句,起身走的时候,王灿挠了下脸,声音是罕见的和气。

    “今天谢谢了, 我回去一定请你…请你和许主任!行了吧。”迎着潘煜的目光, 他及时改口,没好气道,“到时一起吃饭,饭店随你们选。”

    潘煜又看他一眼。

    真回国了, 也是他和许主任过二人一猫世界的时候,哪用得着王灿横插一脚。

    王灿很热情,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还挤出了个笑。

    “千万别客气。”

    潘煜捏着手机一角,屏保是坐靠在沙发上晒暖看书的许主任。他将其勾回到掌心间,很乐意听别人将他们两人共同提起,因此还能和颜悦色。

    “再说。”

    次日中午的飞机,王灿最后哪也没去成,在床上躺了小一天。等上机的时候,他身体各项检查都已相当正常。

    另组的机长看着王灿生龙活虎地从机上跳下来做绕机检查,拿着保温杯跟潘煜感叹。

    “看看,还是年轻人厉害。这底子好,什么都好得快。”

    潘煜核检查单的时候通常都很严肃,听见对面的机长说话,也只礼貌地笑了下,安静地没有接话。

    他一不说话,驾驶舱的气氛都沉了下来。

    王灿跟另个副驾机长进来的时候都没有敢开口,也忘了问潘煜什么时候能有时间约个饭。

    总还有机会,王灿心想跑得了潘煜,跑不了许言。实在不行,他也可以打个飞的过去。因此,他拎着飞行箱出航站楼也没太过心,反而是想着先给他郑哥送个温暖,托人要了下郑景恒未来一周的飞行任务表。

    不确定郑景恒今天会不会飞,王灿没着急走远,坐进车里听广播说今日要闻,上到哪儿哪儿发生了局部的武装冲突;下到谁谁谁停车投巧连着逃了七十多次的停车费,听得王灿都拆了盒烟,点在唇间,有些无聊。

    直到相熟的同事给他发来飞行表,王灿点开保存,扬起唇角,道了声谢。知道郑景恒今天没飞行任务,他放心地启动车子,扫码出了停车场。

    突然——

    他“嘎吱”一下,刹停了车。

    ——

    潘煜落地的时候跟许言黏黏糊糊地打了个电话。回到家里,潘爹还没回来,他躺在床上倒时差,一觉睡到了半下午。

    没等潘爹回来,倒是先等到了调度电话。

    “潘机长,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潘煜坐在沙发上,调低电视声音,“飞哪儿?”

    “Y国。”

    潘爹习惯了关注国际形势,CCTV4基本上是他们家电视的开屏广告,潘煜不费力地便能看到最前端的地域冲突。

    “”他停了瞬,又看向电视,再次朝调度确认:“Y国吗?”

    “是,”调度声音很疲惫,原本他没想抓潘煜飞的,“但现在张机长家里有事,我实在调不开了。潘哥,你明天方便吗?”

    “可以飞,但我需要问一下家里人意见。”潘煜关了电视,没有长时间的沉默,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语气如常,声音轻松,只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因为我今天飞完,基本上已经是在休假状态了。”

    他跟许主任好不容易才调一起的休息,潘煜不想因为自己工作的原因让许言心里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调度也有点抱歉,但他终于听见了个说话留活口的机长!

    他现在恨不得学做贞子,只想从电话里爬到潘煜面前:“潘哥,一天,就耽误一天!下午一点落地下客,两点就起飞回国,最迟七点,不,我保证晚上七点,绝对能落首都机场。”

    唯恐潘煜不信,调度剖腹明心。

    “但凡晚了一分钟,潘哥,我直接吊死在机坪上,吓死那帮管制。您看,怎么样?”

    “”

    看出来了,工作压力都挺大的。

    潘煜捏了捏自己被震到的耳朵,底线并没有放松,声音含了抹笑:“我先跟我领导报备,有结果回你。”

    “好好好,替我跟嫂子问个好。”调度连连应声,再三道谢。

    “瞎喊什么,”潘煜嘴角上扬,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便止不住,格外善谈,“他不是嫂子,是个特别优秀的人,有自己的名字,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要记得,他是个男人,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棒的人!”

    “只是,不太棒的我还没追到他。”

    调度:“!”

    “!!”

    这他妈都是他能知道的消息吗?!

    调度停了几秒,呼吸卡顿,头回觉得空气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潘机长不会是在玩什么新的抽象吧?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跟潘机长谁更适合干杯喝药进医院。

    调度沉默许久,神志不清地打了个哈哈:“那您继续,继续加油,天天向上。”

    潘煜遗憾他不是个合格听众,但仍十分有礼貌。

    “谢谢。”

    调度:“……”

    这破班是真不能上了!

    挂了电话,潘煜先给许言发了条消息,随后拿着平板搜了下明天飞Y国的航班。

    六点起飞。

    太早了。

    如果真要飞的话,今晚是肯定回不去了。

    许言消息回的很快,“1”飘在对话框最底部。

    潘煜笑了下,隔着屏幕他都能想到许主任刚醒不久的样子,有点起床气,可能会有些烦躁,头发会高短不一的立起两撮,上面会无声飘过“有事说事”的四个大字。

    怎么能那么可爱!

    他迫不及待的拨了电话回去,却没想到许言直接给他挂了。

    过了有三五分钟,电话才被回拨,视频那头的人穿着一如初见的白衬衫,脖间还挂了个工作牌,并不是在家里。

    “到家了?”许言压着声音,背景是走廊的窗边,隐约能看见一角湛蓝的天空,“钥匙还在老位置,我现在在局里,等下回去。”

    “不是,我还在北京,”潘煜见到许言的瞬间,眉眼便已绽开了笑,“调度刚跟我打电话说想让我明天多飞一趟,当天往返。”

    “明天?”许言眉头先皱又很快松开,非常支持他卷起来,“也行,刚好施朗跟我说明天要跟我调个白班。”

    潘煜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太小了,许言有时也会思考自己能给予他什么。他绝不是师者,充其量只能算个长者,比他早走过社会几年,能有的经验无非是勤勉、尽责、忠诚与热爱。

    经年之后,他跟潘煜或许不会在一起,但小潘机长仍要是那颗闪闪发亮的星星,而且要比他见到时更为惊艳。

    如此,才不辜负这一路的风雨日月。

    许言问:“你明天几点回来?”

    “预计是七点,但应该会提前降落。”潘煜想起调度的话,异常坚定,“到家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知道了。”

    潘煜眼睛盯着他,声音放低,勾勾缠缠:“许主任,我晚回去一天,你还会想我的吧。”

    不就多一天时间,怎么能那么娇里娇气?

    “别撒娇。”

    毕竟他明天要值班,许言是想再具体问问潘煜的航班时间和起降地,但不远处的谷枫已经开始趴在门边探头探脑了,正小声地呼唤他。

    “主任,领导找你。”

    “先这样,”工作最重要,许言拇指按在红色的挂断键,犹豫的一秒也只说了句,“到时候我去接你。”

    潘煜都没来得及回,视频电话就被许主任给无情地挂断了。

    唉。

    “叹什么气呢?”潘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叹我自己不争气。”潘煜坐直,跟潘爹认真探讨,“我们家里我是那个不争气的,多多是那只吃不够的,只能由勤勤勉勉的许主任每天兢兢业业的工作用以养活我们俩。”

    潘爹看着他没说话。

    潘煜食指划了下颧骨:“没想到我最后还是端上了铁饭碗,过上了吃软饭的日子。”

    “吃什么软饭,家里什么饭不够你吃的?还铁饭碗,再铁的饭碗都没有你爸给你的金饭碗盛饭香。” 潘爹瞪他,“以后不会说的话少说,什么我们家你们家的,怎么谈了恋爱就不认我是你爸了?以后是不是打算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提前跟你秦叔预约个时间?”

    “不是。”

    潘煜都不知道潘爹怎么能联想到这份上,他亲自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杯子,放到了潘爹面前,声音响亮。

    “爸,你永远都是我爸,我亲爸!”

    潘爹才不吃他这一套,嘴角高高扬起:“废话,谁让我们两长那么像。”

    一个满头卷毛,一个板正寸头,正帮着上茶点的阿姨都没忍住笑了下。

    潘爹家里家外都是个非常和气的人,听见阿姨笑他也跟着笑了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订好去郑州的票了吗?什么时候走?”

    “今晚不走了,明早有飞行任务。”

    瞧瞧,这事弄的!

    潘爹牙都笑出来了:“任务,有任务好啊!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往上拼拼,多来几次这样的过夜任务!”

    潘煜:“。”

    潘爹起身拍了下潘煜的肩膀,重复他说话,“明早有任务,那今天就不着急走了。等着,爸晚上高低给你露一手!”

    潘爹刚刚情绪有点不对,潘煜跟着他起身进厨房。

    “想吃什么?”潘爹熟练地涮了下锅,笑得活像潘煜给他挣了十个亿。

    “辣点儿的菜。”潘煜跟在潘爹后面,拿着手机录着画面,有点想偷师。

    “那先来个辣子鸡。”潘爹指使着他洗菜,心情很好,随口问了句,“儿子,你明天飞哪儿啊?”

    “Y国。”

    “哪儿?!!”

    第63章 胆大包天的卷毛崽 许言:慌什么?

    潘煜重复, 声线如常,不见波动

    潘爹都恨不得捋袖子了:“那不都要打仗了吗?你去哪儿干吗?”

    “局部冲突,正常的飞行任务。”潘煜安慰潘爹, “如果情况真的很危急, 现在应该就会组织撤侨。航司目前没接到那样的任务。而且我们落地停靠时间也就一个小时, 当天就能回来。”

    潘爹还是不放心:“别去了, 我找个人替你。”

    潘煜看向亲爹, 突然乐了下:“真不行, 那不是我们家的公司。”

    潘爹皱眉。

    潘煜的声音愈发真挚:“爸,没办法,谁让你不够上进。”

    “……”

    那是潘爹上进就能有的吗?

    “少跟我嬉皮笑脸, ”潘爹瞪他,“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真不可以。”潘煜擦了擦手,低头跟调度回消息,“这是我的工作。爸,你要和我一样尊重它。”

    这是哪门子的歪道理。

    “你少飞一趟就是不尊重了?”

    放屁。

    “少飞一趟当然不是, 可现在我不是少飞呀。我是在逃避, 并且可耻地将这个推给别人。我觉得,很不好。”

    潘煜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坚持,潘爹说不动他,隔空搬来林津庭。

    林津庭很平静地开口:“想好了?”

    “嗯!”潘煜重重点头。

    “那飞吧, 好好的把飞机带回来, ”他一个人坐在夜色中,风吹得他领子都立了起来,“回来之后,我批你申请。”

    林津庭讨人厌是真的, 说话一言九鼎也是真的。

    “哥。”潘煜挂断电话前,突然出声喊了他。

    林津庭“嗯”了声,随意地回答他,听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给你买飞机的钱我还得再攒攒,等你结婚估计就差不多了。”

    潘煜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目光认真地朝屏幕里看了眼:“你现在心情好像不太好。”

    林津庭坐直,低头点了根烟,透过手机朝他瞥了眼:“哪儿看出来的?”

    “没看出来,”潘煜只想偷师学做饭,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我只是觉得你要高兴些。不然,我怕我晚上会忍不住偷放烟花,借以庆祝。”

    “……”

    林津庭嘴角像是提了抹弧度,又像是没有。

    “挂了。”

    林津庭都管不住的人,潘爹也不想再给林暮暮发消息了,一顿饭做得七零八乱。

    潘煜默默关了还在录像的手机,他觉得自己可以换个人偷师了。

    “怎么样?”潘爹习惯让他尝咸淡,“是不是有点咸了?”

    “也不能说是咸,”潘煜努力咽下,勉强回味,一贯诚实,“就是感觉您把卖盐的给打死了。”

    “……”

    潘爹直接关了火:“出去吃。”

    知道潘煜明天有飞行任务,潘爹盯他盯得很紧,没让他喝酒,自己倒是喝了点,忧心忡忡。

    “真要去啊,万一局势严重了呢?”

    “局势严重了,航司会取消航班的。”潘煜有理有据。

    只是遗憾,他的话并不能安慰久居商界的潘爹。潘爹只是叹气,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又一言不发。

    潘煜其实挺不理解的:“我哥,他之前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

    潘爹也没像现在这般,宛如生死离别。

    “不一样,”潘爹停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下意识伸手比划,“他比你大那么多岁。”

    离家的时候林津庭还没潘煜现在的年纪大。

    惊不惊险的,家里都不知道。那时候,没有额外的通知是最好的消息。

    潘煜喝了口苏打,不置可否。

    潘爹放下杯子,看向他又像是看向另一个人。

    “你哥,之前挺受罪的。”

    他也…挺对不起他的。

    ——

    次日一早,天都还雾蓝雾蓝的时候,潘煜就已经拎着自己的飞行箱出门了。车开在北京的清晨,风从窗子灌进来,刮得人脸生疼。

    潘爹站在阳台外,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看不见潘崽的车影,他才披了件衣服下楼,精心地侍弄院里的花枝,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

    早饭上桌,家里阿姨替他开了电视,潘爹看见电视上插播的新闻,眉头紧皱。

    同一时间,潘煜跟郑景恒已经接了飞机、开过航前准备会、签了飞行单,正抬轮飞出五边。

    签派在频道呼他们:“国航319,更正目的地情况,Y国国内冲突加剧。”

    他话说一半,驾驶舱内一时间都没人愿意接话。

    “所以——”潘煜管着无线电频道,很自然地跟签派对话,“家里现在怎么说?”

    取消一架航班的花费太高,而且内乱一般都不会波及机场。

    签派一本正经:“我向上面申请,让你们尽快飞离吧。”

    早飞早落地,早上客早返航。

    潘煜偏头,从不越俎代庖,无声向责任机长询问。

    郑景恒戴着飞行墨镜,看不见往日里那双温和的眼睛,听着声音都泛着冷。

    “收到了,听指挥。”

    签派通报了情况,很放心地向上打申请,层层通知到了许言手里。

    许言看了眼就递给副班,副班看第一眼是意外,再看一眼更意外了:“国航?飞Y国的?应该不经过我们这边吧?”

    “原本是不经过,但那边有航空管制,他们又催得急,绕了下。”

    副班“嗷嗷”两声,抖了下单子,表示理解:“现在也真是钱难挣,我今早还看新闻上说Y国局势紧张,不少老百姓家都被炸了,到处是断垣残壁;他们医院现在满地伤患,无处下脚。也真够丧良心的。”

    可就是这样,该飞那边飞的航班也得继续飞。

    “好好的一个国家被他们祸害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那群丧心病狂的东西要闹到什么时候。”副班碰了碰许言胳膊,还在继续,“许主任,你收到消息没?我身边好几个朋友都在问说过两天会不会组织班机撤侨。”

    许言看了眼手机,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没有,不清楚。”

    他确实没收到什么消息,就算收到了消息,不到时间也不会往外透。

    副班觑了眼他的脸色,没敢继续问。

    许言又看了眼手机,往常秒回消息的人现在毫无动静,只有各种APP推送的最新热点消息,还都是关于Y国的局势安全。

    推这些给他怎么,他现在是已经能进联合国开会了吗?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正一分分地跳动,许言点开联系人的页面,一目十行地下滑名字。他朋友不多,但能搭上话的人有很多。

    他只是,不想再问。

    许言两指暗灭屏幕,锁上了手机。

    “上班。”

    管制室本就没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许主任明天就要休假了,气氛像是高三学生弥漫着班主任离开前的轻松。

    谷枫接班,坐在区调席上心情轻松、语气欢快。

    “东方7813,可以左转,左转航向030。”

    “南方7863,雷达看到了,波段内有相似航班7813,注意收听频道呀。”

    “长空6725,要上到高度6600保持。”

    …

    “国航319,郑州区调,雷达看到了,右偏至五海里。”

    甚高频上,潘煜听出了谷枫的声音,无声地松口气。

    “区调,收到了。右偏至五海里,国航319。”

    副班站在谷枫后面,手里捏着单子,刚想弯腰递过去,许言便接过了通知单。

    “我来。”

    他轻拍了下谷枫的肩膀,示意他起身休息。

    “国航——”

    许言停顿,不受控制。

    “319,”他注视着雷达页面,再度出声时声音是如常的冷静平稳,不闻起伏,“国航319,通报你的飞行意图。”

    潘煜:“……”

    说没想过惊动许言是假的,刚刚的心存侥幸也是真的。

    “国航319首都机场起飞,飞往西安。”潘煜声音放得很低,仿佛有种哄人的错觉,“管制,听你指挥。”

    许言:“国航319,请确认你的目的地。”

    “Y国,和顿机场。”潘煜咯噔了下,声音都有点飘,“国航319。”

    “收到了。”

    许言恍若未觉,盯着从副班手里拿回来的单子,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地引导他们进场。

    “国航319,郑州,直飞pw点进场。”

    “pw点进场,国航319。”

    他又依着领导吩咐,目不转晶地送他们提前离场。

    “国航319,联系西安区调115.45。”

    前后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却让许言有种恨不得与天比长的相持错觉。

    “联系西安区调115.45,国航319。”潘煜复述完指令,又不给其他机长插话的机会,低低开口,轻声保证,“许主任,我很快就会回来。”

    许言按着话筒,不做停留:“国航319。”

    随后,他看着雷达页面,呼了长空6725。

    “长空6725,允许右转航向240,注意保持高度6600,5点钟方向有相对40海里。”

    “南方7863,有穿越,尽快下到6300。”

    “东方7813,联系洛阳进近112.7,再见。”

    直到国航319出了他的区域,许言都没有再多呼他们一次,一切都那么合理、合规、合矩、无可挑剔。

    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不对。

    小傻子谷枫巴巴地望着他,磕磕绊绊开口:“许、许主任。”

    许言微微偏头,视线有一瞬的不聚集:“等一下。”

    他注视着雷达页面,把同高度层的相近飞机都调开才起身交接:“长空6725可以转交进近了。”

    谷枫小声:“…明白。”

    副班拿值班日记给他签字,许言捏笔时才发觉指尖神经正活跃地像蹦迪,麻意后知后觉,漫涌而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指,嘴角轻抿成线,不见弧度。

    也不知是在跟谁怄气。

    胆大包天的崽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谷枫踮着脚跟在自己监听后面,恨不得贴着墙根走路,只想小心地避开许主任,以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但是——

    “卧槽!”

    谷枫刷着手机,一口饭差点呛在喉咙,声音陡然放大,完全忘了监听刚交代他的谨言慎行以及自己装了一上午的胆小慎微。

    “出事了,Y国的航班都滞、滞留了。”

    “滞留?”副班“蹭”一下站起来,“上午放走的那个…319,国航319回来了吗?”

    319能平安降落,那上午就算个特请,登记签字就算过。要是回不来了,那就完犊子,按照他们领导的尿性,至少会要求他们写一份以上的情况说明。

    副班明天还想好好地休个假。

    “没有。”监听在听谷枫开口的瞬间就知道不好,立刻查了下国航319的状态,“没有起飞,系统上挂的是起飞延误。”

    副班立刻就看向许言。谷枫跟监听也慢慢地转动脖子,力争弧度不那么明显地朝许主任的方向看去。

    许言盯着手机上的最新实况新闻,声音平静,近乎麻木。

    “慌什么?”

    第64章 事变 国航319也曾在此出现。

    许言问他们, 也在问自己。

    慌什么?

    “又不是回不来了。”

    他视线从手机页面上转走,又很快转回来,一字一句, 与常无异。

    “吃饭, 吃完休息, 等着接班。”

    “是。”

    谷枫被他的监听按着低头, 默默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副班拢了把下巴, 刚想跟许言吐槽几句他们时运不济, 又在许言的目光注视下无声地合上嘴巴。

    许主任,是不是有点不对。

    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许言合上手机, 提前收拾餐盘离开。

    电视上播报的Y国形势远比谷枫事不关己的三言两语更为严峻,候机楼被围的水泄不通,机场外围都成了交战区。凌乱的脚步声,惊慌的尖叫声都随着激烈的枪声层层地荡进了视频中,响在格外安静的办公区,像是戏剧中突兀响起的嘈杂配乐。许言能看见自己的心跃在舞台上空, 一下高过一下。

    他默不作声地看完午间新闻, 关上电脑,拿起手机的瞬间竟是要给潘煜打去电话。

    没有信号,无人接听,一段一段的都是忙音。

    他坐回皮椅上, 两指卡着额头, 安静了好一会儿,又重新握着鼠标,挨个看过所有的相关推荐。自成年之后,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恨不能将眼球凝固在屏幕上,把所有相关的影像资料都一帧一帧地刻在脑海。

    他现在不气,也没愤,整个人坐在椅子上还有种滔天的平静。唯有双耳,不太灵敏,至今还能听见巨大的空气气流声,刺得他不得不短暂地闭上眼,感受着搭在鼠标上的手指,正在不听话地跃动。

    办公室的门被人小心叩响,谷枫抢在副班前面探出脑袋,谨慎汇报。

    “主任,我们去上班了。”

    “嗯。”

    许言轻点鼠标,叉去页面,盯着屏保停了瞬,才想起自己应该要起身。

    “走吧。”

    他拿起工作牌,扣上袖口,走在谷枫前面,步伐沉稳,神情如常,完全地出乎谷枫的意料。他以为许主任会情绪失控,最起码也会流露出难过伤感。要知道,他刚知道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绕着椅子转了会儿圈。可许主任自始至终都面色平静,眼眶如旧,语气寻常,对话间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谷枫抠着自己的工作牌,有点怀疑自己跟监听的猜测是不是错了?

    许主任跟潘机长能有关系吗?他们两个单看像两根比邻而站的电线杆子,直得让人望而生畏。

    管制室内,副班早早地等在了里面,正盯着人换班。

    “许哥。”

    许言平淡颔首,跟他打过招呼,解了颗扣子,从门口走至对面,仍散不去空气中夹杂的沉闷与窒息。

    坐在谷枫后面,他戴上耳机,目光聚集在雷达页面。他不是要求,是在强求,甚至可以说是逼迫自己全神贯注。

    谷枫抖着腿开始指挥前任留下的飞机进离港。

    “南方8712,联系北京125.9,再见。”

    “国航7977,联系郑州进近122.75,再见。”

    “顺丰39,郑州区域,雷达看到了,上到6600保持。”

    “长空7871,下到6300。”

    “下到63,长空7871,”执飞的机长应该听出了谷枫的声音,知道他是新来的,笑着问了句,“管制,国航319回来了吗?”

    “…”谷枫也是难得遇见这么好奇的,训练出来的反应高于本能,不假思索,“干扰了,长空7871。”

    “长空7871,下到63,”机长重复了遍,他们是本场降落,时间充足,也真的有点无聊,继续八卦,“管制,现在飞Y国的航班是不是都停了?我听说那边战况还挺激烈的,联合国都没办法。”

    频道内都安静了。

    谷枫下意识转头,余光瞥见坐在侧后面的人已不再是他熟悉的监听,而是清清冷冷的许主任。

    许言像是有所感,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笑而威。谷枫立刻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代入自己监听的样子,学做他的声音。

    “长空7821,收,收到下6300,杂事不允许干扰频道。”谷枫不给人反应时间,盯着雷达页面,呼了其他航班,“南方…6228,你听我信号几个?”

    “五个。”

    “表速减到250,由于间隔,”谷枫停了下,确定航班,“南方6228。”

    “250,南方6228。”

    南方6228的执飞机长是谷枫在短短职业生涯中遇到为数不多的人好话少的机长,由着他各种的指令,哪怕是等候排队都毫无怨言,从不八卦。谷枫舒一口气,刚觉得自己是中了头彩,没想到紧接着频道内就是一个下午的八卦交流。

    十人七说,含糊、克制、紧张又好奇。

    这是最近比较轰动的大事了,谁都能提上两嘴。

    那可是潘机长。

    “航班是上午十一点十分落地,到现在也有个五六个小时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今天肯定是回不来了。”

    “明天估计也够呛。”频道里不知道谁还小声地跟了句。

    谷枫现在都有点麻木了,听了一下午的小道消息,制止都显得苍白。他现在甚至都知道国航319的责任机长是谁!

    许言听他到换班,看了眼副班,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额前的头发都透着冰冰凉凉的水汽。

    已经十一月份了,副班隔老远都觉得冷,忍不住打个寒颤。

    “许哥。”

    “嗯。”许言抽了两张纸,捏在掌心间,好久才想起往垃圾桶里扔,完全忘了自己应该擦两下,跟他复诵交代,“重点监听低空扇区,天气报晚五点北风三级,地面中雨,起落应该会有延误。”

    “明白。”

    管制室没有能看见飞机起落的窗户,一块一块的都是偌大显示屏幕,上面纵横分布着经纬,一架又一架的飞机经雷达识别后,跃在其中。

    国航319也曾在此出现。

    许言盯着其中一块看了片刻,不足五秒,他便转走视线,看向左右,寻常巡视,目光如炬。

    屋里白炽灯亮得刺眼,逼得人不得不时刻保持注意高度集中,如此才能压下突如其来的干涩和后背层层冒出的汗湿。

    一墙之外,天色已沉,残阳都恰似昙花,只留漫天灰白,晚风肆意冒着凉气,刺人骨缝。

    深秋了。

    “这鬼地方还挺冷的。”另组的副驾机长孔昊从舱门进来,躬着身子,因刚处理完机上的争执,他衬衫都是皱巴巴的,视线跟机长曹广申对上,气音询问,“战机飞走了吗?”

    “嗯,”曹广申点头,平静地放出大消息,“atc通知了,离场航班全部取消。”

    “!”

    孔昊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那我们怎么办?家里怎么说?!”

    “Be quiet.”潘煜横过来看了他一眼,扶着耳麦,不见笑意,“Please.”

    孔昊被他那一眼看得惴惴,接过耳机,讪讪坐下。

    无线电频道里信号嘈杂,声音焦急,机长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口都是请求推出,有的还直言机上有孕妇、病人,急需回国。

    可自始至终,空管都只有一句。

    “NO start-up nor pushbacks.”(不能启动,也不允许推出。)

    再多问,就是“get off”,请乘客下机。

    连着听了半个小时,全他妈都是循环的话,孔昊单手取下耳机,都快疯了。

    操了。

    他张了张口,望着潘煜的背影,又烦躁地闭上嘴。

    郑景恒给他递了瓶水,又拍了下潘煜的肩膀:“先把情况通知给乘务长,听塔台指挥,继续等待,安抚乘客情绪。”

    “明白。”孔昊捏了下塑料瓶,“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从客舱回来的时候看着乘客的情绪可都不太对,哭还好说,有的还闹着下飞机。”

    “我他妈真服了,外面战斗机直升机嗡嗡直飞的时候,他们缩着头装鹌鹑。现在声音刚停,好嘛,一个二个的又都开始梗着脖子演“义士”,说什么生死自论,死都要下飞机。”他拧开瓶子,一口气喝了大半,还是觉得不够,嗓子又干又裂,“第一回见上赶着给阎王爷送快递。妈的,我跑这长见识来了!”

    “绝不能让他们下飞机,” 曹广申严肃,“情况未明,现在只有飞机上是受领土保护。”

    “知道,刚跟安全员堵门回来。”孔昊扯了下自己的领子,心有余悸,用拇指朝舱门的方向指了指:“一群祖宗。再闹起来,爱谁谁,我可不去了。”

    驾驶舱没人接话,只有潘煜“嗯”了声。

    郑景恒笑了下,目光朝他看去。小少爷头也不抬,正持之以恒地用几根手指戳着手机屏幕,坚持不懈地找寻信号。

    孔昊问:“联系上家里了吗?”

    “联系上了。”郑景恒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简洁的页面,对话框都是寥寥。

    “怎么说?”孔昊突然就坐直了,手指不自觉用力,捏着塑料瓶发出簌簌响声。

    “听吩咐,等通知。”

    孔昊“嘎吱”一声,捏折了瓶子。

    一等又是两个多小时,直到客舱再度闹腾起来,安全员负伤休息,乘务长紧急来搬救兵。

    潘煜站起来:“我去看看。”

    事情倒不大,两个隔着过道的乘客因为行李存放起了争执,很快演变到到肢体冲突。

    潘煜问:“有人受伤吗?”

    “就伤了一个人,”乘务长轻抬下巴,示意他看坐在后舱、鼻子还在哗哗流血的安全员, “安全员。”

    “……”

    乘务员已经把两人座位调开,调走的乘客座位上还留了个黑色的双肩包,潘煜随手将其放置上方的行李架,盖上盖板。

    “哎,说你呢,”刚刚闹事的大叔扒拉潘煜,大着嗓门骂,“你把行李给我拿下来,我就放在那个王八蛋的座位上。他人被你们给护走了,位置总是闲的吧,刚好给我放东西,省得我一会儿来不及拿。”

    “不行,”潘煜纹丝不动,冲着大叔笑了下,“那个王八蛋的座位有人了。”

    “谁啊?”大叔头都倾斜出角度,打量着看着他,“你啊?”

    “对,就是我,你的新邻居。”潘煜坐下,指了指自己,笑得很标准, “您放心,我比刚刚那位大哥能打。”

    “…”大叔哼了声,稍微撤了下肩膀,“你也是搁这飞机上工作的吧?等会儿我投诉你。”

    “可以的,”潘煜把手机立在桌板上,示意他看,“我这都替您录着呢。”

    大叔的脸色不大好看:“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今天收拾不了你?”

    “嗯。”潘煜点头,相当诚恳,“不止今天,明天也不行,我们家有个律师团。如果您想,落地之后就能见到。”

    大叔定定地看着他,潘煜坦然回视,扬起唇角。

    “他们都知道,我还挺贵的。”

    一旁站着的乘务员纷纷点头,小潘机长的豪气众人皆知。大叔转走瞪得泛酸的眼球,背过身开始不受控制地眨眼,小声地骂了句家乡话。

    潘煜听不懂,全当大叔是在拜佛祈祷,忏悔罪行。

    坐他旁边的女士怀里抱了位被吓坏的小姑娘,小朋友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巴巴地盯着潘煜瞧。

    女士焦心询问:“你好,你知道这飞机什么时候能起飞吗?还能不能飞了?我们都等好久了。”

    “能飞。”潘煜摸了摸裤兜,借了张纸巾,对着怯怯望着他的小女孩打了个响指,掌心一合一张,变出一管未拆封的糖果。

    小女孩眼睛都亮了:“哇!”

    “送给你。”潘煜把它递到小朋友的手上,很认真地跟她分享,“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糖果,希望你会喜欢。”

    小女孩看向家长,得到应允后才敢接过,甜甜道谢,尝了一颗,又立刻给了反馈,笑得很开心。

    抱着她的家长看她笑了,眼眶却红得更厉害,身子都在颤抖。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跟怀里的女儿额角相碰,面容是散不去的恐惧担忧。

    “相信我们,也相信国家。”潘煜把变魔术用的餐巾纸叠成了只小兔子,递给了后面扒着缝隙看他们的小男孩,眉眼含笑,坚定又笃信,“我们都能回去,我保证。”

    “说得好听。”坐他前面的男生压根不信,顾忌着潘煜,撇嘴发出的声音都像是蚊子哼哼,“真回不去了,你们肯定比我们跑得快。”

    潘煜耳朵尖,轻拍了下他的座椅侧边,跟他认真商量:“给个机会,看看我们会不会坚定地护你们到最后一刻。”

    客舱待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潘煜除了变魔术、做手工,就是讲笑话、带小孩,幽默风趣,成功地抚慰了客舱内大部分乘客的情绪。

    哭声都被笑声取代,空气渐渐弥漫出轻松。

    新来的乘务员帮乘客去后舱接热水,悄悄跟带她的师父笑:“潘机长可真有耐心。”

    她师父看她跟看傻子似的:“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飞他的航班?潘机长是我们航司的panda。”

    新来的乘务接句俏皮话:“可遇不可求。”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听见客舱传来阵阵尖叫声,随即就是急促刺耳的内部电话铃响起。

    “死人了,”正在前面服务的乘务员跟着乘务长一起匆匆跑来,“停机坪交火了,有乘客亲眼目睹人员伤亡。”

    乘务长接着驾驶舱打来的电话,有条不紊地吩咐:“收到,现在关闭客舱灯光,取消一切照明设施。”

    乘务长用中英双语向客舱播报情况,乘务员们都自觉依次走到客舱内,安抚乘客情绪,低声提醒乘客低头弯腰,不要乱动。

    潘煜拿着手电,再次检查了客舱舱门。

    孔昊从驾驶舱内走出,一路寻到了他身边:“郑机长找你。”

    潘煜把手电交给安全员,自己跟着孔昊回到驾驶舱。郑景恒和曹广申坐在前边,两人手都已搭在了驾驶舵上。

    “景哥。”

    郑景恒目光紧紧盯着舷窗外,闻声也只略微侧了下头,视线都没有偏转半分。

    “别乱跑。”

    死亡鲜血淋漓地现在眼前,没有人不会脊背发凉。

    使命与担当早已刻在了他的肩膀上,成为一生都抹不去的印章。郑景恒不贪心,他只希望潘煜能多一分可能。

    驾驶舱内安静无声,无线电频道里管制员的声音都带着泪腔,颤着声音。

    半个小时前,有人闯进了管制室。

    离他们不远处的M国飞机不愿再等,几乎是在交火停下的瞬间,驾驶员便开口,声音急躁不耐。

    “We are ready for start-up,AU8912.”(我们已经准备好启动,AU8912)

    “Airport didn’t give you any permission, sir. Cancel your pushback and start-up, AU8912.”(AU8912,机场不允许,取消推出和启动。)

    “In this case, we will continue our push and start with our own discretion for our departure, AU8912.”(在这种情况下,根据我们拥有的飞离自决权,我们将继续推出启动,AU8912。)

    “AU8912. No one got any permission, for your information.”(AU8912,请知晓,没有人得到任何许可。)

    “Please, coordinate pushback and start-up with own discretion. AU8912.”(出于飞离自决权,请协调让我们启动推出,AU8912。)

    “AU8912,there is no ATCs for now.If you depart, there is no response from ATC.(AU8912,现在没有管制员,如果你坚持离场,是得不到任何空管的回应。)

    “AU8912. Okay, so, can we continue departure in our own responsibility according our flight plan route?”(明白,我们会对我们离场负责并根据计划航路执飞,现在可以继续了吗?AU8912。)

    “Roger, sir. On your own discretion, start-up and pushback approved for runway 05L. AU8912.”(收到,根据你们的自决权,允许推出,跑道05L,AU8912。)【1】

    ……

    “卧槽,他们不会真要飞吧?”孔昊震惊,“别再被打下来了。”

    “外面的那些人是疯了,又不是不要命,AU8912机身上喷绘有他们国家的国旗。”曹广申喝了口水,“真有本事打下来,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孔昊瞬间来了想法:“那我们机身喷的也有国旗,我们能不能?”

    驾驶舱内一片安静,活像他毒哑了三人。

    “我也不是非得找事、沉不住气,关键是现在情况真不稳当。”孔昊有点脸热,往上捋了捋袖子,“是,现在那帮子人是不在这交火了。可万一等会儿他们又来了呢?我知道,按说他们是不敢炸我们飞机。但枪炮无眼,只要有个走火,碰着油箱了,砰,我们就都没了。”

    一切都结束了。

    曹广申先看向潘煜,潘煜正跟乘务长通知危机暂时解除;他又看向郑景恒,郑景恒坐得很端正,目光还停在舷窗外。

    察觉视线,他回看过来。

    曹广申朝他笑了下:“先跟总部联系吧。”

    “…总部,”郑景恒微微侧了下身子,“不是说等通知吗?”

    “那是之前,”孔昊探过来半个身子,“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处境那么危急。”

    曹广申:“我们也该汇报下现在的情况。”

    郑景恒收回搭在驾驶舵上的手,转走目光:“那就问吧。”

    孔昊连连点头,操纵按键,接通对话的瞬间就一股脑地吐清了所有情况,把跟他接线的同事都吓得有点结巴。

    “稍、稍等一下,我们已经成立了专项组,我这就汇报给领导。”

    隔了几分钟,又像是没有,郑景恒只记得自己看了会儿潘煜戳手机屏幕,很典的一个网瘾少年样子。但透过他,像是能看见某只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狮子,慵慵懒懒,不似平常,他会露出极其罕见的可爱,像个不可多见的限量版大手办,让人只恨不能围着转圈,深藏家中。

    “319,这里总部。”低沉的嗓音突兀响在耳边,郑景恒指腹磕在表冠处,后颈不自觉涌上热意。

    他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是林津庭。”

    第65章 无与伦比的心上人 如果panda回不……

    是林津庭。

    孔昊手碰领带, 下意识开始整理着装。曹广申也合上了水杯,坐直了身子,聆听讲话。

    对讲机传到了郑景恒的手中, 他捏着外壳, 很轻地“嗯”了声, 又停了片刻, 才敢继续出声。

    “林队。”

    林津庭很重地喊了声他的名字:“郑景恒。”

    时间都像是停在了这刻, 隔着山海战火, 他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郑景恒胸口没由来的发闷,压抑不住的后悔如一座越发活跃的活火山,时刻濒临爆发边缘。

    潘煜戳着屏幕的手指一顿, 有点好奇一向公私分明,形象伟岸的林总队会开口说些什么?

    他看向黑色的对讲机。

    林津庭只是很平静地点过剩下三人的名字,像是把所有的重音都用在了前面,所以点过他们的时候已然能稀疏平常,声音冷硬。

    一辈子都学不会软着嗓子低头的人。

    他读完乘务组名单,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我仅代表航司向你们致以最真切的问候…”

    一看就是在读稿子。

    潘煜嗤了声, 继续低头编纂自己的小作文。

    航司问候了他们的处境, 肯定了他们的努力,但在319能否自决起飞的问题上,林津庭停顿了。

    孔昊渐渐不笑了,曹广申倒还如常, 坐得依旧很端正。

    意料之中。

    等待有风险, 强行起飞风险也不小,航司犹豫,实属正常。

    林津庭看了眼自己面前的A4纸,上面写着领导组给出的指导意见与要求。

    他声音放得很沉:“听从管制员指令, 非极必要情况,不允许擅自起飞。”

    郑景恒不做犹豫:“收到,一切听领导指挥。”

    “坚守飞行员准则,忠于祖国,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牢记使命担当,时刻谨记把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放在首位,随时做好…”

    林津庭越读语速越快,直到戛然而止。

    驾驶舱内几人都一愣,郑景恒只觉可惜,林津庭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

    “林队?”

    给他递稿子的同事小声地喊他。

    林队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直属领导,也是一直带他的老师。严总队目光和善,很宽容地笑了下,示意他继续。

    “郑景恒。”

    郑景恒怔了瞬:“我在。”他反应很快,旋即又道,“林队,您吩…”

    “曹广申、孔昊、潘煜,”林津庭语速不变,重读了他们四个人的名字,结束了自己的讲话,直白简洁,“一定保护好自己,起落安妥。”

    话题跳得太快,孔昊和曹广申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只有郑景恒近乎突兀地错开脸,望向窗外,喉间滚动。

    潘煜从郑景恒接过对讲机,声音清朗:“收到,国航319。”

    林津庭放下了对讲机,很快就传到了另个领导手上,继续对319上的众人开始关切慰问。

    坐他旁边的严振微微侧了下身,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林津庭取下胸牌,手指摩擦上面的名衔,那是他不染一尘、鲜花载誉的来时路。

    “领导,”他把它放在桌子上,歉意坦诚,“我犯纪律了。”

    几乎是在他放下的瞬间,严振就把胸牌抓在了手上:“出来。”

    他这辈子带过很多徒弟,教过很多学生,林津庭毫无疑问是最令他骄傲的一位。

    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看向自己的骄傲门生,目光定定: “你做什么了?”

    林津庭缄默。

    许久,他道。

    “我该,回避的。”-

    跟总部通过电话,驾驶舱内又陷入一片安静。

    孔昊刚被打了一身鸡血,眼睛盯着舱内的灭火器,随时做好了跟人近身肉搏的准备。

    曹广申听着地面频道,随口问他们:“除了郑机长,你们两个应该没结婚吧?害怕不害怕?”

    正对着灭火器比划的孔昊突然转过头,笑得很幸福:“哥,我结了。再有两月,我孩子都出生了。”

    “那么早。”曹广申意外,跟郑景恒道,“我原以为他们年轻人都结婚晚,没想到跟我们之前也差不多。景恒,你结婚也好几年了吧?”

    “没,”郑景恒掌心环着腕表表盘,目光看向舷窗外,夜幕低垂,漫天星辰。

    他轻声:“原本,应该今年结的。”

    曹广申更意外了,刚想追问两句就听见一直没抬头的潘煜出声。

    “那我现在应该是驾驶舱里最害怕的人了。”

    “你害怕?!”曹广申注意力瞬间被迁走,这是他今天听得最扯的一句话了。

    孔昊尚且有过焦急失控的时候,潘煜就跟个信号追踪器似的,除了探索信号就是无欲无求的低头编写小作文,情绪稳定到卡皮巴拉来了都得喊声兄弟。

    小潘机长锁上手机,缩了下肩膀,努力传递出害怕的字面意思:“毕竟我还没追到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个话题,孔昊喜欢。他瞬间凑了过来:“谁啊?我们公司的吗?漂不漂亮?”

    “无与伦比,”潘煜眼眸认真,“我很想他。”

    他最爱看的短剧,主人公说想一个人的时候,天空是会下雨的。潘煜信以为真,巴巴地看向舷窗外,夜幕挂着群星,今明都会是个大晴天。

    “……”

    一定是他想得还不够热切!

    那郑州呢?他想,郑州会下雨吗?

    还是不要了。

    许主任喜欢晴天。

    但天不遂人愿,郑州下雨了。

    所以许言有理由拖到很晚,但仍没有等回他亲手指挥放离的那一架航班。

    直到手机震动,林津庭的消息进来,短短的报了声平安。

    那是许言目前能得到的最好消息。

    “怎么还没回去?”领导都已经赶他了,“别操心这了。都休假了,好好放松几天。”

    许言浅应了声,领导示意他出去,低声嘱咐。

    “虽说是休假,但也别走太远。国航319万一回不来了,你可能还要回来做情况说明。”

    许言处理过太多的危情,也听过、见过更多的无可挽回。

    他后背又开始出薄汗,所幸无人发现,面上还能跟领导如常对话,不见波动。

    “我明白。”

    领导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从他身边抬脚走过。直到走廊间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许言才将身子整个靠在了墙壁上,闭着眼不愿与走廊灯光相对。

    如果潘煜回不来,他们的名字会共同出现在同份报告中。但凡他能回来,许言面无表情地想,自己不草死他。

    四个小时三十七分后,许言接到了赵赫的电话。

    “你普通朋友的飞机起飞了。”

    许言渐渐能规律呼吸,道了声谢。

    “不谢,”赵赫本来就是个昼夜颠倒的夜猫子,现下也不困,还能很精神地问候他,“你睡会儿吧,我看他们这班要飞七个小时。”

    许言随意应了声,手机页面已经切换到了车票查询。

    赵赫跟长千里眼似的:“你不会还要去北京吧?都这个点了,估计都没车了。”

    “有。”

    “”赵赫突然就有点难过,“许言,你陷进去了。”

    许言点着页面下方的订单提交,看着网页一个接一个地跳转:“是吗。”

    “是吧。”赵赫坐在办公桌后面,很难得没有下去鬼混。他像是在思考,声音都显得轻轻,“你说,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能区分清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还是那种与众不同的刺激好玩吗?”

    “他们知道性取向是一辈子的事吗?”

    “又真的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不知道,”许言笑了下,他也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但我现在想见他。”

    赵赫就不往下说了,也笑:“见了之后呢?狠狠地拥抱他,当众亲吻他,给他留下个刻骨铭心的记忆。”

    “不了吧,”许言认真,“直接掐死。”

    赵赫笑到咳起来,眼里都起了泪花,好半天才停下。他突兀开了新话题:“我跟吕舟分了。”

    “嗯。”许言很平静,不多问。

    赵赫也不会说,这是他们的默契。

    “其他没了,”挂电话前,赵赫瞥了眼桌上的台历,又想起一事,“哦,寿星,生日快乐。”

    放下电话,许言摸了摸趴他手边睡觉的多多。多多很懒地把眼睁开一条缝,睨他。

    “喵~”

    “你爸回来了。”许言低头,泄了力气跟它一起半躺在沙发上,又重复了遍,声音闷闷,“你爸,真的回来了。”

    多多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慢慢蹬腿撑起身子,原本是要跑的,但旁边生物的情绪不对。

    它歪了歪头,喵了两声,并没有跑走。

    “我没事,”许言捏了捏它的爪子,盖在自己眼上,梦呓般开口,“我去接他。”

    多多对着熟悉的奴仆从不会将自己的指甲放出来,只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目光懒散地巡过整片新的领土。很快,整只又摊了下去,团成了只胖球。

    国航319自Y国起飞,一路都很顺利,甚至是提前飞到了北京区域,由五边转至进近,一路下着高度,最后交给了北京塔台。

    “国航319,早上好,北京,继续进近,跑道36R,修正海压1010。”塔台管制顿了下,真情实意,“欢迎回家,一路辛苦。”

    “继续进近,36R,修正1010,国航319。”孔昊有些不好意思,百感交集,“收到了,谢谢管制。”

    “国航319,地面静风,可以落地,跑道36R。”

    “36R,可以落地,国航319。”孔昊看向潘煜,重复指令。

    潘煜颔首,墨镜下的脸锋利不苟,他操纵着飞机,稳稳地接了地。

    “好!”孔昊忍不住赞了声,一颗心方才落到了肚子里。

    “潘机长真是这个,名不虚传,”曹广申摸了下自己还肿着的眼皮,竖了个大拇指,跟郑景恒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从轮子接地开始,郑景恒就不在状态,视线一直盯着舷窗外,答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孔昊“嗷”了声:“领导真来接我们了。”

    不止是领导,还有记者,列成了一排,很是隆重。

    但在看清接他们的领导是谁后,孔昊就兴奋不起来了。

    “严总队、林副队,还有好多领导我能不下去吗?我太害怕林队了。”

    “怕什么,”曹广申笑他,“林队今天肯定不会吵你。”

    “那我也怕他。”孔昊苦着一张脸,“航司内除了严队,我觉得就没人不怕他的。”

    曹广申也不敢说自己绝对不怕,笑了下,整了整帽子。

    孔昊一紧张,话就容易多,磨磨蹭蹭地凑到潘煜旁边,寻求认同:“潘机长,是吧?林队就是挺吓人的!”

    潘煜正忙着给许言打电话,无人接听。

    他眉头皱起来,眼眸里没有一丝笑意:“不是,不怕。”

    “啊?!”

    孔昊震惊,潘煜满脸认真,没有解释的意思,拎着帽子先站了起来。

    “外面等你们。”

    听说过英雄出少年,没听过胆气出少年,潘机长现在这么勇的吗?

    孔昊目瞪口呆地看着潘煜走出驾驶舱,又愣愣地看向郑景航:“郑哥”

    郑景恒扣紧袖口,温温和和地笑了下:“我怕。”

    第66章 如何才能相配 有人披星戴月,而他风尘……

    怕他生气, 也怕他难过。可最后,还是让他生气又难过。

    郑景恒走下舷梯的时候能很清楚地看见他一身正装,挺拔如松, 眼眶底下却漫着一层浅浅的青黑。

    夜里绝对没睡好。

    林津庭没有看他, 目光直直落在潘煜身上。潘煜眉头从头到尾都没松开过, 听着领导的夸奖都活像是挨了顿批评, 痛心抓肝。

    “笑。”林津庭跟他握手时, 就一个要求。

    潘煜抽回手, 懒得搭理他。

    自己一身毛,还笑别人是妖怪。【1】

    林津庭看他,嘴唇微动:“他来了。”

    “!”

    “!!”

    潘煜立刻热情洋溢地握上了他的手, 心跳得格外快:“在哪儿?”

    林津庭不答,只是看着他,潘煜跟他确认过眼神,慢慢展颜,露出很标准的笑。

    “林队好。”

    林津庭“嗯”了声,罕见地肯定他:“辛苦, 飞得很好。”

    严振就站在旁边看着, 一言不发。

    等记者拍完照后,机组回航司开了个短会,做了简单的问询后便可自由活动。航司放了他们几天假,调节心情。

    机组成员走是好走, 林津庭却被留了下来。

    潘煜等在会议室门口, 格外焦心。

    “郑哥。”

    王灿朝他们走过来,神情焦灼:“你们没受什么伤吧?”

    说的是你们,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曹广申粗神经,孔昊打了个哈哈, 两个人闲说了几句都各自散了。

    郑景恒摇头,道了声谢,疏离客气:“是不是要飞了?去忙吧。”

    王灿神色僵了下,半天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想起他潘爹,很孝顺地还了个人情。

    “潘机长,外面有人等你。”

    潘煜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不做迟疑,转身就跑下了楼梯,毫无顾忌。

    王灿望着他的背影,是真的很羡慕。

    他停了片刻,突然道:“他们说林队和潘机长是亲兄弟。”

    郑景恒看他一眼,隐隐戒备:“谁说的?”

    “都这样传,”王灿笑了下,格外难看,“林队这次是要记过背处分了。”

    郑景恒不言。

    王灿手撑在栏杆上,眼睛看向那个已跑出大厅的背影,肆意张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航司外的两个人已经开始拉拉扯扯了,王灿眯着眼看了会儿,嘴角不自禁跟着上扬。

    他缓慢舒出一口气,看向郑景恒,挑了下眉:“郑机长,要当心。”

    郑景恒什么都没说,规规整整地抚平制服的衣摆,抬脚从他身边经过,步履沉稳。

    王灿不知怎么,突然出声喊了下他:“学长。”

    郑景恒回首,站在楼梯上,朝他笑了下,依旧很温和宽容。

    “王灿,”他记住了他的名字,“起落安妥。”

    ——

    潘煜长这么大,没怕过什么。

    除了现在。

    “许主任。”

    潘煜大步流星,几乎是扑在了许言面前,将他整个人环住,不住地往他脖颈轻嗅,眼睛不值钱地盯着人家的嘴巴看。

    “我好想你。”

    许言像是轻笑了声,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温度:“松手。”

    常年处于家庭底层的人对危险感知是相当敏锐,潘煜能很明确地知晓许主任此刻情绪极度糟糕。

    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小声地继续喊他:“许主任。”

    蔫巴巴的,听着还挺委屈。

    许言现在已经不吃这套了,问得很平静:“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潘煜点头,比见了骨头的狗都听话。

    “那走吧。”

    许言转身,抬脚就走,潘煜巴巴跟在他后面,一路被带到了附近的便捷酒店。

    “……”

    潘煜这辈子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劣质的黄色墙纸,办理入住的柜台都是掉了漆的柜子。前台是两个男生,十八、九岁的样子,正挤在唯一一把腿脚齐全的椅子上打手游。

    “要几间房?”

    “一间。”

    许言拿了两人的证件,扫了眼墙上挂着的价目表,余光瞥见身后无所适从的小潘机长,要了间最贵的房间。

    “进去。”

    许言拿房卡刷开门,一句废话都没有。潘煜更不敢多言,扛着自己的飞行箱,乖乖走进去。

    关上门,许言手撑在身后木门,指尖滑上安全梢,指令简洁明了。

    “去洗澡。”

    “现、现在吗?”

    潘煜不是个傻子,但也没想过自己还能被奖励。一般这种犯错了还能被好好善待的,多半都是出现在断头饭的当天。

    他,诚惶诚恐。

    刚经过生死一线的人,太过稚嫩,没觉出死的可怕,只是怕心上人生气。

    许言没搭理他,径直走进去开了淋浴,凉水扫过他的裤腿:“左边热水,右边凉水。”

    潘煜接过淋浴头,水温冰的他一激灵,怕误伤着许言,没敢躲,只手忙脚乱地将其换个方向。

    “许主任,我…”

    “你东西都在外面,别穿里面的浴袍。”许言抬手关上淋浴开关,带上门就出去了。

    潘煜捏着淋浴头看向门外,隔着一扇门,许言半靠在门边的墙上。他抬眼就能透过穿衣镜看见镜中的自己,黑发软趴趴地塌在额前,沾着一路的风尘。

    他想,怎么样才能算相配?

    有人披星戴月,而他风尘仆仆。

    听见里面渐渐传出水流声,许言开了主灯,密密地拉上窗帘,整个人有点喘不上气,胸腔发闷,脚底发软,以至于他不得不撑了下窗台保持平衡。

    他反手探了下自己的额头,不烫,多半是早起被风刮着了。

    有点感冒。

    许言点开手机的送药页面,加入感冒颗粒,填写地址的时候突然想到那是中成药,四舍五入也算中药了。怕影响待会儿发挥,他又将其从购物车里删除,转而下了个电热水壶和几样必需品。

    潘煜洗完澡出来,热水壶刚送到,许言正拿着烧水,未言先感受到了空气弥漫而来的潮湿,一寸寸侵占着他的呼吸。

    潘煜只穿了件平角内裤,光着的上身遍布着肌肉块,宽肩浸着水汽,头发上滴落的水珠在胸腔处走出了曲线,一路滑到了衣料边边,又很快隐入不见,只留鼓鼓的一团。

    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了,但许言还是会因此想着原谅些什么。

    这样很不好,显得不庄重。

    于是,很庄重的许主任很有自制力地移开视线,拿了件潘煜的衬衫,平静又坦然。

    “等下可能有跑腿,记得签收。”

    潘煜点点头,还想追着许言再说些什么,洗浴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

    许主任真的生气了。

    潘煜惴惴不安地等到许言从里面出来,许言只穿了件他的衬衫,袖子折到半臂,常年坐在办公室里的人,身上都是白嫩嫩的一片,经过热水的洗礼,露出诱人的粉。

    潘煜喉结微动,脑子空白一片。

    许言瞥了眼潘煜手上的泡面,随手拿着他的毛巾擦了擦身上:“饿了?”

    潘煜摇头,眼睛都直了。

    许言轻嗤。

    他把毛巾搭在椅子上,低头敲了根烟,咬在唇间:“那就回床上躺好。”

    潘煜看着许言样子,舔舔唇,身子比脑子反应快,整个人瞬间就移到了床上。为了怕许言没位置,他甚至还体贴地往边缘处挪了挪,微微地眨了眨眼睛,密密地睫毛颤抖在空中。

    睫毛怪。

    许言摘掉没点的烟,揉捏在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他倾身而上,手从潘煜的宽肩滑到了他的颈后,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像是安抚,又似惩戒:“怕不怕?”

    昨天害怕吗?现在呢,又怕不怕?

    潘煜追着他的嘴唇,像小儿寻糖般要不够:“怕什么?”

    许言没说话,只拽了下他的发梢,说出的话冷硬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一直都在上面。”

    潘煜当即躺得更平,卸了力道,顺从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侧:“嗯嗯。”

    许言沿着他的下巴向下亲,磨了口他的喉结,又轻轻舔,手指顺着往下,流连腰腹,又伸手弹了下:“起来了。”

    潘煜核心力量很足,带着他扬起胸脯,微微向上,追着他的气息,交缠环绕:“许主任,你好香啊。”

    色痞子。

    许言直起腰,微喘了下,从床头柜上拿下东西,撕开包装,拍了下潘煜全身上下仅剩的布料边缘,很是粗鲁地整片扯下。

    冰冰凉凉的感觉由块到面地蔓延到整个身体,潘煜很明显地感知位置不对。

    他看向许言,许言朝他劲壮的小腿处踢了下。

    “你来。”

    他现在是真没什么力气。

    这个时候再矫情就真的会被赶出去。

    潘煜利落侧身,长臂一屈,将许言带到怀里,困在身躯下,拿起掉在床上的东西,用力挤出。

    …

    许言什么都没问,像是什么都不关心,只是手指仍旧游荡在潘煜的脖颈处,时而一握。

    “嘶。”

    潘煜停下看他,额头上都冒出一颗颗的汗珠。

    小崽子。

    许言抬高腿,缠在他身上:“你怕什么?都那么混蛋了。”

    潘煜低头,很珍惜地亲他:“对不起。”

    许言错开眼,手指揉了揉他脖颈嫩肉:“快点。”

    潘煜能感受到随着床垫的运动,掐在他脖子的手在微微颤抖,怀里人的声音都显得破碎。他一开始觉得是因为自己,后来发觉底下越来越热,怀里人明显是在出薄汗。

    他倏忽停下,俯身再度探了探他额头:“许言,你发烧了。”

    这是潘煜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许言刚餍足过,眼睛弥漫着水雾,片刻后,才能聚焦视线。

    “风吹感冒了,”他想了下,“会传染吗?”

    传染好像也没事,反正潘煜休假了,以后只能被他关起来喝药养病。

    许言很喜欢这样的联想,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笑。

    潘煜就这样看着他,目光沉沉。片刻后,他抽身,拿被子裹紧了怀里人,翻下床找衣服。

    “去医院。”

    “不去。”

    哪有床上一半儿去医院的,潘煜不要脸他还要呢。

    许言看了眼还荡在外面的小潘,试图扯开被子。潘煜手压着被角,不给他任何挣扎的可能。

    他单膝跪在床沿,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尖,声音放得很低很沉:“许主任。”

    第67章 11月1号 许言:“我只是不知道还有……

    邝成顺着定位一路找了过来, 因为潘煜描述的太过严重,他甚至还带了助手和两名护士,以防需要急救和抬担架。

    但是——

    邝成现在检查完半天, 只能给许言开个感冒药, 并打发走护士。

    小小的房间容不下那么多人, 闹得慌, 空气都不对流了。

    他神情漠然地开了窗户, 由着助手很形式工程地给许言测了下血压、血氧和心跳。

    “这就是你说的人快不行了?”

    他喵的, 除颤机都背了上来。

    潘煜心不在他这,目光盯着床上的许主任看,认真纠正:“我从没这样说, 我只让你快点来。”

    邝成现在身上都还带着一路疾驰出的冷汗:“少爷,我问你情况严不严重,你自己说的十万火急。”

    “是,”潘煜承认这点,“确实十万火急。”

    “他都烧到三十八度九了!”

    “”但凡不是潘家给的工资高,邝成高低得问候潘煜两句。

    “你是没见过别人发烧还是自己没烧过!”邝成看他, 痛心疾首, “我记得你之前没那么小题大做。”

    潘小少爷那不是发着烧都敢爬雪山的主吗?

    “他不一样。”潘煜坦然。

    “……”

    助手走过来给邝成看基础检查单子,邝成深吸一口气,按住情绪,一条条扫过, 而后刷刷签了名字, 一式两份,留作存档。

    “早上吃饭了吗?”他合上病历本,走到床边问许言,语气温柔, “我开了点药,最好是饭后吃,不伤胃。”

    许言刚撑着又洗了个澡,现在浑身都还有点冷,裹着潘煜的衬衫,摇摇头,真没胃口。

    不止是今天早上,他昨天都没怎么吃。

    “那可不行,饭是要吃的。”邝成笑了笑,“人一不吃饭,抵抗力就容易差,尤其还是你们这种高强度、高压力工作的人,本身就很容易出问题。”

    许言不太有所谓地笑了下。

    邝成絮絮叨叨:“不然你看为什么前几天都没事,就今天发出来了?还是因为你这两天没好好吃饭,抵抗力差。”

    潘煜看向许言,眉头倏忽皱起来。

    “前几天没有都没事,”潘煜陈述病情,“他也有不舒服,也头蒙喉咙痛。”

    这其实都是很正常的感冒症状,许言早都习以为常了。

    睡一觉,吃点感冒药,抗一抗也都过去。

    “已经好了。”

    邝成点头:“但根上没好透,还是有点发炎。我不太建议你们输水,先吃药吧,作息规律些,忌辛辣,有时间了来医院做个换季体检。”

    潘煜一项项记下。

    助理收拾东西,邝成这才有时间看周围环境。

    他跟着潘煜出来,开了句玩笑:“你怎么想起来跑这体验生活了?要不是刚跟容女士商量完下个季度的投资,我都要以为你们家要破产了。”

    潘煜没理会他的玩笑话:“你下午有事吗?”

    邝成看他,有些莫名:“坐班啊。”

    他在医院有挂职。

    潘煜直白:“你下午能不去吗?”

    “什么?”邝成没明白。

    潘煜耐心解释:“我不太放心,想让你在隔壁住一晚。”

    “住这?”邝成早就养出了身娇肉贵的毛病,很诚实地开口,“你知道豌豆公主吧?我是他哥,豌豆王子。”

    潘煜不想听他贫,邝成极有眼色的点到为止,跟他掏心窝子说实话:“我睡眠质量差,要是在这躺一晚,明天什么都不用做了。”

    “加钱。”

    “不是钱的事,主要是许先生这点儿小问题真用不到我在旁边伺候。”邝成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没必要。”

    “三倍。”

    “这…”

    潘煜补充:“月薪。”

    邝成敛笑,严肃认真:“需要我在门口打地铺吗?”

    等屋里人都散干净了,潘煜脱了外套,洗干净手,才敢上床。他从背后环着许言,声音发闷。

    “许主任。”

    许言没睡,手软脚软的,浑身没劲儿,底下也不太利落。

    小潘确实很有本钱。

    许言神情冷漠:“满意了?”

    刚刚那么多人进来,他要很忍耐才能不当众掐死潘煜。

    潘煜蹭了蹭他的脖颈,像只巨大的粘人犬,怀抱着珍而惜之的肉骨头。

    “许主任。”他又喊他,声音黏腻低哑,“我错了。”

    这是潘煜第二次道歉了。

    许言很冷静问他:“你是指什么?”

    潘煜不是个会装糊涂的人。

    “319。”他道,“我该和你认真报备的。”

    小卷毛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不习惯低头的人此刻也正垂着头认真解释。

    “我不想你担心。”

    他是真觉得自己能回来。无论是因为祖国强大,还是因为潘爹和路易斯,他都把握十足。

    潘煜从不否认自己比别人幸运会投胎。

    “潘煜,”许言翻过身,胳膊撑着脑后,看向近在咫尺的人,“我没有很担心。”

    “我只是不知道还有谁能再赔我一个小潘机长。”

    许言是真的不知道,甚至连责怪都无从谈起。

    追本溯源,还是他放走的潘煜。

    没有其他选择,也不存在任何可能,他们只会选择了忠于事业。

    潘煜捆着他的胳膊不断收紧,唇齿间能感到他嘴唇的微颤,气息灼热:“对不起。”

    小少爷连道歉都显得生疏,只会呆板重复,再也没有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声音闷闷,听着委屈又难过。

    许言忽而叹口气,很没办法的样子。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早过了二十岁的年纪,许言更习惯直接。

    “你很年轻,也很正直,所以还愿意成为Superman。”许言碰了碰潘煜的脖子,脖颈一处青青紫紫,“我能接受你伟岸的英雄主义,但你至少要让我知道去往哪个方向才能带你回家。“

    许言勾着他向下,那头卷毛扑闪在他的眼下,刺刺痒痒。

    许言忍不住亲了下他,男色误人。

    “你总要回家的,对不对?”

    潘煜突然就很难过,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顺从地贴近,手不自觉地滑到他的衬衫里面,卡着 腰线,微微收紧:“许主任,我真的好喜欢你。”

    “那你的喜欢可真够要命的。”许言怕痒,躲了下,听不出真假,“再来一次,我可吃不消了。”

    “不会了。”潘煜保证。

    两人在床上只腻歪了片刻,衣服扣子都开了好几颗。年轻人火力旺,原本都没舒坦,很快又支棱起来。

    许言向下捏了把:“真不来了?”

    潘煜在他脖颈处蹭了蹭,闷哼一声,却也由着他捏,探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转移注意力:“你想吃些什么?”

    许言揉了揉根部,兴致缺缺收回手:“面吧。”

    他故意的。

    潘煜光看他含笑的眼睛就知道,“啧”了声,低头叼了口他肩颈嫩肉,细细碾磨,片刻后,又松开,戳了戳他的腿根,与他交颈而卧,无力地歪在他的身上。

    “许主任,你快点好吧。”

    —

    吃完饭,吞过药,许言很快迎来了睡意。潘煜陪着他哄睡后,又让邝成来看了眼。

    “看着是起药效了。”

    潘煜不信他,体温枪都恨不得立在他眼前:“温度没下去,还是烧。”

    “小少爷,你的钱能买到只是中规中矩的西药,不是王母娘娘的仙丹。”邝成合上病历本,“等他睡一觉起来再看。”

    相当于没说。

    “那他这也睡得太快了。”

    “正常,退烧药多多少少都含有安定成分。再说,”邝成看了眼他,“你这两天过得那么艰难,他估计也没休息好。”

    爱是藏不住的。

    “又累了这么一上午。”

    医生本心,邝成给他递了长条盒子,相当自然。

    “我让助理回去拿了管药膏,你上点儿心,别让他因为这个再烧起来了。”

    “我知道。”潘煜神情严肃。

    “不过你也太抠门了,怎么把人带这了?”邝成瞧他心情不好,逗他开玩笑,“网上都说开房让男朋友付钱的是渣攻,我看像你这对男朋友那么抠的也不是个好人。”

    “渣攻的弟弟,渣二攻。“邝成哈哈笑起来。

    “我不是渣二攻,”潘煜摇头,很认真地借着他的话分析,“我是渣中渣。”

    他不只让许主任花钱开了房,甚至计生用品都是许主任买的。

    潘煜觉得自己放在渣男锅里煮都得是豆腐渣的形状。

    邝成原本只是想戳人笑穴,没想到用力过猛直接夯在了支气管上,最后很光荣地被请了出去。

    “……”

    潘煜半蹲在床边,觉得自己追人追得差劲儿极了,一无是处。

    或许是因为他盯人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桌上的手机突兀响起时被吓了一大跳,他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手机。

    “。”

    手机主人正拧着眉头酣睡,而刚安静下来的手机顷刻间又响起了尖锐的声音。潘煜沉默着看向手机页面闪烁的“妈”,迟疑地不敢挂断第二次。

    他拿着手机走到走廊尽头,先声夺人:“秀姨好。”

    杨秀瞬间卡壳,过了很久,才试探着出声:“潘、潘煜?”

    “是我。”潘煜掐了把自己的脸,揉捏出笑意,力争不那么社牛,只是客气有礼地问了问二老的身体、家里的天气以及最近的生活,三言两语间逗得杨秀笑起来。

    许国海咳了声,杨秀才想起来打电话的正事:“小言呢?”

    “他在忙,”潘煜热情有礼,“阿姨,是有什么事情吗?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杨秀是有些传统的家长,极怕给孩子惹麻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小言今天过生日,我提醒他吃碗素面。”

    “他…今天生日吗?”潘煜质疑,他很清楚的记得许主任证件上的日期不是今天。

    “是今天,他过阳历,”杨秀更笃定,“11月1号。”

    …

    挂完电话,潘煜站走廊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追人能追到他这份上的估计也没几个。

    他自嘲地笑了笑。

    直到家里电话打来,林暮暮女士阴阳怪气地问他是不是忘了家里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潘爹乐呵呵地笑,说是准备了一桌子菜要给他接风。

    “我今天不回去了。”

    都不用容婉张口,林暮暮女士都要先跳脚骂他“白眼狼”了,“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回家看看”,“你知不知道我在航站楼等了你多久”姐弟两都是家里祖宗,潘爹一个头两个大,左右劝着。

    过了好一会儿,林暮暮女士骂累了,愤愤起身,电话那头才渐渐安静下来。

    潘煜没有挂电话,也不曾想过辩解。

    “挂了。”

    “等下。”

    容婉喊了声他的名字,语气似平常:“还好吗?”

    “妈—”

    潘煜停了一瞬,又像是很久,久到容婉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听见自己那个从会走路开始就昂着头的骄傲孩子,此刻正挫败着开口。

    “我让他受委屈了。”

    容婉心很沉很沉地落了下来。

    她知道,她的儿子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了。

    第68章 素面 许言:“这么矫情啊。”

    许言醒的很难受。

    他像是听见了飞机落地发出的响声, 因此拼了命地想睁开眼,但眼皮实在太过沉重,困意止不住侵袭, 许言掌心无力, 却还是很努力地掐了把自己。

    他想醒来。

    “喝点水。”

    早在许言挣扎的瞬间, 邝成就注意到了。怕吓着许言, 他还特意离床边远了些。

    等许言睁开眼清醒后, 他才递了杯温水。

    许言意识很慢地回笼:“邝医生。”

    “我来记录体温。”他晃了下手里的体温枪, 眉头很快舒展开,“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邝成看了下温度数值:“三十七度三,稍微有点低烧, 晚上再吃回药。”

    许言应下,目光从房间里微微环顾。

    邝成瞬间明了:“他在外面打电话。”

    许言道了声谢。

    “别这样,我现在日薪那么高,你就是骂我两句,我都得夸你有文采。”邝成笑着玩了句梗,许言配合地笑了笑。

    气氛很轻松。

    邝成收回杯子, 放到一侧, 很寻常的跟他聊天:“你之前睡觉也这样吗?还是第一次?”

    “之前也有过。”

    “频率高吗?”

    许言看他,邝成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

    许言摇头:“这两年还好。”

    谁也不是神仙,刚工作的时候, 许言不比张文好到哪儿, 只是没有外现出来。那几年,他每天睡觉不是睡不着就是醒不来,遭不遭罪的只有自己知道。

    邝成笑了笑,换了话题:“许先生是做什么的?我听说也是和民航相关的。”

    “邝医生客气, 许言就好,”许言撑了点儿精神,通俗易懂的解释,“我是做空中管制的,有点像交警,不过是在天上。”

    “那在天上飞的飞机是不是都归你们管?”

    “不是,我们有固定的高度和空域。”许言跟他举例子,“之前有架航班的机长就因为听错了指令,差点开进炮射区域。”

    “那么吓人。很危险吧?”

    “嗯,当时席位上坐着的还是位实习管制员,都吓哭了。”

    邝成感慨:“他们都说飞行员压力大,我看你们空管也不轻松。”

    “还好,习惯了。”

    邝成问他:“没想过换个工作?”

    “刚工作的时候天天想着辞职。”许言笑,“那时候年轻,还很愤青,压力大的时候都恨不得从办公楼上跳下来。”

    邝成也跟着笑了:“我学医也是,有段时间我真想拿根面条吊死在我导师门前。后来怕我自己冲动,我一天三顿的吃面条,吃到最后我见面条就吐。有次跟导师一起吃饭,导师刚说‘中午吃面吧’,我哐地就吐了,昏天黑地的。从那以后,他就不让我给他儿子写实验作业了。”

    许言没忍住笑起来。

    邝成话题一转:“你呢,后来是怎么坚持下去了?”

    许言笑着摇了摇头,稍许回避。

    潘煜推门进来,没想到许言已经醒了,脸上瞬间有了笑:“许主任。”

    他弯腰碰了碰许言的额头,想探一探他的体温,但没什么生活经验的人,根本感觉不出来热不热。

    “刚测过,不烧了。”许言推了他一下,“坐好。”

    潘煜这才看见屋里还有个人,不太高兴地坐在床边:“你怎么还没走?”

    见过过河拆桥的,但没见过拆那么快的。

    潘家不投个房地产生意真是可惜了潘煜的天赋。

    邝成都气笑了:“少爷,老奴正跟许言许先生聊天呢,聊完天就走。”

    潘煜手指正不老实地往许言的掌心间蹿,警惕地看向邝成:“你跟许主任聊天?聊什么?”

    邝成那个除了钱就是致力于科普黄色讲座的脑子还能跟他高不染尘的许主任碰出聊天的火花?

    天没下红雨,母猪也不会上树啊。

    邝成看他,觉察不对:“你那什么眼神?”

    潘煜不言,努力地往许言身边挪了挪。

    邝成:“……”

    许言抬胳膊虚圈了下他,懒得再打太极,扯回话题。

    “邝医生问我为什么在管制席上待了那么多年。”

    潘煜不再瞎给自己安排剧本,注意力瞬间被迁走。有关许主任的一切,他都想知道,眼睛当即亮了起来,灿若星辰。

    许言看了眼在自己面前化身成好奇宝宝的小崽子,浅咖的眼珠碎着光,还真的一本正经再问。

    “为什么?”

    “因为,”他声音陡然放得很轻,自己还笑了下,“喜欢吧。”

    过了二十岁的年纪,再谈喜欢、热爱都显得有些矫情。那么张扬的词汇应该独属于十八岁报志愿的夏天。

    许言在无人看见的被窝深处,无声地蜷了下脚趾。

    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小时候家里管得严,写完作业就喜欢爬上天台看天空,坐着能看一整天。”潘煜听得太认真了,他忍不住多说了句,“高中的时候,我还参加过选飞,但最后测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了。”

    高中的时候,成绩好,许言也是众星捧月、翩然骄傲。

    时间隔得太久远,他已经记不得当初的心情,也忘了是否有过遗憾。但现在多少是有点惋惜,他本可以跟潘煜认识得更早,如果自己能再争气些。

    他朝潘煜看了眼,没想到小崽子比他还要气愤。

    “那肯定是测试的机器不标准。”

    “……”

    潘煜捏了捏他的食指,卖弄着自己会得不多的成语,长吁短叹,格外可惜:“命运不公,阴差阳错。”

    许言看他一眼,笑得无奈又偏爱。

    “…两位,”邝成不得不出声,他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多余过,“真是抱歉,我还在喘气。”

    潘煜“啧”了声,更觉他多余了。

    邝成怎么还能坐在凳子上呢?

    他配吗?这是许主任说给他听的过往。

    许言继续:“高考结束后,我去成都旅游,住在武侯区,挨着地铁口,每次进出站都能看见低空飞行的航班。”

    阳光不刺眼的傍晚,他能停下来看好久,是真的百看不厌。

    直到今天,许言也很难说清自己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或许是因为天空足够广阔,能容纳所有过火的自由;也可能只是因为高考之后的他是自由的,所以更愿意奔赴远大的广阔。

    “之前下白班的时候我都会含根烟,走一段,有晚风,也有天空。”

    所以还能坚持。

    也幸好还能坚持。

    潘煜很能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极其地热爱天空。那种心上人跟自己心跳共振的感觉使得他内心澎湃,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邝成微皱了下眉头,若有所思。

    潘煜怜悯地看了眼邝成,这种奇妙的感觉,他肯定不曾拥有。

    “你知道为什么之前下班的时候许主任都会走一段吗?”

    邝成看他宛如在看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答案不都在题面上吗?

    “总不能是因为你吧?”毕竟是金主,邝成努力地压了压自己的语调,力争语气不那么嘲讽。

    “答对。”

    邝成:“???”

    “因为我现在每天都会接他下班,所以他就不用再一个人走路。”怕邝成不明白,潘煜又换了种表达,“也就是说我会陪他一起等落日、追晚风、看天空,最后一起再回家…你能听懂吗?”

    邝成看他两秒,起身走了。

    妈的。

    屎难不难吃不知道,钱是真他妈的难赚。

    几乎是在他出门的瞬间,门口的助理就凑了上来,声音放得很低。

    “刚刚容总给您打电话了。”

    “知道了,”邝成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手机给我。”

    —

    明亮的电灯泡终于走了,感天动地,潘煜迫不及待凑近,轻嗅许言颈边,黏黏糊糊。

    “许主任,你饿不饿?”

    “不饿。”

    许言就是头猪,也没有吃完睡,睡醒就吃的。

    潘煜嘴唇厮磨他的脖颈,一个接一个吻落下,不依不饶:“真不饿吗?”

    闹人。

    许言扬眉,掀了角被子:“让开。”

    他现在不想吃饭,只想解决下生理问题。

    潘煜其实想陪他进去来着,但许主任没同意,所以被很无情地关在了外面。

    许言洗完手,一出来就遇见个门神,屈指朝他脸上弹了弹水,没什么办法地笑了下:“怎么这么黏人。”

    潘煜也笑,笑意很浅,只又问了下他饿不饿。

    “……”许言有理由怀疑潘煜是想借机灌他喝药,因此格外警戒地上下审视他,很快发觉不对。

    “出什么事了吗?”许言伸手捏他下巴,眉眼含笑,笑意温柔,“还是谁欺负我们小潘机长了?心情不好?”

    “没有,我今天很高兴,”潘煜手从他身后绕过去,不断凑近,含着他的嘴唇,低低开口,“许主任,生日快乐。”

    许言微微歪头,看了他两秒:“谢谢?”

    潘煜睫毛下扫半瞬又升上,没反应过来。

    许言笑了下,没再逗小孩儿:“谁跟你说的?赵赫?”

    “不是,是阿姨刚刚打电话了,”潘煜手往兜里掏了掏,把手机递了过去,略心虚地解释,“我还不小心挂过一次。”

    “没关系,”许言语气平平,“他们经常挂我电话。”

    潘煜:“。”

    他听不出许言是在好心安慰他还是仅仅在单纯地逗他玩。

    许主任总有一本正经说冷笑话的能力。

    还,怪让人喜欢的。

    潘煜眼睛又开始不值钱地盯着人看,手指恨不得用502粘在许言指缝间,听他跟家里人打电话。

    杨秀忙着盘饺子馅,许国海接的电话。父子两话不投机,但因为今天日子好,勉强能撑着尬聊两句。但也只有两句,统共没两分钟就结束了这通双方都略折磨的电话。

    挂断电话,许言盯着自动跳转的通话页面,意外发现上一次的通话时间足足有十几分钟。

    许言蹙眉:“我爸妈问你什么了?怎么聊那么久?”

    受欺负了?

    许国海什么样,许言再清楚不过。

    潘煜摇头:“什么都没问。”

    事实上,许国海跟杨秀都没能摸到开口问话的机会。

    许言认真看他,见他的神情不似作假。

    “那怎么不高兴?” 他伸手将潘煜的两瓣儿嘴唇捏在一起, “瞧委屈的,都能挂油壶了。”

    他不委屈,许言才委屈。

    潘煜低头,把他兜在怀里,声音闷闷。

    “我追你,太不上心了。”

    许言不知道潘煜从哪儿得来的结论。

    别人追人是题海战术,小潘机长是人海战术,能有丝分裂成无数个个体,几乎要将他的生活占满。

    热闹、炙热。

    “因为生日?”许言随随便便猜了下。

    笨熊不说话。

    “这么矫情啊。”

    许言笑了下,拿他很没办法。

    “冤不冤?我生日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

    早年为了上学方便,许国海给许言上户口的时候耍了个心思,以至于朋友或者同事都以为他的生日是在年节上。

    别说是朋友和同事,就是跟他相处了十几年的发小李山都坚定地认为他的生日是在岁末年前,每次拜年前都要给他额外再发一次“生日快乐”。

    坚持不懈,感人至深,深信不疑。

    “我应该知道的。”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小崽子不能哄,越哄越矫情。

    许言不想跟他再谈这个,再聊真得起鸡皮疙瘩。

    太娇了。

    他其实上高中后就已经不怎么过生日了。

    “小潘机长,你其实已经送了我一份算是不错的生日礼物。”他迎着潘煜不解的神色,眼神轻佻,很坏地笑了下,“虽然真的很生疏。”

    潘煜呆了两秒,直到许言的目光越来越向下,越来越放肆。

    他错步后退,莫名紧了紧,但很快又倒在许言肩膀上,试图盖住他的目光,轻轻叹气。

    “许主任,别勾我了。”

    许言就笑,天生的坏心眼。

    最后,坏心眼的人得到了一碗更生疏的素面。

    很难吃。

    但作为“惩罚”,他吃得很干净。

    第69章 邀请 许言:“你什么样儿我不喜欢?”……

    潘煜第一天没回来, 潘爹还能安慰自己是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

    但这都第二天早上了,潘崽高低得回来看看他们吧?

    潘爹迫不及待地给潘煜打了电话, 很委婉地问他有没有回家吃早饭的打算。

    “”潘煜看了眼时间, 将将七点, “我中午回去。”

    “好好好。”

    有确切时间就好。

    潘爹心情轻松许多, 问了几句潘煜中午想吃什么。随后, 他话锋一转。

    “你朋友呢?他喜欢吃什么?”

    潘煜下意识巡视房间, 许主任正在洗漱。

    “他不一定会来,“潘煜压低声音,稍显沮丧, “我没有做得很好。”

    他明明白白地把他们的关系摆给家里,堂而皇之地展示自己的被动和下位。

    潘爹沉吟,片刻后,又笑了,像是开玩笑。

    “哪儿不好了?谁说的?那么高的要求。”

    “我自己说的,”潘煜真心实意, “跟爸比, 我做得很糟糕。”

    潘爹不管在外面风评如何,但是对容婉、对他们都是没说的。

    潘爹嘴角微微扬起:“潘崽,我跟你妈妈是非常真诚地邀请他来家里吃饭。我们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仅仅是作为你的家里人对你远道而来、相交甚笃的亲密朋友表示的欢迎和尊重。”

    “如果他不太方便或者有事情冲突的话, 也没有关系。这是很正常的, 家里确实没有提前相邀。但是你要把我跟你妈妈的欢迎转达到位。”

    潘爹说话是真好听,但潘煜底线坚定。

    “他跟你们一样都很担心我,连着几天没休息好,夜里还在发烧。”潘煜很认真, “我会转达你们的邀请,但就算他想去,我也不建议他去。”

    潘爹表示理解:“身体最重要,让他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告诉我们。”

    “好。”

    挂了电话,潘煜走到洗手间,半靠着门框,看许言刮胡子。

    许言透过镜子看他,稍许有些下不去手:“有事吗?没事出去。”

    “有啊,”潘煜走近,“我想看着你。”

    “腻歪。”

    许言潦草刮了不甚明显的下巴,很快用凉水冲洗面部,没什么情绪地评价。

    潘煜闷笑了声,给他递纸巾。

    许言随意擦了两下,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怎么了?”

    两人距离本来就近,潘煜甚至都不用大跨步,轻轻一迈,两人距离就瞬成缩成袖口摩擦。

    “给你刮胡子。”许言拿了个一次性的刮胡刀,并没有拆包装,只是抵住他下巴,侧头瞧着,“怕不怕?”

    “不怕,”潘煜凑近,轻轻吹了下他的刘海儿,笑得放肆,“你可以尽情地把我打扮成你喜欢的样子。”

    “那就算了,”潘煜是个很注重自我卫生的人,胡茬并不突出,许言收回刮胡刀,隔着塑料袋转了下,“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

    “什么样儿我不喜欢?”

    “喜欢,我知道的,许主任最喜欢我了。”潘煜笑意更甚,“我也喜欢许主任在我身上为非作歹的样子。”

    小崽子。

    “过来,”许言神色如常,耳后被灯光照得微微泛红,再清冷的声音也似染了抹情,“坐这。”

    高大的人影先是投到他身上,紧紧包裹着他,密不可分,复又拉长远离,投到地上、墙上,泛黄灯光所照出的空间都遍布着他的气息。

    许言的手指很凉,却阻不住潘煜盯着他看向他的视线。

    扰人。

    许言单手托了他脖子,刮胡刀划过他下巴:“闭眼。”

    潘煜眼睛闭上一瞬,又很快睁开:“许主任,我爸妈想邀请你回家吃饭。”

    “哗——”

    许言动作一停,拇指刮了下灰渣,仔细看了下:“破皮了。”

    潘煜摸了把:“没事。”

    一次性刮胡刀本就不好用,他有时候也会弄破皮。

    “哦。”

    许言捏着刮胡刀,手指搭在他的脖颈处,能摸到他的脉搏,也能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他刀下的潘煜正乖乖地坐好,没有丝毫的害怕或不耐,只是笑着继续等着自己的操作。

    许言借着光,垂眸继续,又颠三倒四地想起自己应该换个刮胡刀,倏忽停下。

    他提了口气:“你刚说什么?”

    “我爸妈想见你,你想见他们吗?“

    许言不答反问:“今天吗?”

    “嗯,”潘煜已经觉得不对,抓着他的衣角,精准补充,“中午。”

    许言颔首:“知道了。”

    随后,他丢开潘煜勾连自己衣角的手,把刮胡刀立在了他手心,转身走出去收拾。

    潘煜追上去:“今天风很大,你体温刚降下去,是可以不…”

    “去。”

    许言已经开始换衣服了。

    为什么不去?

    潘煜爸妈想见他,别说是今天大风,就是下冰雹他都会去。

    没听说过去岳家摆架子的。

    许言拿着手机扫了眼时间,已经开始催潘煜了:“抓紧时间收拾。”

    去潘煜家不可能再穿潘煜的衣服凑合,自己穿过来的那套衣服也不行。

    要收拾自己、要买衣服,还要选些礼物…

    “你知道你爸妈喜欢什么吗?”许言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卷毛。

    邝成的车,潘煜开不习惯,还在调模式。

    听到许言的问话,他很认真地思考:“我爸喜欢收集厨具,尤其是锅,每次逛超市都会买。”

    买完也没时间用,所以潘爹花钱打了一整面的玻璃展览柜,勉强发挥些观赏价值。

    “但我妈嫌难看,又让人给他腾出来,放上了自己喜欢的餐具。等下你就可以看到了,一面墙全是一整套一整套的餐具,特别壮观。”潘煜“啧”了声,“多多也特别喜欢,已经帮我妈换好几套了。”

    “那锅?”

    “放其他屋了,我爸一气之下在屋里打了四面柜子,又放了个记录的柜台和休息的高脚椅子,完美打造成了厨锅专卖店。”

    “……”

    “每次我爸爬上爬下放他宝贝锅的时候,比他还大几岁的秦叔就会帮他扶着梯子,活像我们家在逼着两个人均六十五岁的老头打黑工,颤颤巍巍的背影都能上慈善报纸的封面,我姐不止一次地想给他们打钱,求他们招个年轻的人。 ”

    他们偏不。

    “他们有自己的信仰。可能是想让我提前继承遗产,上富豪榜。” 潘煜不着调地猜想,“我还跟他们非常真诚地提过建议,与其苦心等待跌落的时机不如钓鱼的时候直接跳下去,信仰还能更虔诚些。”

    “但他们没采纳,我还被我哥揍了顿。”

    “……”

    许言很难忍住不笑。

    潘煜余光瞥见,也笑了。

    他转过弯,“嘎吱”停下车。

    许言朝窗外扫了眼,还不到商场:“怎么了?”

    “吃饭,”潘煜倾身,手捋着安全带,勾着他的手,眼里含着笑,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邝成交代的医嘱,他都有听进去。

    —

    因为离航司不远,他们一进门就遇见了熟人。

    王灿热情地朝他们招手:“这儿。”

    潘煜替许言拉了下凳子,许言看他一眼,把人按在座位上。

    “坐着聊,我去点单。”

    王灿放下餐具,主动跟许言打招呼:“许主任,我是王灿,我们之前视频上见过。”

    许言记忆力相当不错,明显记得。

    “你好。”

    “你好你好,许主任好。”王灿跟他们推荐,“他们家酱肉包一绝,许主任可以尝尝。”

    “好,”许言问,“有什么需要给你带的吗?”

    “不用,我都吃完了。”王灿跳过潘煜,邀请许言, “许主任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这顿饭他欠潘煜欠很早了。

    “下次吧。”潘煜替许言拒绝,语气遗憾,“我们今天中午回我爸妈家吃饭,他们着急见许主任。”

    “……”

    王灿狠狠地咬了口包子,他就不该开这个口。

    许言扫了眼潘煜,潘煜勉强封住继续炫耀的心,目送许主任走到档口。

    “哎哎哎,”王灿敲了敲桌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潘煜嫌他烦:“所以我才要多看会儿。”

    要是许主任没走远,他就直接上手摸了。

    想到这,他又看了眼王灿,委婉开口:“你是不是要飞了?”

    “不是,今天没任务。”王灿断了他念想,“我等会儿去公司找领导开会。”

    “犯错了?”

    “能不能盼点我好,哥这是要升了。”王灿跟他嘚瑟。

    潘煜由衷恭喜:“升机长了?”

    “快了,快了,”王灿摸了摸鼻子,“最多这两年,我肯定能升。”

    为了防止小潘机长再说出什么难以回答的恭喜,他干脆自己挑明了说。

    “贵州基地缺人,我申请去那儿待两年,说不定晋升能更快点。”

    潘煜收回视线,看向他:“队里同意了吗?”

    “那肯定。”王灿语气玩味,“我比你运气好点儿,没人卡我。”

    “什么时候走?”

    “应该是十二月,也可能是明年一月初,听队里安排。”王灿长舒一口气,其实还挺期待的,“等我从那边回来,我们肩上的杠肯定都一样了。”

    潘煜笃定,真心实意:“你实力不差。”

    王灿就笑,潘煜这样的人是真让人生不出任何的坏心思。

    他坦荡地像束光。

    “我有时候觉得老天对我太过苛责,有时又发现好像也没有很差。”

    所以,还能更为热烈地热爱生活。

    潘煜看他,认同地点了点头。

    “潘大机长,你就别认同了,”说了句酸话,王灿羞耻心迟钝爬上来,有些艳羡,“你拿的是天命之子的剧本,是老天追着喂饭的受宠孩子。”

    许言已经走过来了,潘煜注意力完全被迁走,不甚在意。

    “那就是吧。”

    第70章 家学渊源 许言闻到一股焦味:他cpu……

    第一次跟人回家见父母, 许言说不紧张是假的,一件衣服试了七八套,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累。

    “这套怎么样?”

    “非常完美。”

    潘煜随身带着额温枪,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许言连退两步。

    他有些无奈:“别闹。”

    “我怕你烧起来。”潘煜见他不喜, 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 应该是有点凉, “这件衣服你喜欢吗?”

    现在是考虑他喜不喜欢的问题吗?

    许言看着镜子:“颜色是不是有点沉了?”

    他本来就比潘煜大几岁, 他父母真能接受吗?

    “不沉, 我觉得很好。”

    许言不太满意。

    潘煜绞尽脑汁:“真的非常好,贵气逼人,一定能把我们家衬得蓬荜生辉。”

    “”许言径直看向导购员手里的另一套, “我再试试这个。”

    潘煜:“。”

    小卷毛从导购手中接过衣服,笑眯眯地跟许言商量:“许主任眼光好,这件也特别帅,颜色亮,内衬板正,但我们能回家再试吗?”

    回家?回什么家?

    许言稍许焦心:“这是见你爸妈穿的衣服。”

    “我知道, ”潘煜把衣服递给导购员, 支走人去打包,俯身圈着许言,缠缠绕绕的,“但许主任心疼心疼我。你要是在我眼皮底下再感冒了, 我可真就怄死了。”

    那么苦的一把药, 许言一天要吃三回。

    潘煜舍不得。

    “他们会喜欢你的,因为他们知道我很喜欢你,”潘煜亲了亲他耳垂,声音放得很低, 又很认真,“我很爱你。”

    许言脑子炸了下,毛衣相蹭的微小电流迅速过往全身。他微微侧头,偏转角度,潘煜抓着机会,碰了碰他的嘴唇,不占侵略。

    他眉眼风流:“我保证。”

    诡计多端的小崽子。

    许言没说话,过了会儿又将视线放回镜子中,注意力全被身后那只巨大的卷毛崽所吸引。

    黏糊、腻歪、心眼子多。

    许言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我换回第一套。”

    “……”

    潘煜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许主任怎么能那么可爱!.

    知道他们要来,林暮暮跟秦叔提前在院门处等他们。

    潘煜开车过了门岗,没几分钟就看见了家里的观光车。林暮暮站在车边,按了按喇叭,示意他们减速。

    潘煜跟许言介绍:“那是我姐,林暮暮女士。”

    许言扣紧袖口,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他总觉得林暮暮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林暮暮接过后面人撑着的太阳伞,迎了两步:“路上还顺利吗?”

    “还行。”潘煜都没拔车钥匙,提醒泊车的人注意停车位置,“我们后备箱还有东西。”

    “不错啊,终于知道带东西回家了。”

    “许主任让买的,拦都拦不住。”潘煜抱怨了句,“没见过这么有心的。知道你喜欢欣赏画,他还给你选了幅华然的新作。”

    华然是个很小众的画家,林暮暮喜欢的也很佛系,只是比较长情。

    “破费了,”林暮暮收了调侃,目光转向许言,由衷地夸了句,“帅哥。”

    许言上前半步,先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许言。”

    “早有耳闻。青年才俊,果然名不虚传。”林暮暮跟他相握,浅浅笑了下,“我们两个应该差不多大,你喊我姐或者暮暮都可以。”

    许言提前问过林暮暮的年份,自己应该是比她大的。

    他颔首:“暮暮。”

    林暮暮瞬间笑起来,看他更亲切:“我们进去吧,爸和容姨都等着呢。”

    潘煜抬脚就要走,秦叔微微咳了声,朝林暮暮使了个眼色。

    许言也看见了,不动声色地停下。

    “啊,差点忘了,”林暮暮举了会儿伞就觉得累,又交给了身后人,顺带着吩咐,“快把我哥推过来,别晒伤了。”

    “哥?”

    两天不见,林津庭都得用人“推”过来了吗?

    许言跟着潘煜一起回头看,有个穿黑西装的安保推着个半人高的支架走过来,上面立了个二十四、五寸的屏幕,旁边还跟了个打伞的。

    伞骨移开,林津庭那张俊脸映在屏幕中间,方方正正,冒着死气。

    “……”

    许言来之前有想过跟林津庭见面会有些尴尬,也可能会很难忘,但没想到能那么尴尬且难忘。

    潘煜瞬间笑出声,伸手戳了好几下屏幕。

    “这是我亲爱的哥哥吗?怎么还给关进去了?”

    “别乱摸,院子里本来信号就不好。”林暮暮打掉他的手,又推了下车,晃了晃屏幕,终于见林津庭朝她看了眼,“哥,这是许言,‘say hi’~”

    许言:“……”

    认识潘煜之前,许言觉得小潘机长这样带点邪性的人,世间也就一个。现在看来,可能也不只一个。

    家学渊源。

    林津庭自制力极强,不受干扰,很平静地开口:“许言,欢迎你。”

    林暮暮站旁边,旁白解释:“航司临时任务,我哥被派去Y国撤侨了。现在刚落地那边,晚上才能回来。”

    潘爹说了,许言第一次登门,他们家必须要人全,没有条件也有创造条件,办法总比困难多。

    林暮暮女士执行力一绝。

    许言勉强拉回声线:“…谢谢林哥。”

    林津庭不是个话多的人,只简单同他聊了两句。

    “先这样。”

    “别挂,别挂,”林暮暮阻止他,“爸说了,我们还得把你推屋里呢。他都想你了。”

    “是啊,哥,你别着急。我第一次带许主任回家,需要的时间肯定长,你以后习惯了就好。”潘煜找人要了把扇子,对着屏幕潦草扇了两下:“你是不是热了?我看你外套都没脱,肯定心里燥。”

    林津庭懒得搭理他的挑衅,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林暮暮就转个身的功夫:“怎么挂断了?”

    “不知道,”潘煜牵着许言的手,尽职尽责与他十指相扣,“他妒忌吧。”

    “谁?!”林暮暮问。

    她问,潘煜就敢答,坦荡自信。

    “你哥,我哥,林津庭啊。”

    “”

    —

    或许是因为在院子里姐弟两的惊人操作,进里屋的时候,许言已经不那么紧张。

    他觉得潘家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但没想到还能唱一出传奇。

    “小许来了,快坐。”

    潘爹很和善,而且看着更加面熟。

    许言因此又看了眼潘煜,却发现一个更具冲击力的问题。

    潘爹和容婉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黑发黑瞳黄种人,可,可潘煜不是啊!

    许言头脑风暴,想起潘煜之前说过他们家户口本有很多,应该是重组家庭。但,但他不是说他跟他爸在一个户口本上吗?!

    许言无意识地拧眉。潘煜莫名,还正往他身边挤。

    “你去坐那边,又不是坐不下。”容婉有点嫌弃。

    “我不想坐在那边,”潘煜搬了个不常用的脚蹬,坐在许言下方,一幅中了情.蛊的样子,吊儿郎当,“我离不开许主任。”

    容婉深吸一口气,刚做的美甲轻扎掌心,她要很努力才能不把潘煜给赶出去。

    潘爹拍了拍她手背,伸平她的指甲,给她换了杯茶。察觉到许言投过来的目光,他笑了笑。

    “零几年,长空在郑州成立基地,我也在郑州待过几年。河南是个好地方,蒸菜和面食都好吃。”潘爹浅浅拉了下两人的距离,随后又看向许言,点出他的疑惑:“20年还是21年的时候,我记得有次民航局牵头,我们、南航和你们还一起开过座谈会。小许,我们是不是在会上见过?”

    “……”

    许言缓缓偏头,看向潘煜,鼻尖迟顿地闻到一股焦味。

    他CPU烧了。

    潘爹一提长空航司,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毕竟是在郑州有基地的航司,许言平日里刷到跟长空航司有关的报道,也会点进去浏览。他应该是不止一次的见过潘爹和林暮暮在通讯稿上的照片,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潘煜跟长空航司放到一起联想过。

    哪怕潘煜姓的是潘!

    许言知道潘煜家庭条件很好。他身边也有年少有为,资产过千万的朋友;或者是家里地产颇丰,千万上亿的同学。

    但是!上亿跟上百亿是完完全全的两种概念。

    之前有同事说潘煜是石油小王子,许言还觉得夸张,原来是他天真了。他觉得许国海给他取名还是保守了,他不该叫许言的,怎么着也得叫个许二永,费劲儿巴拉地要把仙女媳妇藏到自己的小茅屋里。

    潘煜竟也愿意。

    许言动了动皮鞋,狠狠地踩了下潘煜的鞋面。小卷毛不明所以,微不可见地低眉看他,面上没有显露分毫,甚至还主动接过话题。

    “都那么远的事了,谁还记得?”潘煜笑,“爸,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这算哪门子为难?”潘爹鼻前出音,哼了声,“我跟小许拉进距离,碍着你了?”

    “嗯,”潘煜点头,直白了当,“我吃醋。”

    “你吃屁!”

    天地良心,他绝不可能是李隆基!

    潘爹往容婉身边挪了挪位置,潘崽能败他的家产,但绝不能侮辱他的人格!

    “甭搭理他们,”容婉温声问许言,语气温柔,“听潘煜说你这两天感冒了?现在身体好点儿吗?”

    “好多了。”许言拉回思绪,客气回话。

    容婉无关痛痒地问了几句他的工作,许言回答有条有理,不卑不亢。

    “吃饭吧,”潘煜也就只能容忍问到这了,他起身,“我饿了。”

    容婉刮了他一眼,笑意淡了些。

    “去洗手,崽儿,你带小许去洗手。”潘爹支走潘煜,如释重负,“别生气。叉烧,你忘了,他就是块叉烧,大的!”

    这还是潘爹从容婉转给他的视频里学会的。之前林津庭不去相亲,他也气得不行。

    不过现在潘爹已经看开了,他们家三个孩子,两个都是叉烧,女儿就是负责以后卖叉烧的。

    吃饭的时候,容婉坐主位,潘爹坐在许言对面,和蔼可亲。

    “之前听潘煜说你喜欢吃辣口菜,我做了两道。你等下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谢谢伯父,”许言其实不太会应对这样的场合,“让您费心了。”

    “不费事。小许,你吃喜欢了常来,吃不喜欢了更要常来,刚好能督促我再进步进步。”潘爹乐呵呵的,没什么架子。

    “爸,许主任现在不能吃辣的。” 潘煜怕许言勉强,示意阿姨换了下摆盘位置。

    许言面上不变,踢了他一下。

    “我知道,你妈上午提醒我了。小许生病刚好,饭菜肯定是以清淡为主。我这不是想做两道特色菜展示一下我的实力吗,”潘爹干脆让阿姨把那两道菜撤了,“那要不还是等下次吧。小许,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伯父肯定好好给你露一手。“

    许言道谢。

    “别客气。你能来,我跟他妈妈都很高兴。”潘爹举杯,“小许,你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吃好喝好玩好,以后有时间了常来看看我和你阿姨。”

    至此,席面正式开始。

    林暮暮旋转了下智能屏的角度,潘煜体贴开口。

    “哥,看见了吗?爸妈为了欢迎许主任准备了一桌子的菜,你能看见桌子吗?”

    林津庭沉默片刻,再次挂断了视频。

    “我哥是生气了吗?”潘煜故意的,林津庭前天那么吊着他,“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吗?跟爸说话都没耐心了。”

    小卷毛从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

    他孝顺地给潘爹夹了块叉烧,同潘爹感叹:“不好,太不好了!”

    容婉视线不轻不重地扫过他,潘爹看着盘子里的叉烧重重叹口气。

    他夹起来尝了口:“还挺好吃的,你尝尝。”

    动作比脑子快,潘爹下意识地给容婉夹了块,又在容婉的注视下默默地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还是我吃吧。”潘爹叹口气,“一块叉烧一个儿,慈父多败儿。”

    潘煜:“”